家鄉的特色美食以及小吃(故鄉的味覺記憶)
2023-05-11 08:25:40 2
□朱峰
大凡才情出眾的作家藝術家們,對於故鄉都有超乎尋常的審美感悟,尤其對家鄉的食物,更是充滿著溫情脈脈的味覺記憶,像魯迅、周作人對紹興吃食的偏愛,梁實秋對北平美食的推崇,都為世人所津津樂道,他們筆下的那份故鄉情結也時時感動著我們。
陳逸飛:鍾情寧波「下飯」
出生於鎮海星陽村(今屬寧波市北侖區)的藝術大師陳逸飛,對於家鄉菜可謂情有獨鍾。
他說:寧波是我外婆家,我對那裡的一磚一瓦都懷有特殊的情分。寧波菜鮮鹹合一、原汁原味,很有特色,海鮮味道很好。回老家的時候,聽人們說起「蔥油白蟹」「黃泥螺」「臭冬瓜」等,感覺很親切。那年,上海希爾頓酒店開了「水上人家」漢通寧波餐廳後,陳逸飛頻頻光顧,十分鐘情寧波「下飯」的他,曾經這樣說:在上海,寧波菜極其風行,在街上走就能不時看到做寧波菜的高檔酒店,寧波人是很有魄力的。
一位曾在上海希爾頓酒店工作的朋友,向我描述過多年前陳逸飛到那裡用餐時的情景———那一年電影《理髮師》重新開機後,陳逸飛經常到「水上人家」餐廳吃飯。有一次,他很隨意地點了兩隻寧波家常菜:一隻是豬肝炒菠菜,另一隻是醃篤鮮。「陳先生經常光顧我們餐廳,我作為廚師長,每次徵詢他對寧波菜的意見時,他總是說,蠻不錯,很合他的胃口;並希望給他煮得爛一些,容易消化。可惜,他現在已經不在了……」
陳逸飛曾多次來寧波,他導演的《理髮師》也選在寧海前童古鎮拍攝。這裡,似乎可以尋覓到陳逸飛之鐘情寧波菜的因緣所在。其一,他有很深的寧波情結。他曾希望在寧波辦一次畫展,他說天一閣周邊的感覺很好,如果能把天一閣、月湖這些元素擴大,寧波完全可以辦一所視覺藝術學校。他對寧波充滿詩一般的夢想……
其二,寧波菜與上海菜本屬同一個飲食門派。以陳逸飛最愛吃的「醃篤鮮」為例,它是上海人喜啖的寧波菜,其燒製取「鮮鹹合一」之法,即鮮活原料與海貨幹製品或醃製原料在一起「醃篤鮮」。「篤」是寧波話,意謂文火慢慢煨。慢篤,就會令原料的味道互相滲透而產生複合味,此味別具一格。陳逸飛吃的醃篤鮮,特別關照要放寧波的筍,可見鄉情之切。再如他常吃的三鮮湯,雖是上海菜,但寧波人卻把它視作「寧波下飯」,十分愛吃。寧波與上海食俗相仿,在此表達得淋漓盡致。就如陳逸飛先生,有誰說得清他到底是上海人,抑或是寧波人?
吳亮:嗜好市井美食
在當今中國文壇,吳亮正以其獨特的審美視角和眾多的評論著述,成為當代文學、先鋒藝術和都市時尚文化的「三棲批評家」,廣受關注。但很少有人知道,他還是一位美食家,對老上海的市井風味偏愛有加。
吳亮是地地道道的上海人,他對上海每一條布滿滄桑的老街,每一座典雅的舊建築都懷有很深的感情。由於大規模的城市建設,一些舊的人文景觀不復存在,使吳亮失去了許多珍貴的記憶,也成為他懷舊的理由。吳亮說:「懷舊的人們坐下來,從對視的目光中讀到了某種企盼,時間在流逝,他們必須抓住機會表述往事,在老唱片的旋律中尋找曾經失落的世界。」
對於遍布上海大街小巷的眾多特色餐館和風味美食,他更是十分鐘愛,尤其嗜好紹興黃酒、醉蝦和麵食。在多年前刊登於《收穫》雜誌「百年上海」欄目的長篇散文中,吳亮有過生動的描述:「一九九一年,我在這房間裡,寫《漫遊者的行蹤》,到了半夜,飢腸轆轆,我知道這時候應該吃點東西。那會兒,上海夜生活遠不如今天,附近只有不多的幾家酒館通宵營業。我騎著自行車,順著金陵路往東,過八仙橋,到雲南路,有一家酒館,我忘了叫什麼,每次進去,一斤花雕,半斤醉蝦,消磨到清晨四點。花雕加醉蝦,至今是我所愛。」
上世紀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上海還沒有開通地鐵,人們的生活節奏沒有現在快捷,城市交通也不像現在這樣擁擠。吳亮當時在上海市作家協會工作,不用坐班,空閒時間較多,經常上午辦完事後,就泡在社科院隔壁的書店裡,到了中午,經常到斜對面一家叫「滄浪亭」的蘇式麵館吃飯。當時,成都路高架橋尚未建造,老滄浪亭坐落在重慶路上,培文公寓對面。新址滄浪亭,則有一整面的大玻璃,正對著小花園和一幢非常氣派的商務樓。吳亮有食麵的嗜好,試過幾十家,比較了一大圈後,最終固定在這家「滄浪亭」麵館。在這裡,他遇到過上海灘名流姚慕雙、楊華生等人,很有風度身架筆挺的滑稽老紳士,金絲邊眼鏡,法蘭絨帽子。他常點一碗蔥油開洋面,坐在店堂裡,邊等邊觀望街邊的風景。
汪曾祺:舌尖上的鄉愁
被譽為「最後一位文人美食家」的著名作家汪曾祺先生離開我們已近二十個年頭了,他創作的大量文學作品中,以「吃」為題材的佔了相當比重。
汪曾祺談吃,似乎是在閒聊,不經意間卻流露出淡雅而博學的文化氣息,令人百讀不厭。汪先生談吃論食的著名作品有小說《金冬心》《黃油烙餅》,散文《故鄉的食物》《五味》,文論《吃食的文學》等。
闊別江蘇高郵多年,對故鄉仍然魂牽夢繞的汪曾祺,其文學創作更鍾情於描述典型的淮揚地方菜餚。文中曾提到:「高郵鹹蛋的黃是通紅的。蘇北有一道名菜,叫做『硃砂豆腐』,就是用高郵鴨蛋黃炒的豆腐。」汪曾祺推崇高郵同鄉、明代散文家王盤(字鴻漸,號西樓)的《野菜譜》,也曾將薺菜、枸杞頭、蔞蒿、馬齒莧等故鄉的野菜一一敘來。蘇軾《惠崇春江晚景》詩云:「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蔞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東坡所稱之蔞蒿,生於水邊,與蘆芽為伴,有野趣而富雅韻,分明也為高郵人所珍愛。於是我們便可以不時地在汪曾祺的文稿中找到它的蹤跡:「蔞蒿是生於水邊的野草,粗如筆管,有節,生狹長的小葉,初生二寸來高,叫做『蔞蒿芥子』,加肉炒食極清香……」
而以蔞蒿入菜,正合淮揚人的飲食口味,成為淮揚菜飲食傳統之一。有《紅樓夢》第61回的文字為證:「大觀園的姑娘們喜愛吃蒿杆子炒肉、炒雞絲、炒麵筋。」這些菜餚清香、脆嫩、爽口、開胃,還兼有保健功能。寫「枸杞頭」,不僅「色香味俱全」地寫,更是寫出了「叫賣」的聲音:「賣枸杞頭的多是附郭近村的女孩子,聲音很脆,極能傳遠:『賣枸杞頭來!』枸杞頭放在一個竹籃子裡,一種長圓形的竹籃,叫做元寶籃子。枸杞頭帶著雨水,女孩子的聲音也帶著雨水。」
以散文名篇《故鄉的食物》為代表的汪曾祺論飲食之作,幾乎寫盡了淮揚菜系中特有的地方風味,寫得多、寫得妙,使人聯想到齊白石老人畫的白菜南瓜種種,散發著泥土的清香,正所謂「字裡行間有書香味,有江南的泥土芳香」。
汪曾祺是一位深受中國傳統文化影響的儒家文人,和淮揚菜注重原汁原味、以清淡見長,同時又濃而不膩、淡而不薄、講求「中和」之美一樣,其文學創作(包括他描寫故鄉吃食的散文)始終追求淳樸而純淨的審美意趣,恰似初春新韭,秋末晚菘,滋味近似。
陳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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