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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爾柯察金經歷的大戰(戰場失去四肢左眼)

2023-06-10 21:40:48 2

這是非虛構《鐵血長津湖》系列的第32個故事!

1951年的3月9日,已經昏迷了整整九十天的朱彥夫,在東北軍區最好的醫院——長春第三軍醫大學附屬醫院的一間病房裡,突然有了意識:「敵人,殺啊!」

這一天,恰好是中國農曆二月初二,也是民間傳說龍抬頭的日子。

自朱彥夫入院的那一刻,一直二十四小時專門護理他的護士大姐,激動地跑到了醫院馬政委的辦公室,哭著說:「朱彥夫活過來了,朱彥夫活過來了。」

看著還在說著夢話的朱彥夫,馬政委如釋重負地說:「二月二龍抬頭,好苗頭!朱彥夫真的活過來了!」

兩個多月前的一天,馬政委接到值班醫生的報告,說志願軍9兵團26軍來了一名昏迷的重傷員:頭部中彈、腦漿外溢,左眼乾癟、右眼腫脹,腹部被刺、腸子外流,腿腳凍僵、手臂麻木,十有八九是救不活了,只能盡力而已。

如此嚴重的傷情,讓自抗戰時期就當軍醫的馬政委十分震驚。

當從護送的26軍軍醫那裡了解了朱彥夫的戰鬥經歷後,深受感動的馬政委當場決定,調派醫術最高的醫生和護理水平最高的護士組成一個醫療組,想盡千方百計,也要將朱彥夫這位感天動地的英雄救過來。

而剛醒來後的朱彥夫還不知道,自己先後經過了顱腦取彈、面頰植皮、腹內排異、眼部摘取彈片和四肢反覆截取等47次的手術:

兩隻胳膊從手腕以上切掉,小腿也從膝蓋下七釐米處截去,左眼眶成了一個空洞,右眼的視力僅有0.3,體內還有七塊無法取出的彈片,原本一米七幾的身高僅剩下了1.32米。

幾天後,恢復了正常意識的朱彥夫,搞清了自己的傷情後,頓時萬念俱灰,他朝護士大姐吼道:「你們為什麼要救我?沒了左眼,我還有右眼,可沒腳沒手,我活著還有什麼勁?!」

看著還不滿十八周歲的朱彥夫,護士大姐流著眼淚安慰朱彥夫:「你這麼年輕,一定要堅強地活下去!」

可從這一天起,尋死的念頭已經主宰了原本剛強無比的朱彥夫。

當時,尋死的唯一辦法是吃安眠藥,可自己的雙手沒了,就是喝一口水也需要護士大姐來喂。

朱彥夫不經意地發現,位於二樓的病床緊鄰窗戶,窗戶和病床之間有一張桌子,朱彥夫於是暗自拿定了跳窗自殺的念頭。

一個月之後的一天,趁護士大姐不在病房,同病房的戰友也一時打起了瞌睡,朱彥夫悄悄從床上挪到了桌子前,再用兩隻斷腿撐起了身體,爾後,那半截的雙臂也扳緊桌子的一角。

等朱彥夫忍著傷口掙裂的疼痛,爬上了鮮血淋漓的桌子,正要往窗外翻滾之際,那名失去了雙手和一條腿的戰友大喊一聲跳來過來,用嘴死死咬住了朱彥夫的衣領。

聽到了呼喊聲,護士大姐急忙跑進病房,將朱彥夫抱到了病床上,又疼又氣地說:

「你不是一口一個姐姐的叫我嘛,那你就聽姐姐的一句話,你已經活過來了,還有什麼挺不住的!你這樣,不說對不起犧牲的戰友,也對不起我這個姐姐啊!」

朱彥夫聽後哭了,只好一時答應了也在流淚的護士大姐,但心裡執意尋死的念頭卻並沒有消失。

朱彥夫與醫護人員

一個星期後,趁護士大姐陪同病房的戰友出去做康復訓練,朱彥夫又爬上了桌子,可頭還沒頂開窗戶,恰好被一名女清潔工發現,攔住了朱彥夫後,又大聲喊來了醫院的馬政委。

看著四肢鮮血淋淋的朱彥夫,馬政委火冒三丈地說:

「朱彥夫,你的命是我們搶回來的,你有什麼資格自己了斷?你是一名共產黨員,你自殺,往淺裡說是背叛親人,往深處說是背叛國家、背叛黨,也是最懦弱、無能的表現!你為國家獻出了自己的手腳和眼睛,但這種犧牲是有價值的。你應當有信心,頑強地活下去!」

朱彥夫紅著臉說:「我現在肉軲轆一個,對親人、對國家、對黨都是一個累贅,還不如早了斷了自己。」

馬政委一聽,不再給朱彥夫講什麼大道理了,劈頭蓋臉地罵了起來:「朱彥夫,你沒良心!為了搶救你,你知道有多少人抬過你,又有多少人獻了多少血?」

這時,護士大姐也聞聲跑回了病房,而馬政委卻越說越氣:「你死了,簡單!可你對得起誰?是對得起犧牲的戰友,還是對得起給你治療的醫生、護士?」

一見到昏迷時白天夜裡守著自己的護士大姐,朱彥夫委屈地又流出了眼淚。

而馬政委仍不依不饒地說:「朱彥夫,你這個軟骨頭!你還算是一名志願軍戰士嗎?你還是一名共產黨員嗎?你是舉起拳頭宣過誓的人,你是朱彥夫是舉過拳頭的人,啊!」

朱彥夫馬上舉起了右手的殘臂,哆嗦著嘴唇說:「馬政委,我還哪來的什麼拳頭了啊?」

馬政委一把抱住了朱彥夫,頓時也淚流滿面:「我還不知道你沒有拳頭嗎?咱沒有拳頭,不是還有信心嘛!我們去打美國鬼子,不就是靠的信心嘛!美國佬都沒有打死你,你難道能讓信心打敗自己嗎?!」

馬政委的話深深打動了朱彥夫,朱彥夫發誓說:「我再也不去幹傻事了!」

馬政委走後,護士大姐還是不放心,邊流淚邊勸慰朱彥夫說:「你要是還認我這個姐姐,就好好活下去,否則,我就不認你這個弟弟了。」

幾個月的相處,朱彥夫早已把護士大姐當成了自己的親姐姐,他舉起了右手的殘臂,說:「我說到做到,看我的行動好了。」

自此,朱彥夫徹底放棄了尋死的念頭。

而活下去這句話好說,可失去四肢的朱彥夫做起來卻困難重重,因為護士大姐不可能照顧自己一輩子啊,他首先必須學會自立。

起初,朱彥夫先是模擬自己吃飯,他讓護士大姐把飯碗擺在斷腿前,再用斷臂夾起勺子,可還沒等靠近碗沿勺子就掉了,於是又改用嘴叼勺子,再用斷臂夾緊,可方向把握不準,勺子又落在了地上。

護士大姐趕緊過來幫忙,朱彥夫搖頭拒絕說,今天不練好這個動作絕不吃飯。經過上百次的練習後,朱彥夫終於可以用斷臂夾緊勺子了。

一個多月後,在護士大姐的見證下,朱彥夫開始了第一次「吃飯實戰」,可還是碗倒飯撒。他只好低下頭,用舌頭把米飯舔進嘴裡。

朱彥夫咽下第一口米飯時,已經淚流滿面,護士大姐也流著眼淚說他是我好樣的。

終於可以吃飯了,朱彥夫向護士大姐說了一個目標——用兩個月的時間站起來,自己走路!

這時,部隊醫院已經為我裝了假肢,可每次都需要護士姐姐幫忙,反反覆覆練習了上千遍後,我學會了自己安裝假肢,可拄著拐杖剛一邁步,「咣當」一聲又摔在地上。

護士大姐心疼地扶起朱彥夫,安慰到:「至少能站起來了,能邁出半步,就會邁出一步。」

站立的朱彥夫

這時,同室的戰友已經出院了,朱彥夫練習的時候索性將護士大姐趕出病房,自己一個人練。

摔倒了爬起來,再摔倒了再爬起來,這是朱彥夫練習走路的唯一方法,但常常四肢的創傷面剛結痂,又被磨得鮮血直流,直至浸透了衣袖和腿套。

不疼是假的,疼得實在難忍了,朱彥夫就唱《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志願軍軍歌》,而且嗷嗷地唱,嗓子啞了還接著唱,一直唱到感覺不到疼了為止。

從一步,一米,再到十步十幾米,傷口結痂,破了再破,破了再結痂,當天的秋天,朱彥夫終於可以自己走路了。

這一天,朱彥夫叫上護士大姐走到病房外一棵最高的楊樹前,儘管後背靠不緊樹幹,但朱彥夫的胸挺得直直的,護士大姐高興地說朱彥夫的人生高度是常人所不及的。

轉眼到了1952年的春天,朱彥夫除了穿衣服和大小便,吃飯、喝水和走路已經完全可以自立了,而朝鮮戰場的戰鬥仍在進行,不時有一些重傷員送來,病房緊張的醫院,只好將他送回了山東軍區泰安榮軍醫院。

臨走的時候,馬政委特地來送行,說:「朱彥夫,我只有一句話送給你,你我都是舉過拳頭的人!」

護士大姐更是捨不得,一直將朱彥夫送到了長春火車站的月臺上。

朱彥夫很想去擁抱一下護士大姐,沒有她自己可能早就去和犧牲戰友作伴了。想到這一別將是永別,朱彥夫禁不住失聲哭了起來。

護士大姐隔著玻璃看著朱彥夫,也早已是淚流滿面,因為眼淚用手止不住,於是就摘掉了軍帽來擦,朱彥夫這才看清護士大姐原來扎著兩條長長的辮子。

這一年的清明後,朱彥夫住進了山東軍區泰安榮軍醫院。

這一年的五四青年節前,榮軍醫院的院長找到朱彥夫,說附近一所中學要請他去作報告。

朱彥夫不假思索地說:「我一個殘疾人去給青年學生做什麼報告呢,要去也得讓戰鬥英雄去。」

院長笑著說:「你朱彥夫就是名副其實的戰鬥英雄啊,你去做報告最合適。」

沒想到這次報告後,朱彥夫在泰安出名了,不光學校和當地的駐軍,一些政府機關和廠礦企業也紛紛邀請他去作報告。

朱彥夫的報告從來不只講大道理,他講長津湖戰役的惡劣天氣,講部隊缺衣少糧,講美國佬飛機大炮的兇狠,講自己的連長和指導員以及戰友是怎麼犧牲的,講想自殺後來又怎麼活下來的。聽了真實的長津湖戰役,人們不僅感動也更加珍惜和平的生活。

作報告的朱彥夫

可報告會不是常有,更多的日子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這樣的生活過了一段時間後,朱彥夫又煩躁起來:「這樣下去,我只能是個累贅,除了等死還能幹嘛呢?」

朱彥夫想起了自己的老家——山東省沂源縣的張家莊。

5歲那年,朱彥夫的父親被掃蕩的日本鬼子開槍打死了,母親靠四處要飯和鄉親接濟才將他養活下來。而自14歲參軍後,朱彥夫一直沒有回過家,母親也只知道他去朝鮮負傷回國了,卻不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朱彥夫也擔心,多病的母親哪一天會離自己而去。

1954年的一天,朱彥夫找到了榮軍醫院的院長,說:「我得回老家,在這裡只能給國家添麻煩。」

榮軍院長一時不理解,說:「你是國家功臣哪,國家理所應當將你養起來,有什麼麻煩的?」

朱彥夫說:「我寧要一天的自食其力,也不要長久地護理。」

榮軍院長繼續追問,朱彥夫只好說:「我老家窮啊,除了窮山頭還是窮山頭,我得回家和老媽一起過。」

榮軍院長心想,既然朱彥夫老家那麼窮,就更不能允許他回老家了,何況朱彥夫又是一名特等殘廢軍人。

我朱彥夫只好合盤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我回老家,不光是陪我老媽,是想看看能不能幫鄉親們拿下那些窮山頭。」

老八路出身的榮軍院長,這才理解了朱彥夫的心思,於是報請山東軍區批准,派一輛獨輪車將朱彥夫送到了老家沂源縣的張家莊。

朱彥夫的老家處在深山裡,街道上除了石階還是石階,幾乎沒有平路,隨行的工作人員,只好將他背到了自己的院子裡。

看著只有一米幾的朱彥夫,老母親半點思想準備也沒有,好半天還是不相信:「彥夫,這是你嗎?」

朱彥夫張開一雙斷臂說:「娘,我是彥夫哪。」

可老母親卻沒有抱朱彥夫,含著眼淚說:「你這個樣子回家幹什麼啊?」

朱彥夫說:「兒想娘了,回來盡孝啊!」

老母親道:「娘身板不好,也活不了幾年了,娘怕養活不了你啊,你還是回榮軍院吧!」

為了逼朱彥夫回榮軍院,老母親除了給送點吃的,竟狠心不和朱彥夫住在一個房屋裡。

望著老母親瘦弱多病的身軀,朱彥夫欲哭無淚。朱彥夫深知老母親的苦衷,她壓根不是嫌棄自己,她是擔心養不活自己。

這樣在家呆了一段時間後,朱彥夫頓生一計。一天傍晚,他挪到老母親房間的窗下說:「娘, 榮軍院裡來車接我了,我走了,你把門鎖上吧!」

老母親信以為真,蹣跚地走進朱彥夫住的小房子裡,劃著火柴照了照炕上沒有人,然後鎖上了房門,喃喃自語地說:「老天爺 保佑俺兒活得好好的。」

豈不知,朱彥夫已經躲進了一個破筐裡。聽到老媽鎖上了房門後,這才又爬回了土炕上。從此,10幾斤生地瓜幹,一桶井水,伴他度過了半個多月。

最後地瓜幹吃沒了,井水也喝乾了,又餓又渴的朱彥夫暈倒在了房門邊。

也許是老天爺的眷顧,朱彥夫命不該絕。

當天夜裡,沂源下了一場多年不見的大暴雨。時任沂源縣民政局局長的武憲德,突然想起了朱彥夫,說下這麼大的雨,朱彥夫家的房子漏不漏啊,於是第二天就從縣城來到了張家莊。

也多虧了這場大雨,雨水從漏風的門裡刮進來,淋醒後的朱彥夫,貼在地面上喝了幾口雨水這才沒有死去。

見武憲德局長突然來訪,令朱彥夫的母親很是意外,說兒子早就會泰安榮軍院了。

武憲德局長立即意識到出事了,急忙撞開了小房門,只見朱彥夫依舊躺在一灘滲進的雨水裡。

老母親當場癱在地上哭了起來,說自己這是作孽啊,對不住已經被美國鬼子打殘的兒子,更對不住死去多年的丈夫。

武憲德局長和工作人員,立即將朱彥夫送到了醫院,經過一番搶救後,這才保住了朱彥夫的命。

朱彥夫出院回家後,老母親再也不攆他回榮軍院了,說娘倆死活都在一起。

朱彥夫決心學習做飯,好好孝敬老母親。老母親則開玩笑說:「你有了媳婦,再孝敬娘也不遲。」

朱彥夫說:「娘你等著吧,我一定娶個媳婦回家。」

老母親樂的眼淚都出來了,說:「你能娶上個媳婦,那得是多大的造化啊,那感情是祖墳上冒青煙了。」

其實,朱彥夫就是那麼一說,管它能不能娶上媳婦,只要老母親高興就好。

可這一天,竟不知不覺地來了。

一天,武憲德局長突然又了,只是沒有帶工作人員,反而帶來了一位十分漂亮的姑娘。

朱彥夫一聽救命恩人來了,急忙拄著拐杖出屋迎接,可不小心竟摔倒在石板上。

還沒等老母親和武憲德局長反應過來,那姑娘搶先一步,話到人也到了:「俺來扶你!」

自從在長春醫院那時起,朱彥夫摔倒了從來不讓人扶,即便摔的頭破血流,也堅持自己爬起來。可不知為何,這次卻沒有拒絕。

等朱彥夫滿臉通紅地站起來,才知道扶自己的姑娘叫陳希永,是武憲德局長妻子的侄女。

朱彥夫與陳希永

朱彥夫用僅有0.3視力的右眼,盯著除了口音之外其它各方面都像護士大姐的陳希永,一時間仿佛回到了長春的部隊醫院。

原來,武憲德局長與家人說起朱彥夫時,中學畢業當了一名護士的陳希永恰好來看望姑姑。

聽了朱彥夫的經歷後,陳希永跟姑父局長說,能不能帶她去看看朱彥夫。起初,武憲德局長還以為侄女只是崇拜志願軍戰鬥英雄,沒往深處想就答應了。

武憲德局長和陳希永走後,老母親高興地對說:「這個閨女對你不生分呢。」

朱彥夫問道:「娘是怎麼知道的?」

老母親說:「你跌倒了,人家閨女一扶你,娘就看出來了。」

這一夜,朱彥夫失眠了。而陳希永也是輾轉反側,幾乎一夜無眠,十分單純的她有了照顧朱彥夫的想法。

武憲德局長也是一位老八路,對犧牲的烈士親屬和殘廢軍人十分地關心。但陳希永正式提出來與朱彥夫好的想法後,武憲德局長卻猶豫了,說讓陳希永先去徵求一下父母的意見。

陳希永父母見女兒要與一個特等殘廢軍人戀愛,不無擔憂地說:「你好好的一個閨女,嫁給一個沒手沒腳的人,往後怎麼過日子啊?這可是一輩子的事,你得想清楚了。」

陳希永動情地說:「朱彥夫雖然是功臣英雄,但太可憐了,俺看了心裡難過!他為了保家衛國,把雙手雙腳和左眼都搭上了,身高只剩下一米三二,身上還有七塊彈片,俺這樣做,只是為了讓他活得好一點!」

說服了父母后,陳希永又來沂源找姑父武憲德。

武憲德局長一看陳希永當真了,又提醒說:「孩子,你的心思我這個民政局長姑父懂,我也崇拜保家衛國的英雄,可婚姻大事不能一時衝動,你要慎重啊!」

陳希永一聽都快哭了,說:「俺反反覆覆想過了,照顧朱彥夫一輩子,俺也不後悔。」

武憲德局長又問陳希永:「那你告送我,你好端端的一個閨女家,到底圖朱彥夫什麼啊?」

陳希永不假思索地說:「俺什麼也不圖,就是覺得他怪可憐人的,老媽身體有病,也那麼大年紀了,既然他是國家的功臣英雄,總的有人照顧吧。」

第三次來到朱彥夫家時,武憲德局長單刀直入地說:「這一次是來提親說媒的。」

一聽是局長為提親而來,朱彥夫和母親先是目光一亮,可馬上又暗了下來。

老母親既高興又顧慮,說:「閨女是好閨女,可嫁給我沒手沒腿的兒子,以後可怎麼過日子啊。」

朱彥夫則一口拒絕了,說:「武局長,俺是個廢人,結了婚只能連累人家。」

見朱彥夫態度堅決,武憲德局長只好打道回府,將情況如實告訴了陳希永。

陳希永聽後,果斷地說:「他怕拖累俺,那俺親自去和他說。」

一個星期天,陳希永獨自一人來到了朱彥夫家。

也許是修來的緣分,兩個人很談得來,天南海北,往往是朱彥夫說一句,陳希永能說上十句。

接下來的日子裡,陳希永只要休息就會來看朱彥夫。一段時間的接觸後,朱彥夫也漸漸喜歡上了陳希永,可自己畢竟是一個特等殘廢軍人,既有對愛情的渴望,也有一種深深的自卑。

陳希永看出了朱彥夫的心思,說:「你是國家的功臣,能照顧你是俺的福分。你怕俺受苦,可俺從小就苦慣了,沂蒙山裡長達的人,那有不受苦的。」

朱彥夫勸說道:「你別犯傻了,俺沒手沒腳,你跟了俺,這不是往火坑裡跳嘛?俺配不上你,咱們就當是知心的朋友吧。」

陳希永傷心地哭了,說:「俺就是崇拜國家功臣英雄,你沒手,俺的手就是你的手,你沒腳,俺的腳就是你的腳。你到底讓俺怎麼做,你才能答應?啊,你說出來,俺聽聽!」

老母親聽見後,將朱彥夫叫到了一邊,說:「這都是緣分,人家閨女是鐵了心跟你過一輩子,這樣的閨女打著燈籠也找不到,你就答應了吧。」

可朱彥夫還是硬著心腸拒絕了,說自己何曾不想早成個家,一來自己有人照顧,二來也有人孝敬老母親,可這會連累陳希永一輩子的。

不久,朱彥夫因傷口發炎高燒不退而昏迷不醒,被人送往到了15公裡之外的東裡醫院。恰好,陳希永就是東裡醫院的一名護士。

看著「肉軲轆」一般的朱彥夫,陳希永再次下定了嫁給朱彥夫的決心:如果自己「不接住」朱彥夫,那麼這「肉軲轆一般的身體真的就掉在地上了」。

朱彥夫出院前的一天,陳希永決定辭掉許多女孩子羨慕的護士,去張家莊專心照顧朱彥夫。

1954年的冬天,朱彥夫終於和陳希永結婚了。這一年,朱彥夫22歲,陳希永21歲。

結婚的那天晚上,朱彥夫動情地說:「希永,你是我的恩人,沒有你,就沒有俺朱彥夫的今天,只是拖累了你,俺心裡不安。等我百年之後,俺做牛做馬也要報答你。」

陳希永笑了,說:「一家人不能說兩家話,都是患難夫妻了,還說什麼報答不報答的。」

婚後的朱彥夫,因為陳希永的悉心照料,身體和氣色越來越好,還有了一個可愛的女兒可家鄉張家莊的貧苦又深深刺痛了朱彥夫。

朱彥夫與陳希永

張家莊,三慌慌,春天鬧糧荒,夏天忙得慌,秋冬無衣愁得慌。

這首解放前的民謠,唱盡了張家莊的貧苦。

1933年出生的朱彥夫,自打記事起沒有吃過一頓飽飯,直到1947年,當年打日寇的八路軍解放了沂源,報名參軍後才平生第一次吃了頓飽飯。

可新中國後的張家莊依舊是「三慌慌」:春天鬧糧荒,夏天忙得慌,秋冬無衣愁得慌。

同時,張家莊還有了一段更加形象的順口溜:有女不嫁張家莊,挑水跑到西山根;去時穿雙繡花鞋,回來磨破腳後跟。

文化的貧窮是所有貧窮的根源。當時,張家莊絕大多數人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朱彥夫利用大隊部的兩間閒屋和自己的特等殘廢軍人津貼,辦起了沂源縣第一個農民夜校。而教農民識字只是一個方面,他要讓村裡的人有點精氣神,因為要拿掉窮帽子,鄉親們沒有點精氣神,天上下銅線也白搭。

夜校辦起來半年後,所有適齡的村民都能認字了,可這時卻接連發生了兩件事。

先是村民張吉才的小孩得了急病住院,家裡能賣錢的豬、雞都賣了,可還是湊不夠治療費,眼看有性命之憂了,朱彥夫讓妻子陳希永送去了20塊錢,這才保住了孩子的命。

不久,村民蔡光生突發心臟病,因掏不出治療費只能在家等死。朱彥夫打髮妻子陳希永又每月按時送去20元,經過小半年的治療,蔡光生不但恢復了健康,還能下地幹活了。

當時,人們的主口糧地瓜幹五分錢一斤,所以朱彥夫幾十元錢很是管用。可朱彥夫每月的特等殘廢軍人津貼只有42元,這兩次算是救過人命來了,而萬一村裡再有人得了重病,可如何是好?因為,朱彥夫那42元津貼,除了不斷添加夜校裡農業圖書外,還得養活一家老少好幾口人呢。

那一段時間,朱彥夫白天晚上思考這個問題。而最了解他的莫過於妻子陳希永,一天半夜見朱彥夫還靠在炕頭上吸菸,於是問:「你是不是想當村支書啊?」

朱彥夫說:「現在村裡的人文化是有了一些了,但要拿掉這個窮帽子,非得有帶頭人不行。」

陳希永想了好一陣子,說:「你認準的事,俺支持你到底。」

1957年年初,全村的8名黨員聯名推選朱彥夫當村支部書記,可組織上考慮到他的身體卻沒有同意。

朱彥夫馬上給公社書記寫信,說:「全體黨員這麼信任我,這個村支書我幹定了。」

公社書記來到張家莊,說:「朱彥夫同志,我巴不得你這樣的人當村支書,可你是特等殘廢軍人啊,你能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多活幾年,組織上就已經很滿意了。」

朱彥夫二話沒說,拄拄著17斤重的鐵拐杖,在附近山坡上輕鬆走了幾個來回,然後表態說:「我戰場上入黨,是向黨舉過拳頭的人,現在我要向窮山頭髮起攻擊,不拿掉張家莊的窮帽子,我絕不罷休。」

陳希永也對公社書記說: 「只要俺能走,彥夫就能走。俺相信他能幹好村支書,因為他知道怎樣對待困難,也不會向困難低頭。」

後來,經沂源縣委批准,朱彥夫於當年的春節前走馬上任了村支書。

擔任村支書後的朱彥夫

山區的貧窮無不和缺水如影相隨。一番調查後,朱彥夫決定將打水井當做了要攻克的第二個「窮山頭」。

這一年的冬天,朱彥夫帶著100多口人開始了打井找水。

數九寒天,朱彥夫每天都要到深井裡查看水脈,等回到地面上,井底冒出的冷水和殘肢滲出的血水,已經將假肢凍在了斷腿上。

村裡一位老人發現後,抱著朱彥夫嗚嗚大哭起來,說:「彥夫啊,你是國家功臣啊,你這麼拼命,要有個三長兩短,村裡的老少爺們就成了罪人了。」

朱彥夫笑著安慰老人,說:「要是能真凍在一起就好了,那我就不用再費勁天天穿上卸下了。」

13年後的1970年開春,張家莊終於打出了第一眼大口井——龍王廟大口井,並成功修建了一條1500米長的人工水渠,村裡的旱地全部變成了水澆地。

龍王廟大口井出水的那一天,村裡的人都哭了,說張家莊非改個名字不可。從此,昔日的張家莊有了一個嶄新的名字——張家泉。

朱彥夫

結束了靠天吃飯的日子,朱彥夫又將全體黨員召集在一起,舉起右手發誓:瞄準了第三個「窮山頭」——開荒種田。

張家莊自古三溝夾兩嶺,四周山高溝長,耕地支離破碎,人均才幾分田,這是春天鬧糧荒的又一個病根子。

朱彥夫拄著拐杖邁著假肢,又帶領村民開始了填溝造地。苦戰三年,全憑人工之力,搬運10多萬噸的土石方,整飭出糧田110多畝,增產糧食10餘萬斤,徹底解決了春天鬧糧荒,老百姓不再為吃不飽發愁了。

當時,為了增加耕地,國家大力推行火葬,可因為老觀念使然,村民都不願意將逝去的老人火葬,朱彥夫的老母親也不例外。

一天,病重的老母親將朱彥夫叫到了身邊,叮囑道:「彥夫,咱娘兒倆這一輩子不容易啊,在陽間娘沒享什麼福,娘死後你可千萬別把我燒了,讓娘再去陰間受罪。」

朱彥夫流著眼淚答應說:「娘,兒子聽娘的。」

可到了那一天,朱彥夫卻跪在母親的遺體前,泣不成聲地說:「娘,兒子不孝了,對不住娘啦!」

連磕三個響頭之後,朱彥夫含著淚將老母親火葬了,為村裡節約了一塊棺材大小的土地。

老母親的去世讓朱彥夫更加感覺到了時間的寶貴,於是又一頭扎進了村裡的事情,除了吃飯睡覺,幾乎天天和鄉親們待在山坡裡。

朱彥夫走路不外乎四種方法,一是拄著拐杖立行,斷腿磨破了就跪著走,走累了就爬行,有時急了我就滾行,滾行是快一點,但常常是鼻青臉腫。

有一次,朱彥夫獨自上一個山頭看地形,不小心跌進了一個沒人的山溝裡。

朱彥夫心想,長津湖戰役時自己的腸子都讓敵人都挑出來了,自己還能爬出好幾百米,這個山坡算不了什麼,可連爬了幾次都滑了下來,直到累的睡了過去。

天黑後,妻子陳希永帶著大女兒找到了朱彥夫,這將他背出了山溝。

走在回家的路上,陳希永十分心痛地說:「拿掉村裡的窮帽子是要緊,可也不能這麼拼命啊!」

朱彥夫用斷臂摟著妻子的脖子說:「我幹村支書圖的是讓村裡人能吃得上、 穿得上, 能過上溫飽的日子,那我就得這麼幹, 不這麼幹, 我這個共產黨員就是假的, 就是虛的。」

大那天以後,朱彥夫走到那裡,陳希永就跟到那裡,白天黑夜寸步不離。

從1957年到1982年的25年間,朱彥夫先後用壞了7付17斤重的鐵假肢,但卻讓張家莊在全縣的71個村莊中創下了許多個第一:

第一個辦起了農民夜校,第一個全部實現了水澆地,第一個家家戶戶裝上了電燈,第一個開始種植經濟果木,糧食的單畝產量和人均收入也都名列全縣第一。

這時的張家泉,有了「新三慌慌」的民謠:春天花草美得慌,夏天瓜果甜得慌,秋冬腰包鼓得慌。

有位作家慕名來參觀之後,欣然提筆寫道: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家室;食桃種其核,一年核生芽,二年長枝葉,三年桃有花。張家泉的美,堪比那流傳了千年的經典《詩經》。

可就在這一天的冬天,朱彥夫終於累倒了,一病不起被送進了縣醫院。出院後,妻子陳希永勸道:「你真的該退了!要不的話,你的命真的要交待在張家泉了。」

朱彥夫十分清楚自己的病情,嚴重的心肺病已經有腹水了。這年年底,朱彥主動辭去了村支書,沂源縣委當即決定,將朱彥夫全家遷到了醫療條件較好的縣城所在地——南麻鎮。

可朱彥夫怎麼也忘不了張家泉,每年都要和妻子去一趟,除了給父親和母親上墳,就是到處走一走看一看,和鄉親們聊聊家常,可更多的時間,他只能待在南麻鎮的家中。

而一旦離開了張家泉,離開了鄉親們,朱彥夫仿佛又回到了在長春第三軍醫大學附屬醫院的那段日子:難道自己這是要等死嗎?

南麻鎮是一個英雄的小鎮,當年著名的南麻戰役就發生在這裡。1947年孟良崮大捷之後,就在朱彥夫參軍的這一年夏天,華東野戰軍與國民黨整編11師在在南麻展開了激戰。四天四夜下來,解放軍消滅9000多名敵人,自己傷亡也超過了萬人,可以說是打了平手。

朱彥夫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境遇,如果就此打住,那麼人生這一仗也只能算打了個平手,因為自己還沒死,既然還活著那麼就要繼續戰鬥。

朱彥夫不禁想起了指導員犧牲前的話:「打仗就會有犧牲,我們連打光了算不了什麼。你若活下來,要把戰士們的壯舉照實記錄成文,傳給後人,這比犧牲更有價值,那麼我閉上眼睛,也不枉一死。」

其實,朱彥夫一直沒有忘記指導員當年的囑託。早在從張家泉回到縣城的第二年,朱彥夫就開始嘗試了短篇戰爭小說的創作,先後嘗試的《莊戶天王》《救險記》《悼青山》《異人夢》等,全部都是他十分熟悉的戰爭故事。

見朱彥夫要開始寫大部頭的長津湖戰役了,妻子陳希永婉轉地道我:「你不當村支書了,本想你能好好休息了,俺也輕快輕快。」

朱彥夫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休息?我這一輩子可沒有休息的時間,你累了吧?可咱倆還早呢!你最少還得陪我30年!我知道了,肯定是你上輩子欠了我們朱家的債,這一輩子是專門來給我還債的!」

陳希永既嗔怪又無奈,說:「俺就知道你還想寫長津湖戰役那本書!唉!再折騰下去,俺真是怕把你這半條命最後也給折騰沒了。」

朱彥夫掏心窩地說:「這兩年,我老夢著指導員來找我,一遍遍地問我:朱彥夫,我交給你的任務完成了沒有?我說還沒呢!指導員發火了,說好你個朱彥夫,你活下來,就把死去的戰友們給忘記了!你完不成這個任務,我和戰友們非找你算帳不可!你說,我不寫能行嗎?」

陳希永一聽趕緊說:「寫,寫,俺明日就去給你買紙和筆墨來。」

而動筆後的朱彥夫,連坐了幾天也沒寫出幾行字來。

這一年的五月,朱彥夫長津湖戰役的老戰友——時任國防部部長的遲浩田將軍去參觀孟良崮戰鬥遺址後,特地來南麻鎮看他。

遲浩田將軍與朱彥夫

遲浩田將軍開道朱彥夫說:「你不用寫別的,也不用寫別人,就寫朝鮮的長津湖戰役,就寫你自己的親身經歷,我相信不光我們這一代人喜歡看,年輕人也一定喜歡看。」

朱彥夫當場表示道:「就算再打一個250高地,有生之年不拿下這本書,我就枉為曾是一名志願軍戰士。」

遲浩田將軍回北京後,又接連給朱彥夫寫了三封信,說全力支持,有什麼困難,儘管寫信告訴他,他只等著看朱彥夫的書。

而朱彥夫卻感覺到了寫一本既符合歷史又感動人的書的艱難,首先是難在構思——自己必須先有一個很好的故事大綱。

朱彥夫用整整2年的時間,反覆讀過了《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烈火金剛》《雪地將軍》等一些優秀作品之後,等寫好了故事大綱時,已經是1989年的秋天了。

一天早晨,最後修訂了故事大綱的朱彥夫對妻子陳希永說:「 我年輕時拿過鋤杆子和槍桿子,但這兩桿子過早地夭折了,從今天起,我正式開始用筆桿子了。」

陳希永高興地說:「遲部長來信說過好幾次了,你是該正式動筆了!」

因為失去了雙手,朱彥夫只能在截肢上墊上被子,再放上紙夾,用嘴銜著筆來「拱」寫,而好半天才能「拱」出一個字。

可嘴含筆的時間稍長一點,口涎便順著筆桿而下,浸溼了稿紙模糊了字跡,起初寫作進展極慢,每天至多只能寫出十幾個字。

後來,妻子陳希永想了一個辦法,將鋼筆綁在右胳膊的斷臂上,嘴、臂交替並用,這樣每天能寫出上百個字來。

戰爭歲月血與火的經歷,特別是長津湖戰役的慘烈,令朱彥夫刻骨銘心,所以每每落筆,他的腦海裡總是浮現出那些長眠於朝鮮的戰友來,尤其是他的指導員,抬筆落筆都會想起他。

激情加熟練之後,朱彥夫每天能寫出500多字了。妻子陳希永說這得慶祝一下,於是包了一頓山羊肉肉餡的餃子犒勞朱彥夫。

一年的四季,或長或短的夜裡,我朱彥夫寫多長時間,陳希永就坐在身邊陪多久。尤其是到了下雨陰天,朱彥夫四肢的截斷面向外滲血水,陳希永就用藥棉不斷地擦拭傷口。到了高溫天氣,因沒有錢買電風扇,陳希永便用蒲扇不停地扇風驅熱。

朱彥夫創作的自傳體小說,前班部分都是長津湖戰役的真實再現,這讓他又重新回到了當年的戰場,有時半夜三更的睡夢中,竟喊著「衝啊!殺啊」地從床上滾下來。

陳希永驚醒後,看著朱彥夫碰開了的手臂截斷面問:「你疼不疼啊?」

朱彥夫說:「疼得狠了,我才知道自己活著,只要活著就好辦。我只要活著,有生命,我就能寫下去。」

陳希永流著眼淚說:「你以後做夢了就喊俺,俺抓住你,你就不會掉下去碰破傷口了。」

朱彥夫開玩笑說:「夢裡除了連長、指導員和戰友,就是那些美國鬼子,我那顧得上喊你啊。」

打那一天開始,陳希永每天夜裡都摟著朱彥夫的斷胳膊睡覺。只要朱彥夫一喊「衝啊!殺啊」,斷胳膊剛一動,她就將朱彥夫緊急地抱住了。

可這樣一來,陳希永常常夜裡休息不好,於是朱彥夫就偷偷吃安眠藥,可剛吃兩次就被發現了,說吃安眠藥會刺激壞大腦,那書猴年馬月也寫不出來了。

小說寫完初稿時,朱彥夫去請教當地一位有名氣的人,沒想到人家只看了一部分便說:「 就是再比初稿好上十倍,也出版不了。現在人們都喜歡看言情的,這樣的書既沒人出版,也沒人看!」

朱彥夫一聽這話,頓時那個透心涼,不由地滋生了輟筆的念頭。

陳希永第一次衝朱彥夫發火了,說:「你要是不寫下去,對得起你的連長、指導員和犧牲的戰友嗎?對得起人家遲部長嗎?退一萬步說,你對得起我嗎?」

朱彥夫十分委屈地說:「人家權威說了,這書既沒人出版也沒人看,我還寫它幹嘛,我自己遭罪,也讓你跟著受累。」

陳希永像個部隊首長一樣叮囑說:「這書你一定繼續寫下去。你只管寫,能出了最好,出不了咱就當家史,讓我們的孩子看。」

熱血沸騰的朱彥夫,朝妻子舉起右臂保證:「絕不再打退堂鼓了!」

朱彥夫

寫第二稿時,朱彥夫給自己的自傳體小說起名《極限人生》。這一次,朱彥夫沒有去請教任何人,反而請教起了妻子陳希永。

陳希永說:「這書名起得好呢,人的身體有極限,可人的精氣神沒有極限。」

後來,兒女們聽說父親在寫書,於是都來勸說父親口述,他們負責輪流記錄。

這時,陳希永開腔了,說:「你們的爸爸是戰鬥英雄,你們當他是三歲的孩子啊。你們都是有兒女的人了,吃自己孩子嚼過的東西有味道嘛。」

陳希永的話一出口,兒女們佩服的五體投地,個個吐著舌頭溜號了。

1996年春天,隸屬於濟南軍區的黃河出版社來信說,編委會經過認真研究,決定出版朱彥夫的《極限人生》。

等待樣書的日子裡,朱彥夫問妻子陳希永:「這9年用了多少筆墨紙張?」

陳希永說,究竟咬壞了多少支筆,碰翻多少墨水,已經記不清了,但用的稿紙她卻有數,足足有半噸多。

1996年7月,朱彥夫長達33萬字自傳體小說的《極限人生》終於付梓了。

時任中央軍委副主席、國防部長遲浩田聞訊,親筆題寫了書名《極限人生》,並讚譽朱彥夫鐵骨揚正氣,熱血書春秋是中國的保爾·柯察金」。

拿到新書的那一天,朱彥夫將自己關在屋裡,恭恭敬敬地在扉頁上寫滿了犧牲戰友的名字,然後扔掉拐杖,卸下假肢,跪倒在地上,擦著火柴點燃了。

朱彥夫流著淚水自語道:「指導員,你交待的任務,我終於完成了。連長,杜玉民,萬中祥,徐風明……我的好戰友,我真的很想你們哪。」

4年後的2010年,妻子陳希永病重住院了。其實,朱彥夫在寫《極限人生》的後期時,陳希永就已經身體不適了,可她雀不吱聲,也不去醫院治療,只是吃點藥片止痛,白天夜裡陪著丈夫寫作。

朱彥夫知道這一切後哭了,說:「要走我們一起走,你可不能撇下我一個人啊!」

而陳希永卻只擔心朱彥夫,說戰場上被敵人捅出了腸子,到了夜裡常常內急,而裝假肢又來不及,必須有人背著他小跑上廁所。

陳希永交代朱彥夫說:"如果自己走了,你一定找一個和我一樣的好保姆。」

朱彥夫淚流滿面地說:「你不是保姆,分明是我的養母,我去哪裡才能找到你這樣的養母啊。你要真的走了,我朱彥夫就為你披麻戴孝。」

陳希永去世的前一天,女兒用輪椅推著父親去醫院。仿佛感到自己將要走了,陳希永含糊不清地囑咐說:「你別累著 , 快回去吧,回去找個好保姆。」

此時的朱彥夫,用殘臂摩挲著妻子的雙手,已經說不出半句話了。

第二天,傳來了妻子去世的消息,朱彥夫當場昏了過去。

打了強心針醒來後,朱彥夫吩咐兒女們:「快給我做一身白衣服,我要為你們的母親披麻戴孝!」

擔心父親的兒女們,於是輪番勸說道,沂蒙山人是重傳統禮儀,可那有丈夫為妻子披麻戴孝的啊。

朱彥夫大聲哭道:「為了照顧我,為了這個家,我們結婚55年 ,你們的母親只回過5趟娘家。她是你們的生母,可也是我的養母啊!」

兒女們一聽,無不抱頭大哭起來。

妻子去世後不久,朱彥夫突發了腦血栓,經搶救雖然恢復了語言功能,但雙手已經不能寫東西了。

朱彥夫這一生最大的光榮是參加了長津湖戰役,最大的寬慰是寫出了《極限人生》,而他人生最大的福分是遇見了妻子陳希永,所以他的人生沒有後悔的地方。

既然人生沒有後悔的地方,那我寫寫自己的無悔人生好了。雖然斷臂不能動筆了,但朱彥夫還有大腦和嘴,於是找人代筆自己口述,4年後又出版了傳記文學《男兒無悔》。

新華社出版的這本書共有十章,其中有三章講述的是朱彥夫參軍後,尤其是參加長津湖戰役的親身經歷。

朱彥夫

2014年,心臟病又加重的朱彥夫,接連做了5次心臟搭橋手術,從此,語言功能也漸漸減退,但他的聽力還好。

2020年2月3日,朱彥夫在電視上看到了新型冠狀病毒肆虐的新聞後,已經87歲的朱彥夫仿佛又回到當年的長津湖戰場。

朱彥夫用殘肢抱筆寫下了「我們一定勝利」六個大字,連同自己一萬元的捐款,讓大女兒朱向華轉交給了國家。

如今,即將90歲的朱彥夫老英雄格外喜歡聽軍號。

每當在電視上聽到那十分熟悉的軍號聲時,朱彥夫老英雄都會情不自禁地行注目禮,並緩緩地地舉起自己右斷臂,那神情仿佛又回到了當年的長津湖戰場。

(源自本人書稿《鐵血長津湖》,媒體轉載須經同意,侵權必究。)

┃戈未央:抗戰流亡學生子弟,長津湖戰役烈士後人,非虛構領域作家。

┃《踏不滅的薪火》國家圖書館收藏,據此拍攝的紀錄片列為對臺交流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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