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由
2024-09-04 23:47:10 1
揚州,自古以來即為江淮重鎮,因靠著大運河,一向被譽為南北樞紐,淮左名邦,居交通要衝,富鹽漁之利,自隋至清一千多年間,雖屢遭兵燹,卻不掩其繁華錦繡的氣象,到乾隆皇帝登基之後曾六下江南,其第一站盤桓之地,便都定在揚州,以此足見其地位之顯要。這年已是嘉慶六年的春天,處處花紅柳綠鶯飛燕語,正是揚州風光最為綺麗的時節。李太白曾經詩云: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因此每年到了這個時節,從外地來此尋花問柳的巨商富賈和一些附庸風雅的文人騷客便紛紛來到了這個美景如畫的大都市。一時間在小秦淮河的碼頭邊都泊滿了大大小小的遊舫,這些遊舫大都為顯貴富商所僱,準備泛舟長江作金焦之遊。在碼頭正中的位置停泊著一艘巨大的遊舫,看來尤為華麗,不僅船頭五顏六色的旌旗迎風招展,連同舫上的樓閣也是雕梁畫棟分外精緻,一看便知這遊舫的主人身份不同尋常。這天清晨微風習習波瀾不驚,一輪紅日從東方噴薄而出,此時就見一人掀開艙樓門上懸掛的墨玉荷花軟簾走了出來,行至船頭便停下腳步,將雙手背在身後佇立良久,向岸邊不住的觀望。此人年約二十出頭,方臉小眼面目黝黑,長得頗為難看,一身金絲錦緞做的長袍隨風輕輕擺動,帽上還綴著顆如同鴿卵般大小的珠子,在陽光下甚是光彩奪目,此刻他面上神情冷峭,看著岸上川流不息的行人一言不發。過不多時又見幾個端著茶杯舉著果盤的家僕婢女也走了過來,畢恭畢敬的侍立在他身後,連句話都不敢多說。
眼看日頭已上兩桿,這年輕男子的面上不由略顯一絲焦灼之色,看起來他似乎是在等什麼人。正在此時,忽見四個膀大腰圓的壯漢抬著一頂黃色的軟轎走上了碼頭,這轎子不僅顏色鮮豔,就連大小也比尋常的轎子寬了一倍。四個壯漢小心翼翼的將轎子輕輕落下,伸手將轎簾掀開,只見一人從轎中慢慢走了出來,此人肥頭大耳身材極為臃腫,便是尋常二人的體重加起來恐怕也不及他,以致於每走一步都好似很吃力般,一出來便用胖乎乎的手從懷中拿出條絲綿手帕緩緩擦拭起起額頭的汗珠來。那船頭佇立的年輕男子一見他便面露喜色,當即雙手一拱大聲道:「馬老闆別來無恙,在下已經在此恭候多時了。」那被稱作馬老闆的胖子聞聲看去,臉上立刻堆滿了笑容,一雙本就不大的眼睛更是擠成了兩條細縫,也躬身回道:「有勞陳公子久候,馬某真是過意不去啊。」原來這年輕男子姓陳名士槐,家中本是西蜀的大戶,世代以販鹽為業,可謂家財萬貫富有千金,到了陳士槐這代因他是家中獨子更是寵若至寶,自小嬌生慣養溺愛不明,以致於長大後恃寵任性頑劣不堪,仗著家中有錢便欺男霸女作惡一方,陳家老兩口也聽之任之不管不問,反正他家有的是錢,即便偶爾是這寶貝兒子惹出了事端,大把的銀子送去,官府也是睜隻眼閉隻眼,因此當地平民百姓均是敢怒不敢言。而這身材巨胖之人名叫馬耀軒,是陳家生意上的夥伴,也是揚州城中的巨富,因陳士槐跟著父母來過兩次揚州,所以也和他熟識。陳士槐本是個不學無術的登徒子,早就聽說揚州美景如畫佳人眾多,只是每次來都因父母在身旁而不能為所欲為,因此心中一直引以為憾。這年春天恰逢又要到揚州購鹽,他便花言巧語哄得父母開心,讓其帶著幾個婢僕前來揚州採購,想要趁此時機大肆享樂一回。他在家中排場慣了,所以一到揚州便先租了艘當地最大的遊舫,然後才派僕人去馬耀軒府上投帖。馬耀軒一聽大買主來了不敢怠慢,忙對陳家的僕人道:「請轉告你家公子,馬某人明天一早便去船上拜訪。」不料他頭晚被人宴請,席上多喝了點酒,第二日醒得晚了些,匆匆盥洗完畢連早點都未及吃便坐著轎子急忙出門,可緊趕慢趕還是來得遲了,讓陳士槐多等了一會。這事若是放在往常,陳公子定然會大發雷霆將人罵得狗血淋頭,可如今身在異鄉為客卻不敢託大,因此居然也能收拾起少爺脾氣容忍了下來,眼見馬耀軒姍姍來遲,不過總算是來了,便吩咐幾個僕人將他小心的扶上船讓進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