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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齋故事:義母

2024-03-08 06:17:15

    新昌縣有個向陽村,村裡住著一對母子,兒子名叫劉廣,母親姓覃。

    這天天才亮,十三歲的劉廣還在睡覺,母親覃氏就把他叫了起來,塞了把柴刀給劉廣,說是已經替劉廣在學堂請好假了,讓他去山上砍柴。

    劉廣揉了揉眼睛,奇怪道:「我前兩天才去砍了柴,家裡就沒有柴燒了嗎?」

    「只怕過幾天要下雨,多砍些柴備著。」覃氏道。

    「哦,好吧!」劉廣有些不情願地應著。

    在覃氏的催促下,劉廣三口兩口吃了早飯,正準備出門,這時覃氏走了出來。

    「廣兒,這幾個燒餅你帶好,中午就別回來吃飯了,多砍的柴就拿到集市上去賣掉。錢你可以自己留著,買些零嘴吃。」覃氏笑著對劉廣道。

    劉廣有些驚訝。

    平時劉廣去山上砍柴,母親不放心,總是叮囑自己少砍些柴不要緊,要記得回家吃午飯,免得她擔心,怎麼今天連乾糧都準備好了?

    「娘,你今天要出門,沒有空給我做午飯嗎?」劉廣疑惑道。

    「沒……沒有……啊,是的,娘今天和隔壁的李嬸子約好了一起出門。」覃氏支支吾吾地道。

    劉廣更加奇怪了。

    隔壁的李嬸子一向瞧不起娘,總是在背後嚼娘的舌頭,自己幾次要去找李嬸子理論,都被娘攔了下來。兩家平時都不怎麼來往的,娘什麼時候會和李嬸子一起約好出門了?

    見兒子沒有立刻出門,而是一臉奇怪地看著自己,覃氏連忙道:「哎呀,天不早了,你趕緊去砍柴吧!」

    劉廣揣著一肚子的疑問來到了山上,一邊砍柴一邊想著娘的奇怪之處。

    母親是孤身一人帶著才兩歲的自己來向陽村住的。從劉廣懂事起,就問母親自己的爹哪裡去了?

    母親總是說劉廣的爹出遠門了。

    劉廣追問:「去了哪裡,為何總是不回家?」

    這時,母親的眼圈就紅了,悲傷地說:「可能是已經死在外面了吧?」

    見母親難過,劉廣就不再問起爹爹的事了,但心裡一直期盼著,要是自己也有爹就好了。

    在村裡,劉廣和娘的日子過得算是不錯的。劉廣從來沒有餓過肚子,也從來沒有被冷到過。

    而且縣城來的王先生開了學堂,娘還把劉廣送去讀了書。

    劉廣在學堂受到了其他孩子的排擠,加上擔心家裡的錢不夠花,便不肯去學堂。

    娘問他為什麼不肯讀書。

    劉廣說怕家裡出不起束脩。

    娘生氣了,說劉廣瞎操心,她會賺錢給劉廣讀書的……

    可娘也就繡點花到縣城去賣,按理來說,是過不上吃飽穿暖,還能上學堂讀書的日子的……

    劉廣一邊想著心思一邊砍柴,不一會兒就砍好了兩捆乾柴,便坐下來歇口氣。

    這時,村裡幾個和劉廣差不多年紀的半大小子也上山來了。

    見劉廣已經砍好了柴,村長的小兒子石蛋兩手叉腰,霸道地對劉廣道:「喂,野種,把你的柴給我。」

    劉廣沒有爹,總是被村裡的孩子欺負,其中石蛋最過分,見了劉廣就大聲喊他野種。劉廣有什麼東西,他看上了就直接動手搶。

    劉廣性子倔,石蛋欺負他,他就和石蛋打架,把石蛋狠狠地揍了一頓。

    石蛋是哭著回去的。

    劉廣很得意,回去就繪聲繪色地告訴娘,自己如何英勇,打得石蛋哭爹喊娘。

    誰知覃氏卻把劉廣責備了一番,還押著劉廣去給石蛋道歉。

    村長很不高興,都不開口說話,只用鼻子「哼哼」幾聲,算是回應覃氏。

    覃氏把攢起來賣錢的雞蛋都送給了石蛋「補」身子,村長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一點。

    於是,本來已經怵了劉廣的石蛋又開始欺負起劉廣來。

    這不,見劉廣身旁碼得整整齊齊的乾柴,石蛋開口就要,還罵劉廣是野種。

    劉廣怕被覃氏責備,只是冷冷地看了石蛋一眼,沒有理會他。

    石蛋覺得自己很沒面子,衝了過來,一腳踢散了劉廣的柴。

    劉廣氣得臉都紅了,握著柴刀,「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怒視著石蛋,從牙縫裡迸出了一句:「你再踢一下試試!」

    看著劉廣手裡鋒利的柴刀,石蛋心虛了,後退了幾步,想想又覺得自己在夥伴面前太慫了,便口不擇言地道:「劉廣,你有什麼神氣的?你娘就是一個賣身的……你娘賺的都是不要臉的錢,你娘就是一個淫婦……你娘今天就在接客,我們上山的時候,親眼看到一個男的進了你家……」

    幾個同伴也點頭,爭著說看到了,看到了……

    劉廣一聽,整個人都愣在了那裡……

    見劉廣額上的青筋直暴,手裡的柴刀越握越緊,石蛋更加害怕了,連忙拉著幾個同伴悄悄地走了。

    劉廣連砍好的柴都不要了,握著柴刀就往山下走去……石蛋的話像根針扎在了劉廣的心裡,他要回去看個究竟……

    很小的時候,劉廣就聽到村裡的人說娘的是非了。

    還記得自己六七歲的時候,隔壁的李嬸子和別人嚼舌根,說娘趁自己睡著了,哪個哪個男子進了自己的家……

    「……你們是不知道,還捂著嘴哭呢……」李嬸子撇著嘴巴道。

    「怎麼會哭?莫非嫌錢給少了?」王家大嫂奇怪道。

    「怎麼會?肯定是……才哭的。你們想啊,自己得了快活,還能有錢拿……」村長的媳婦江氏不屑地道。

    幾個婦人便笑了起來……

    劉廣雖然聽不懂,但直覺告訴自己,她們說的肯定不是好話,連忙回去告訴娘,讓娘去罵她們。

    可娘只是默默地流了幾滴眼淚,便馬上笑了,說那幾個嬸嬸在說著玩呢,讓劉廣不要聽……

    後來劉廣大了一些,再聽到李嬸子們說娘把自己送到學堂,就是為了方便她和別的男子如何如何,還說娘一天都離不開男人……劉廣憤怒極了,一頭把說得最歡暢的李嬸子撞倒在地……

    李嬸子被撞得躺在地上,半天都爬不起來……

    雖然事情最終又是以娘拎著東西去賠笑臉道歉結束,但村裡肆無忌憚地當著劉廣的面,嚼娘舌根的人卻少了許多……

    再後來劉廣更大了些,和人打架從來都是不要命的架勢,村裡的人便再也不當著劉廣的面議論覃氏了……

    劉廣還以為自己和娘的日子已經正常了,沒想到今天石蛋又說起了那些話……

    劉廣握著柴刀,神思不屬地下了山。

    正是農閒的時候,村口的大樹下,李嬸子等幾個婦人一邊忙著手裡的活,一邊又在說是非。

    「……嘖嘖嘖,我是真服了她了,也是快三十的人了,哪裡就那麼……不要臉……」張家大嫂說道。抬頭看見劉廣握著柴刀走了過來,連忙低下了頭,聲音也不自覺地小了許多。

    李嬸子背對著路,沒有看到劉廣,聲音可不小:「可不!劉廣小的時候,就趁著劉廣睡熟了招野男人;如今劉廣大了,不方便了,就把劉廣指使出去,不是去讀書,就是去砍柴,好方便自己會男人……怎麼就那麼不要臉呢?真是不折不扣的淫婦……」

    「也不知道咱們村的男人都有誰上過……」一個婦人興致高昂地正要接李嬸子的話,突然看到了劉廣,尷尬地一笑,剩下的話都吞進了肚子裡。

    李嬸子還沒發現異樣,仍然在唾沫四濺:「咱們村肯定有不少男子上過她的床。那次,我就親眼看到村裡的趙大進了她的屋……」

    「可趙大不是被她打了出來嗎?」和李嬸子坐在一排的江氏也沒有發現劉廣,問李嬸子。

    「那趙大又醜又髒,還沒有錢,覃氏怎麼可能看得上他?能上覃氏床的,肯定是那種男人……」李嬸子撇嘴道。

    即使看不到,劉廣也能想像到李嬸子對娘那不屑、鄙視的表情。

    「是哪種?」劉廣再也忍不住了,氣憤地問道。

    李嬸子被嚇得一哆嗦,轉身看到了劉廣,愣了一下。轉念一想,那個男子還在覃氏屋裡沒出來呢?立刻又理直氣壯起來:「是哪種,你自己不會回去看嗎?那個男人還在你娘屋裡沒出來呢?」

    劉廣瞪了幾個婦人一眼,大步朝家裡走去。

    身後傳來了幾個婦人的嘲笑聲,像幾把刀子,深深地插在了劉廣的心上……

    劉廣來到了家門口,還沒進門,就聽到屋裡傳出來一個男子的聲音,似乎還帶著笑意:「我還會來的……」

    劉廣下意識地躲到了一旁,只伸出個腦袋往外看。

    一會兒,男子出來了,三十左右的年紀,長相俊美,衣著華貴,一邊走,一邊整理著衣服。

    回想到李嬸子幾人的閒言碎語,再看看男子整理衣物的動作,劉廣雖然年紀不大,可也感受到了深深的恥辱……

    男子來到門口,喊了一聲,一個隨從便牽著馬從樹林那裡走了過來,殷勤地服侍男子上馬。

    「老爺,事情妥了嗎?」隨從一邊跪下給男子當上馬的墩子,一邊問道。

    「還沒有,過兩天我再來……」男子微微地皺著眉頭道。

    男子騎著馬,隨從小跑跟著,一前一後離開了向陽村。

    劉廣呆呆地站在外面,一種深深的羞辱感讓他想大喊大叫,想發狂……

    這時覃氏走了出來關門。她額角有汗,滿臉通紅,見了劉廣,驚訝極了:「你不是在山上砍柴的嗎?怎麼就回來了,柴呢?」

    劉廣看了覃氏一眼,見她竟然有些衣裳不整,更加羞憤欲死,衝著覃氏大喊起來:「你是個淫婦,我不要和你說話!」

    覃氏一聽,臉都白了,嘴唇顫抖了半天,才問劉廣道:「你……你為何要這樣說娘?」

    「剛才那個男人我都看見了……」劉廣指著覃氏,恨恨地道。

    「你……你見到他了?」覃氏大驚失色,「他沒有對你說什麼吧?」

    「還能說什麼?說你賣身給他,你就是個不要臉的人嗎?」氣憤之下,劉廣口不擇言地道。

    聽了劉廣的話,覃氏竟然微微鬆了口氣。

    見了覃氏的樣子,劉廣頓覺自己的怒火白髮了,氣得轉身進了屋,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廣兒,你這是在幹什麼?」覃氏跟著進了屋,驚訝問道。

    「我要離開這個家,再也不回來了。」劉廣悲憤地道。

    「為何?」覃氏急得眼淚都要出來了,連忙上前抓住劉廣的手。

    劉廣奮力地把覃氏一推:「不要碰我,我嫌你髒!」

    覃氏猝不及防,被推得倒在地上,驚愕地看著劉廣,兩行眼淚緩緩地流了下來:「廣兒,我……我可是你娘啊!」

    「我寧可沒有你這樣的娘!有你在,只能讓我蒙羞……」劉廣竭斯底裡地大喊道。

    覃氏愣住了,半天才悽苦地一笑,慢慢地道:「也是,你已經十三歲了,可以不需要我這個娘了……」

    聽了娘的話,見了娘那悲傷無比的樣子,劉廣心裡像被揪了一把似的難受。

    可一想起李嬸子幾個說的話,劉廣又硬起了心腸,冷冷地道:「是的,我已經長大了,從今天起,我要自己養活自己,再也不花你的骯髒錢了!」

    覃氏流著淚笑道:「好,好,好……」再也沒有阻止劉廣,任由劉廣收拾著衣物。

    劉廣收拾好了衣物,覃氏擦了擦眼淚,低聲道:「你去學堂住吧!有王先生在那兒,也有個照應。」

    劉廣沒有理會覃氏,不過出了門後,他還是朝著學堂走去。

    王先生對劉廣很好,從來沒有瞧不起過劉廣。別的孩子欺負劉廣時,他還會挺身而出,替劉廣出頭。

    有時覃氏出門去賣繡品,不能及時趕回來,就把劉廣託付給王先生照顧。

    劉廣離開了家,除了王先生那兒,他也無處可去。

    但覃氏還是不放心,遠遠地跟在劉廣身後,見劉廣被王先生接進了屋,才搖搖晃晃地回去。

    再說劉廣,來到了學堂王先生的屋裡。王先生很是奇怪,這個時候劉廣怎麼來了,還帶著一包袱衣物。

    劉廣不想把娘的事說給王先生聽,怕王先生連自己都瞧不起,便撒謊說娘有急事要出一趟遠門,怕自己一個人在家裡不放心,就讓他來王先生這兒。

    王先生雖然有些疑惑,但為了避嫌,他不好直接去問覃氏,只得點頭答應。

    晚上的時候,劉廣第一次失眠了,他總覺得心神不寧,像是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

    劉廣很擔心娘,有心想回去看一看覃氏,但一想到那些婦人說的那些話,他又不願意去看了。萬一又撞到某個男人……太羞恥了……

    翻來覆去一晚上,直到天快亮時,劉廣才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可才睡了一會兒,就被王先生喊醒了。

    王先生拎著一個沉甸甸的包袱,臉色很是凝重,告訴劉廣:「這是剛才你娘送過來的。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劉廣沒有回答王先生,而是好奇地看著那個包袱,問王先生:「裡面是什麼?」

    王先生打開了包袱,裡面是覃氏做給劉廣的一些新衣服,還有一包銀子和兩封信。

    信是寫給王先生和劉廣的。

    王先生立刻打開了那封寫給自己的信,仔細地看了起來。

    看完後,王先生迅速把銀子收好,衝著劉廣大吼道:「咱們要馬上去找你娘,遲了只怕會出事。」

    「我不去!」劉廣還在倔。

    王先生氣得直跺腳:「你這個白眼狼,你會後悔的。」

    說著,王先生就朝屋外跑去。

    王先生竟然說自己是白眼狼?劉廣氣壞了,本來想起床的,堵著氣,又鑽回了被子裡。

    不過劉廣雖然躺在床上,心裡卻一直在發慌。

    在床上翻來覆去了一刻鐘,劉廣躺不住了,起了床,想把覃氏寫給自己的那封信找出來看看。

    這時,王先生臉色蒼白地跑了回來,聲音都變了:「劉廣,你快來,你娘投河了……」

    劉廣一聽,頭「嗡」地一響,心裡像被什麼狠狠地刺了一下,疼得喘不過氣來……

    他大哭著跑了出去,來到河邊,一眼就看到娘渾身溼漉漉的,毫無生氣地躺在河邊……向陽村好多人圍在娘身邊,指點著,議論著,臉上只有八卦的興奮,沒有半點為覃氏的難過。

    王先生站在一旁,渾身也是溼淋淋的。只有他,滿臉的悲涼!

    劉廣愣愣地看著娘,淚水不知不覺打溼了衣襟。他緩緩地走上前去,看了一眼娘,便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覃氏的喪禮很簡單。

    喪禮過後,王先生根據覃氏的遺願,把她埋在了陽光充裕的南坡上。

    埋葬好覃氏後,儘管村裡的人再三挽留,王先生也帶著劉廣離開了向陽村,不肯再在村裡開私塾。

    向陽村本來就比較窮,王先生走後,村裡的孩子就再也沒有機會讀書了。

    時光飛逝,轉眼七年過去了。

    這年,新昌縣突然遭受了旱災,整整一年,幾乎顆粒無收。

    眼看老百姓們就要餓死了,幸好有個姓劉的年輕富商設粥棚施粥。

    其他有錢人見劉富商得到了縣令的表彰,紛紛效仿劉富商。

    不過,誰都沒有劉富商慷慨。

    劉富商施捨的是稠粥,其他人施捨的是稀粥。

    百姓們拖家帶口地都爭著去劉家粥棚領粥。等劉家粥棚的粥沒有了,才會不甘心地去其他粥棚。

    向陽村的人也是這樣。

    見劉家粥棚開了門,大家一窩蜂地擠到了前面,眼巴巴地等著劉家的下人施粥。

    劉家的下人笑眯眯的,來一個人要粥,會先問一句:「你是向陽村的人吧?」

    向陽村的人不明所以,見劉家下人笑嘻嘻的,還以為會對向陽村的人格外優待些,忙不迭地點頭。

    誰知劉家下人竟然臉色一變:「我們主家吩咐了,凡是向陽村的人都不許施粥,你請去別的地方喝粥吧!」

    向陽村的人驚呆了,不由得大吵大鬧起來。

    這時,一個高大俊美的年輕男子走了出來,竟然是劉廣。

    向陽村的人見是劉廣,爭先恐後地和劉廣打招呼。

    李嬸子一看是劉廣,連忙堆起滿臉笑容,誇張地對劉廣笑道:「劉廣啊,咱們都是一個村的人。你不讓我們在粥棚喝粥,應該是想請我們去吃好的吧?」說著,還不自覺地咽了一下口水。

    「是啊!是啊!」江氏等婦人連忙道。

    石蛋和村長擠在人群中,沒有附和婦人們,可一雙飢餓難耐的眼睛卻緊緊地盯著劉廣。

    劉廣笑了:「好呀!你們幾個隨我來。」

    劉廣點了李嬸子、張家大嫂、江氏等幾個婦人,轉身便朝劉家大宅走去。

    李嬸子幾個高興不已,興奮地來到了劉家大宅裡,原以為會有一桌豐盛的大餐等著她們,沒想到劉廣捧出來的卻是一個靈位。

    見大家都疑惑地看著自己,劉廣笑了笑:「這幾年我走南闖北的,見到過不少奇人異事。現在下人們正在給各位準備餐食,我便趁著這段時間講個故事給大家聽……」

    李嬸子幾個一聽,心裡不由得狂呼,我們不想聽故事,只想吃大餐!

    不過大家也只敢在心裡想一想,並不敢說出來,只能耐著性子聽劉廣講故事。

    劉廣道:「故事要從二十多年前說起……」

    二十多年前,新昌縣最有名的青樓是醉花樓,而醉花樓裡最出名的則是頭牌翠蘿。

    翠蘿美若天仙,性格嬌憨可愛,新昌縣的男子趨之若鶩,因此積攢了許多錢財,翠蘿暗暗地便有了從良的打算。

    這年,翠蘿遇到了一個叫劉錚的年輕男子。

    劉錚相貌俊美,滿腹詩書,還溫柔小意,只是有些囊中羞澀。

    翠蘿不但把自己完全交給了劉錚,還要把所有的錢財都拿給劉錚去趕考。

    翠蘿有個叫小桃的丫鬟,是翠蘿從人販子手裡買下來的。

    小桃很感激翠蘿對自己不打不罵,還讓自己讀書寫字,對翠蘿忠心耿耿。

    見翠蘿對劉錚一點都不設防,小桃很是擔心,在送銀錢的時候,就私自扣留了一半,存在了錢莊裡。

    劉錚拿著翠蘿的錢去趕考,一去便不復返。這時,翠蘿又被查出來有了身孕。

    老鴇要把翠蘿肚子裡的孩子打掉,翠蘿以死抗爭。老鴇沒有辦法,便讓翠蘿先把孩子生下來再說。

    誰知翠蘿難產,孩子生下來後她就大出血去世了。

    臨死前,翠蘿把小桃的賣身契還給了小桃,把孩子也交給了小桃。

    小桃接過了孩子,萬般慶幸自己那時多了一個心眼,留了一半的錢存在錢莊裡。不然,如何養大孩子?

    小桃帶著孩子先是住在縣城裡。

    可一個女子帶著一個孩子,雖然不愁吃穿,可時常被地痞無賴騷擾,日子過得也很是艱難。

    於是小桃帶著兩歲的孩子來到了向陽村……

    故事說到這裡,李嬸子幾個已經知道說的是誰了,不由得面面相覷。

    劉廣喝了幾口茶,繼續說故事:「小桃怕孩子沒爹沒娘的太可憐,就讓孩子叫自己娘……其實,她終身未嫁,直到死,仍是處子之身……」說到這裡,劉廣哽咽起來,眼裡閃出了淚花。

    「怎麼可能?」李嬸子幾個喃喃道。

    劉廣抹了一把眼淚,冷冷地看了幾個婦人一眼,道:「村裡的長舌婦議論她晚上捂著嘴哭,她們哪裡知道,那是因為向陽村的村長想欺辱她,她拼了命地反抗,拿起剪刀要殺人,才沒讓那個畜牲得逞……」

    李嬸子幾個臉色大變,江氏更是臉色鐵青。

    「至於那個來找她的男子,名叫劉錚,是孩子的爹……」劉廣道,「劉錚拿了翠蘿的銀子去趕考,沒有考中,但被一個富商的女兒看上了……」

    「可能是報應吧,劉錚成親後,生的孩子身體都很差,有兩個甚至半路夭折了。有個道士告訴劉錚,他後輩的氣運都被第一個孩子給佔了,只有找到他的第一個孩子,把那個孩子的血放幹,給他的弟弟妹妹喝,弟弟妹妹們的身體才能越來越好,長命百歲……否則,除了第一個孩子,其他的一個都養不大……」

    「劉錚便想方設法地打聽到了向陽村。他帶了許多銀錢,找到了她,想用銀子換回那個孩子。但劉錚沒有想到,她是那麼聰明,已經打聽到了劉家發生的事情……但是她不敢告訴孩子真相,她怕那個不懂事的孩子上當受騙,跟著那個畜牲爹回劉家去……畢竟,那個畜牲爹最會裝好人……」

    「那天,劉錚又來糾纏她,甚至提出要納她為妾,還想生米煮成熟飯。她非常生氣,拿起剪刀要和那個畜牲拼命,那個畜牲才悻悻地走了……沒想到,那個孩子聽信了村裡長舌婦對她的誹謗,誤會了她,逼死了她……」

    聽劉廣說到這裡,李嬸子幾個已經如坐針氈,一個個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只想趕緊離開劉家大宅,哪裡還有吃大餐的心思。

    「哦,還忘了告訴你們一件事,那就是王先生其實是她請到向陽村的……當年,機緣巧合,她救過王先生一命。如果她一直活著,王先生是不會離開向陽村的……王先生原本是想好好地培養幾個向陽村的孩子的,畢竟他有那個本事。咱們新昌縣的第一個解元就是王先生的弟子……」劉廣慢慢地道。

    李嬸子幾個如遭雷擊……

    向陽村的幾個婦人臉色煞白地回到了劉家粥棚,其他向陽村的人七嘴八舌地問幾人吃了什麼好東西,為何沒有帶點出來大家嘗嘗,肚子都快扁得貼脊梁骨了。

    李嬸子幾個只是搖頭,把覃氏的事大致說了一遍。

    其他向陽村的人呆愣了半晌,衝著劉廣嚷了起來:「劉廣,要說對不起你……你那個娘的,也只有那幾個婦人和村長等人,為何連我們也不能吃粥?」

    劉廣冷笑了幾聲,一字一句地道:「王先生教導過我,遇見不平不義之事,冷漠以待,冷眼旁觀,甚至推波助瀾,也是一種惡。在我心裡,你們都——是——惡——人!」

    向陽村的人灰溜溜地走出了劉家粥棚,他們的身後,傳出來一陣譏諷的笑聲。

    李嬸子等幾個長舌婦的男人聽到了笑聲,臉色難看極了,怒火加上飢餓,讓他們再也忍不住了,一個個揮起了拳頭……

    李嬸子幾個被打得鼻青臉腫,混亂中,村長和江氏不知被誰狠狠地打了幾拳,躺在地上只哼哼。

    石蛋為了護住爹娘,也被打得鼻血直流……

    不過更讓向陽村的人感到恐懼的是,其他粥棚的人也不肯施粥給他們了,還「好心」地告訴他們:「如今有了粥喝,山上的樹葉草根就沒有人摘,沒有人挖了,你們不會餓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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奪命翡翠壺

    陳州有個鐵匠叫徐鐵崖,這年他突染重病,自知生命將盡,這天,他便把兒子徐小茂叫到床前,指著床頭,顫巍巍地說:「酒罈下有個木匣,把它取出來。」徐小茂很納悶,他長到30歲,還是第一次聽說酒罈下面藏有東西。他疑惑著拿來一把鐵鏟,移開酒罈,開始挖掘起來。挖了一會兒,徐小茂就愣住了,只見一塊紅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