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荷
2024-08-05 14:17:10
下著大雪的天,路上少有行人,少女穿著夾襖站在結滿冰霜的樹下冷得發抖。
等了片刻,有個撐傘的人影走近了。青年男子著黑色衣衫,愈發襯得白皙肌膚幾乎與冰雪同色,眉目輪廓鮮明深刻,透出與年紀不符的鬼魅之氣來。
然而少女見了他卻一臉欣喜,顧不得自己嘴唇發紫,急忙把懷裡的暖爐遞給他,嘴裡發出「啊、啊」的音節,指了指他單薄的衣衫,目光透出關切責備的神色。
「我不冷。」青年將手爐還她,「近日大雪,城中又有怪鳥食人,你這樣跑出來實在叫我擔心。」
他頓了頓,從袖中取出一支形狀古怪的藥材,笑盈盈道:「這是第十九支了,雖然味道難受些,你有好好服藥麼?」
那藥材狀似荷葉,卻呈暗灰色,根莖竟是猩紅,仿佛隨時會滲出溫熱的血色汁液來。
少女點點頭,神情溫順。
「這裡太冷,別總站著,我回去為你煎藥。」青年給她撐著傘,「我家傳的藥材最靈驗不過,這一味藥喝下去,你興許便可以開口說話了,阿冉,你歡喜嗎?」
阿冉再次點頭,抿起嘴,唇邊的笑容很快被凜冽的寒風掩去了。
少女阿冉天生是個啞巴,在家中做些粗活兒,父母在半年前雙亡,日子過得更是窘迫。
直到在五個月前,她遇到了這個容色蒼白,衣衫華麗的青年。
青年不嫌棄她不會說話,反而常來看她,後來還帶著藥材,說是上古的方子,要為她治好啞巴病。
那陣子城中每到夜晚便會有白色的怪鳥出沒,專食人肉,阿冉的父母便因此而死。百姓人心惶惶,阿冉嚇得整夜睡不著,青年的善意很快被接受。
她依賴他,傾慕他,迷戀他。
屋子裡暖洋洋的,冒著熱氣的藥碗端在她眼前,阿冉又嗅到了熟悉的血腥味,不由皺了眉頭,露出怯怯的神色。
青年見她如此,輕聲哄道:「你不是一直想開口說話嗎?現在只剩最後一支藥材,你若不喜歡,丟了便是,沒有關係。」
少女目光微微一顫,終是閉了眼,將紅褐色的藥湯一飲而盡。
碗底剩著一支血紅色的根莖,阿冉咽了口唾沫,一點一點吃了下去。
根莖極軟,濃稠的紅色汁液濺上她的唇角,青年用手帕擦拭乾淨,卻見阿冉的神情因為藥物的怪味而扭曲,手指緊緊攥著他繡著暗花的袖口。
少女努力平復著味覺的不適和聲帶的生澀感,良久,她沙啞的嗓音喚出他的名字:
「好苦啊……言深。」
食人怪鳥的陰雲仍然籠罩在這個小小的城中,阿冉求著言深一起搬離了這個令人恐懼的地方,在一處山清水秀的無人之地隱居了起來。
與從前溫文靜默的少女不同,失語痊癒之後的阿冉最愛圍著言深問東問西,而言深卻在這閒雲野鶴的日復一日中,逐漸虛弱下去。
「原以為這裡清淨,卻不想這深山裡的日子實在無趣,我們回去好不好?」
「今日去摘野果的時候險些被毒蛇咬傷……你也不關心我。」
「太寂寞了,從前你還會衝我笑,現在怎的一點表情也沒有?」
「你的家鄉在哪裡?你有父母嗎?你為什麼從來都不和我說這些?」
「無趣透了,為什麼命運讓我能夠開口講話,卻不給我熱鬧的生活?」
阿冉的聲音響在狹小的屋子裡,言深躺在榻上,無可避免地流露出一絲厭倦的神色。
日子很快又划過幾天,阿冉終於決定結束隱居,言深虛弱之色更甚,阿冉便替他收拾舊時的衣衫,好儘快離開這裡。
她的手觸及一件灰色的袍子,緊接著,一根輕柔的羽毛落了下來。
阿冉下意識俯身拾起,卻在看清那羽毛花紋的一刻如遭雷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