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一個約定
2023-06-24 07:05:39 1
今天是李耕回家鄉南江市上班的第一天。他沿著寬闊的馬路走著,忽然,發現前面不遠處圍了一群人。李耕開始沒在意,走近之後聽見有人說:「你們籤不籤?不籤的就回去……」
李耕聽出這個口音是老家大屋山那邊的,他湊近一看,只見人群中有個矮個子男人正拿著筆在一張紙上簽名字,接著有好幾個人也跟著籤了。
李耕用家鄉話問旁邊的一個人:「這是做什麼?」那人頭也沒抬:「告狀。」
「告狀?」李耕抬頭望去,不遠處就是市委市政府大樓,鄉下人都把上訪說成是告狀。李耕繼續用家鄉話問:「告的什麼狀?」
「拆遷。」
李耕想多了解一些情況,便問:「拆你們的房子嗎,為什麼?」
「修馬屁路!」有人這樣說。
「哎呀,你可別亂說!」一旁的人忙打斷他。
有人說:「補償,我們要補償!」一會兒又有人說:「告修路!」還有人小聲說:「告貪官!」
李耕聽了,哭笑不得:「一個一個說,怎麼又是要補償又是告貪官?是什麼官啊?」
「就是新來的市委書記李耕。」
「李耕?」李耕嚇了一跳,「你們告他什麼,我可以替你們參謀。」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原來,李耕要調來南江當市委書記的消息早就在南江傳開了,市裡某些領導決定給李耕的老家修一條水泥馬路,對外說是要開發山區的旅遊業,因此要強拆他們的房子。
「有這樣的事?那是應該告他!」李耕把他們說的話全記了下來,還告訴他們上訪要走正當程序,去市信訪局,千萬別瞎鬧……
看著人們離去的背影,李耕站在原地沒動窩,他心裡真不是個滋味,自己走馬上任第一天,就有這麼多老鄉來市委告他的狀。
他拿出手機想給在市城建局當局長的老同學左軍打電話,突然發現那些人又回來了。他覺得奇怪,迎上去一問才知道,縣裡早知道他們要來,怕他們鬧事,派人堵他們。「還有這樣的事?來,我給你們寫狀子。」李耕說著又掏出筆來。
「原來是你搗亂呀!」這時,只見一個年輕人邊說邊走了過來,從李耕手上奪去了筆。
李耕正要火,這時只聽那人又說:「走,上車!」
「上什麼車?」李耕還沒弄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只見一輛大客車開了過來,這些人也包括他,全被趕上了大客車。
「這是送我們去哪裡呀?」有人問。
那年輕人說:「現在南江市正在創建文明城市,我們這就送你們回大屋山!」
大客車快速地朝大屋山開去,一車人都沒話說了。
兩小時後,車停在大屋山的河邊上,大屋山就是由這條河隔成了兩部分,河水不深,人們大都打赤腳趟過河。李耕在這裡出生,大學畢業後還回這裡支教當過小學教師。大家都散了,唯有李耕一個人站在河邊上發愣。
突然,他發現從河對面走過來兩個男人,每人背上都背著一個孩子,他看那年紀大的人眼熟,就飛快地跑了上去,叫道:「劉大山。」
那人猛地抬起頭來,半晌才認出來:「李耕,怎麼是你呀!」說著,從背上放下孩子,拉著李耕的手,「聽說你在省城當了大官,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從他背上下來的孩子邊跑邊對劉大山說:「校長,我上課去了!」
李耕笑道:「哈哈,看你都當了校長,還是老樣子!」
「什麼校長,就一個教書匠。」劉大山嘿嘿地笑道,「還記得我們那個時候在這裡的日子吧?」
「記得,怎麼不記得?還有左軍,咱三個人一塊兒在這兒當教師,一塊兒在這兒背孩子過河上學……」一說到這兒,李耕臉色變了,他望了望眼前這條河,驚道,「怎麼,你這麼大年紀還一直在背孩子過河上學?」
劉大山笑道:「後繼有人了,剛才和我一起的是我兒子。」
「你兒子?」李耕看著那遠去的背影,深有感觸地說,「真沒想到哇!有兒子背你還背什麼?」
「不背怎麼行?平時不漲水還好,一下雨漲水,河水就漫膝蓋了!再說,不背我不放心,家長也不放心,就不會讓孩子來上學了!」
聽到這兒,李耕的心沉了下來,看著劉大山那飽經風霜的臉,他的眼睛有些溼潤了:「看你這個校長當的……」
這時,李耕兜裡的手機響了,他一接,正是左軍打來的,聲音還特大:「我說李大書記,今天第一天上班,您跑到哪裡去了?我到處找也沒見您……」
「我正要找你呢!我現在叫個人給你說話你就知道我在哪裡了!」李耕說著把手機遞給了劉大山,「是左軍。」
劉大山接過了電話:「左局長,你好哇!還記得我劉大山嗎?」
「劉大山……李書記咋跑你哪裡去了?」
劉大山把電話遞迴給了李耕:「還是你跟他說吧!他咋叫你李書記,你到哪兒當書記了?」
李耕拿著手機說:「你找我有什麼事?」
「匯報,給領導匯報……」
李耕說:「是不是要把水泥路修進我老家的事?」
「您是怎麼知道的?我現在正在馬市長辦公室,馬市長也找您呢!」
「你在馬市長辦公室?好,你把電話給馬市長……」李耕對著手機繼續說,「馬市長,你也在找我?我現在在大屋山,我想麻煩你同左局長現在就到大屋山來一趟……」
劉大山一愣:「你把市長叫到這裡來幹什麼?我可沒什麼好招待的!」
李耕看了看表:「不用你招待了,你忙你的吧!我自己轉轉,等兩個小時以後孩子放學了,你把學生帶到這兒來,我有話要說……」
兩個小時後,馬市長和左局長的車來了,縣裡領導的車也來了。
左軍奇怪了:「李書記,您把我們叫到這裡來幹嗎?」
李耕笑道:「你看看那邊是誰來了?」
左軍一回頭,見劉大山帶著幾個學生朝這兒走來了。李耕邊脫鞋襪邊對左軍說:「左局長,快脫鞋啊!」
一聽李耕喊左軍脫鞋,在場的人都睜圓了大眼,不知要幹什麼,劉大山走到他身邊,連連擺手。
「今天沒你的事。」李耕轉頭對馬市長說,「馬市長,我給你介紹一個人,他叫劉大山,是這所學校的校長。二十年前,他和我、左軍,都在這所學校當老師,當時我們三人就是輪流背著這些孩子過河來上學的。可令我沒想到的是,我走了二十年,我們這位劉大哥還在這裡背孩子上學!」
馬市長這才明白了是怎麼回事,連忙說道:「哎,那怎麼能要您親自來背呢?」
只見劉大山脫掉鞋襪捋起褲腿走了過來,笑道:「李書記,還是由我來,我已經習慣了!」
「什麼叫習慣?」李耕指著劉大山腿上那些被礫石割的細小的疤痕對大家說:「你們看看,人心都是肉長的,誰又能這樣天天習慣?」
所有人都不吭聲了。
這時,一位手拿相機的小姐走了過來:「劉校長,我是報社的記者,您的事跡可以感動我們整個南江市,我想問的是,你為什麼能堅持二十年這樣背孩子過河上學?」
劉大山望著李耕憨厚一笑:「為了一個約定。」
「什麼約定?」
劉大山指著李耕和左軍說:「二十年前,我們三人當時坐在這河邊的約定,絕對不讓一個孩子因為這條河輟學。」
李耕眼裡閃著淚花,拉著劉大山的手說:「別說了,今天還是讓我們來背吧!」
劉大山笑著說:「要不這樣,咱們還是用老辦法,抓鬮!」
「抓鬮?」記得當年要一個人留下來,也是劉大山提出來要抓鬮,結果李耕和左軍都抓到了「走」字,劉大山說:「看來是天意要我留下了!」
這時,只見劉大山從口袋裡拿出紙和筆,側過身寫了幾下,將三張小紙片團了團,放在手心,說:「上次是你們先抓,這次該我了……」
「慢!」李耕一把從他手上抓過了那三個鬮,揚起手說,「你先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三個鬮上寫的都是一個字,『背』。」李耕邊說邊看著左軍,左軍頓時大悟,當年,那也是劉大山做的鬮哇!
一想到這些,李耕和左軍眼圈兒都紅了,六隻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這個時候,當地老百姓聽說市領導來了,都趕了過來,其中那些上訪的人認出了李耕,矮個子帶頭叫道:「原來你就是新來的李書記呀!」
李耕笑道:「今天你們這個狀告得好,你們看,馬市長和左局長都來解決你們的問題了,依我看,你們的房子也不用拆遷了,那馬屁路也不用去修了,還是先把橋修起來吧!」
一聽到這話,矮個子和那些上訪的人紛紛豎起大拇指,說道:「好官,你才是為人民服務的好官啊!」
李耕把劉大山拉過來,大聲說:「真正的好官在這裡,劉校長才真是值得我們全市人民學習的好官!」
人群頓時沸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