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四季網

喪魂記

2024-03-27 19:28:05 1

    再過一個月,就是胡媚娘二十歲的生日。
    其時正是清末民初,一般來說,姑娘家十五六歲便已許配人家。只有那些長得奇醜無比,或者眼界太高,挑三揀四的女人才會遲遲嫁不出去。
    胡媚娘的情況卻有些特殊,她長得不醜,甚至很有些姿色,更不是那種挑剔的女人,對她來說,只要性格相合,彼此順眼就行。偏偏,她就是沒嫁出去。
    媚娘自己也很著急,再不嫁出去,可是會影響名聲的。照理來說,女兒的終身大事,做父母的一定更加心急,胡媚娘的父母卻又不同,不僅不替女兒物色女婿,還將主動上門求親的人家拒之門外。
    日子一長,媚娘便成為大家茶餘飯後的談資。坊間逐漸流傳出各種關於媚娘的猜測:一、胡媚娘身上患有暗病,不適合婚嫁;二、胡媚娘已有婚約在身,對方因為某些原因,暫時不能回來完婚;三、胡媚娘不喜歡男人;四、胡媚娘已被他的父親玷汙,並且佔為己有。
    胡媚娘不知道外面的人怎麼議論自己,她只想知道家人的想法,直覺告訴她,父母對她隱瞞了什麼。
    那是一個非常可怕的秘密。二十年來,它一直壓在胡三多夫婦的心裡,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他們的神經。
    二十年前,胡媚娘剛出生不久,她的母親胡氏到廟裡為她求了一支籤,那是一支下下籤。
    本來,求籤問卦講究的是「隨緣」二字,無論求到上籤抑或下籤,都不必太執著,更不可迷信,每個人的命運還是掌握在自己手中。偏偏胡氏為此惶恐不安,非要找個懂行的人來問清楚,胡三多怎麼勸也不管用,只好找了一個道士來幫妻子解開這個心結。
    那道士是胡三多早年結識的一位朋友,號虛空道人,頗有些修為。
    「道長,小女不會有事吧?」虛空道人深鎖的眉頭令胡三多也擔心起來。
    「你們真的想知道?」此話一出,虛空道人見兩人均用力點頭,才嘆了一口氣說,「令千金的命格頗為奇特,從八字推算,她至少能活到八十歲,可是這籤文卻暗示,她將少年夭折,活不過二十歲。」
    「怎麼會?明明有八十年的壽命,怎麼會活不過二十歲?」胡氏不解地追問,神色焦慮。
    「恕我直言一一」虛空道人用異樣的目光直直地逼射著胡三多。「若媚娘投胎到別人家,她可以活到八十歲,偏偏,她是胡家的後人,所以只能活到二十歲。」
    「這是怎麼回事呢?」胡氏更迷惑了,胡三多卻陷入了沉默。
    「媚娘失去的六十年陽壽,其實是在為胡家還一筆債。」虛空道人說完,意味深長地望了胡三多一眼。
    胡氏還想追問,胡三多搶先開口道:「有什麼辦法可以救她?」
    「這……」虛空道人遲疑道,「天機不可洩露,還是順其自然吧。」
    「道長,你一定有辦法的是嗎?只要能救媚娘,要我們做什麼都可以。」胡氏心急如焚地說道,胡三多在一旁若有所思。
    「天意不可違。只怕我告訴你們怎麼做,也未必能救得了她,相反,還有可能害了她!」虛空道長直言相勸。
    「道長……」胡氏「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只要有一線希望,她都不會放棄。
    二十年了,媚娘已長大成人,可是虛空道長的話好像可以穿透時空,至今仍清晰地迴蕩在胡氏夫婦耳邊。
    實在是令人難以接受,又哭笑不得,虛空道長的辦法竟是讓媚娘出家為尼,終生不得婚嫁。但媚娘是家中的獨女,他們說什麼也不願意讓她出家,至於談婚論嫁的事,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胡三多夫婦沒有把這個秘密告訴媚娘,為了保住她的性命,只能百般阻撓她的終身大事。按照虛空道人的說法,只要避過二十歲這場大劫,媚娘的命運便有轉機。
    胡三多是一個生意人,雖然為人低調,但他的大名在本地卻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有著「絲綢大王」的美譽。
    幾十年來,除了操心媚娘的事,他便專注於絲綢生意,雖然如今人到中年,但苦於沒有兒子接班,什麼事都得自己親力親為。
    這天中午,胡氏三口剛剛用過午飯,丫頭便匆匆來報,說有一位客人求見。
    胡三多突然想起,可能是多年不見的老友韓伯乾來了,三天前收到他的信,說這幾天要過來,估摸一下時間,今天也該到了。
    想到老友來了,胡三多的臉上難掩興奮之情,正準備到偏廳接待客人,媚娘站起來說:「爹,是什麼人來了讓你這麼高興?我也想去看看。」
    「一定是你韓世伯來了,你隨我一同去見他老人家吧。」胡三多隨和地應道。
    當胡家三口來到偏廳時,那位客人早已在此等候了,可是,來人並非韓伯乾,而是一個高高瘦瘦的年青人。胡三多第一眼看見這個青年,就有一種極不舒服的感覺,來人臉色蒼白,目光中隱隱透出一股寒意。
    「你是誰?」胡三多戒備地問道。
    「晚輩姓商,胡先生可以叫我人傑。」那青年不徐不疾地介紹自己。
    「你姓商?」聽完來人的自我介紹,胡三多像是受了什麼刺激,竟對那青年連連逼問,「家居何處?來這裡做什麼?」
    「晚輩家住三屯裡永興街的盡頭,我來這裡找你,當然是來和你談生意啊。」商人傑一副迷惑不解的表情。「你胡說,我對三屯裡很熟悉,永興街的盡頭只有一間廢棄的荒宅。」胡三多肯定地說。「胡先生可能最近沒到三屯裡吧?我們家不久前才從外省搬過來,做的是絲綢生意。這一次特地慕名而來,希望能從您這兒進一批貨。」商人傑耐心地解釋。
    「你回去吧,我不做姓商的生意。」胡三多下了逐客今。
    「既然如此,晚輩也不便勉強。」商人傑似乎一點也不感到意外。從容地答道。頓了一頓,他重又開口:「不瞞胡先生,我這次來還有一個目的,聽說小姐……」商人傑說著,突然將日光轉向一旁的媚娘,頗有深意地笑了笑。
    「你休想!來人,送客!」胡三多自然明白商人傑的言下之意,但他對這個人一點好感也沒有,絕不會允許他打媚娘的主意。
    「既然如此,後會有期。在下就在附近的雲來客棧落腳,如果有什麼用得著晚輩的,隨時恭候!」商人傑並不為胡三多的態度惱怒,徐徐說完這句話,又向媚娘望了一眼,便大步流星地往門外走去。
    「爹,你怎麼把人家趕走了?姓商的人得罪你了嗎?為何你不做他們的生意?」媚娘的追問不僅是出於好奇,還帶有一絲不舍。雖然胡三多對商人傑的印象極為惡劣,但媚娘的看法與父親不同,就在剛才,當商人傑與她兩次四目交接的時候,她竟產生了一種魂牽夢縈的感覺,仿佛兩人前世便已相識,而當他流露出有意求親的意向。她的心臟更是撲通撲通地跳得飛快。
    「女兒家別管那麼多,此人絕非善類,千萬不要被他的表面所蒙蔽。」媚娘的心思怎逃得過胡三多的眼睛,他是在勸女兒懸崖勒馬,千萬不要墜入那張充滿陷阱的情網。
    然而,媚娘似乎忘不掉商人傑那張俊俏的臉龐。
    這天晚上,媚娘一個人待在房裡,滿腦子儘是商人傑的身影。兩人雖然只有一面之緣,但商人傑英俊瀟灑的外形以及溫文爾雅的舉止,給媚娘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尤其是他的目光,仿佛有一種攝人魂魄的魔力,令她如痴如醉。
    「究竟爹的心裡在想什麼?商先生有什麼不好?為什麼非要拒人於千裡之外?難道我的身上真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不可能的,難道我還不了解自己的身體嗎?我根本和別人沒什麼兩樣!那為什么爹要這樣做?」媚娘心中思緒萬千,越想越覺得自己命苦,不禁悲從中來,口中不自覺地呢喃道:「唉,商先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見你一面?」
    就在此時,窗外突然傳來一陣響動,媚娘從綿綿思緒中清醒過來,本能地朝窗外望去,月光下的庭院裡似乎有個黑影在移動,媚娘有些害怕,顫聲問道:「是春梅嗎?」
    春梅是專門伺候媚娘的丫頭,就睡在媚娘的隔壁,可是,黑暗中並沒有傳來舂梅的回答。媚娘嚇得一顆心怦怦亂跳,正要大聲呼喊,那黑影已經來到媚娘的門口,透過屋內的燈光,媚娘看清,來人卻是商人傑。
    「是你?你怎麼進來的?」媚娘吃驚地問道。
    「我是越牆進來的。」商人傑道。
    「你進來想幹什麼?莫非……沒想到你竟是宵小之輩!今天我暫且放你一馬,你快快離去吧!」媚娘有些失望地說道。
    「不,你誤會了。」商人傑看著媚娘的眼睛,無限柔情地說,「我是為了見你一面,才冒險越牆進來的。」
    「你說什麼?你是為了見我……」商人傑的眼睛似乎總有一股勾人的邪氣,媚娘和他四目相接,頓時像是著魔一般,全身酥軟。
    自從那晚之後,商人傑與胡媚娘幾乎夜夜幽會,如醉如痴,如膠似漆,從未被人發現。
    然而,這天深夜,兩人的幽會終於被春梅撞破。
    當時,春悔正在房內酣睡,耳邊突然響起一陣女人的笑聲,她一下就驚醒過來。她檢查了一遍房間,發現除了她自己,根本沒有第二個人。當她重新躺下,笑聲再次傳來,這一次春梅才聽清楚,笑聲是從隔壁媚娘的房間裡傳出來的。
    她來到媚娘的房前,發現裡面還亮著微弱的燈光,正要敲門進去,媚娘的笑聲又一次從裡面傳出來,這一次,春梅聽見,媚娘不但在笑而且口中念念有詞,似乎在和什麼人愉快地交談。奇怪的是,春梅在門外站了許久,卻只聽見媚娘一個人的聲音,根本沒有第二個人在說話。
    春梅年紀小,本來膽子就不大,加上此時已是夜深人靜,她只覺得頭皮陣陣發麻,恨不得馬上離去,可是她負責照顧媚娘起居,自然不能棄主子於不顧。春梅用手指在門窗紙上戳破了一個小洞,把眼睛貼上去看。她看見媚娘獨自一人坐在床上,有說有笑,可是,她在和誰說話?她的對面,根本一個人也沒有!
    春梅嚇壞了,一時忘記了尖叫,只是很本能地向胡三多夫婦的房間跑去,看見主人的那一刻,才「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胡三多夫婦匆忙趕到媚娘的房間,發現春梅根本是在胡說八道,可是,他們的心情卻從驚慌變成了憤怒一一因為,他們闖進屋內的時候,正好撞見媚娘和商人傑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
    打也打過,罵也罵過,胡三多的心情無論如何也輕鬆不起來。在生意場上,他可以叱吒風雲,呼風喚雨,可是面對女兒,他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姓商的,又是姓商的,難道真的是報應?而最為重要的,如今生米已經煮成熟飯,媚娘對那個姓商的又死心塌地,應該如何向媚娘坦白那個秘密?萬一虛空道長的預言並不靈驗,媚娘豈不是白白斷送一生的幸福?可要是真把媚娘嫁給那姓商的,若虛空道長所言不虛,豈不是親手將她推向死路?
    胡三多真是傷透了腦筋!

   1 2 3 下一頁 尾頁
同类文章
鬼火鳴冤

鬼火鳴冤

    清嘉慶年間建安縣靠山莊有個叫張發的人,生得高大又性情暴躁。這年初冬的一天,張發與一個叫王全的人發生口角,三兩個回合便把王全打倒在地,王全當場氣絕身亡。在場的人急忙報告了地保,地保將張發綁縛命人看管。當時天色已晚,地保又派了兩名鄉丁看守屍體.然後親自去縣衙報案。    第二天上午,知縣

懶鬼告狀

    魯西南某地有個叫張三的懶人,冬怕雪夏怕熱,秋有蚊蟲春太溼。讓他出門幹活,他就從額角頭一直疼到腳趾頭。說來也難怪,張三的父母中年得子,溺愛嬌寵,寵得兒子三歲懶學坐,五歲懶學走,到如今只曉得飯來張口,衣來伸手。    日月如梭,轉眼張三在父母的羽翼下長到了二十五歲,而張三的父母終年勞累,

聊齋故事:義母

    新昌縣有個向陽村,村裡住著一對母子,兒子名叫劉廣,母親姓覃。    這天天才亮,十三歲的劉廣還在睡覺,母親覃氏就把他叫了起來,塞了把柴刀給劉廣,說是已經替劉廣在學堂請好假了,讓他去山上砍柴。    劉廣揉了揉眼睛,奇怪道:「我前兩天才去砍了柴,家裡就沒有柴燒了嗎?」    「只怕過幾天要下雨

聊齋故事:夢奸

    馬三是新橋村才上任的更夫。    開始馬三怎麼都不肯答應做更夫。    村長好話都說盡了,還答應每個月多給馬三兩百個銅板,馬三才勉強答應了下來。    馬三二十歲,爹娘都去世了,還沒娶媳婦,膽子非常大,經常半夜到有錢人家的墳頭去偷祭品吃,可以說是最適合做更夫的人。    馬三不肯做更夫,是因

時醫

    清雍正年間,浙江嘉興有一個叫魏江的大夫,平日走街串巷四處行醫,醫術也還馬馬虎虎說得過去,象頭痛風寒之類的小病吃了他的藥時而頗有靈驗,不僅如此,他在家中還開有一個藥房,如此看病抓藥都很方便。當時嘉興府的知府有一個芳齡十二的寶貝女兒,偶因受涼染了風寒,請了幾個大夫都不見效。因為府上有個小

民間山野怪談之水精

    據唐《傳奇》記載,唐德宗貞元年間,有個叫周邯的士子,他生性豪放豁達,交友甚廣。    一日,周邯見一彝人牽著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在集市上販賣,便上前詢問。彝人說少年水性極佳,踏浪而行如履平地,潛入水中一天都不用浮出換氣,四川的河流、湖泊、深潭都被他潛了個遍,只因父母雙亡,家貧如洗,這才

民間山野怪談之半邊塔

    相傳,坐落在江西東北部的尚和村,原本是豐饒的魚米之鄉,可到了萬曆年間,卻頻生怪事,一到晚上,村子就被愁雲慘霧籠罩,時常妖風四起,飛沙走石,動不動就有百姓和過往客商神秘失蹤。    一時流言四起,民生凋敝。裡長看在眼裡,急在心頭,請官府來調查,也調查不出什麼結果,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民間志怪故事之雞異

    故事發生在清朝光緒年間。    江西的一個地方發生了一場特大瘟疫,有一個村莊中的人口死去大半,活著的人跑得動的都逃命去了。嶽老漢一家祖孫三代12口人死去10口,僅剩下嶽老漢和一個8歲大的孫女小玉。嶽老漢已經一大把年紀了,經不起折騰,就和孫女小玉留在村裡住了下來。昔日一個人口鼎盛的大村

三連墳

    天門和京山交界的地方,有個灣子叫三連墳灣。在灣子的東頭,有座三個墳包連在一起的墳墓。每年的清明,全灣的人都要到這座三連墳前燒紙拜祭,據說這個習俗在當地已延續了好幾十年。關於三連墳的來歷,在那一帶曾流傳著一個悲壯的故事。    20世紀20年代,竟陵龐家灣有個姓龐的漢子,是遠近聞名的殺

奪命翡翠壺

    陳州有個鐵匠叫徐鐵崖,這年他突染重病,自知生命將盡,這天,他便把兒子徐小茂叫到床前,指著床頭,顫巍巍地說:「酒罈下有個木匣,把它取出來。」徐小茂很納悶,他長到30歲,還是第一次聽說酒罈下面藏有東西。他疑惑著拿來一把鐵鏟,移開酒罈,開始挖掘起來。挖了一會兒,徐小茂就愣住了,只見一塊紅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