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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月彎刀高手合集(圓月彎刀第26章調虎離山)

2023-07-12 07:36:27 4

第二六章 調虎離山

謝小玉的臉上可以刮下一層厚厚的寒霜,而且做了一件神劍山莊重建以來從沒有發生過的事。

她的右手輕輕一抬,「啪啪」兩響,謝先生的臉上就添了兩個鮮明的掌印。

謝先生是神劍山莊中很具權威的人物。

他的地位雖然高不過謝小玉,但是也相差不了多少,可是謝小玉居然當眾打了他兩個嘴巴。

謝先生的目中立刻閃出了一片怒火,儘管謝小玉剛才救了他一命,但是這兩巴掌卻也等於打掉了他以後的尊嚴,使他在人前永遠抬不起頭來!

一個享受慣了尊榮的人,突然間沒有了尊嚴,那的確是生不如死。

所以謝先生對謝小玉流露出了反抗的意識,儘管他的生命是屬於神劍山莊的,離開了神劍山莊,他的一切也都將失去了支持,而反抗了謝小玉,也等於離開了神劍山莊,但是他管不了這麼多。

他再留在神劍山莊,也將如行屍走肉,沒有生命了。

謝小玉無視於他的反抗,神色更冷,聲音更寒,寒得有如雪地裡的冰球:「謝升,我把總管一職交給你,讓你掌管了莊內大大小小一切事務,是何等對你器重,結果你做了些什麼?」

她峻厲的言詞像是鎮住了謝先生,他頓了一頓才道:「我敗於來人之手,固然是我的不慎所致,但我也是在執行所司。」

謝小玉冷笑一聲:「你執行了什麼職務?你只會在門口亂擺威風,跟人家閒嗑牙、丟大人。」

謝先生再度挺挺胸,鼓起勇氣道:「我可不是喜歡生事找人家決鬥,而是因為……」

「因為什麼?你說呀。」

謝先生又頓了一頓才道:「因為你說過,如果丁鵬來了,首先就趕緊通知你,然後想法子把人擋在門口,一直等你出來迎接。」

這倒是很新鮮的事,難道說謝小玉還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需要掩飾,不能讓丁鵬看見嗎?不過這樣一來,也解釋了謝先生為什麼要一再留難、故意生事、藉故挑戰的原因了。

他原是個很有修養的人,今天卻為了跟小香吵了幾句嘴,竟然會勃然大怒,進而動手決鬥。

原來都是為了要阻止丁鵬進去,好讓裡面的謝小玉有時間準備,把一些不能讓丁鵬見到的人或物撤下去。

丁鵬到達的消息,遠在河岸的那頭,莊中就知道了,卻一直要拖到不久前才見謝小玉出來,可見這一番掩飾的動作是很費時的。

謝先生揭穿了這個秘密後,眼睛望著車子,神情有一種報復的快意。

他原是很忠於謝小玉而深恨丁鵬的,卻因為謝小玉的兩個耳光把他打得轉向丁鵬那邊去了。

看他現在的神情,似乎為了要能毀掉謝小玉,他不惜再身丁鵬吐露更多的秘密的。

不過他也是個很多疑而謹慎的人,已經在打算這麼做時,首先防備到的是謝小玉殺人滅口。

因此他的另一隻眼一直在看著謝小玉的手。

謝小玉的手果然已經握著了劍柄。她手中原本是執著劍的,在劈落了阿古的飛刀後,她就歸了鞘,而且還用那隻手摑了謝先生兩個嘴巴。

現在她的手又摸上了劍柄,謝先生自然又緊張了,而且也作好了一切準備。

謝小玉的身子動了,動得好快。

轉了一轉,又轉到謝先生的面前。

接著又是「啪啪」兩響,謝先生的臉上又多添了兩個掌印。謝小玉的手掌不大,但兩個掌印並列在每一邊臉上,也差不多能蓋住了。

所以謝先生蒼白的臉,現在已經變成通紅的了。

只是謝先生挨了這兩巴掌後,卻呆呆地一動都不動了。

他並不是被謝小玉的身法或手法驚呆了。

謝小玉的動作雖快,他卻有把握從容躲開的,甚至於還能作有力的反擊。

第一次之所以會挨上兩巴掌,是他根本沒想到謝小玉會打他的耳光。

可是這一次,他卻是乖乖地站在那兒,袖手不動,伸長了脖子,等著謝小玉來宰他的。

謝小王到他身前時,手中還執著劍,結果卻用左手摑了他兩個嘴巴,把劍歸回了鞘。

是什麼原因使他由桀驁變為柔馴?

那只不過是謝小玉拔出劍來繞了個圈子。

她身形動時,劍已出鞘,一開始不是撲向謝先生,而是撲向那輛車子。

那輛丁鵬乘來的馬車。

到達車前時,她的長劍一撩,挑開了車上的窗簾,跟著便撥開了車門,鑽進身去。

謝先生原以為她要去跟丁鵬拼命了,可是謝小玉很快又鑽了出來。

她是由車的另一邊鑽出來的。

進去時沒關門,出來後也沒關門,門都敞開著,可以很清楚地看見華麗的內部陳設。

但是沒有人。

丁鵬不在裡面,也沒有別的人在裡面。

這是一輛空車,從車子上船開始,謝先生的眼睛就沒離開過車子,沒看見有人出來過。

那證明自始至終丁鵬就沒有在車上,鬧了半天,接來的只是一輛空車。

謝先生這才發現自己犯了多大的錯誤,的確該挨打,所以他甘心情願地挨了第二次的嘴巴。

謝先生故意鬧的目的,是為了要阻止車上的丁鵬進入莊院,現在丁鵬不在車上,謝先生最多只是白鬧一場而已,卻並沒有虧於職守。

為什麼他很快就認錯,甘心挨耳光呢?

這一點不能不佩服他的思路轉得快了。

車子是從外面來的,謝小玉是從莊院裡面出來的。

謝先生一直看著車子,都沒有發現裡面是空車,謝小玉一出來就知道了。

難道她有未卜先知的神通嗎?

謝先生很清楚謝小玉,雖然她本事很大,但卻沒有這一套本事,否則她不會如此慌張失措。她如果能算到丁鵬只是出去轉一圈立刻就回來,也就不會把一些不易收拾的玩藝擺出來了。

謝小玉居然在謝先生之先知道這是一輛空車。

這唯一的說明,就是丁鵬已悄悄地先入了莊。

如果渡河是進入神劍山莊唯一的通路,丁鵬是絕對進不了莊的。

只不過這條唯一的通路僅僅是他們對外的宣稱而已,實際上另外還有些路也能進入神劍山莊的。

而這些原本是屬於極端機密的通路,居然被丁鵬找到了,這實在是很糟糕的事。

身為總管的謝先生只有自認該死了。

謝小玉原本是想殺死謝先生的,只要他還有一絲反抗的意圖,她那凌厲的劍式以及身上十七種暗器,都將全部罩將出去。

江湖上很少有人知道她身上能同時發出這麼多的暗器,就是謝先生,也不過知道她能發七八種而已。

知道的七八種,每一種都能要人老命的,而不知道的十種,更厲害不止四五倍。

否則以她一個女孩子,又怎能化身為王無瑕領導著連雲十四煞星而肆虐江湖呢?

謝先生也幸好這一次是甘心領死了,如果他以自己所知道的謝小玉去衡量她並意圖反抗的話,那麼他此刻恐怕早已斷氣了。

就因為他伸長了脖子引頸就戮,倒反而保全了他一條性命。

謝小玉冷冷地道:「你知道自己的錯了嗎?」

謝先生惶惑地道:「屬下該死。」

論在謝家的輩份,謝先生該是謝曉峰的族弟,也是謝小玉的族叔了。

不過這都是封建時代所遺留下來的家族制度,到了後世,已漸漸地衰微了,同族的親戚雖然還能多少得到一點照顧,卻已微薄得可憐。

輩份的尊嚴,早已被勢利所代替,除了一些太直接的親誼,不出五服還略受重視,此外就只有在族譜上排名在前面一點而已。

祠堂裡的爺爺替孫子輩的當門房、做奴才的事常見不鮮,而這份差事還是沾著那點親誼才挨上的,所以謝先生的這一聲「屬下」也自稱得心甘情願。

謝小玉冷哼了一聲道:「你這顆狗頭還能留在頸子上,就因為你還不錯,知道自己該死。」

言下之意,是指他的腦筋還算靈活,很快就想到了自己所犯的錯。

謝先生這下子變得更可憐了,腰彎得像只煮熟的蝦子,顫著聲音道:「是!是!屬下再也沒想到丁鵬會玩上這一套金蟬脫殼的把戲,他以前一向是寸步不離車子的。」

謝小玉嘆了口氣:「豈止你沒有想到,連我也沒有想到他會突然改變習慣的。」

小香在一旁卻又笑了笑,說道:「這根本不是我家公子的習慣,他其實最討厭乘車子。這輛車子看來雖豪華,但是坐在裡面又悶又顛,簡直是受罪,所以他從來不邀人同車,就是怕人家發現車子裡的不舒服勁兒。」

謝小玉不禁道:「既然乘車子如此不舒服,他幹嗎要整天坐在車子裡?」

小香道:「他要別人看來很舒服,以為這是他的習慣,這是他的標記,車到哪裡,人到哪裡,然後在必要時,他離開車子做一些秘密的事時,不會引人注意。」

謝小玉和謝先生兩個人就像是挨了一巴掌。

謝先生的臉上更紅了,謝小玉雖然沒有挨打,卻也開始臉紅了。

謝小玉的一肚子悶氣只有出向謝先生頭上,冷冷地道:「他利用空車來上一手金蟬脫殼不能怪你,可是從河邊登船以後,你居然會看不出是輛空車,這就該死了。」

謝先生可憐兮兮地道:「小姐,你是明白的,那位丁大爺從來也不允許別人靠近他的車子。」

這也是實話。謝小玉卻冷笑道:「這個理由在你身上用不上。你是總管,方才千方百計也該想法子去試探一下的,這個疏忽的罪過你怎麼也推託不掉。」

謝先生的頭更低,道:「屬下認罪。」

謝小玉嘆了一口氣道:「現在認罪有個屁用:丁鵬已經到了莊裡逛了一圈,帶了個人走了。」

謝先生不由得一震道:「他從哪條路進去的?」

謝小玉沒好氣地道:「你問我,我問誰去?」

謝先生乖乖地挨了這一個釘子,他也知道自己問的是一句廢話,如果知道丁鵬是從哪一條路進去的,莊中早有警兆了。

他只有訕訕地道:「不知道他到過哪裡?」

謝小玉道:「最不能到的地方全都到了。」

「他怎麼會找到的呢?」

「有人給他帶路,還有什麼找不到的地方。」

「誰?不可能吧,莊中的人也不會知道那些地方。」

謝小玉冷笑道:「但是有個總攬全局的人跟他合作,情形又不同了。」

「總攬全局的人一共只有兩個呀,一個是小姐。」

謝小玉道:「總不會是我吧?」

謝先生忙道:「那自然不是,可是另一個人是屬下。」

「既然不是我,當然就是你,因為沒有第三個人。」

謝先生惶急地道:「小姐,你別開玩笑,屬下怎麼會跟外人勾通呢?」

謝小玉道:「我絕不冤枉你。」

謝先生還沒來得及辯解,謝小玉已接下去說道:「你中了他的金蟬脫殼外兼調虎離山之計,而且還被絆在這裡。裡面那些飯桶們忙著分頭撤走,卻不知道丁鵬已經進來了,剛好給他領了路。」

謝先生只吸了一口涼氣,這不是他的錯,但是出了事,卻就是他這個總管的疏忽了。

謝小玉可以往他身上推,他卻沒處推了,因為山莊的警戒本是他負責的。

平素他很自負,沒有出過一點問題,但是沒想到第一次出紕漏,就是個不得了的大紕漏。

他的聲音都變了,啞著嗓子問道:「不知道帶走了個什麼人?」

他從謝小玉的臉色上看,知道必然是個很重要的人,但他卻又在暗中析禱,千萬別是那兩個人。

否則他寧可剛才被謝小玉殺死了。

謝小玉的答案偏偏就給他這種感覺:「你昨天帶回來的人,因此你自己去想後果去。」

謝先生忽地兩腿發軟,若不是因為他就在牆邊手能扶牆,他幾乎要倒了下來。

現在他對謝小玉的活命之恩一點都不感激了,因為他發現活著下去的日子將會十分難過。

小香又上了車子,阿古也把車子掉了頭,他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可以離開了。

謝小玉笑道:「小妹妹,你這就走了?」

小香道:「是的,打擾半天,應該告辭了。」

謝小玉笑道:「難道你不想知道丁公子上哪幾去了,以及你怎麼才能跟他會面呢?」

小香道:「不必了,公子早就關照過我們如何會面的。」

謝小玉道:「那是指他一個人離開,現在他卻帶了個不太能行動的人,計劃就得改變了,所以他叫我代為告訴一聲……」

小香連忙道:「那就謝謝你了,公子怎麼說呢?」

謝小玉笑道:「丁大哥雖然從我這兒帶走了個人,但是我欠他一次活命之恩,所以我們之間並沒有什麼不愉快,大家還是好離好散的。」

小香道:「我相信,因為裡面如果鬧起來,公子就會從門裡出來了,沒有人能攔得住他的。」

謝小玉只是笑笑,沒有為這句話不高興,只是道:「大家又沒有什麼深仇大恨,何必要鬧得流血傷人呢?再說丁大哥是我的恩人,我更不能對他無禮。」

她在吊胃口,小香卻忍不住了道:「謝小姐,我家公子究竟說了些什麼?」

謝小玉笑道:「丁大哥跟我是很愉快分手的,你們卻在我的門口又打又鬧,未免太令我這個主人沒面子了,因此你要想從我口中得到一個不傷和氣的答覆,至少要讓我過得去才是。」

小香道,「你要怎樣,才能在面子上過得去?」

謝小玉笑道:「這是你自己的問題,怎麼問起我來了呢?你自己認為該如何表示歉意呢?」

小香看她眼睛不斷地停在謝先生的咽喉上,那兒還在滴血,是阿古一飛刀的結果,幸好那柄飛刀被謝小玉一劍擊落,否則謝先生就將是小李探花死後百年,第一個死在小李飛刀之下的人了。

那柄飛刀還在地下,謝小王雖然不去看它,但是滿臉的希冀之色卻瞞不過任何人。

於是小香笑笑道:「謝小姐,阿古的飛刀出手,雖然傷了那位貴大總管一點浮皮,但是飛刀被你擊落下來,我們也沒有佔到什麼便宜,貴莊也沒有吃多大的虧,是嗎?」

謝小玉道:「你的意思是我不該在旁邊插一手?」

小香一笑道:「那我怎敢說?我只是說謝小姐出手了,我們做下人的怎敢與你爭持?飛刀被你擊落下來了,我們也不敢再要回去,因為我答應過那位謝總管,說他只要能接下,那把刀就了給他。現在刀是被你謝小姐擊落下來的,只有把它送給謝小姐了。」

謝小玉不禁一喜,這本來就是她的目的,她故意找出藉口來,目的無非也是要留下那把刀。

現在小香自動提出來送給她,叫她如何不樂呢?只是在表面上她還要做一番,故意一沉臉道:「笑話,我會希罕一柄破刀?」

小香莊容道:「只有我們姓龍的人可以說這句話,因為龍家的高祖母林詩音告誡過我們後世子孫,不可仗恃小李飛刀的聲勢,除此之外,天下人誰敢輕視這一柄刀?連你的尊翁謝大俠,見了這柄刀也該恭恭敬敬地對著它。」

儘管謝小玉刁蠻橫蠻,但是被小香這麼訓了一頓,居然也乖乖地忍了。

因為小香姓龍,龍小香可以不重視小李飛刀的價值,她夠資格,除此以外,的確誰也不敢對這柄刀不敬。李尋歡雖已物故多年,他的後人、他的傳人卻仍然在繼承著先人的行俠事業,只是他們已經深諳先人的盛名之苦,所以都立誓不再成名,而以各種面目出現人間。

他們都是胸懷恬淡的俠士,而且他們的飛刀技藝也自臻於化境,已不需要真正的飛刀了,一片橫木、一根樹枝,甚至於一支兒童玩的紙鏢,在他們的手中同樣地能發揮效果。

多年來,江湖上有不少惡跡昭彰或者是假冒偽善的巨奸大惡之徒,無聲無息、無形無跡斃命於各種奇怪的手法之下,雖然也不能證明這是小李飛刀的後人所為,但誰也不能證實不是的。

小李探花已被世人們神化了,所以謝小玉說了那番話後,自己也有點擔心。

因為多年來支持著李尋歡後人仍在行俠的一次最有力的證據,就是後世人在評述前輩英雄人物時,只要有人對李尋歡有過惡意的詆毀,總是會遭到一些懲戒的。這固然可能是尊敬李尋歡的人所為,但也沒人能證實。

李尋歡身故已近百年,他的事仍然常為人所談論,他的影子仍然在籠罩著江湖。

小李探花一生行跡已近乎聖的境界,他以正義之刀鋤奸,以恕道對他的敵人,即使是要他命的敵人,也莫不對他產生無比的敬意。

他的一生中只虧負過一個人,就是他青梅竹馬的戀人林詩音。

謝小玉挨了一頓訓,沒有在那上面發作,只得改換了一副表情冷笑道:「我會希罕你的刀?」

小香一笑道:「刀的確是名貴的,除掉它本身所具的紀念價值外,從這柄刀的構造上,多少還可摸索出一點外李飛刀所以無敵天下的原因,不過阿古大叔用飛刀傷了貴莊的一個人,謝小姐則破了他的刀,算起來我們也折了一場,小姐留下那柄刀,神劍山莊的盛名就無損了。」

謝小玉這才笑了道:「如此一說還像句活。」

「謝小姐現在可告訴我丁公子的吩咐了吧?」

謝小玉一笑道:「他說原來在哪兒會面的,還是在哪兒,神劍山莊又豈能困住他?」

這番話說得多少有點負氣的意味,但也等於是廢話,轉不轉告都沒關係。

而且很可能丁鵬根本就沒有交代,是她自己制出來的,不過對事實卻沒有任何影響或改變。

小香居然一點慍意都沒有,連聲道謝後上了車,讓阿古趕著走了。

謝小玉很開心,拾起地上的飛刀,小心翼翼地檢視了半天,臉上的笑意更濃了。這是一柄貨真價實的小李飛刀,尤其是刀身上一個「李」字標記,證明了它是李尋歡自己用的刀。

謝先生也走過來,忍著羞慚看了一陣那柄刀後,才問道:「小姐,丁鵬把人帶走時,可曾帶去那柄劍?」

「沒有,丁鵬雖然厲害,還沒有本事進入地下寶庫。」

謝先生謅媚地道:「那太好了!我們的寶庫總算齊全了,昔日《兵器譜》所載的名器,一件都不缺了。」

謝小玉卻冷冷地道:「那有什麼用?器以傳人,我們只擁有了一大堆兵器,沒有一個活的人。」

謝先生笑道:「活人無法保有,其器才會落到我們的手中,就證明人不如器。」

謝小玉卻一嘆道:「江山代有才人出,這些都是已經是古董了,我們要把現下的風雲人物手中的兵器搜齊了才算是真正的了不起。」

謝先生笑道:「那也有不少了。」

謝小玉冷哼一聲道:「差得遠呢!三件兵器搜不齊,那滿庫的寶物都是廢物。」

謝先生愕然道:「哪三件?」

謝小玉道:「燕十三的那柄綴著十三顆明珠的寶劍,神劍山莊的那柄謝家神劍……」

謝先生道:「那不是都在藏劍廬中嗎?」

謝小玉冷笑道:「神劍山莊內已經沒有藏劍廬了,劍還會在那兒嗎?」

「不在了,是莊主把它帶走了。」

「是的,我進去過,也悄悄地打開了那兩座墳,裡面空無所有。」

「沒有棺木?沒有遺骸?」

「我已經說過裡面空無所有了。」

「會不會藏在別的秘密所在?」

謝小玉一聲冷笑:「藏劍廬雖是神劍山莊中最秘密的地方,卻也是最沒有秘密的地方,四壁環堵,觸目蕭然,什麼東西都沒有。」

「那麼主人為什麼要把那兒視作秘密禁地呢?」

「以前我不知道,現在我才懂了,他是在那兒修養他的心性,以期進入更高的境界。」

「更高的境界?主人的劍技還能更進嗎?」

「怎麼不能?以前他敗於燕十三的至殺至威的那一劍,後來連他身邊的劍奴都能使了,這證明了他的造詣已經超出了那一劍了。」

小香坐在車上,阿古駕著車子,來到神劍山莊左側的一座山林中,那是丁鵬指定要他們前來相會的地方。

丁鵬準備暗中探一下神劍山莊,他也知道如何可以不經由前面的水道而進入神劍山莊。

每一個武林中知名的大宅第莊園都要有一兩條不為人知的秘密通路,即使是名門大派也不例外。

這倒不是他們存心要做什麼秘密的事,而是因為在江湖上走動的人,誰都免不了結一兩個仇家,誰也想不到仇家會在什麼時候摸上門來尋仇,有一條秘密的通路,才可能使自己轉危為安,逃過仇家的突擊或率眾圍攻。

神劍山莊自然不例外,那兒的通路不止是一條。謝小玉一入主山莊後,不但發現了兩條,而且還另外開闢了兩條,只是她沒有想到居然還有她沒有發現的。

丁鵬跟謝曉峰在藏劍廬中一番密談,老少兩人談得十分投機,因此連自己的女兒都不知道的秘密,謝曉峰卻告訴了這個年輕人。

丁鵬要秘密地進入神劍山莊並不容易,要想進一步發現山莊中的秘密卻更不簡單,因為謝曉峰曾經很感慨地對丁鵬說過:「我的這個家已經不能算是我的了,有很多事情、很多地方,我都不知道。老弟有空不妨設法看看,我自己有不方便的若衷。」

丁鵬沒有問謝曉峰的苦衷是什麼,人家既然說過不方便,自然有不便啟齒的地方。

何況他自己可以去發現的。

所以他第三度前去的時候,就作了那個打算。

他雖是沒有太多的江湖閱歷,但是那一身神秘莫測的武功不但造成了他的體能上的奇蹟,也使他的智慧步入一個新的境界。

長於心智者必絀於體力,所以一般讀書的人,體質上多半是文弱一點。

只有練武的人不然,他們的武功進境是配合著心智並進的,武學登入一個新的境界,體能有了超異的成就,智慧也一定跟著圓熟。

所以丁鵬叫小香跟阿古在神劍山莊前面一陣鬧事,實際也就達到了掩護他追索秘密的目的。

這目的算是達到了一半,他看見了許多別人所不知道的,不過還有一些沒有看到。

他本可以更深入的,卻為了一個人而延誤了。

這是一個很英俊的年輕人,滿臉充滿了正直與豪情,卻被困在一問密室中。

他救出了這個年輕人,卻不知為了什麼,因為他根本不認識他。

他發現這個年輕人的時候,他正在昏迷中;僅憑一眼的印象,他就喜歡上這個年輕人,決心要救他出去。為了他,丁鵬暴露了身形,沒有進一步去探索。

小香到達山林中時,丁鵬已經在等著了,那個年輕人還是躺在地上。

小香下了車子道:「公子,我們來了。」

丁鵬點點頭道:「沒有什麼麻煩嗎?」

小香一笑道:「沒有,只是他們的謝總管為了阻撓我們進去,跟阿古叔打了起來。」

丁鵬笑道:「那個謝先生很不好纏,不過我想阿古不會吃虧的。」

小香淡然道:「阿古叔當然不會吃虧,在他身上賞了一飛刀,要不是謝小玉及時施救,那一飛刀就要了他的命。」

丁鵬道:「謝先生的劍法雖然不濟,但絕不會低於六大門派的掌門人了,阿古的飛刀能傷了他嗎?」

小香笑道:「小李飛刀,例不虛發。」

「你把我弄糊塗了,怎麼又跑出小李飛刀了?』」阿古用的是昔年小李探花成名蓋世無敵的飛刀,雖然手法不濟,其威力也不是那個謝先生所能抗拒的。」

「阿古怎麼會有小李飛刀的?」

「是我的,我祖上傳下來的。」

她看出丁鵬臉上的疑色,才又解釋道:「我不姓李,姓龍,是龍嘯雲跟林詩音的後人。」

丁鵬並不十分驚奇,只「哦」了一聲道:「那就難怪了,我總覺得你是與眾不同的,果真你大有來歷。」

小香苦笑道:「龍嘯雲的後人可不算什麼大來歷。」

丁鵬一笑道:「這一點你倒不必妄自菲薄,能夠跟李尋歡作一輩子對的人,也是了不起的成就。」

「只可惜別人並不認為那是什麼成就,我們龍家的子孫一直在江湖上抬不起頭。」

「那是你們自已被李尋歡的陰影罩注了。你們應該奮發起來,做一點讓別人刮目相看的事。」

小香笑了一笑:「今天我就做了一件,我把小李飛刀送給了謝小玉。」

「做得好。龍家的子孫身上懷著小李飛刀,實在是件最窩囊的事。雖然你們兩家已經談不上什麼仇恨了,但至少不必去沾他的光。」

小香忽地熱淚盈眶,跪在地下叩了個頭道:「謝謝公子,這是我此生聽過最難忘的一句話。」

丁鵬訝然道:「這只是一句很普通的話。」

小香道:「可是別人知道我們是龍嘯雲的後人時,必然要把我們祖上所犯的錯重算一遍老帳。」

丁鵬笑道:「翻陳帳也沒什麼。李尋歡功成名就,到頭來並沒有什麼損失,就算他為你們的高祖母林詩音前輩痛苦了一陣子,可是最後在孫小紅身上得到了補償。倒是你們家才損失慘重,算起來是他欠你們的。」

小香感動地道:「百年來,公子是第二個說這種話的人,我想我的先人也會感恩於泉下的。」

丁鵬道:「還有一個人是誰?」

小香道:「李尋歡自己。」

百年歲月何等悠久,這段公案早已膾炙人口、盡人皆知了。何以只有兩個人作了這種持平之論?

李尋歡已經是俠中之聖了。

丁鵬卻是全身充滿著魔意。何以他們都有著相同的思想?他們兩個人行事全無相同之點。

但他們卻也有很多相同的地方。

他們都是至情中人。

他們都是大智大慧、絕頂聰明的人。

他們都是用刀的人,而且在刀上的成就都到了前無古人的境界。

聖與魔都是一種境界,一種心靈的境界。

俱到了聖境,聖者不一定是至正,魔者也不一定是至邪,所謂殊途而同歸,莫非也是這個道理?

這種道理實在太深奧。

深奧得難以理解,丁鵬並不懂得,可是他聽見自已被人與小李探花並提稱列時,他並沒有什麼特殊光榮的感覺,也不感到特別的驚訝。

好像那是必然的事。

但是在小香的眼中,此刻的丁鵬卻是一個神聖的化身,神聖得已經超越了小李探花。

因為她是龍家的後人,龍家的人不再恨小李探花了,但也不會把他看作聖人。

小香痴痴地看著丁鵬,眼中充滿了崇敬,此刻,她願意為這個人死一千次、一萬次。

那個年輕人仍是昏迷不醒地躺在地上,阿古在他們談話時,已經彎下身去檢視那個年輕人了。他看出這個年輕人是中了一種閉穴手法,可是他已經施了十七種解穴的手法,仍然無法把他救醒。

丁鵬搖搖頭笑道:「阿古,沒有用的,我已經先試過了。雖然我解穴的手法不如你會的多,可是我所施的六種都是你沒有施過的,他卻全沒有反應。小香,你是武林中的萬寶全書,首先你看看這個傢伙是誰?」

小香端詳了一下才道:「婢子不認識,這個人從沒在江湖上走動過,不過看他的氣度,想必是位名家子弟。」

丁鵬笑道:「這還用你說?他被謝小玉禁在一間密室中,門外警衛重重,若不是身份很重要,不會受到如此重視的,所以我才會救他出來。」

小香走上前去,跪在他的身旁,把他的手抬起來運動了幾下,看看他的手掌道:「這人是使劍的,而且有很深的造詣,時下的年輕人中,很難有這種高手。」

丁鵬道:「這點我也看出來了,可是仍然不知道是誰,你說的全是廢話。」

小香笑道:「不全是廢話,根據前面的兩點,婢子雖然不識此人,卻已能大致猜出他的來歷。」

丁鵬「哦」了一聲道:「你能猜出他的來歷?」

小香道:勺九不離十。當今幾大劍術世家已經多半為神劍山莊謝家劍法所壓,神氣蕭素,見不到那種飛揚奔發的豪情了,只有嵩陽郭家的子弟從來沒有跟謝家交手過,還能保有著劍士的豪氣。」

丁鵬道:「這一說太牽強。」

小香笑道:「嵩陽郭家的劍法,恢宏磅礴,氣度非凡,出手時正氣凜然,才能養成一種慷慨激昂的劍士風標,這個年輕人臉上所顯示的神態,也是別家的劍法無以培養的,公子以為這一說如何?」

丁鵬笑道:「稍微有點道理。」

小香道:「第三點,能夠被謝小王如此重視的,也只有嵩陽郭氏的子弟。」

丁鵬道:「這個說法卻又太過於牽強。」

小香道:「我第四點理由卻絕對有力,謝家在搜集《兵器譜》上的各種知名兵刃,本來還獨缺排名第二的小李飛刀和排名第四的嵩陽鐵劍,可是今天我把小李飛刀送給謝小玉時,她與謝先生兩人臉上的喜色竟是難以自持,這證明他們已經得到了嵩陽鐵劍,只缺小李飛刀了。嵩陽鐵劍只有從郭家子弟中得到,這個年輕人失陷在神劍山莊……」

丁鵬笑道:「你每一個理由都能成立,只是都缺乏事實的依據。為什麼不把他救醒過來問問他呢?」

小香道:「公子與阿古叔都救不醒,婢子何能為力?」

丁鵬道:「小鬼,你別在我面前搗鬼!若是你也救不得他醒來,這世上恐怕沒有人能將他救醒了。」

小香道:「公子何以特別看得起婢子?」

丁鵬道:「我知道你是龍嘯雲的後人後,我就相信你有這能力。」

「為什麼?」

丁鵬道:「因為我知道昔年『千面奇人』王憐花的那本《憐花寶鑑》,就失落在你們龍家。雖然正本已經在你祖先要拿去見上官上虹換回李尋歡的性命時被遺失了,但是《憐花寶鑑》上的大部分記載都由林詩音暗下傳給了她的兒子龍小雲。龍小雲絕頂聰明,一定都記了下來,也傳了下來。」

小香道:「幸虧這話是公子說的,如若別人知道這件事,婢子恐怕就沒命了。」

丁鵬一笑道:「小香,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你就不必擔心你的安全。別人要傷害你之前,必須先踏過我的屍體,那好像是件很不可能的事。」

小香深受感動,卻不再拿驕了,在身邊取出一個銀盒,裡面是長長短短十幾支金針。她拿起一支,信手插入一處穴道,似乎不必用眼睛看,落手迅速,認穴準確無比。

阿古的臉上卻顯出了驚色,但是丁鵬卻像是早就知道一般,毫無詫容。

小香插到第十四支金針時,那個青年開始呻吟轉動。小香插到了第十五支金針,他的眼睛睜了開來。小香笑笑道:「郭公子,你請安靜地躺著。我剛把你的穴道貫通,還要等我把金針拔下,你才能行動開口說話,否則岔了氣,又是大麻煩。」

那青年果然依言閉上了眼睛,靜臥不動。小香一根根順著次序把金針拔了出來,在一塊絹布上擦乾淨了,才放回盒中。每根針都插進有寸來深,針上卻不沾一點血,而且拔出後的針孔上也沒有流半點血,她這套手法看得阿古幾乎呆了。

丁鵬笑道:「《憐花寶鑑》上的奇術果真不可思議!小香,你這金針開穴之法,可以解得任何閉穴手法吧?」

小香道:「是的,先曾祖父龍小雲晚年思過,對自己以往的任性深自悔悟。他把《憐花寶鑑》上的那些害人的方法以及歹毒的武功都刪掉了,只留一些救人濟世的本事傳給後人,而且還加了許多他自己的創見,婢子所能雖不如《憐花寶鑑》之博,卻比它正道多了。」

丁鵬肅然道:「你曾祖父是個了不起的人!」

小香淡淡一笑。那青年已經能夠爬身坐了起來道:「多謝姑娘相救之恩。」

小香笑道:「別謝我,郭公子。我只是為你解除了禁制而已,把你救出來的是我家公子。」

那青年起立拱手道:「多謝兄臺相救之德,郭雲龍永誌不忘。」

丁鵬微異道:「閣下果真姓郭?」

郭雲龍道:「是的,那位姑娘不是識得在下嗎?」

小香道:「我也不認識,只是憑著猜測的。」

郭雲龍奇道:「憑著猜測?《百家姓》上那麼多的姓氏,姑娘何以單單就選中了那個『郭』字?」

小香一笑道:「這當然也有點根據的,現在我沒有猜錯,就證明我的那種推斷還有點道理。」

丁鵬見他還要問是什麼根據,笑著打斷話頭問道:「郭兄府上可是嵩陽郭家莊?」

郭雲龍點點頭,笑道:「正是。小弟是第一次出來,兄臺居然能識得小弟的家鄉,以前敢情是見過的了?」

丁鵬道:「沒有,不過郭兄的一口嵩陽口音,聽起來再無別家了,嵩陽姓郭的人只得一家。」

郭雲龍十分高興地道:「兄臺說得太客氣了,那只是仗著先人的餘蔭,郭氏子孫卻沒有什麼值得稱道的。尤其是小弟,更為慚愧了,出門未及半月,就栽了個大跟鬥,連劍都沒拔出,就被人制倒了。」

說到後來,他的臉上竟現出了痛苦之色。

丁鵬道:「郭兄是如何被困在神劍山莊的?」

郭雲龍嘆了口氣道:「一言難盡,小弟這次出來,一則為闖蕩一下,增加些江湖閱歷;二則是找兩個人,切磋一下劍法武功。」

丁鵬笑道:「郭兄第一個就是找上神劍山莊,要去找謝曉峰比劍?」

「是的。謝家神劍舉世聞名,小弟聽說他年輕時曾經仗劍遍訪天下各劍術世家以求一搏,終於贏得了無敵神劍之號,可是他就漏了我們嵩陽郭家。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是看不起我們,還是認為我們郭家劍法不值一顧?我非要找他問問明白。」

丁鵬一笑道:「這個問題你不必問他,我就可以答覆了。他不是不願意,而是不敢。」

郭雲龍道:「不敢?」

丁鵬道:「是的,不敢。不僅謝曉峰不敢,凡是武林中人,沒一個敢無端地到郭家莊尋事生非。」

郭雲龍道:「兄臺,郭家莊雖然在武林中小有名氣,但都是先人所創。近幾十年來,我們雖然在不斷研究劍法之精髓,卻很少出來,更沒跟人動過手,小弟倒不知道寒家有這麼大的名氣與威風。」

丁鵬一笑道:「郭兄儘管不信,但這的確是事實,只不過無人敢告訴你們。郭兄幸好是問到兄弟,如果問到別人,很可能連這個原因都沒人會說。」

郭雲龍道:「我們郭家的名聲很糟嗎?」

丁鵬道:「府上俠義傳世,百年來一直是武林中最受尊敬的世家。」

郭雲龍道:「小弟想寒家家教極嚴,門人子弟沒一個敢在外面胡作非為的,不應該有人會畏懼我們的。」

丁鵬笑笑道:「如果府上的人倚勢欺人,仗強凌弱,不會有人畏懼,倒是會有人登門興師問罪的。定是因為府上素有正聲,才贏得武林尊敬,不敢登門生事以招天下共棄。」

這個理由並不好,但是丁鵬實在說不出更好的理由了。他不是不會編謊的人,但他如果照實說多年來一直有小李飛刀及飛劍客阿飛的後人弟子在暗中照顧郭家,恐怕郭雲龍反而會受不了。

丁鵬沒來由地很喜歡這個年輕人,就不想傷害到這個涉世未深的大孩子的尊嚴。

幸好郭雲龍很天真,居然相信了,他嘆了口氣道:「我也不過問問而已,倒並不想真正去找謝曉峰決鬥。我想他已成名多年,絕非偶然,我的劍法不見得真能勝過他。我敗在他劍下倒沒什麼,萬一勝過了他,豈不是於他的盛名有玷?」

丁鵬更喜歡這個大孩子了,他年輕、正直,並不高傲,心地很好,處處替人著想,實在是個好青年。

所以他本來想問何以會失陷在神劍山莊的,也不便出口了,郭雲龍卻低下了頭,大概想到了一件很痛昔的事。

忍了半天,他終於忍不住了道:「我到神劍山莊,謝小玉很客氣地招待我。她是那樣美麗又大方,一派大家風範,我們談了一陣,彼此非常愉快。」

他的眼中出現了神往之色,丁鵬不禁暗嘆:這又是一個被謝小玉所蠱惑的青年!

郭雲龍的聲音漸漸轉為憤怒了:「我對她那樣尊敬,誰知道她卻是那樣一個女子!」

丁鵬道:「她對你怎麼樣?」

郭雲龍道:「我實在想不透她為什麼要如此,她在酒菜中下了藥。」

丁鵬「哦」了一聲道:「下藥?」

郭雲龍道:「她在酒菜中下了春藥,而且還……」

他畢竟是個忠厚的青年,漲紅了臉,卻說不出底下的話來了。

丁鵬不禁頗為驚異,他知道謝小玉那一套風月陣仗,很難有個年輕人能抵製得了的,看樣子郭雲龍並沒有被她迷昏了頭,這實在是件很難得的事。

於是他笑笑道:「她主動向你表示好感?」

郭雲龍點點頭,而且對丁鵬作這樣的解說很滿意,長長地噓了口氣,然後道:「是的,她表示得太熱切了。」

丁鵬笑道:「那是她喜歡你。」

郭雲龍道:「不,她不是喜歡我,只是喜歡我的家傳鐵劍。我看得出,她是想利用這個機會套住我,叫我把家傳的鐵劍送給她。」

丁鵬道:「郭兄帶了家傳的鐵劍出來了?」

郭雲龍道:「是的,這是我家光榮的標誌。每一個郭家的子孫在行道江湖時,一定要帶著這柄劍,用以提醒我們不要做出對不起先人的事,正因為有那柄劍在身,我才能在藥力的煎熬下保持清醒,沒有上她的當。」

丁鵬暗服他的定力,笑著道:「你們打了起來?」

郭雲龍道:「沒有,在那種情形下我實在無法出手,因為她赤手空拳,而且還沒有穿衣服。」

丁鵬忍住了笑道:「這倒的確不便出手,要是殺了她,跳下黃河也洗不清了。」

郭雲龍道:「那我倒不怕。我做事但求問心無愧,並不在乎別人如何看法,但是我的心裡感到不能動手。」

丁鵬道:「郭兄是如何處置呢?」

郭雲龍道:「我只好告辭,她也沒有送,我卻知道沒有這麼便宜,果然沒有走出山莊就中了暗算,在園子裡被一張網自天而降地困住了。」

丁鵬道:「郭兄的家傳鐵劍也失落在神劍山莊了?」

郭雲龍搖搖頭道:「那倒沒有。我走到園子裡,已經想到今天難保此劍了,所以我找了個地方藏了起來。」

第二七章 屠刀

丁鵬不禁笑了,笑他的天真,在神劍山莊想藏起一件人家看中的東西,那也只有他這種年輕人才會自我安慰。

郭雲龍卻信心十足地道:「我藏劍的地方十分隱秘,他們絕對找不到的。我跳上一棵老梅樹,找到一個椏叉,然後把劍齊柄插進去。謝小玉後來問了我三次,叫我把劍交出來,可見她還沒有找到那柄劍。」

丁鵬倒是有點相信了,如果他把劍藏在這個地方,謝小玉很可能找不到。

不過他看著小香臉上的表情,就知道這柄劍還在原地的希望不大了,謝小玉在神劍山莊中遍布耳目,不會漏過郭雲龍任何一個行動的。

但是他不願意掃他的興,笑笑道:「郭兄把那棵梅樹所在告訴我,兄弟去為你找回來。」郭雲龍道:「不,我要自己去取回來。」

丁鵬笑道:「郭兄,神劍山莊雖然在極力搜集《兵器譜》上的各種兵器,那只是為了好玩,這些兵器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價值,她之所以不惜得罪郭兄,必然還有別的用意。」

郭雲龍道:「我也這麼想,只是她沒有對我作進一步的要求,實在摸不透她的用意何在。」

丁鵬道:「不管她的用意何在,她的重點總是放在郭兄身上,郭兄何必又去自投羅網呢?」

郭雲龍道:「這次我會小心的。」

丁鵬笑笑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郭兄,如果到時頭上又撒下一片網來,你仍然是束手無策。」

郭雲龍的臉上泛起一層憂色道:「是啊!那網子也不知是什麼材料做的,十分堅韌又有彈性,包在身上,怎麼掙也掙不脫,可是我必須要去取回那柄劍來。」

丁鵬道:「郭兄如果信得過,就交給兄弟來辦。不出三天,兄弟一定將郭兄的家傳鐵劍取出來。」

郭雲龍想了一下道:「好吧,我倒不在乎公開地拼鬥,可實在怕他們動陰謀,而且對方是個女孩子,我也不好意思太過分,就麻煩兄臺一下吧。對了,兄臺的高姓大名我還沒有請教呢,你看我多糊塗!」

丁鵬一笑道:「郭兄最好暫時別問,否則我們的朋友交不成,還得打上一架。」

郭雲龍道:「這是怎麼說呢?」

丁鵬道:「因為我就是郭兄第二個要挑戰的人。」

郭雲龍道:「不會。我我的第二個決鬥對象是一個叫丁鵬的年輕刀手,他使的是一柄魔刀。」

丁鵬笑笑,拍拍身邊的刀道:「是不是這一柄彎刀?」

郭雲龍大聲叫了起來道:「你……就是丁鵬?」

丁鵬笑道:「是的。郭兄挑鬥的第一對象既是謝曉峰,第二個很可能就是兄弟了。」

郭雲龍低聲道:「完了!完了!」

丁鵬道:「郭兄有什麼事放不開的?」

郭雲龍嘆了口氣道:「我受了謝小玉的捉弄,自然不能去找謝曉峰決鬥了,而我又受了你的好處,自然也不能找你決鬥,我這趟江湖豈不是白來了?」

丁鵬笑笑道:「郭兄難道除了我們二人之外,競沒有第三個決鬥的對象了嗎?」

郭雲龍傲然道:「放眼當世,除了你們兩個人外,還有誰堪當英雄之稱?郭某不去找英雄決鬥,難道還去找豎子打架?」

這段話說得豪氣四溢,但是丁鵬卻只冷冷一笑道:「昔年上官金虹死後,金錢幫煙消雲散了,但是令先祖郭嵩陽前輩死去後,嵩陽鐵劍之名盛傳不朽,可是在百曉生的《兵器譜》上,上官金虹的排名卻在郭嵩陽之上。」

郭雲龍低下了頭,這是他無法否認的事實,只有一嘆道:「真希望上官金虹還有兒子或傳人留下,我好去找他們一決,證明嵩陽鐵劍未必不如龍鳳雙環。」

丁鵬道:「郭兄怎麼還在鑽牛角尖呢?怎麼不想想上官金虹技優於先祖,而今已經沒有多少人能記住他了,而令先祖的英名卻是無人不曉。可見英雄留名,絕不是以技勝的。」

郭雲龍低下了頭:「這個我知道。」

丁鵬道:「郭兄如果知道,就不會斤斤於未能找到有些人一決為憾了。初出江湖時,兄弟跟郭兄是同樣想法,所以才找上神劍山莊,尋謝曉峰一決。」

郭雲龍道:「聽說你們那一戰未分勝負?」

丁鵬一笑道:「可以這麼說。我們那天事實上並沒有過招。只是口頭上談了幾句,覺得已經夠了。」

「已經夠了?」

「是的,已經夠了。那天因為在藏劍廬中,謝大俠手中根本沒有劍,但是我發覺他的造詣已臻化境,絕非人力所能企及的了。」

「連你手中的刀也不能?」

「不能。我的刀還是有形的,他卻已經登無形之境,就像是大海邊上洶湧的巨浪一般,浪來的時候,誰能憑一刀一劍將它阻住的?」

郭雲龍沒有開口。

不開口就是承認了對方的話正確。

丁鵬繼續地道:「那種情形下,我也無法找他決鬥了,因為我知道絕對勝不了他。」

「可是也有人說是丁兄勝過了他。」

丁鵬笑道:「也可以這麼說,事實上每個人都可以這麼說,因為他已經謝卻名心,再也不會找人動手了。一個不跟人動手的人,誰都能勝得過他的。」

「如果有人要強迫他動手呢?」

丁鵬一笑道:「我相信他也絕不會還手的。」

「用劍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會還手?」

丁鵬道,「沒有人會用劍架在他脖子上,也沒有一個人能做到這一點。」

「為什麼?」

丁鵬想了一下才道:「郭兄見過廟中的泥塑如來金身吧,有的地方供的是千手如來佛像,其中有一隻手是握著劍的,可是從沒有一個人要去與他決鬥。」

郭雲龍笑道:「那是不一樣的,如來是佛。」

丁鵬搖搖頭:「沒什麼不一樣,謝大俠給人的感覺就跟廟裡的佛像一樣。」

郭雲龍愕然道:「他已經修為到那種境界了?」

丁鵬點頭道:「是的,他已經到達了那種仙境了,塵世已無敵手,所以郭兄可以把他從名單上剔除掉了。」

郭雲龍嘆了一口氣道:「事實上我已經沒有什麼名單了。我的名單上一共只有兩個人,現在這兩個人我都已不可能找他們一鬥。」

丁鵬笑道:「郭兄是否準備回家去了?」

郭雲龍道:「是的,不回家還有什麼事好做?只是我在家中誇下了海口,卻這樣無聲無息地回去,未免令人感到氣沮而已。」

丁鵬想想道:「郭兄想回家,其實是最好的事,只是郭兄似乎還不甘寂寞。」

郭雲龍大聲道:「我還沒有到謝曉峰的年齡,也沒有到他那種修為,自然是平淡不下來的。」

丁鵬道:「不錯,不錯,郭兄應該有很多的事可以去做,嵩陽山莊很久都沒有出過第二個嵩陽鐵劍了。」

郭雲龍一怔道:「丁兄這話是怎麼說的?」

丁鵬一笑道:「沒什麼,郭兄的運氣很好,出生在一個有名的劍木世家,走到哪兒,只要一提是郭家的後人,立刻就能受到極大的尊敬。」

郭雲龍道:「我卻不以為高興。別人對我尊敬,是因為我是嵩陽後人,並不因為是郭雲龍。我對先人的為人固然十分尊敬,也感到十分驕傲,但是我並不希罕這種躲在先人餘蔭下的光榮。」

丁鵬道:「但是郭兄卻並沒有意思把郭雲龍三個字創出去的打算。」

「怎麼沒有?我這次出來,挑鬥謝曉峰跟丁兄,就是想自己闖一闖,現在……」

丁鵬搖頭道:「郭兄如果真心發展自己,就根本不該抬出先人的名聲。假如你不以為自己很特別,就該像普通人一樣,從頭幹起,使一般人慢慢地認識你郭雲龍,更進一步接受你。」

郭雲龍沉思片刻後,臉上神色一震,容光煥發地道:「謝謝丁兄的指點,我決定從頭做起,從此不提嵩陽山莊,只憑我郭雲龍三個字闖。」

丁鵬一笑道:「沒有用的。郭兄只要拿出你的兵器,別人立刻就會知道你是嵩陽後人。」

郭雲龍笑道:「不會的。嵩陽鐵劍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標記,只不過劍柄上多了一個『郭』字而已。那柄劍已經失落在神劍山莊內,我也不想要了。我只要換一口普通的長劍,誰也認不出我了。」

丁鵬笑道:「這倒不錯,郭兄又準備從何開始呢?」

郭雲龍想想道:「我想找一些略有名氣的劍手們先切磋一下,等自己稍微有點名氣後,再去找那些名家們挑戰,直等把他們都擊敗了……」

丁鵬「哼」了一聲道:「那充其量只能成為一個有名的劍手而已,縱然你能擊敗所有的人,成為一個絕頂的劍手,也不會超過令先祖的盛名,因為嵩陽鐵劍四個字,是以俠義忠烈而傳的。」

「那我也找一些俠義的事情做做。」

丁鵬笑道:「那只是殺幾個剪徑的毛賊、除幾個惡霸而已,也不見得能造就多大的盛名。」

郭雲龍惑然了,問道:「那要如何才能算是驚天動地的不朽的盛舉呢?」

丁鵬一笑道:「那就很難說了,但至少要介入一件能震動武林的大事件,在其中有所表現。我相信以郭兄的聰明,只要事事留心,不難會發現這種機會的。」

郭雲龍想了一下,終於一拱手道:「多承指教,兄弟要告辭了。援手之恩,他日再報,希望有機會我也能救你一次。」

說完轉身大踏步走了。

丁鵬看他去的方向是神劍山莊,忍不住叫道:「郭兄,你定錯方向了!」

郭雲龍頭也不回地道:「沒有錯。」

丁鵬道:「錯了,你不能這樣子去,至少要找個地方先買一柄劍再去。」

郭雲龍聞言略頓了一頓,終於走回頭,但是他只是經過而已,擦過他們身邊時,向他們笑了一笑,又撒開大步走了。

「郭家的子弟畢竟不凡,公子只是稍加指點,他就明白了。」小香望著郭雲龍的背影,開心地說著。

丁鵬也很高興地道:「他總算沒使我失望,沒有浪費我的力氣,把他從神劍山莊裡背出來。」

「他還會回到神劍山莊去嗎?」

「那是一定的。他已經聽懂了我的話,要想成就驚人的事業,神劍山莊就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只要能揭開神劍山莊的秘密,就足以震動武林了。」

「他會成功嗎?」

「很難說,不過他再次去的時候,一定不會像第一次那麼莽撞,那麼容易上當了。」

「人總是要吃過虧後,才會變得聰明的。」小香老氣橫秋他說著。

丁鵬一笑道:「小香,你的年紀還輕,別說話像個老太婆似的。」

小香朝他嫣然一笑,臉上又充滿了可愛的稚氣。

阿古駕著車子,丁鵬坐在車裡,一隻手抱著他的彎刀,另一隻手卻撫著小香的頭髮。

小香坐在鋪著地毯的車板上,身子伏在丁鵬的膝蓋上,像是一隻柔順的小貓。

車子駛向神劍山莊。

老遠地,還沒有到碼頭,神劍山莊已經像一個被搗翻了馬蜂窩那樣地亂起來了。

在密室中,謝小玉、金獅兩人愁眉相對,聽著外面的人在嗡嗡地亂著,渾然無計。

謝小玉恨恨地用拳頭一擊掌心道:「好不容易把此地建得像個樣子,卻要我就此放棄,實在不甘心!」

金獅也嘆了口氣:「姑娘,這是沒辦法的事,誰讓我們惹上了這個魔王呢!」

謝小玉道:「金怕伯,我們不能拼一下嗎?」

金獅搖搖頭:「不能,那天我們都看見他跟銀龍交手的。那破天的一刀之威,沒有人能擋得住。」

謝小玉道:「金伯怕,你怎麼能容許這個人存在的?聽說他遇見青青的那一天,你也在場的。」

金獅苦笑道:「是的,那天我好容易找到了老鬼的蹤跡,恰巧就遇見了他們。」

「那時你為什麼不殺了他呢?」

金獅一嘆道:「那時我根本沒把他看在眼裡,沒想到這小子在一兩年中竟有這麼大的進展!」

謝小玉嘆道:「一個人在一兩年中,武功能精進到這個程度,那是可能的嗎?」

金獅沉思良久才道:「一般說來絕無可能,不過魔教的移玉大法,可以把一個人的功力轉移到另一個人身上,使對方在極短的時間內成為一個高手。」

謝小玉道:「丁鵬的武功就是如此造就的?」

金獅道:「舍此別無他途。」

謝小玉道:「我怎麼沒聽說過有這種功夫?」

金獅道:「在魔教中,只有教主才修習過這種功夫。」

謝小玉道:「那麼丁鵬的武功,是得自老鬼的轉注了?」

金獅道:「是的,只有他能把功力轉注給人。這是教中為培植下一代教主而特設的一種功夫,使新教主能在短時間內成為絕世高手而君臨天下。」

謝小玉道:「那麼老鬼是選定丁鵬作為他的傳人?」

金獅想了一下道:「看來不像,因為他並沒有把魔教中的一切告訴丁鵬。」

謝小玉道:「那麼將來又如何繼統呢?」

金獅道:「看來老鬼是打算及此而終,不把魔教延續下去了。」

謝小玉沉聲道:「他沒有這個權力!魔教之魔,君臨萬代,誰也沒有權利使我魔教的傳統中斷的。」

金獅肅然道:「是的,姑娘,老朽等擁立宮主、另起門戶,也是為的這個。」

謝小王道:「我娘具有這種資格嗎?」

金獅道:「宮主與老鬼同出一支兩系,自然是具有資格的,只要老鬼的那一支中斷,宮主就是當然的傳人,可是目前卻沒有辦法。」

「為什麼呢?」

「因為傳統的綠玉魔杖還在他們的手中。」

「非要那東西不可嗎?」

「是的,那就跟皇帝的傳國玉奎一樣,是魔教第一代祖師阿修羅尊者傳下來的鎮教之寶,有了它,才能傳令三山大嶽七洞九幽的魔教長老們一致擁戴。我們這些年來致力搜查老鬼的蹤跡,就是要得到此寶。」

謝小玉沉吟片刻才道:「我娘會那種移玉神功嗎?」

金獅道:「應該是會的,姑娘也是這種功力造就的。」

謝小玉道:「金伯伯,我要回京去一一趟,學會這種功夫。」

金獅一怔道:「姑娘要回去?」

「不錯。要想勝過丁鵬,我必須也要在功力上能跟他相頡頏,所以我要學會這種方法。」

金獅道:「那恐怕沒有用。這種方法固然能使一個人的功力激增,但是還要視對方的資質而定。丁鵬是個奇才,他的功力發揮已經勝過了老鬼。」

「你以為我的資質不如丁鵬?」

金獅遲疑地道:「這個老朽可不敢說,姑娘的父母都是天下第一的高人,資質自然不會差到哪裡,可是像丁鵬那種人才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謝小玉微微一笑道:「金怕伯,那倒不必客氣。我知道我的天份上是比丁鵬差得多,但是我有別的方法來彌補這個缺點的。」

金獅道:「姑娘學會了移王神功,難道是要把本身的功力轉注到一個資質強的人身上去嗎?」

謝小玉一笑道:「那能抵得上丁鵬嗎?」

金獅道:「恐怕不能。移玉神功轉注的功力,本身就要打一個折扣,何況姑娘的年事太輕……」

謝小玉笑道:「我的目的是壓過丁鵬,不能達到這個目的的事我是不會做的。」

「那姑娘學了移玉神功有什麼用呢?」

謝小玉笑道:「你不用管了。快安排,我要很快地見到娘。」

金獅面有難色道:「官主正在修習一種神功,諭命吩咐不得前去擾亂的。」

謝小玉道:「事出非常,我們已經面臨到危急存亡的關頭,那就不算打擾了。」

金獅正待開口,謝小工沉聲道:「金伯伯,我不願意輕易動用命令兩個字,是為了尊重您,但是在必要時,我還是會動用的,你是否打算抗命呢?」

金獅一震道:「不,老朽不敢!」

「那就好,我們即刻起身。」

「那麼這兒呢?」

「拋下不管了,隨著丁鵬進來,要殺誰就殺誰好了。」

「人員倒沒什麼,我們隨時都可以再訓練一批的,老朽擔心的是這一片基業。」

謝小玉一笑道:「那倒可以放心,只要叫大家放棄抵抗,丁鵬不會毀了此地的。」

「姑娘有這把握嗎?」

「絕對有。別忘了此地是神劍山莊,是謝曉峰的家,丁鵬對我爹還是相當尊敬的。要不是靠著這一點,有十個神劍山莊,也被他拆掉了。」

金獅長老輕嘆一聲,望著含笑的謝小玉,心中居然湧起了一般寒意。

以他此刻的功力,他是可以將謝小玉立置死地的,但是不知是為什麼緣故,他對謝小王竟是十分敬畏,不敢絲毫拂逆。

是為了忠心嗎?

這個人是沒有忠心的,否則他不會以首座長老之尊,背叛了門戶與主人。

那麼他為什麼要如此畏懼謝小玉呢?

這個問題連他自己也無法回答,不僅是他,神劍山莊中的每一個人都是如此。

謝先生來了,聽她吩咐說要他留守去應付丁鵬,謝先生的臉色就變了,那等於是變相地宣布死刑。

但是謝先生卻除了答應之外,不敢說第二句話。

他們都為了怕死而活著的,但是在謝小玉面前,他們的生命賤若糞土,他們還不敢逃避。

現在謝先生只有禱告了,禱告丁鵬只是從此路過而不闖進神劍山莊來。

還好,謝先生的運氣不算太壞,丁鵬的車子只在碼頭上停了一下。

只有小香下來,向謝先生禮貌地打了個招呼:「我家公子是來辭行的,他要回家去。請轉告謝小姐一聲,他很抱歉,前次在此多方攪擾,大概兩三個月後,我家公子當再來拜訪。」

只聽見「辭行」兩字,謝先生已經在心裡頭念佛了,他決定從今天起,每逢初一、十五,一定要吃素來感謝上蒼保佑他度過了這一劫。

直到丁鵬的車子遠去後,他才確信自己的好運道是真的。

於是他急急地去密室,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謝小玉,可是進到密室後,他呆住了。

那厚有尺許的石門,裂成兩片倒在地上。

地上還灑滿了殘碎的箭鏈與長矛的鐵尖,這些都是裝設在夾壁的機關中的,用以防止有人偷入。

顯然地,這些機關都沒有發生作用,每一支箭、每一支長矛都被人劈成了兩片。

齊頭至尾,像是被一把極薄、極利的刀子劈過,均勻地分成兩片。

是什麼人做的?

答案只有一個——丁鵬。

只有丁鵬的刀才能劈開那些暗器;只有那一柄彎刀,才能劈裂尺來厚的石門。

那是無堅不摧、至威的一刀。

機關、暗器、密室、石窖,在丁鵬面前都像是小孩子的玩具。

看著這滿地的碎屑,謝先生不由得打心中冒起一股寒意。

地下沒有血跡,沒有屍體——被劈成兩片的屍體。

這證明謝小玉沒有遇害,但是並不證明謝先生的安全有了保障,他仍要在這裡等候著丁鵬隨時前來取他的性命。

謝先生甚至於希望在地下找到謝小玉的屍體,希望她被丁鵬殺了。

雖然謝先生也知道自己結的仇家不少,若是沒有神劍山莊為靠山,他很難活過三個月去,但他還是在私心中如此企望著。

甚至於他還希望丁鵬能夠一刀把他劈了。

他並不想死亡,但是有時候,他覺得死亡未嘗不是一種解脫,一種心靈的、精神上的解脫。

活著已經很痛苦。

只要他撥出劍來,在喉嚨上一抹就可以解決問題,何況在神劍山莊,他至少可以找到兩千種殺死自己的方法,其中的兩百種可以死得毫無痛苦。

神劍山莊中求死並不難,難在活下去。

只是謝先生卻不是有勇氣自殺的人,所以他還是痛苦地活下去。

馬車又向後走了,這次是駛向圓月山莊,丁鵬確實是回到了家中。

他的態度依然是悠閒,只是微微有點喘息,在謝小玉的密室中,他曾經不住地揮刀劈開那些惡毒的暗器。

每一,支箭,每一根矛,都由人無法想像的地方,以無法想像的速度射來。

每一支箭、每一根矛,上面部淬著劇毒,不必傷到皮肉,就是割破衣服、沾上肌膚,都能在極快的時間內把一個人蝕化為血水。

這間密室中的兇險,也是沒人能想像的。

謝小玉設在密室中的機關,本來就是專為對付武林高手用的,所以全獅長老也好、謝先生也好,在密室中都是戰戰兢兢的,只要一個不慎,他們就會粉身碎骨。

只有一個人能夠闖進去全身而退,那就是丁鵬,不過丁鵬也相當吃力。

任何人到那兒去轉了一圈出來,都不會太輕鬆,丁鵬也不例外。

他雖然努力裝著鎮定,但是卻瞞不過小香,尤其是他按在小香頭上的手還在發抖。

小香把他的手拿過來,貼在自己的頰上,使得丁鵬忍不住捏了一下她粉嫩的面頰。

在平時,小香一定給他一個嫣然的微笑,但是今天,她卻顯得很憂慮地道:「公子經過一場激鬥?」

丁鵬嘆了口氣道:「是的,我連發七七四十九刀,才算把這條命保住出來了。」

小香吃了一驚:「塵世間還有這樣的高手,能夠跟公子交手四十九招的?」

丁鵬一笑道:「不是人,是一間鬼屋子,裡面充滿了機關和暗器。」

「機關、暗器也要驚動公子的神刀出手?」

丁鵬道:「如果你知道那是什麼暗器,就知道我除了用刀之外,沒有任何的辦法。」

小香唯一好處就是永遠不跟人抬槓,她相信對方說的每一句話。丁鵬說唯有用刀才能解決問題,她就相信的確沒有別的方法了。

因此,她只問道:「那間屋子很重要了?」

丁鵬道:「我相信很重要,因為謝小玉就是從那幾溜走的。我只看見了一條地道,卻無法深入去追尋。」

「為什麼?」

「因為我已經無法再發出四十丸刀了。」

一刀已有諒天裂地之威,何況是連發四十九刀呢?小香可以想像到那種辛苦。

所以她又問道:「謝小玉溜了?」

丁鵬道:「我不知道。也許是溜了,也許是躲在裡面,不過我已經決定不進去了。」

小香點點頭道:「這是對的,公子犯不著涉身去犯險,因為公子找到她,也不會殺死她的,最多也不過是問她幾句話而已。」

「哦?你怎麼知道的?」

「因為她是謝曉峰大俠的女兒。」

丁鵬笑了起來道:「不管她是誰的女兒,假如把我這幾天所搜集的種種證據加起來,她死一千次也不多。」

小香一笑道:「但是公子仍然不會殺她,因為公子還想知道她身上的秘密。」

「她身上有什麼秘密?」

「太大了。她是神劍山莊的女主人,為什麼要把人人敬畏的神劍山莊弄成這樣一個恐怖的地方?」

「她只是一個女兒家,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勢力?神劍山莊名滿天下,都是謝曉峰一個人掙下的,沒有一個私人的班底,而謝小玉卻在神劍山莊形成了一股勢力,人手都是她帶來的。她是從哪兒找來的那麼多人?」

「她在神劍山莊膽大妄為,謝曉峰多少也該有個耳聞的,可是以謝曉峰的地位,居然不聞不問,顯然是別有隱情。究竟是什麼力量鉗制住謝大俠?」

丁鵬一笑道:「小香,你真了不起,把我的話都說完了。的確,這三個疑問不解答,我連覺都睡不安穩,可是我若殺死了她,一切的線索都斷了。」

小香也笑道:「就算公子知道了那三個答案,仍然不會殺死她的。」

「這又是什麼理由呢?」

「因為她是個美麗的女孩子。」

「一個美麗的女孩並非不該死。」

小香道:「也許別人有殺死她的理由,但公子卻沒有殺她的必要,因為她不管做過多少該死的事,卻沒有傷到公子。」

丁鵬道:「她不是對我特別客氣,而是傷害不了我。」

「那也一樣。還有一個最重要的理由,就是謝曉峰都能容忍他這個女兒,公子為什麼不能讓她活下去呢?」

丁鵬笑道:「我做事為什麼要跟謝曉峰有關係呢?」

「因為公子拿他作為唯一的敵人。」

「胡說!我很尊敬他,毫無意思要與他為敵。」

「那也並不表示公子特別欣賞他,要以他為榜樣。」

「那當然。他練他的劍,我練我的刀,我們各人有各人的生活方式,我為什麼要學他呢?」

小香笑道:「這就是了。公子雖然很佩服他,但心中仍然有一股想要超過他的念頭,雖然不一定是向他拔刀邀鬥,卻還是可以在其他方面擊敗他。」

丁鵬想想笑道:「我不應該有這個想法嗎?」

小香道:「別人有這種想法,或許可以稱為狂妄,但公子就是絕對可以的,因為公子在刀法上的成就已經不遜於他的劍法造詣了。」

「不行,我還比他差一籌。」

小香卻道:「不!那是以前,現在我認為公子已經不遜於他了。」

「為什麼你會有這種看法?」

「為了謝小王,為了是他的女兒。」

「這跟他的女兒有關係嗎?」

「關係很大。不管他的劍法多高深、人格多高深,只要他有這個女兒,就是他的缺點,所以只要留下謝小王,公子就可以超過他。」

丁鵬默然了,小香的話已經說到了他的心裡。

勝過謝曉峰,這是他埋藏在心底的願望,雖然他口中不承認,心裡卻一直在以此激勵自己。

正因為有個謝曉峰在,他才不感到滿足,才有興趣不斷地追求著進步。

謝小玉的內裡居然如此複雜、如此邪惡,丁鵬未嘗不感到一絲竊喜。雖然他同樣為謝曉峰有這樣一個女兒而生氣,但是想到謝曉峰有這樣的一個女兒,內情一旦揭曉了,江湖上的人對謝曉峰的尊敬必將打了折扣。這個打擊是否能使謝曉峰氣沮?

他常思索這個問題,而且也有一點慚愧,但也不過是一絲慚愧而已。

因為謝小玉的墮落,至少不是他造成的。

所以他笑了一笑道:「至少有一點我是不如謝曉峰的,就是我投有女兒,即使將來有了女兒,也絕對不會像謝小玉這樣的。」

像謝小玉這樣的女兒,恐怕謝曉峰也生不出第二個來,丁鵬感到很安慰。

這雖然是他不如謝曉峰的地方,卻是他心甘情願地承認的。

這也是他唯一心甘情願承認不如謝曉峰的地方。

他也相信,沒有人願意自己的女兒比謝小玉更爭氣了。

第二八章 死亡之谷

這是一個很陰森的山谷,即使是陽光正烈的中午,山谷中仍然是雲霧瀰漫。

山谷很陡,終年被霧氣籠罩著,不知深淺,自然也不會有人攀越下去了。

霧氣中蒸騰一種黴爛的氣味,被陽光照著,居然映射出七彩的光輝。

這就是所謂的瘴氣,含有毒的,偶爾迷路的樵夫曾經看見有小鳥飛越其上,一不小心沾著一點霧氣,立刻就一頭栽落下去。

也有人不知道走到谷邊,才吸著了一點霧氣,立刻就倒地昏迷不醒。

這是一片死亡之谷。

離谷口還有兩裡路,已經有人樹了木牌,表明了谷中的兇險,告誡行人勿近。

這樣一個恐怖的地方,自然有著很多怪異的傳說,最怪異的一種就是谷中住著魔神。

魔神是一個很美麗的女人,據說有一個樵夫曾經看見她駕著雲霧上騰。

這個樵夫第一天下山,還向人誇耀那女子是如何的美貌,但到了第二天,他就全身發腫,變得烏黑而死在床上。仵作檢查死屍,認為是中了一種瘴毒。

於是村中故老相傳,說谷中住著的是瘴癘之神。

於是更有好事者,在山下搭蓋了一間瘴神娘娘廟,廟中塑了一尊女神的像。

由於看見女神的樵夫已經死了,那女神的形相只有據他說的樣子大致塑了個輪廓,不過那匠人的手藝也不高明,使這尊女神像看起來有點像個胖墩墩的中年婦人,實在美不到哪裡。

只不過廟裡的香火倒還不錯,有一個老婆婆在管著,凡是中了瘴氣的人,到這兒包點香灰回去,一服即愈,比高明的醫生還靈。

有人就曾經試過。一個遊方的舉子中了瘴毒,躺在縣城的客棧裡,連服了幾位名醫的藥都未能根絕,那舉人的小廝不知從哪兒聽來的傳言,到瘴神娘娘那兒去求了一包仙方,一服就見了效。

所以慢慢地,這座瘴神娘娘廟也就頗有點名氣了。因此,這一天來了一輛華麗的車子,大家也不感到驚奇了。這幾年常有遠地的大戶人家前來拜求娘娘的,甚至於不是中的瘴毒,也來求藥的。

這輛車子來得突然,也很引人注意,他們一來就包下了鎮上最大的一家客棧。

七八個房間都被包下了,房中原來住著的兩個客人也被請搬了出去,因為那位侍從的老管家拿出了二十兩銀子,請他們挪挪地方。

一錢銀子一天的店錢,居然有人肯出二十兩銀子來請他搬地方,那還有不願意的嗎?

店家只恨沒叫自己的家人住進了店。

他更恨自己先前財迷了心竅,當那老管家問他有沒有空房子的時候,他居然一連聲說有,而且還殷勤地把那些空房間一一都帶著去看了。

那時是唯恐對方不住下來,舉凡是自己所有的,一股腦兒都獻了出來。

那個死老頭子看一間點一次頭,卻不置可否,自己還以為是涼了,看樣子這次生意要泡湯,哪知到了最後,老管家竟是包了整間的店,而且還親自去跟兩個已住下的客人商量,以每人二十兩的代價,請他們挪一步。

二十兩銀子,乖乖!那是夠包下整間的店了,他卻用來打發一間屋子。

早知如此,該把老婆、女兒、兒子,還有那個打雜的小癲痢也都帶來,把他們塞進一間房去。

一人二十兩,這白花花的一百兩銀子不就到手了?

他的手已經舉起來,就差沒有打下去。

幸好沒有打,否則他又會後悔,因為那個老管家又問下去道:「店家,你自己家裡的人是否也住在店裡?」

這不是一個機會來了嗎?他連忙想搖頭,可是老管家才看出他有搖頭的意思,就嘆了口氣道:「那就很糟糕了,否則你大可好好地賺上一筆的。」

店家忙道:「他們就住在店裡,我老婆在廚房,兒子幫忙打雜,全家都沒閒人,也沒再僱人。小本生意嘛,你想哪裡還僱得起人?」

老管家一笑道:「這就好,我家夫人就怕人手太雜,這樣我們就住下來了。對了,你家裡一共有幾口人?」

「不多,一共四口,不,五口,我們夫婦倆,一個女兒兩個兒子,就是這五個人。」

他把小癲痢也稱為兒子了,因為他知道對方要以人口計酬,自然是多一個、好一個。

老管家道:「假如有僱的夥計,你可得先說明,我好先行打發掉。」

「沒有,我們是家庭生意。」

「好!店家,我們包下這家店,給你五百兩銀子一天,不過,要包括你們全家五口每人每天五十兩在內,你不嫌太多嗎?」

「不多!不多!」

銀子哪會嫌多的?

老管家笑道:「好,那就說定了,我們住幾天還不一定,住一天付一天,這是第一天的二百五十兩銀票,先付給你。」

店家接下了銀票,手都在發抖,不過他倒沒有樂糊塗,還曉得算帳,因此道:「老管家,你說是五百兩銀子一天的。」

「沒錯,屋價全部五百兩,但是要扣除你們全家五個人,每天每人五十兩,共計是二百五十兩……」

「怎麼要扣除我們的銀子呢?」

「是這樣的,我家夫人愛乾淨,不要你們侍候,任何事都由我們自己帶來的人做。我們在鄰縣另外租了個客棧,把你們全家都送去暫住。由於不能讓你們家人跟人家碰頭,還得請人看著你們,還要給你們吃喝,所以每人要扣除五十兩。這個價錢是高了一點,但他們是你的家人,你也應該出的是不是?假如你僱來的夥計放他們兩天假,叫他回家去,你也就省了。好在你們一家才只五口,你還是有賺的,是不是?」

店家只差沒吐血,他當然不能說不是,事實上這筆生意的利潤依然豐厚得使人無法相信。

老管家又伸手招了兩輛馬車,有五個大漢,每人押著一個,把他自己跟四名家人都趕上車子去了。

店家恰好跟小癲痢同車,看看他那副挨揍相,還在問長問短,店家只差沒給他一刀子。

為了這個王八蛋,每天害我少收五十兩銀子!

所以小癲痢才問到第一句話,就挨了一巴掌。

金獅很恭敬地敲著房門,敲到第二響時,裡面已經傳出了一個甜美的聲音:「是誰啊?」

「稟少宮主,是老奴。」

「金伯伯啊?您請進,門沒拴著。」

金獅推開了門,不由得呆住了。

因為謝小玉在梳頭。

梳頭並沒有什麼可吃驚的,幾乎每個女人都梳頭,哪怕是掉得只剩幾根頭髮的老太婆,也捨不得拔掉它們,每天仍要花上很長一段時間,仔細而慢慢地梳理著,唯恐會再碰掉一根。

看女人梳頭是一件雅俗共賞的樂事。

那當然是指年輕的漂亮的美人那樣子會產生美感,因為她的每一個動作都是那麼的輕柔、那麼曼妙,而空氣中則又散發著刨花的氣味,刨花是用一種木料刨成的木片花兒,泡在水裡能產生一種滑潤光亮的粘液,女人就用來澤潤頭髮。現代的女人由於有了各種香露及潤發水,完全不知道她們的老奶奶梳頭時的貧乏了,不過現代的男人也少了一種欣賞美人梳頭的樂趣。

可是看謝小玉梳頭卻是另一種情景。

她把頭髮打散披在肩上時,那張帶著點孩子氣而充滿著誘惑力的臉突然一下子變得莊嚴起來,使她成為一個神聖不可侵犯的神。

尤其是她披著一襲白紗,顯得那麼純真無瑕的時候,她簡直就是一尊神、一尊女神。

神本是不分男女的,雖然神也有男女之別,但不管是男神也好,女神也好,他們在被高高地供在神座上,由著善男信女去膜拜時,與他們性別關係極微。

觀世音是女菩薩,但是進寺廟拜觀音的人,絕不會在念觀世音菩薩時,再加上一個女字的。

但謝小玉給的印象絕對是尊女神。

她在白紗隱約中暴露了所有的女性的特徵,只不過那是一種美感、一種神聖而莊嚴的美感,仿佛她全身都發著一股聖潔的光,使人不敢逼視。

金獅只看了第一眼,心底已經湧上一股虔誠,使他願意奉獻一切,成為神前的犧牲。

謝小玉微微地一笑:「金伯伯,你請坐。」

金獅沒有坐下,而是跪下了。

謝小玉沒有回頭,金獅看見的只是在鏡中的影子,然而那無邪的笑容,那無邪的聲音,使他的人整個地進入一種空靈無我的狀態。

謝小玉不知道他跪下了,笑問道:「金獅伯伯,你已經聯絡好了?」

「是的,聯絡了,宮主在明天日出前召見。」

「她肯見我?」

「本來是不肯的,後來聽老奴說事態緊急,才又答應了的。」

「娘為什麼躲到這個荒山僻野來?」

「是為了清靜,要遠離人世。」

「這兒並不清靜,尤其是她弄出了那些神奇怪誕的事,又怎能清靜得了呢?」

「官主託名瘴癘之神,倒是嚇住了人,誰也不敢去送死的,那是個人人敬而遠之的神。」

「那也不過是嚇嚇鄉下人,若是一個練過武功的人,就不會相信那種傳說,反而要來一探究竟。」

「幾年來有過不少這種人,可是他們都染上了瘴癘之氣,陳屍谷前,就沒有人再去送死了。」

謝小玉一笑道:「那只是些凡夫俗子,真正的高人呢,那點瘴癘之氣可哄不了人吧?」

「宮主在此與世無爭,真正的高人不會前來打擾的。」

「是嗎?幸虧她沒有遇上丁鵬,那個人的好奇心是很重的。」

金獅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有保持緘默。

謝小玉回頭過來,這才看見金獅矮了半截,不禁吃驚地道:「金伯伯,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

「老奴見到少宮主寶相莊嚴,不敢冒讀。」

「哦?我有那麼大的魔力嗎?居然能使你這位魔教的長老五體投地?」

「是的,那已經不是魔力,而是一種神力了。少官主那種神聖凜然的寶相,足以使任何人都為之屈膝的。」

「也包括女人嗎?」

「據老奴想,不淪老少男女,都會是一樣的。」

「這麼說來,我是應該用這種姿態出現的了?」

「是的,可惜老奴以前沒見過。少宮主如以此等面目出現塵世,天下已在掌握中了。」

謝小玉一笑道:「我倒是在很久之前就知道了。」

「哦?少宮主是怎麼發現的?」

「我還是在以玉無瑕的身份做連雲十四煞老大的時候,為了一件緊急事故,我在梳頭時把人都召進來,結果他們都跪了下來。」

金獅道:「少官主既然發現自己有這種天賦的能力,當善加運用才是。」

謝小玉笑著搖頭道:「我是有過那種打算的,但是後來放棄了。」

「為什麼呢?」

「自那次之後,連雲十四煞的人見了我都十分恭敬,連大氣都不敢透一口。」

「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尊敬之感,老奴現在也還是不敢透一口大氣。」

「但我卻不願意這樣。」

「為什麼呢?少宮主的目的在徵服天下,那是最輕而易舉的方法。」

「我要的是掌握天下,不是使天下屈膝。」

「少宮主如有所命,老奴一定萬死不辭。」

「哦?如果我要你上來抱抱我呢?」

「這個老奴不敢。」

「有人拿刀子在後面硬逼你呢?」

「老奴願挨一刀,也不敢冒讀少宮主。」

謝小玉一笑道:「這就是我不幹的原因。我不要一個人高高在上,像我娘一樣。」

金獅不禁一震:「少宮主沒見過宮主吧?」

「沒有,從三歲開始,你們就把我從娘那兒抱開,我就一直沒再見過她。」

「那少官主怎麼會知道像宮主一樣?」

「那是你們說的,從小我就聽見你們說,我長得跟娘一樣,還有就是我的父親。」

「謝大俠也說少宮主像宮主?」

「是的,所以他才不喜歡我、冷淡我,根本沒有把我當作他的女兒看。」

「宮主與少宮主都不是凡俗的人,因此才會有非凡的際遇,一切不能要求與常人相同。」

謝小玉以前不知聽過多少次這種論調,每次當她有所抱怨的時候,總是有人如此地勸她。

每次都能鼓起她的雄心,使她忘掉一切,而今天金獅長老又說了一遍這樣的話,所得的效果卻是他意想不到的。

謝小玉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像以前那麼好哄了,她自己已經有所愛憎喜怒,而且因為他的生活比別人複雜千百倍,這樣感受自然也深上千百倍。

金獅說著這一套老生常談時,自己都不相信,他也沒指望謝小玉會相信。

他只是在必要時說一句該說的話而已。

哪知道謝小玉的眼中忽然流露出異色,就像一個小孩突然得到了一件她嚮往已久的東西似的。

「我真的是異於常人嗎?」

「是的,少宮主天生異稟,實非常人所能及的。」

「天生異稟,哪一種異稟?」

金獅怔住了,他只是隨口一句話,倒不是有意敷衍,謝小玉在小的時候就表現得很特別。

不過這種特別卻是很難對人說的。

例如,她在七八歲的時候就有女性的蛙力,偶爾嫣然一笑,居然能使一個大男人為之著迷。

這種著迷,硬是男人對女人的那種痴迷。

「你跟你母親一樣,是天生的尤物,迷死男人的妖魔,是天生的狐狸精。」

這番話也只在金獅的肚裡思量著,他是不敢說出來的,但是他也必須要回答。

謝小玉問話的時候,是一定要回答的,而且還是必須要令她滿意的回答。

這也是他們自己寵成的。他跟銀龍,還有許許多多跟他同一出身的人,他們都心甘情願地被她們母女兩代牽著鼻子走,不顧一切,做出一些連自己也不敢想像的事。

為了什麼呢?

他也曾不止一次地問過自己,卻從來沒有得到過答案,他們也曾互相不止一次問過。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這是最通常的答案。

謝小玉母女倆如果有什麼天生異稟,大概就是一種魔力了,一種令人做莫名其妙的事情的魔力。

「少宮主天生具有一種懾人的氣質,使人不敢仰視,心悅誠服,俯首聽命。」

這是金獅的回答,自然是經過審慎的思考後一種很技巧的回答。

「我娘從小也具有這種能力。」

「是的!宮主從小也具有令天下臣服歸化的能力,只要是見到官主的人,都會情不自禁地臣伏在她的腳下。」

「可是她並沒有擁有天下呀。」

「那是因她認識了一個不該認識的男人,對自己喪失了信心。」

「那個男人就是我的父親?」

「是的,謝大俠是一代劍神,也是一個女人徵服不了的男人。」

「像丁鵬一樣?」

金獅很快地回答道:「是的,他們是同一類的人,因此少宮主最好還是離他遠一點。」

「可能嗎?我們要做什麼的時候,他就會找了來。」

「那就只有毀了他。」

謝小玉嘆了口氣:「金伯伯,你不是第一個勸我的人,我也不是沒有嘗試過。我心裡一直在動腦筋,我也不會像我娘那樣優柔寡斷,這個你看得出來的。」

「是的,少宮主比宮主當年有魄力得多了。」

「可是我毀不了丁鵬。不是下不了手,而是真正的毀不了。」

一陣沉默,金獅知道這句話不是推託,而是事實,他見過丁鵬的一刀後,對這個青年人已充滿了畏懼。

「娘幽閉深山多年,是在修煉武功?」

「是的,她發現自己無法徵服謝曉峰時,發誓要在武功上勝過他。」

「有這種可能嗎?」

「宮主已多年未接觸世事,她是以從前的謝曉峰為標準,或許有越過的可能,但是謝曉峰這些年也在進步中。如果以他跟丁鵬會面時的情形看,則謝大俠已經到了一個新境界中,遠非宮主所能及。」

「那你們為什麼不去告訴她呢?」

金獅又默然片刻才道:「宮主從來也不肯聽人勸告的,她向來只以自己的眼睛來看世界。」

「這種樣子能夠成事嗎?」:、金獅想了一下才道:「不能,所以我們才寄希望在少宮主身上。」

「你們認為我比我娘有希望?」

「少宮主一開始就接觸廣大的世情,看法自然比宮主深遠,而且少宮主又有神劍山莊良好的家世為助,的確是比宮主的機遇要好得多。」

「假如我這個謝家大小姐的身份還有點用,就不能讓我娘胡鬧去毀了我父親,是不是?」

「這個……只有少宮主自己去跟宮主說了,老奴實在是不便置喙,不過少宮主也可以放心,謝大俠此刻的成就,已不是任何人能毀掉的了。」

黎明,日未出,東天一片紅霞。

這是山中瘴氣最厲的時刻,死亡谷中一片黑暗,上面卻翻騰著彩色的霧氣。

這情景有點像地獄的大門。

大地似乎披上一層魔意。

謝小玉一身盛裝,帶著拘謹的金獅。

瘴神娘娘廟前,自然而然地圍聚著許多好奇的鄉民,他們躲在不易被發現的地方,看著這位為久染瘴病沉菏不愈的丈夫來求禱的美麗少婦,是否能獲得瘴神娘娘的答應庇佑。

三跪九叩,進香,獻犧牲,一切如儀。

司壇為是個脾氣有點怪癖的老婆子,她的臉上仍是那樣平板,亦沒有因為對象的特殊而有所不同。

叩拜完畢,一如往例,神案,飄落一張紙。

一張雪白的紙,上面沒有字,要放到火,去燒過後,白紙上才會有字跡。

通常都是藥單,告訴來求禱的人要吃些什麼藥。

可是今天這張紙上的神示,似乎不是藥單。

少婦看了神示後,起身向谷邊的懸崖走去。

老管家這時才上前看了一下烤過的白紙,然後急急地追上去,口中急叫著:「少夫人,少夫人!使不得……」

他追到谷邊,那少婦已縱身一躥,向谷中雲霧深處跳了下去。

躲在暗中觀看的人都「啊」了一聲,忍不住現身出來。

老管家追,去伸手拉住一塊衣角。

他在谷邊呆了一呆,才嘶啞著聲音道:「少夫人,你把老奴也帶了去吧!這叫老奴回去怎麼交代?」

於是他也一頭栽下了山谷,換得了另一聲驚「啊」,這次不是發生在暗處了,那些人已經現身出來了。

但是這些人無法阻止悲劇的發生,眼看著兩個活生生的人跳進了死亡谷。

大家湧向瘴神娘娘的祭臺前,看那張紙上的字。

「汝夫獲罪瘴神,合當染疾病而死,屍骨如何,唯捨身為本神座下侍兒,始可獲免。」

所以她只有跳了下去。

一個虔誠的少婦,為了挽救她丈夫的生命,捨身跳下死亡之谷。

一個忠義的老僕,追隨著女主人,也跳下了死亡谷。

這為死亡之谷又添了一樁神話,增加了不少感人的氣氛。

那個染疾的丈夫是否真的好了呢?

沒有人知道,因為那些同來的僕人都悄悄地走了,走得不知去向,所以無從查問。

不過沒有人懷疑,因為那個年頭,正是人們對神絕端信賴的時候。

那張烤焦的神示輾轉相傳,終於神秘地失了蹤,被送到一個地方。

一個老人的面前。

老人與一個老婦相對而坐,看著那張字條。老人的嘴角撇了一下,冷笑道:「原來她躲在那個地方,難怪多年沒找著她。」

老婦人卻道:「主公,她既然離世遠隱,也就算了,何必去理她呢?」

「我怎麼能不理?我整個基業敗壞在她手上,我絕不能放過她!」

老婦人沉默了片刻才道:「主公,也不能全怪她,我們自己本身也有錯處。」

「我最大的錯處就是讓她活了下來,而且把她收容了下來,我早就知道那是禍水……」

「主公,你忍心嗎?你能忘記那句刻在刀上的詩句嗎?『小樓一夜聽春雨』。那是她的女兒,說不定也是你的女兒。」

老人目中凌厲的殺氣消除了,代之而起的是一陣惆悵,長嘆了一聲道:「我真難以相信,一個像她那樣聖潔的女人,會生下這樣的一個女兒。」

老婦輕輕一嘆:「聖與魔只有一線之隔,是你辜負了她的母親。」

「我……哈哈,你不會明白的。」

「主公,我是不明白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你不肯說,知道的人也不肯說,不過我明白那女孩子來的時候,是個非常可愛的孩子,人見人愛。她之所以變得那樣,是我們沒有好好教導她。」

老人忽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語氣很堅決:「不行,我不能再容她胡鬧了!她毀了我已經夠了,不能再讓她毀了丁鵬。」

「她怎麼會毀了丁鵬呢?」

「你知道那投崖的是什麼人,就會知道那對丁鵬會有什麼影響。」

「是什麼人?」

「是金獅跟謝小玉。」

「謝小玉?那不是謝曉峰的女兒嗎?怎麼會跟金獅拉到一起呢?」

「我不知道,但他們之間必然有密切的關係,丁鵬曾經在神劍山莊附近劈死了銀龍。」

老婦人沉默片刻才道:「主公,雖然我並不贊成,但是多少年來我一直都是服從你的每一個指示的,我相信你的每一個指示都是正確的。你要我做什麼?」

「夫人、你怎麼知道我會要你去做什麼的?」

老婦人一笑道:「那還不容易猜?這些年來,你已很少找我商量事情了,但是你卻把我叫來看這張字條,那就是有事情要我去辦。」

老人頓了一頓才嘆道:「是的,夫人,這件事恐怕一定要你跟銅駝去一趟才能辦得了。我的功力因為輸了一大部分給丁鵬,已經無法辦這件事了。」

「要我跟銅駝一起去?」

「是的,不但要你們兩個人出馬,而且把我們身邊的好手都帶去。」

「那怎麼行呢!你身邊不是沒人了嗎?」

「我身邊要人幹嗎?現在我已經是個沒用的老人,沒有人會看中我了。」

「主公,這不是在開玩笑。」

「我也不是在開玩笑。銀龍鐵燕雖死,還有金獅在,銅駝勉強能抵得過。至於那個賤人,只有你才能應付。他們那邊還有其他的人,所以必須把好手都帶去。」

「我們去拼命嗎?」

老人的臉色變得很莊重,「是的,殺無赦,一個都別放過,這也是一次清理門戶。」

老婦還要說什麼,但老人一揮手道:「你不必說了,我這個決定是經過再三考慮後才下的,絕不是意氣用事。魔教即使毀了,也不能在我手中留下一點禍害。」

老婦默然片刻才道:「好吧!如果這是你的決定,那我是一定會遵從的,我知道你不是輕率下決定的人。」

「謝謝你對我的信任。」

老婦看著他,目中流露出愛情的光彩,雖然他們結合已經近六十年了,這份深情從沒減退過。

不過,老婦人突然有一股悲哀的感受,她發現她那永遠年輕的丈夫忽地有了老態。

「你們放心地去吧,這個地方很偏僻,沒有人會找來的。我將親自下廚,為你們燒兩樣菜,慶祝你們勝利成功回來。」

老人在谷口歡送著人群離去,揮手說出了這一段豪語,被送行的人都很興奮。

銅駝高興地道:「主公這次心情似乎很開朗,三十年來,我沒看見他這樣高興過。」

「是的,這是他一生中所下的最大的決定,對天美發出了格殺的命令。」

銅駝道:「主公早就該對那賤人下這個命令了,我已經等候這個命令多年了,終於還是等到了。」

「銅駝,你不知道他的心情。」

「我知道,你們一直都以為天美是主公的女兒,不忍心對付她。」

「難道不是嗎,以年齡計算,也差不多。」

銅駝道:「屬下知道絕對不會是的。」

「為什麼?你怎麼知道的?」

「我是知道。每個人都以為弱柳夫人是位貞節的聖女,除了主公之外,沒有第二個男人,只有我知道她是個淫婦。」

「銅駝,你怎麼可以這麼說?」

「我可以這麼說,因為我有證據。」

「什麼證據?」

「她誘惑過我。」

「你?銅駝?你那時才多大?」

「我才十四歲,根本還不解人事,可是她一天都離不開男人。那天剛好所有的人都不在,她只有找到我,想盡了方法把我引誘上了床,還沒有真正沾上她,恰好主公回來了。」

「啊!我怎麼不知道這件事?」

「這就是主公的仁厚處,他始終隱瞞了別人的缺點。那天我還記得,主公跨進了門,她就從床上跳起來,向主公哭訴,說是我欺侮她,對她施暴。」

「主公怎麼樣呢?」

「主公只笑了一笑,說我根本是個小孩子,血氣方剛,她又生得這麼美,自然是情不自禁了,叫我向她道了歉,大家忘了這回事,並保證我以後再也不會了。」

「哦?主公仍然相信是你主動地要施暴她了?」

銅駝低下頭道:「事實上我那天的情景也無以自明,因為弱柳夫人誘惑男人的手段太高明了。她總是在有意無意間撩撥起男人的情火,等男人自動地上鉤,就像是飛蛾撲火一般。」

「主公知道她的個性嗎?」

銅駝道:「後來我不清楚,但是在當時他是不知情的。」

「那他對你倒是很大方的,居然肯原諒你。」

「是的,所以我才對主公感激終生忠貞不貳。」

「金獅他們自然也難免了,他們的年齡比你大。」

銅駝沉思片刻才道:「我想是難免的,所以他們對天美會那樣地忠心護持,我想多半也是因為這層關係。」

「你又怎麼能肯定天美不是主公的女兒呢?」

「因為天美的右手指有六枚手指。」

「這又算是什麼證據呢?」

「枝指是遺傳的,主公卻沒有枝指。」

「宮中的人都沒有,這或許是隔上幾代遺傳下來的。」

銅駝卻道:「我知道有一個生有枝指、卻不是魔宮中的人,那人是我的叔叔,有天來看我。」

「那又怎麼樣?」

「以後沒多久,弱柳夫人就神秘地失蹤了,我們回來追索,也沒找到她的蹤跡。一直等過了四年,才有人抱了天美了來。」

「那又如何證明呢?天美那時也三歲多了,若弱柳是那時懷了身孕。她正是那麼大。」

銅駝搖頭道:「我看見天美生有枝指,心下已然懷疑。之後我回去了趟,就是打聽消息去了。結果我知道我叔叔帶了弱柳私奔到我家鄉潛居。」

「你叔叔倒是很有辦法。」

「他本來就是個美男子,又善於言詞,懂得體貼,弱柳跟他私奔,倒也不是什麼特別的事。我打聽他們生了個女兒。」

「就是天美?」

「是的,那個女孩子長得比較大,送來的時候說是三歲多,實際上只有兩歲多一點。」

「這麼說來,天美是你叔叔的女兒了,也是你的堂妹了?要是她來的時候只有兩歲多,的確不是主公的骨肉了。」

銅駝默然。老婦人又問道:「他們為什麼要把女兒送來給我們收養呢?」

「我叔叔原是個絕頂風流的人,可是他拐帶了弱柳私奔之後,居然循規蹈矩,一心一意地在家裡守著她。前兩年還好,後來我叔叔為了要練一種武功,略為疏淡了她,她又不安於室了。」

「一個像她那樣的女人,原是難甘於寂寞的。」

「我叔叔卻不像主公那樣寬宏大量,他抓到她的姦情,一刀劈了兩個人,然後自己也自殺了。」

老婦人默然片刻才輕嘆道:「這又是何苦!弱柳也是的,她總以為沒有一個男人忍心殺她,結果只要遇上一個就夠她受了。」

「主母,你好像早就知道弱柳的為人了?」

老婦人一笑道:「別忘了我是女人,女人對女人,總是容易了解的。」

「那麼你為什麼不告訴主公呢?」

老婦人一笑道:「只有最笨的女人,才在丈夫面前攻擊另一個女人。多少年來,主公對我一直非常尊敬,就因為我知道如何盡一個女人的本分。」

這次是銅駝沉默了,他對這個主母也非常尊敬,但也只因為她是主公的妻子而已。

她本身實在沒有什麼引人之處。

她貌相中姿,既不特別聰明,也不很笨,不喜歡說話,從不表示意見,沒有突出的地方,似乎是個可有可無的人,可是主公卻一直對她很客氣,很尊敬,這使他一直想不透。

有很多時候,他常為主公叫屈,覺得主公英武天縱,實在應該娶個更好的配偶的。

直到今天,他才明白這位主母的可敬之處,乃是在於她的智慧、她的胸襟、她的度量、她的賢慧以及種種的美德,一個女人具有的一切內在美,她都具有了。

男人若能遇上這樣一個女人,實在是終生的幸福,只可惜像這樣的女人實在太少了。

銅駝不禁對主母又升起一層崇高的敬意。

話題又轉回來,老婦問道:「銅駝,那句詩,那句『小樓一夜聽春雨』的詩,是怎麼回事?」

「那只是主公第一次見到弱柳夫人時,就是受了這句詩的吸引。那次我們途經江南一個農村,景色如畫,在一條小溪畔有一所草舍,裡面有一個美妙的聲音在吟著這首詩,立刻就吸引住了我們,於是我們循聲探望,就見到了弱柳夫人。那時她只是一個教書先生的女兒、一個布衫裙釵的村姑而已,卻已是國色天香,而她似乎也為主公的翩翩丰采所吸引,就那麼一刻談話,她就跟著我們走了,拋下了她的老父。」

「以後她就沒有再回去過?」

「沒有,好像她根本就忘記了她的父親。倒是主公還記得,叫我去探訪過兩次。她的老父正值窮途潦倒,我留下了一大筆金銀;第二次再去探望,見他已經運用那筆財富置買了田產,營居了新房,更還娶了個續弦的女子,日子過得很好,主公才不叫人去了。」

「為什麼呢?」

銅駝道:「以我們那時的環境,正是如日中天,一個尋常的百姓人家跟我們沾上關係,並不是好事情。」

老婦輕輕一嘆,道:「主公就是這樣一個人,他處處都為人著想,這樣的一個人,並不適合擔任教主的。」

銅駝道:「主公在處理教務時,卻是一絲不苟的。」

「是的,他必須如此。平心而論,魔教之所以被武林中人視為旁門邪教是有道理的,它本身有許多規條以及許多練功的方法都是邪惡的。主公想要使魔教有所改革,以一正別人對魔教的視聽,才訂下了許多嚴厲的規條約束教中的子弟,也因為這,才引致許多人的不滿,而導致眾叛親離。」

「也不能那麼說。直到現在,主公仍然有許多忠心追隨的部屬。」

「那已經很少了,這些人都是嚮往本教神奇的武術,希冀得到傳授才投身進來的。」

銅駝默然。老婦人又問道:「主公為什麼要把那句詩刻在刀身上呢?」

「這個屬下可不知道。弱柳夫人失蹤了之後,主公有段時間很暴躁,殺了不少人。」

「那樣的一個天生尤物,是很令人難忘的,別說是主公,連我也感到悵然若失。」

銅駝想了想道:「主公雖然因為弱柳夫人之失蹤而感到憤怒,大概也想到因此而遷怒是不對的,他把那句詩刻在刀上,就是為了遏制自己的脾氣。有好幾次我看見他拔出刀來瞥見了上面的詩句後,就把怒氣息了下去。」

「大概就是那個原因吧!自此之後,他的刀法也步入了一個新的境界,出手一刀,威猛絕倫,使本教的名聲也更為昌大,但是那也害了他。」

「是的,那一段日子魔教的擴展是太快了,已經凌駕於所有的武林宗派之上,引起所有人的不安,更因為發展太快,主公無法每件事一一親視,才叫金獅他們各負責一方,他們都為本教樹下許多強敵。」

老婦人輕輕一嘆道:「是的,主公在事後檢討得失,他並沒有怪人,認為那是自己的過失。」

「這不能怪主公,他是一心求好……」

「銅駝,你還不了解主公嗎?他真是那種諉過於部屬的人嗎?他是教主,自然應當負起一切失敗的責任。還有另外一個原因,他是一個自視極高的人,一向自認為天下無敵,但是他那天的確是敗在謝曉峰的劍下。」

銅駝也不作聲了。

「主公限於資質,知道自己此生再無進展了,那一刀雖厲,但是再也無法強過謝曉峰了,這才是他真正灰心世事、不再求東山再起的原因。沉鬱多年,他終於找到了丁鵬,這個年輕人的資質是千載難逢的,所以他把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了。」

「那人可以算是不錯,聽說他的進境已經超過昔日的主公了,銀龍、鐵燕,都只在他一刀之下碎屍斷臂。」

老婦人點點頭道:「是的,主公也分析過了。銀龍碎屍不足為奇,鐵燕斷臂才是真正的了不起,因為他已經能控制那一刀,隨心所欲地收發了,也就是說:他已經使這一刀脫出了魔的範疇,而進入聖的境界了。」

「主公還不能控制它?」

「不能,終其一生,他只有在魔的範圍內使那一刀威力至巨,卻仍然無法控制它。」

「本教在丁鵬手中可以興起了。」

「這是主公的希望。」

「那為什麼還不把本教的一切都交給他呢?」

「不急。主公就是因為要兼理教中的事務分了心,才限制了自己的發展。本教的武功速成而難進,越到後來越難以進步,必須全力以赴。不能有半點分心,所以主公才讓他自由地發展,不要他分半點心。」

「主母,我們這一次進剿天美,也是為了丁鵬?」

老婦人沉思了片刻才道:「主公雖然這麼說,但我相信不是的。」不是的?」

「據我所知,丁鵬日前的境界,已經不虞任何的傷害了。主公所以要這麼做,目的在於把魔教殘留在世上的一點邪惡徹底消除,將來交給丁鵬的是一個乾乾淨淨的門戶。」

「主公是個很了不起的人。」

「是的,他的確是個了不起的人。」

老人回到谷裡,忽而有一種落寞之感,他感到從未像此刻這樣空虛過。

谷中重要的人都走了,只剩下幾個剛入門的弟子操持著雜務,若一旦真要被人摸進來,一點抵抗的力量都沒有。雖然他說過,這個地方很隱蔽,沒有人能找得到,但他自己也知道這句話的靠不住。

一個很多人的組合,絕對無法藏得非常隱蔽,何況他的敵人都有著比獵狗更靈敏的鼻子。

多少年來,他之所以能夠很安全地保護自己,主要還是靠著雄厚的實力。

幾千名絕頂的高手把守著重要的門戶,小股的敵人絕對無法侵入。

大股的敵人,老遠就發覺了,立刻可以躲避,但是現在,那些人都走了。

谷中的防務已經可以說等於完全沒有了,現在只要是一個二流的高手,就可以輕易地進入了。

唯一能保護他的,就是他自己了。

為了成全丁鵬,他不得不將自己畢生專修的功力完全灌輸給那個年輕人。

雖然在事後,他仗著一些神奇的練功心訣與一些靈丹的輔助,勉強地把功力練到恢復三成。

三成的功力夠應付外來的侵害嗎?這句話立刻受到了考驗,因為他看見了三個人,三個不應該是谷裡的人:兩個女人,一個男人。

第二九章 逆襲

兩個女的他認識,是遣出去侍候青青的侍女:春花、秋月,那個男人卻從來沒見過。

老人覺得很意外,但是也沒有太驚奇的表示,只是淡淡地道:「春花、秋月,你們怎麼來了?小姐好吧?」

春花笑道:「小姐是否安好,婢子不太清楚。」

「你們怎麼會不清楚?你們不是侍候小姐的嗎?」

秋月也笑道:「小姐把我們撥交去侍候這位柳大爺了,所以婢子不清楚小姐的現狀。」

「那……你們到此地來幹什麼?」

「小姐給我們的命令是跟定這位柳大爺,到哪兒都半步不離。柳大爺來了,我們也只有來了。」

老人的目光從來也不看向那個男的,只是冷笑道:「那一位柳大爺是什麼人?他夠資格在我面前稱大爺?」

那個男的這時才一躬身笑道:「晚輩柳若松。」

老人的臉上忍不住流露出卑夷之色:「無恥鼠輩!」

柳若松一點都不生氣,笑笑道:「晚輩不否認是鼠輩,但前輩也高不到哪幾去,城狐社鼠,大家都差不多。」

老人卻生氣了,一個像柳若松這樣的鼠輩,居然敢用這種口氣對他說憑,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憤極而指著他喝道:「滾,滾出去!」

柳若松一笑道:「得到了晚輩所要的東西,晚輩自然會走的。」

老人伸手去拉一根掛在門後的絲繩,那是叫人的鈴繩,等閒弟子未經召喚是不準入內的。

春花笑道:「老爺子您要做什麼,吩咐婢子好了,婢子等侍候您,總比他們周到些。」

秋月也笑道:「也許我們笨手笨腳的,難當老主人的意,但是我們至少還活著,活人一定比死人強一點。」

老人嘆了口氣,他也知道這三個人能長驅直入,外面人一定是遭遇到不幸了。

他的眼睛盯在那兩個女的身上,目光如劍,使她們有著不大自然的感覺,然後問道:「你們是什麼時候跟金獅串通在一起的?」

秋月笑道:「很久了,我們原來是隸屬於金獅長老屬下的,後來才改調進來侍候小姐。」

老人的心一沉,又輕輕地嘆了口氣:「我以為你們換了個環境可以變得好一點了,可是現在看來,你們仍然是自甘下流。」

春花笑笑道:「老爺子,這話可不應該從您的口中說出來。我們投入本教,做些什麼事,原是您老人家指定的。」、「可是我後來不是向你們宣諭過,叫你們棄邪而執正的嗎?」

秋月笑道:「是的,您說過,可是您沒有告訴我們什麼是正道。」

春花道:「您更沒有教過我們如何去就正道。」

老人怒道:「怎麼沒有?我說過本教以往的一切全都是邪惡的,要你們屏棄過去的一切,自己約束自己。」

秋月笑道:「老爺子,我們花了十年的功夫學會了本教的種種魔功,您卻只用一句話來叫我們改變,這怎麼可能呢?」

老人一嘆道:「我知道的確是很難,但並非不可能。要從魔教的邪惡影響中脫離出來,只有一個方法,那就是自我的約束與控制,一切都要靠自己,沒有第二個人能幫助你們,但是本教確有很多人靠自我拔了出來。」

春花一笑道:「我知道,那些人一直都追隨在老爺子身邊,是老爺子忠心耿耿的弟子。」

老人欣然地道:「不錯,由此證明魔教並不是一定邪惡的,我們照樣可以潔身自愛,為世所敬。」

秋月笑道:「或許有這種可能,可是我們姐兒倆卻沒有這種機會。」

老人一怔道:「沒這種機會?你們的機會更多,我把你們派在青青的身邊,叫她督促你們……」

秋月笑道:「小姐是本教唯一的聖女。」

老人道:「是啊,她始終沒有接觸到本教的邪惡,你們跟著她,該有更多向上的機會。」

春花一笑道:「小姐自己是聖女,卻沒有教我們如何去做聖女。她派給我們的仍是一些邪惡的工作,例如叫我們去侍候這位柳大爺。」

「她叫你們去侍候這鼠輩嗎?」

春花道:「那倒不是,她只是叫我們監視柳大爺,不過老爺子您也知道,這位柳大爺卻是世上最邪惡的人。」

秋月笑道:「可不是嗎?他雖然不是本教的弟子,卻比本教中最邪惡的人還要邪惡一點。讓我們去對著這麼一個人,就像叫兩隻饞貓去守著一尾肥大的鮮魚,那還能忍得住不偷腥嗎?」

老人看著她們,沉痛地嘆了口氣:「罷!罷!自作孽,不可活。老夫對你們兩個人,實在沒有什麼話可以說了。」

秋月笑道:「老爺子如果有教訓,我們倒是很喜歡聽的,因為今後聆聽老爺子教訓的機會不多了。」

老人望了她們一眼,忽然道:「金獅要你們來的目的是什麼?」

兩個女孩子一時躊躇難答。老人又是一嘆道:「其實我根本不必問,自從他們明目張胆地背叛我之後,他一直就在尋找我的下落。」

秋月道:「老爺子說對了,您活著,對他們而言,就如同是芒刺在背。」

老人仰天大笑道:「他既有你們做內應,想能很容易找到我的下落,不知他們為何不來殺死我呢?」

秋月笑道:「他們不敢。您老人家那雷霆一劈之威,除了劍神謝曉峰之外,沒人能撐得住,而謝大俠自從那次一戰之後,也很少再過問江湖上的事了。他們找不到一個能夠與您相杭衡的人,自是不敢來驚動您。」

春花笑道:「何況除了您之外,還有不少受教於您的門人弟子,也都不是好相與的,所以他們儘管對您十分的忌諱,卻也不敢輕易地來看您。」

老人一笑道:「那麼今天呢?他怎麼又敢了?」

春花微笑道:「今天他也沒來,他到天美公主那幾去了,是伴著少主一塊兒去的。」

「少主?少主又是誰?」

「是天美公主的女兒。」

「天美有了女兒?她居然會嫁人生了個女兒?」

「天美公主並沒有嫁人,但的確生了個女兒,她把一切都交給那個女兒。」

老人「哼」了一聲道:「這倒很不容易,她居然肯不顧自己的名份,跟人私生了一個女兒,那個男人一定很了不起。」

「是的,那就是謝曉峰謝大俠。」

「什麼?是謝曉峰?」

「不錯,除了謝曉峰之外,還有誰能令天美公主動心呢?」

老人的臉上充滿了憤怒之色,厲聲道:「難怪謝曉峰會在那一次找上我,哈哈……謝曉峰啊謝曉峰,你徒具俠名,卻不過也是個不明是非的好色之徒而已。」

秋月道:「老爺子,您應該明白天美公主的能耐。她要是施展起媚術的時候,沒有一個男人能逃得過的。」

老人嘆了一口氣道:「不錯,她裝一本正經的時候,誰都會被她的無邪所惑。老夫若不是當年輕信了她的蠱惑,又何至於將本教弄得支離破碎,眾叛親離!」

秋月笑笑道:「不過老爺子能夠在她的魅力下振拔出來,已經算不容易的了。」

老人只有苦笑了。春花道:「謝大俠後來也發現了她的用心,一怒之下離開了她。世上也只有你們兩位是主動地離開她的。」

老人似乎頗為安慰地道:「謝曉峰後來也離開她了,這證明世上畢竟還有不為色動的男人。不錯呀不錯,謝三少爺這神劍之名,畢竟不是虛擁的。」

先前他還在對謝曉峰譏笑不齒的,一轉眼之間,又開始對謝曉峰讚美了。

不過這讚美之詞出之於老人之口,也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更由此可見,要離開那個女人是需要很大的毅力的,也不是常人所能做得到的。

秋月道:「天美公主因為在老爺子與謝大俠身上兩次失敗,認為奇恥大辱,居然自毀了容貌,幽閉在深谷,專練武功絕藝。她發誓要有一天以真正的功夫來勝過你們,徵服天下。、老人哈哈一笑道:「雄心可嘉,不過她是塊什麼料子我很清楚,要想在武功上勝過我跟謝曉峰,此生是絕無可能的了。」

「這個倒不清楚。天美公主自從幽居深谷之後與外面整個地隔絕了,只有金、銀二位長老偶爾去探視一下,他們對她仍是忠心耿耿的。」

老人道:「天美對人是有她的一套,這個我自承不如。她能把金獅、銀龍從我身邊拉了過去,乍一聽聞,我都難以相信。我以為最可能叛變的是鐵燕夫婦,那兩口子最不安分。其次該是銅駝,因為他最桀驁不馴……」

春花笑道:「據說天美公主在銅駝長老身上下了很大的功夫,但是銅駝長老對老爺子太尊敬了,始終不敢接受,使得天美公主一直罵他是奴才胚子。」

老人嘆息了一聲道:「銅駝對我的忠心使我很感動,但是他太死心了,天美的種種暗中陰謀,他為了怕我傷心,不肯告訴我。我若早知道天美在謀取我的霸業,結局又何至於如此!」

春花笑道:「不過天美公主的雄心成功的希望很少,她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謝小玉身上。」

「謝小玉就是天美跟謝曉峰的女兒?」

「是的,謝大俠跟天美公主的事,江湖上知者極少,可是他對這個女兒倒沒有否認,因此謝小玉兼有天美公主的班底,又加上神劍山莊的聲望,倒是頗有一番作為。」

「那個女孩子怎麼樣?」

「很不錯,她既有謝曉峰的聰明,也兼具了天美公主的美麗與噬力,在神劍山莊顛倒了不少世家公子,要徵服武林倒是不太成問題。」

老人卻充滿自信地笑道:「儘管她能徵服天下,卻徵服不了丁鵬。」

春花一笑道:「這倒是,謝小玉在丁公子手中幾次吃了虧,差點沒把神劍山莊給翻了過來,所以金獅長老陪著她到天美公主那兒去求援去了。」

「天美重出,又能奈何得了丁鵬嗎?」

「這個婢子等倒不清楚,但是聽說天美公主在這幾年窮研魔教秘籍,頗有心得。」

老人「哼哼」冷笑道:「那些功夫都是在老夫手中騙了過去的,老夫還會不清楚嗎?那還能練出什麼通天的絕藝來?充其量也不過跟老夫不相上下。要想追上丁鵬,她除非是脫胎換骨了。」

春花忽然很感興趣他說道:「老爺子,丁公子的造詣競能高過您幾十年的潛修,這實在是不可思議的事。」

老人一笑道:「這也沒有,不過丁鵬的武功造詣大部分得之天成。」

春花道:「丁公子以前的技藝平平,看不出他的天賦有什麼過人之處。」

老人笑道:「他不是個學劍的人,所以他在劍招上只能小有所成,但他卻是學我的刀法的最佳入選,再加上他某些遭遇、天性,乃使他的成就達到了無人能企及之境。」

他似乎變得出奇的好脾氣,跟兩個丫頭居然談得十分高興,完全忘記他們敵對的立場了。

但是這時候,旁邊有個人卻不耐煩了,冷冷地發出了一哼。

那是柳若松。

這傢伙的膽子居然大了起來,此時此地居然發出了一聲不耐煩的冷哼。

他憑的是什麼?

老人立刻聽見了那一聲冷哼,不由怒聲道:「你哼個什麼鬼,此時此地,難道還有你出聲的份?」

柳若松笑笑道:「前輩雖然看不起晚輩,但晚輩倒還不像前輩所想的沒出息。」

老人仍是冷冷地道:「金獅要你們來殺老夫的嗎?」

春花笑著說道:「婢子們怎麼敢對老爺子如此無狀?而且婢子們這次也不是奉了金獅長老之命而來的。」

「不是?」老人問。

「不是!」春花回答。

老人點點頭:「我想也不可能。金獅明明是上天美那兒去了,老夫的消息應該不會出錯的。」

春花笑道:「不錯,不但金獅長老上天美公主那兒去了,還有老夫人跟銅駝長老也帶著大批的高手上那兒圍剿去了。這次相逢,一定會是場很激烈的火拼,敗者固是全軍覆沒,但勝者也好不到哪幾去。」

老人忽地一驚道:「你們怎麼知道的?」

春花一笑道:「婢子哪有這麼大的本事?這都是柳大爺打聽出來的。他這個人別無可取,但打聽消息的本事可大得很。」

柳若松一笑道:「晚輩若非得知谷中精銳盡出,也不敢貿然前來的。這些年來,魔教雖已沒落,但是前輩身邊的那些力量,仍是無人敢於輕櫻其鋒的。」

老人冷冷地道:「你們的來意是什麼?」

柳若松道:「一來是瞻仰前輩的丰采。」

老人怒道:「巧言令色,是老夫最討厭的人!」

柳若松道:「再者,是有一件小事來向前輩商量的。」

「我們之間沒什麼可商量的餘地。」

「前輩別把話說得太死了,說是商量,不過是晚輩一個小小的要求。」

「你居然來向老夫提要求?」

柳若松道:「晚輩說要求,只是把話說得好聽一些,其實是來為前輩盡力,幫前輩的忙的。」

「老夫有需要你幫忙的地方?」

柳若松笑道:「縱然不能算幫忙,也對前輩有好處,晚輩想請前輩將神刀之秘相授。」

「什麼?你說什麼?」

老人真的吃驚了,這個卑劣無恥、聲名狼藉的鼠輩,居然敢來要求神刀之秘。

柳若松卻說得很肯定:「我要學魔刀之秘。」

「你知道什麼是魔刀之秘嗎?」

「知道,那是魔教的一項最高的武學,魔刀一出,當者必死,除了神劍謝大俠外,世上還沒有人能抗拒這一刀的威力。」

老人哈哈大笑道:「這一刀若是出自丁鵬之手,謝曉峰也未必當得了。」

「這一點謝大俠自己也承認,所以丁公子找上神劍山莊挑鬥劍神,兩個人雖然沒有打得成,謝大俠卻沒有說自己能接得下這一刀。」

「你既知這一刀之威,居然還來向老夫要求神刀之秘!」

「晚輩的眼界一向很高,若非這一刀威力無儔,再晚還不屑於求呢。」

「柳若松,你的腦筋是否有問題?」

柳若松笑道:「這可以問兩位姑娘。晚輩在有些地方或許已有力不從心之感,但是腦筋卻好得很,絕沒有半點問題。」

「那你怎麼會想到來向我求魔刀之秘?」

「因為前輩是唯一懂得魔刀之秘的人。雖然有幾個人學會了這一式刀法,但是他們只知道如何使用而已,卻無法教給人如何去練成這一式。」

「你知道得還真不少。」

「晚輩一直都在關心這種事,方今武林中的動靜大勢,再沒有人比晚輩更清楚了。」

秋月笑道:「這一點他倒沒有吹牛。老爺子,包括五大門派在內,各家各人的動靜虛實,沒有一個人能漏過他的眼睛的。」

柳若松笑道:「晚輩雖是名望不太高,卻有不少知心朋友散布於天下各處,他們對晚輩都很熱心,任何晚輩想知道的消息,都不吝相告。」

「在我門中也有你的人?」

柳若松道:「要不然晚輩怎麼能來得恰到好處呢?」

老人一嘆道:「我知道你以前是個野心勃勃的人。」

「現在晚輩也沒有放棄那股雄心。」

「你還想有重振雄鳳的一天?」

柳若松微微一笑道:「我不否認曾經在丁公子及青青小姐的手下栽了個大跟頭,但是這件事卻對我只有好處。」

「哦?」

「我在失敗之後的表現實在太羞愧,以至於稍微有點名氣的人都對我不屑一顧,因此不再會有人注意我了,而在以前我的萬松山庄卻又太出名了,出名得令有些人感到不安。」

老人道:「這兩下相較的寒熱,那種刺激與打擊倒虧你受得下來。」

柳若松悠然地道:「能成非常事業的人,一定要具有非常的耐性。」

老人忽然對柳若松有了一種新的感覺與看法,那感覺使他的背上像有條蛇在爬著似的,很不舒服,忍不住又「哦」了一聲。

柳若松輕輕一嘆道:「萬松山庄一敗,我似乎失去了一切,連萬松山庄都已不保。」

老人終於點了一下頭道:「難道你並沒失去一切?」

柳若松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卻笑道:「一分努力,一分收穫,我為了建設萬松山庄所下的努力,幾乎是用盡了心,又豈會那麼容易失去的?」

老人忍不住點了一下頭道:「你是個聰明人。」

柳若松笑笑道:「聰明倒不敢當,但我絕不是笨蛋。只是我在丁鵬對我的報復行動中,卻笨得比豬八戒的媽媽還不如。憑良心說,我柳若松又怎會做那種笨事,吃那種悶虧,上那個大當?」

老人無法不承認:「你不會。」

柳若松道:「那時萬松山庄的存在已經使人感到不安了,許多有名氣的人都藉故前來攀交,我就知道這不是好事。」

「所以你就借了那個機會,將你的實力隱了起來。」

柳若松一笑道:「我的實力從來也沒有顯露出來,我一向是個很小心的人,可是再小心也總有引人起疑的時候。丁鵬來找我復仇,對我是個絕妙的機會,一個把別人注意力抹除的機會。經過那次之後,沒有一個人會認為我有出息的了。」

老人想了一下道:「那倒不盡然,就有人在我面前說過,你是個很不簡單的人。」

「可是前輩並不相信。」

老人吐了口氣,無法否認。

柳若松笑道:「不過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我了解丁鵬的底細,知道丁鵬娶了前輩的孫女兒,也學成了前輩的魔刀一擊,估量自己絕對無法是他的對手,既然打不過,就只有認輸。」

老人看了他一眼道:「可是你這一輸的代價卻未免太大。」

柳若松搖搖頭道:「我倒不覺得,何況我並沒有太大的損失,甚至於連萬松山庄都沒離開,我還是住在那兒。」

「但是你在別人心目中的印象呢?」

「我青松劍客之名原是靠著我的一柄劍建立起來的,因此,只要我能站起來,仍然能使他們再度尊敬我。』」卻不是每一個人。」

柳若松一嘆道:「有些人從來也沒有把我放在眼裡過,我並不希罕他們看得起我。」

老人沒話說了,想了一下才道:「你怎麼知道你一定能活得下來?」

「我不知道。」

「假如丁鵬一刀把你劈成兩片呢?」

「這是我必須冒的險,而且也是我唯一可行之路,因為那時我就是全力一拼,也擋不住他那一刀之威。打既打不過,我只好賭一下了。世上原沒有十拿九穩的事,多少總要拼一下運氣的。」

「你的運氣的確不錯。」

柳若松笑道:「是的,我知道丁鵬絕不會殺我。因為,他跟我不是同一類的人,但是他肯答應收我做徒弟,卻實在出我意料之外。這一個意外,使我原已準備放棄的萬松山庄都保住了,這不能不說是運氣了。」

「你以為萬松山庄還是你的嗎?」

「是的,我原來是莊主,後來是總管,只是換個稱呼而已,人員、房屋、園林都沒有變動,我仍然可以就近照顧的。」

「總管跟莊主絕不一樣。」

「可是在那些人心中明白,我仍然是他們的莊主。」

老人終於嘆了口氣道:「柳若松,你是哪一種人?」

柳若松聳聳肩道:「我自己也不知道,因為世上還沒有出現過我這種人,以後恐怕也不會多。」

老人又想了一下才道:「你要我的刀法?」

「是的,萬請前輩賜予。」

「你學這種刀法,絕對無法超過丁鵬。」

「這個我知道,否則我也不會前來相求了,若是我勝過丁鵬,前輩說什麼也不會傳給我的。」

「我把刀法給了你,對我有什麼好處?」

「有的,我能替前輩報仇。」

「替我報仇?」

「是的,前輩的夫人帶著銅駝長老以及門中的精英去進襲天美公主了,但我知道他們一定無法活著回來。」

老人神色一動。柳若松道:「也許能逃回一兩個人來,但是魔教一脈卻會因此而斷……」

「你怎麼知道他們一定會失敗?」

「不但我知道,金獅他們也知道。他們是故意洩漏行藏,引誘前輩的人去的……」

「要消滅我的那些人並不容易。」

「前輩別忘記了,各大門派無不視前輩若芒刺在背,有這樣一個機會削弱前輩的力量,他們怎麼肯放棄呢?」

老人的臉色這才有點變了,隨即坦然地笑道:「讓他們殺好了,老夫原準備全給他們殺光的。」

柳若松笑笑道:「我知道前輩對造就丁鵬下了不少心血,可是前輩應該想到沒有了前輩的暗中支持,丁公子不是太孤單了一點?」

「他一個人的力量也足以抗拒天下。」

「話固然不錯,可是丁公子並不是嗜殺無度的人,他有那麼多的敵人,實在也不是好事。」

老人在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

柳若松笑著道,「我對那些人也很討厭,我可以為前輩你出口氣,去除掉那些人,只是我的力量怕不太夠。」

老人道:「看樣子我是必須要把魔刀傳給你了?」

柳若松一笑道:「晚輩絕不負所托,而且前輩還可以放心的是,我已當眾拜了丁公子為師。且不管這種師徒關係是多麼地不實在,我絕不會成為一個殺師的逆徒而招致天下的不齒。」

老人想了一下才道:「柳若松,若是在昨天有人說我會把神刀秘傳給你,老夫會笑掉滿口的牙齒,可是今天,老夫居然就做了這件最荒唐的絕事。」

他轉身進了房間,很快就出來,取出薄薄的一卷小冊子交給了柳若松,道:「拿去,能夠練成多少,要看你的造化了。再者,你只能練這種刀法,卻與我魔教沒有什麼關係。」

柳若松接過了冊子,看了一眼,臉泛喜色,彎腰躬身作謝,然而有一柄劍迅速由他袖中探出,刺入老人的咽喉。老人也沒有躲,坦然受劍笑道,「好,柳若松,如果沒有這一劍,柳若松就不是柳若鬆了。」

好像這已經是他意料中的事。

第三十章 兵解

銅駝滿身流血,手擎著大刀,像瘋狂一般的衝出了山谷。

他的銅甲,不斷地向下滴著血,大部分是敵人的,但也有一部分是他自己的。

在各大門派齊集的好手群中突圍衝殺出來,那本是不可能的事。

但是銅駝卻做到了。他的體內有一股力量在激發著他,使他勇猛有若天神,護衛著他的主母衝出了重圍。他是用身體去擋住敵人的劍,然後再用刀將敵人劈成兩片。

他身上的銅甲是可以抵禦刀劍的,可是他的那些對手個個都是關內精純的高手,他們所用的劍器也都是百鍊情鋼所鑄的利器,所以仍然能刺穿銅甲,刺準他的身體,而後才倒下去,分成兩片向兩邊倒下去。

因此當他們兩個人衝出重圍後,對方雖然還有將近一半的好手,卻沒有人敢追下去。再強的高手,也被他這種戰法嚇寒了膽,那已經不是拼鬥了。

招式、劍法似乎都沒有用了,三歲的小孩子也能拿一柄劍刺中銅駝,即使是個瞎子,也不會刺偏,因為銅駝的身材高出別人兩個頭,寬出別人一倍,這麼大的目標,還會刺不中嗎?

可是再強的高手,也要在他的面前倒下去。

因為他的刀是無敵的,那一刀劈下來的威力更是無敵的,何況還有那位老婆婆。

這些人都沒見過這位老婆婆,也都不知道她是誰。

她手中沒有刀,只有一根龍頭拐,可是這根鐵拐在她手中的威力,與刀劍無異。

魔刀是把人一劈為兩半,這根魔杖卻把人攔腰掃為兩段,平整如削,當者絕無倖免。

兩個人衝了出去後,回頭望了一下山谷。

這片山谷離他們原先隱居的地方並不遠,不過才三十多裡,還沒有離開山區。

可是他們卻遇到了伏擊,各大門派的高手以及一些昔日魔教中的叛徒,居然像是算準了他們的行程似的,早就在那兒等著他們了。

無數的急箭,千百顆擂石,殺死了一半的人,然後就是一陣瘋狂的屠殺。人在那個情形下,就如同瘋狂一般,找到了一個對象就想使對方倒下去,然後再去找第二個對象。

終於,他們帶去的弟子們一個個地倒了下去,但是圍攻他們的敵人亦沒有佔到便宜,倒下的更多,幾乎是他們的三倍。

但是這又有什麼用呢?

敵人的人數比他們多出六七倍,縱然損失了三倍於他們的人員,仍然還有一半,而他們卻是全軍覆沒了,只逃出兩個人。

老婦望著谷中一片殷紅,悽然地搖搖頭:「銅駝,你的傷怎麼樣?」

銅駝忍不住跪了下來道:「屬下無能,屬下恨不能戰死在當場。」

老婦輕輕一嘆:「你知道我們不能死,我們還有更重大的事要活著去做。唉!這一次可真把我們給敗慘了,比上一次更慘,可憐那些弟子,多少年來忠心耿耿地跟著我們,現在都完了。」

銅駝沉思片刻才道:「主母,我們剛離本谷就受到了伏擊,對方已經埋伏在等著。」

老婦點點頭道:「不錯,看對方排出的人手,都是門中的高手,陣容之堅強尤甚於二十年前那一戰,可見他們是存心要消滅我們的。」

銅駝道:「對方已預知我們的行蹤。可見我們的人裡面,定有叛徒洩漏了消息。」

老婦嘆了口氣:「銅駝,不要這樣想,在今天一戰中,我們所帶的人員中,還有沒有活著的?」

「這個……屬下沒有看見。」

「我也沒發現。每一個死得都很壯烈,斷頭裂腹,每個人都是在我們的眼前咽氣的,因此,我相信他們都是忠心耿耿的弟子……」

「那只是對方不讓他們活下去,殺了滅口。」

「不管怎麼說,他們總是為本教而死的,因此,他們的忠誠已無可疑。」

銅駝不禁默然,片刻後才道:「主母,我們怎麼回去見主公呢?」

老婦沉聲道:「我們不回去。」

「不回去?」

「是的,我們已經無家可歸了。敵人既然設伏在我們門口等著,他們也會找到我們的窩裡去的。」

「那就糟了!谷中能夠一戰的弟子都出來了。」

「敵方既是有備而來,我們不出來也是一樣,最多要對方多付一點代價而已。」

「那麼主公呢?」

老婦的臉上一陣黯然,片刻後才道:「若是主公未將功力轉輸給丁鵬,他自然可保無恙,現在就難說了。」

「那麼我們快回去看看呀。」

「不能去,如若谷中出了事,我們回去已經來不及了,而且還會陷入另一次陷阱,要脫身就難了。我們雖然遭遇了各派的高手,然而他們的掌門人以及一些長老都沒有來,否則你我想脫身還不容易呢。」

「主母的意思是我們不管主公了?」

「是的,我們有我們的工作。」

「若是主公遇害,我們除了報仇外,還有什麼更重要的工作?」

「銅駝,這麼多年了,你怎麼還不了解主公的為人與心性,他豈是計較私怨小仇的人。」

銅駝默然。老婦莊然道:「主公最大的遺憾就是本教的道統在他手中而終……」

「那不能怪主公。」

「可是主公卻不能不這樣想,本教數百年的道統不能至此而終,一定還要繼續下去,現在這責任就落在你我的身上。」

銅駝愕然地望著她。老婦又道:「主公對我們這一次出徵,早作了最壞的打算。如果我們不能保住大部分的人員,他要我們不必回去了」「上哪兒呢?」

「另一個地方,那兒有兩位本教的長老,率領了十幾個年輕弟子。」

「屬下怎麼不知道……」

「我也是昨夜才知道的。主公直到昨夜作了最後的決定後,才告訴我地點。那兩位長老輩份很高,還是主公的師叔。」

「他們才只有十幾個人。」

「十幾個人已經夠多了,人一多就難以隱身了。這十幾個孩子各人專攻一項本門的絕招,他們也是本教異日崛起的根苗,我們必須去照顧他們。」

「不是有兩位長老嗎?」

「唉,銅駝,他們是主公的師叔輩,你想想該是多大歲數了,隨時都可能去世的,可是那工作卻不能停頓,因此我們必須去接替。」

銅駝想了一下道:「主母,請恕屬下固執,屬下必須回去看一下。」

老婦人嘆了口氣:「好吧,我知道你對主公的忠心,不得確訊你是不會安心的,那你就回去看看。」

她沉吟一下又道:「記住,谷中如果平安無事,你就向主公報告經過,說我已經先去了。當然這是最好的想法,只怕可能性不大。」

「不會的,主公吉人天相……」

老婦黯然道:「銅駝,主公不但是我的主人,也是我的丈夫,我難道不比你更關心他?只是我們必須冷靜,主公盼望我們的是繼續他的責任。」

銅駝跪下叩了個頭道:「主母,屬下無法做到主母這樣的修養,而且屬下加入本教,乃是為了迫隨主公,屬下這一生,也是為主公活著的。」

老婦又是一嘆道:「我知道,所以我沒有拿出令符來,命令你跟我走,不過有句話你必須記住,你去到谷中,無論發生了什麼事,都必須留下性命。」

「屬下記得。屬下怎麼來找主母?」

「如果你看得見主公,他自會要你來找我。如果找不到他,你就去找小姐,以後跟著丁鵬吧,我去的地方不能告訴你,也不能讓你去找我。」

「那屬下以後就不再見得到主母了?」

「不,等本教將要重振雄風之日,我自然會來徵召你,那時我們自然不必再躲人。」

銅駝又叩了個頭,當他抬起頭時,老婦已經轉身走了,她的背影看來雖是瘦弱,但是步伐堅定。

銅駝的心中又生出了一份敬意,一種對偉大的人的敬意,不管他是男人或是女人。

銅駝走向谷口時,心中已有不祥的感覺,因為谷口兩邊守衛的弟子,已經沒有一個活著的了。

但是他們卻死得很平靜,沒有一點驚恐。致死的原因是咽喉上一劍,洞穿氣管。

那雖是致命的部位,但挨上一劍,至少也應該有痛苦之狀。

何況谷中還有著不少的機關布置,似乎都沒來得及發動。

這證明了一件事。

兇手的人數不多,否則谷中的弟子一定會因驚恐而發動機關阻止的。

兇手一定熟悉谷內布置,至少是屬於自己人,才會知道谷中布置的情形而加以趨避。

兇手能夠俏俏地進來,武功一定很高。

他先用不知不覺的手段制住了他們的穴道,然後再在咽喉上刺一劍。對一個已無抵抗力的人都能下這種毒手,那一定是個很狠毒的人。

每個人都是穿喉一劍,但是認位極準,劍口的大小深淺如出一轍,這人的劍法一定奇高。

這些弟子武功並不高,入門也不久,實在沒有必要殺死他們的,除非是兇手怕被他們認出了面貌。

銅駝在檢查了第四十九具屍體之後,已經大致能獲致上面的結論了。

他的身材雖然高大魁偉,頭腦卻很靈活。

四十九,是谷中剩餘弟子的數目,已經完全波人殺死了,俱出一人之手。

銅駝的心已經下沉。他佩服主母的決斷,不再回來看一遍,似乎知道老巢已無可倖免了。

谷中的弟子都已死絕,那麼主公的存亡也不見得樂觀了。

銅駝的心中充滿了悲憤,他發誓要找出這個兇殘狠毒的兇手。

不會是五大門派的人,他們已經明目張胆地跟魔教作對,不怕人知道,也無須滅口了。

也不會是金獅他們,他們也已經公開叛離,無須顧忌了。

這個人要從在身邊的人中去找,不過也不會在自己的身邊,因為魔教的人已經死無噍類了,對方用不著隱藏身份了。

因此,這個人一定是在丁鵬或是青青身邊的。那會是誰呢?銅駝幾乎沒有費精神就想到了那個人。

除了他之外,不可能再有別人了。

「總有一天,我要把你碎屍萬段!只要是為這些人復仇,即使拼上我這條老命也在所不惜。」

他沒有把主公的仇也算進去,因為他知道這個人雖然狠毒,卻還無法殺死他的主公。

他一面往裡走,一面發動了谷中的機關埋伏。因為谷中並不暖和,那些敵人也還沒有來。

這些弟子已經為魔教獻出了他們的生命,他不能讓他們的遺體再受到傷害。

因為他明白,自今天一戰後,他們與五大門派的仇結得更深了。如若讓五大門派的人進來,恐怕連屍體都不會放過的。

漸走漸深,他的心卻沉得更厲害,雖然他沒有看見主公的屍體,卻看到了地上有一灘血。

血並不多,但這個地方卻是弟子們所禁止前來的,因此這必然是主公的血。

不可能是別人的,因為血跡向前蔓延著,一直滴到牆前為止。

這表示受傷的人到這兒來過,然後就消失在這堵牆之後。

銅駝忍不住跪了下來,只有他一個人明白,這堵牆之後是什麼。

因為老人曾經將他一個人帶到這幾來過,而且指著一個不太明顯的按鈕道:「銅駝,如果有一天你找不到我,就到這兒來找我。如果我因為種種的原因,或在別地方,你要記住,一定要把我送到這個地方來。」

銅駝當時沒有問什麼原因,他已經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因為每次遷徙搬家,主公總是要他背負著一個箱子,一口大而沉重的箱子。

到了一個地方,一定布置一間密室,把這口箱子鄭重地藏進去。

箱子裡面放的是什麼,只有銅駝知道,因為他曾經幫主公布置過密室,將箱子裡的東西一件件地捧出來,供放到固定的地方去。

那些東西在別人的眼中是一錢不值的,若是被膽小的看見,還會嚇一大跳。

那只是一個個的骷髏頭,一共有十二具之多,每一具上都寫了些奇怪的文字。

那是天竺文,看得懂的人很少,而銅駝卻是很少的人中之一。

他原是天竺人。

他認識那些文字,只是一個個的名字而已,這些隆重攜帶的頭骨,都是魔教歷代教主的名字。

這間密室被視為聖地,因為它是魔教歷代祖師的殿堂,但是只有死了的人才得列名其中。

沒有人知道這間密室,除了主公之外,就只有他一個人知道。

血跡到此而終,證明有人進入了密室,那自然也不會是別人。

銅駝跪在地下,恭恭敬敬地叩了三個頭,然後才按了一下嵌在兩塊石板中間的一顆小石子。

於是他跪著的地方移動了,向前轉去,轉到牆邊。牆上自動開了個洞,讓他轉進去,然後又合上。

裡面很黑,很悶,銅駝很久之後才能習慣其中的黑暗,然後他摸索到一個角落,摸到了放在那兒的火石,點著了一盞油燈。

這盞燈是他們從天竺帶來的,燈油也是。點著之後,燈焰是綠色的,碧綠的顏色。

照在那一間間如同神龕般的空格上,照在那一具具毗牙咧嘴的骷髏上,顯得特別猙獰,銅駝慢慢地找過去,找到了最後一格,那兒原是空著的。

每一任教主在接任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在這殿堂中替自己造一個貯骨之所,也可以說是貯放頭骨之所,因為殿堂中只供奉著頭骨。

殿堂中不準有第二個空格,這表示魔教的教主必須要死了,才能由第二人接替。

殿堂中也不準有任何一個缺位,哪怕是只做了一天的教主,也必須要有他的位置。

所以在魔教歷任的祖師中,有幾位是被自己的人篡位而弒殺的,卻仍然要把頭骨貯放進殿堂中。

這是必須遵守的規定,記錄在魔教經典的第一篇上,絕不容違反。

銅駝終於看見老人了,跌坐在他的那格空位上,全身都發出了碧綠的光芒,卻顯得那麼莊嚴、那麼安詳。

銅駝跪了下去,帶著無比的虔敬,卻沒有哭泣,更沒有流淚。

魔教中的人是不準流淚的,他們一生中只準流一次,無論男女都是一樣。

那一次流淚也不是用在面對死亡的時候,魔教中的死亡不是悲哀而是一種歡樂,極大的歡樂。

正因為他們面對著歡樂的死亡,所以魔教的弟子才會個個如此地勇敢,作戰時無懼於死亡,因為他們心中的信仰就是無懼於死亡。

每一個教徒都是以笑容去擁抱死神。

「銅駝,你居然能趕了來,使我很高興……」

聲音很平靜,使銅駝幾乎高興得跳起來:「主公您沒有死?」

老人在空格中笑了一笑:「我已被人一劍洞穿咽喉,必死無疑,只是忍死須臾,要交代一些事。真高興你趕來了,還來得及替我送終。」

銅駝急問道:「主公,是誰?那是誰?」

老人道:「沒有人,除了我自己願意。你想誰還能一劍洞穿我的咽喉?」

「主人是自……」

「當然不是自殺。我還不想死,但是在那個情況下,我如果不受那一劍,就無法留到現在了,更無法保全我首級,得到一個莊嚴的死亡了。」

「對方是誰呢?」

「銅駝,你應該知道是誰,否則你就不配為本教的長老,冤枉跟了我那些年了。」

銅駝頓了一頓才道:「是那匹夫,那怎麼可能?」

老人輕嘆了一口氣:「我們都認為他不可能,實在是輕估他了。這是我們犯的一個很大的錯誤。人生一世中只能犯一個大錯,我在三十年前犯了個大錯,是沒有能認清天美;二十年前又犯了個大錯,是沒有認清金獅他們。我已經連犯兩次大錯,早就該死了,何況又犯了第三個大錯,還能不死嗎?」

銅駝無聲,倒是老人又問道:「你們失敗了?」

「是的。我們還沒有出山,就遭到了五大門派高手的伏擊,只逃出了主母跟屬下兩個人。」

「哦?主母呢?」

「她到主公告訴她的地方去了。」

老人笑笑點點頭:「很好,她是個很冷靜、很能幹、很偉大的女人,把她的一生都給了我,幫了我不知多少的忙。我這一生中雖然認錯了三次人,但也幸好認對了三個人,一個是她,一個是丁鵬,還有一個就是你,有你們這三個人的補償,使我這一生總算沒有失敗得太厲害,可以毫無愧疚地在這殿堂中安歇了。」

銅駝沒說話,他在極度的感動中。老人是他心目中的神明,而他居然也能在神明的心目中有著如此重要的地位,這已經值得他奉獻上這一生一世了老人又問道:「主母有沒有要你跟他一起去?」

「有的,可是屬下堅持要先回來看一下主公。」

「你太痴了,還比不上一個女人,不過也難怪,是很少有人能及得上她的,我也不如她甚遠。主母沒有再叫你去找她吧。」

「是的,她要屬下侍奉丁公子跟小姐去。」

「很好,這樣對你也好。丁鵬這孩子身邊也該有個像你一樣的人,否則他太孤單了。」

老人的神色忽轉莊重:「不過你到了那兒,別說出這兒的事。」

「為什麼?難道主公還容忍那鼠輩下去?」

老人笑了一笑才道:「是的,我不但要容忍他,而且還成全了他,我把魔刀之訣傳授給了他。」

銅駝吃驚了,他是很少會如此驚惶的。

「主公,為什麼?究竟為了什麼?」

「不為什麼,本教雖沒有私人的報復,但是本教也有一條金律,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對於那些意圖消滅本教的人,我不能輕易放過。我要以本教的刀,假他的手,來對付那些人。」

「他行嗎?」

「我知道他行。做這件事,他比丁鵬還行。」

銅駝不再抗辯了,主公的決定永遠是對的。他只擔心地問道:「可是以後呢?」

「他雖然得到了本教的刀法,卻不是本教的人,他的刀也永遠不如丁鵬的。總有一天,他會一分兩片死在丁鵬的刀下,就沒有以後了。」

銅駝默然片刻,臉上現出了尊敬與佩服道:「主公算無遺策,這次總算找對了人。」

老人笑了一笑,然後輕鬆地道:「銅駝,這個地方只有你一個人知道,因此,本教的道統也全靠著你來維持下去,你必須活下去,活著等下一個人來,把一切都交下去。」

「主公沒有交代主母嗎?」

「沒有。她只管領著下一代的弟子出來,最重要的交代全要靠你了。」

「屬下交給誰呢?主公可否先指示一下?」

「不必。我也無須先作預示,因為我並沒有指定繼傳的人選,不過你放心,到時候你自然會知道的。本教的每一任教主都是天生的,只要一到時候,他自然而然地會脫穎而出,光芒萬丈。」

銅駝又默然了。老人道:「我的時候到了。」

銅駝不禁猶豫,老人怒聲道:「快!別作婦人之仁,誤了我的兵解成道,而使我抱恨終生。」

銅駝終於叩了一個頭,然後在身邊取出一柄小刀。刀身映著綠光,發出了妖異的綠芒。

接著他伸手一揮,老人的頭離開了身子,飛起在空中。銅駝接住了首級,老人的屍體已從空格中落了下來。銅駝沒有去管那無頭屍體,似乎那不是他主公的一部分,他只恭恭敬敬址捧著頭顱,安放在空格上。

老人的眼睛這才閉上了,嘴角泛出了一絲滿足的微笑,居然吐出了最後五個字:「謝謝你,銅駝。」

只有一顆頭顱,居然還能保有生命的能力。

這現象若是放在別人身上,準會嚇得半死,但銅駝卻認為很自然。

老人是他的神,神是無所不能的。

現在他要去實踐神賦予的使命了。

第三一章 神刀傳人

當銅駝出現在丁鵬與青青面前時,的確使他們大大地吃了一驚,因為銅駝居然脫掉了他終年不離身的銅甲,拘僂著腰,像一個普通的老人一樣,完全不是他昔年威武之狀,甚至連身材都好像矮了很多。

最吃驚的是青青,她知道若非有了很大的變故,銅駝是絕不會離開他的主人的。

可是她居然很沉著,在接受銅駝的問候之後,還是很從容地問道:「銅叔叔,是爺爺叫你來的?」

銅駝點點頭。青青再問道:「你準備耽多久?」

銅駝略一遲疑才道:「主人吩咐屬下來侍奉丁公子與小姐,不必回去了。」

青青的臉色一黯,她當然明白只有在一個情形下銅駝才不必回去了。她萬分不情願地要證實這個消息,但仍然忍不住問道:「爺爺可是大道已成了?」

銅駝擦擦眼淚道:「是的,主人大道已成,脫體飛升了。」

丁鵬忍不住問道:「青青,你們在說些什麼?」

青青道:「這是道家修煉的境界……」

丁鵬道:「我知道,脫體飛升是道家羽化登仙的境界,爺爺是否已經成仙了?」

青青哽咽地道:「是的。爺爺九轉功成,已經由狐道而轉入仙道了。」

丁鵬神色也是一黯道:「丹成飛升,這是件值得慶幸的事,你們又何必如此難過呢?」

青青強顏為笑道:「是的,爺,這應該是件值得慶幸的事。靈狐得道成正果的不多,爺爺總算是熬出頭了,只不過從此仙凡路隔,再見無路了。」

丁鵬忽然轉向銅駝道:「銅前輩……」

銅駝連忙道:「屬下不敢當此稱呼……」

丁鵬道:「我這兒既非什麼門派,我也沒參加什麼幫會,你這屬下兩個字也用不上。」

銅駝道:「老奴是奉命來侍候公子的,公子就以銅駝的本名為稱呼好了。」

丁鵬想了一下道:「好吧!銅駝,我知道你是個很拘謹的人,因此我也不跟你客氣了,我想問你一句話。」

銅駝道:「請公子吩咐。」

「銅駝,你先考慮好,我的問話一定要聽確實的答案。你如果不知道,就回答不知道,但若是知道的就不許隱瞞。」

銅駝不禁有些遲疑,望著青青。青青鼓勵他道:「銅叔,爺對您很敬重,不會使你為難的。」

銅駝道:「是,老奴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丁鵬點點頭道:「好!我聽說在遮馬谷口,五大門派的高手聯合伏擊,殺死了很多人。你知道這件事嗎?」

銅駝的臉上掠過一絲痛苦,低聲道:「老奴知道。」

「那些被殺的人,跟你的關係很深嗎?」

銅駝詫然地望著他,半晌後才道:「親如兄弟,情同家人。」

丁鵬點了一下頭,然後又道:「我聽說天狐修煉必須要經過兵解才能夠脫體飛升,若是經由雷火天劫,就會形神俱滅了。」

銅駝有點莫知所借地道:「是的,是這樣的。」

丁鵬道:「那麼老爺子是經由兵解的了?」

銅駝只有點頭道:「是的。」

丁鵬的聲音突轉凌厲道:「誰?是誰下的手?」

銅駝略頓一頓才道:「是老奴。」

這個答案不僅使丁鵬感到很意外,連青青也難以相信,道:「銅叔,怎麼會是你呢?」

銅駝跪了下去,哀聲道:「的確是老奴,因為那時天劫將臨,老奴只有下手幫助老主人兵解升天。」

丁鵬道:「好!我相信這是在萬不得已的情形下,你才會如此做的。」

銅駝情不自禁地道:「是的,老主人神威蓋世,誰也無法使他老人家折敗的……」

這樣一說,他口中的那位老主人就不像是升天的煉狐了,但是丁鵬卻好像是沒有注意這一點,輕輕一嘆道:「這就好。我得到的消息卻是說他老人家死於柳若松之手,這不但使我難以相信,更使我萬分內疚。」

銅駝嚇了一大跳,連忙問道:「公子,您怎麼知道的,這是誰告訴您的?」

丁鵬接道:「我知道柳若松絕不是個安分的人,也絕不會乖乖地投在我的門下,所以我雖然饒過了他,卻也沒有放鬆過對他的注意,整天都有個人盯住他。那人知道他到過遮馬谷,也看到了遮馬谷外的廝殺……」

銅駝愕然道:「原來公子一切都知道了。」

丁鵬一笑道:「是的,我只是派了一個人盯紫柳若松,卻知道了天下絕大的秘密。」

青青忍不住道:「那是什麼人,居然有這麼大的本事?他還知道什麼?」

丁鵬道:「這個人的武功不高,但是他的輕功與盯梢的本事卻是天下第一。我給了他三千兩金子,託他在三年之內盯緊柳若松,把他的一舉一動都告訴我,結果那個人就告訴了我這麼一件大消息。」

頓了一頓,青青道:「爺,看來你一切都知道了。」

丁鵬道:「是的,當我重人江湖,以手中一柄神刀震驚天下時,我就知道你不是天狐,因為天狐只是人們的想像,根本就沒有這麼一回事。」

青青道:「在北方,狐仙之說非常靈異,而且相信為人也很多,傳說狐仙顯靈的事也很多。」

丁鵬笑道:「的確,柳若松在前一陣日子也確信不疑,因為發生在他身上的那些事,已經是超越了人的能力範圍,只有神跡兩個字才能解釋,可是我卻知道一切都是人為的,所謂神通,不過是銀子的法力而已,只要有錢,買通他家裡幾個人,不難做到使他家中雞飛狗跳,疑神見鬼……」

「那時你已知道我不是狐了?」

丁鵬笑道:「不錯。你若真的是狐,你可以運用法術做到那些的,用不到再浪費銀子去買通人搗鬼了。」

青青笑笑道:「我也知道那個謊言說得並不高明,你遲早會拆穿的,只是沒有想到那麼早就被你拆穿了。」

丁鵬一嘆道:「我雖然早已知道了你偽裝煉狐的秘密,但是我卻希望你是真的狐……」

「為什麼?難道你喜歡娶一個狐妻嗎?」

「那倒不是。你若是狐,我們就可以找一個地方,遠避人世修煉去了。」

青青道:「現在也可以,我們仍然可以找一個隱僻的地方,遠離這個塵世。我當初託言為狐,本就是打的這個主意。」

丁鵬搖搖頭道:「現在不可以,太遲了。」

「為什麼?」

「因為你爺爺把他的刀傳給了我,把他的刀法也傳給了我……」

青青連忙道:「爺,你誤會了爺爺的意思。他把刀法傳給你,只是因為你的資質絕佳,可以發揮那套刀法的精闢所在;把刀傳給你,是因為必須此刀才能發揮得刀法的精要,並沒有別的意思與要求。」

丁鵬一笑道:「我知道。」

「因此你並不需要為他做什麼。」

丁鵬道:「我也知道,可是別人卻不這麼想,他們認識這柄刀,也認識這套刀法。」

「別人是誰?」

丁鵬道:「以前是金獅、銀龍、鐵燕以及五大門派的人,他們認為我是你爺爺的傳人……」

「這個,你可以加以說明……」

「青青,你別傻了,誰會相信我的解釋?最好的說明就是揮出一刀,而一刀揮出後也不必說明了。」

青青默然片刻才道:「爺,你已經知道我們的出身了?」

丁鵬點點頭道:「是的。雖然我以前江湖閱歷太少,不知有魔教的盛名,但是現在也該知道了。」

「你對魔教的看法如何呢?」

丁鵬道:「不知道!」

「怎麼會不知道呢?」

「自然不知道。我出道時,魔教已經停止活動了。雖然別人說魔教作惡多端,但是我只看見魔教的弟子受人迫害;雖然別人說魔教中人全是心地邪惡、手段狠辣之徒,但是我所接觸到的人,卻都是忠心耿耿心地善良的……」

銅駝萬分感動地道:「謝謝你,公子,謝謝你。」

丁鵬默然片刻才道:「老爺子把他的刀法傳給了我,把他的刀傳給了我,只因為我是他的孫女婿。」

銅駝道:「是的!主人在仙去前還一再聲明,公子與魔教沒有任何關係,而且主人早已把小姐也從教中除名,現在連老奴也都除了名,不算是魔教中人了。」

丁鵬道:「但教主是我的祖嶽,多多少少和我還是有點關係的。」

「主人卻只希望公子使那套刀法與那柄神刀得以不朽,此外就別無所求了。」

「他雖對我別無所求,我卻不能不做點事。」

「公子要做什麼?」

「我還要弄清楚一件事。」

「什麼事呢?」

「謝小玉跟魔教的關係。她雖是謝曉峰的女兒,但是她有很多手下,包括以前叛教的長老金獅、銀龍在內,都聽她的指使,無疑的,她跟魔教是有密切關係的。」

銅駝沉吟良久才道:「她是謝大俠與天美宮主的女兒。至於謝大俠與天美宮主如何結合的,老奴就不清楚了。」

「把你知道的說出來好了。」

「是的,那是很長的一段故事了,天美宮主原名孫杏雨……」

「刀上所刻的『小摟一夜聽春雨』就是指的她了?」

「是的,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又是綿綿春雨的季節。

銅駝來到丁家已經三年了。

這三年過得很平靜,但也有一些很值得慶幸的事,最重要的一件就是青青生了兩個兒子。

一對白白胖胖的雙生子,現在已經是一歲。

在滿周歲的那一天,丁府熱鬧極了。各地的江湖人,有名的或是不太知名的,都前來祝賀。

丁鵬居然一反以前偶做的常態,很和氣地出現在那些人面前,謝謝大家的祝賀。

席問,有一個很通俗的儀式——抓周。

那就是把很多具有代表性的東西放在一個盤子裡,讓那兩位小寶貝去抓。

一歲的小孩子自然不懂得什麼選擇,只是隨著自己興趣隨意去抓。

抓上的第一件物品,據說可以預卜這孩子的將來。

如果他抓的是一把金算盤,他將是個成功的商人。

如果他抓的是一顆官印,將來就一定會是個大官。

《紅樓夢》中的賈寶玉,在抓周時首先抓起的是一盒胭脂,因而才換來一生的情牽孽纏。

兩個小傢伙抱出來了,又白又胖,十分天真,嘻嘻哈哈的,一點也不怕生。

抓周的盤子也端上來了,裡面放了很多的經過大人精選的東西,但是有一件卻是大家感到十分詫異的。

那是一柄連鞘的刀,黑黑的刀。

是丁鵬那一柄威震天下的神刀,刀上刻著「小樓一夜聽春雨」的詩句,一把令天下人怵目驚心的刀。

刀放在盤子裡,猶自透出逼人的殺氣。

兄弟倆在盤子前看了一陣,然後不約而同地同時伸手去抓那柄刀。

盤子裡放著那麼多的好玩東西,他們都不屑一顧,卻同時看中了那柄刀。

老大抓住了刀柄,老二抓住了刀鞘。兩下一爭,鏘然一聲,刀脫鞘而出,刀抓在老大的手中。

四周的客人「啊」的一聲驚呼。

只有丁鵬笑嘻嘻地道:「很好,你們倒很識貨,而且也作了最好的選擇。」

他走上前,從老大手中取下了刀,順手在孩子的兩肩點了兩指。孩子「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青青嚇白了臉,連忙出來,抱起了孩子,可是孩子的雙手已軟綿綿地垂了下來。她急聲問道:「爺,你這是做什麼?」

丁鵬道:「沒什麼。我只點殘了他雙手的筋絡,絕不會影響到他的發育,只是他這一輩子都不能練武了。」

青青哽咽著道:「爺,孩子還小,他不懂什麼,你就是不讓他練武。也不必如此呀。」

丁鵬道:「我並不反對孩子練武,但他選的是一柄沒有鞘的刀,鋒銳不藏,是乃必兇,所以他不能繼承這把刀,刀是老二的。」

青青一向都是柔順的妻子,這時候,她對丁鵬的態度更尊敬了,肅然道:「爺說得是。」

丁鵬把刀歸回鞘中,然後道:「銅駝。」

銅駝手中抱著老二,恭敬地道:「老奴在。」

丁鵬道:「昨天有人才找你,是不是你要走了?」

銅駝囁嚅地道:「那只是……只是……」

丁鵬道:「沒關係。我知道是老夫人派人來找你,她那兒的弟子已經學成了,要你去幫忙。」

銅駝見他說出來了,只得道:「老夫人帶了一批新出道的弟子,人手不足,要老奴去幫她一下,但老奴因為未得公子允準……」

丁鵬道:「好,我這兒也沒事,你就去吧。」

「謝謝公子。」

丁鵬道:「別謝我,還有事情要麻煩你呢。你把這柄刀帶去,也把老二帶去。他是青青的骨肉,應該有資格繼承老爺子的事業,我想老夫人也不會反對的。」

銅駝不知所以。丁鵬又道:「這件事我雖然決定得太魯莽,但是老爺子再也沒有後人了,而且魔教的神刀也在我手中,我大概也可以作一半主的。從現在開始,這孩子就是魔教這一代的教主了。他在十八歲之前,由老夫人跟你監護教養,十八歲之後,由他正式繼任……」

銅駝感極跪下道:「謝謝公子,謝謝公子……」

他太激動了,聲音已嘶啞,語不成聲。丁鵬拉了他起來道:「別說這種話。我受嶽家的栽培,深感無以為報,這是我唯一可盡的心意。老二的資質都跟我小時一樣,我相信他可以擔當這一責任的,不過你還要好好地督促他、管束他。」

銅駝連連地叩頭道:「是!是!老奴定然不負所托。」

丁鵬道:「兩個孩子到現在還沒有取名字,我就是在等待著今天作個決定。雖然這個決定有點草率,但完全是由著天意,也許是老爺子在天之靈冥冥中作的決定,你可以把這情形告訴老夫人。」

「是的!」

丁鵬又道:「你也可以去告訴老夫人,魔教可以復起,不必怕人阻礙,一切都有我。不過我只能負責到這孩子成年,等他十八歲後,我就完全撒手不管了。我已經叫阿古和小香備了車在後門等候,你現在就走吧。」

「是的!不過公子,這柄刀少主現在還用不著,還是留在公子身邊吧。」

丁鵬笑笑道:「不必了,你帶去好了,走吧。」

銅駝又叩了一陣頭,抱著孩子,帶了刀,由後面走了。丁鵬這才對座中群雄道:「來!來!大家坐下來喝酒。各位盛情而來,丁某非常感謝,但是誰要想在終席前離開,丁某就少不得要得罪了,因為銅駝長老剛帶了魔教少主離開,我不希望有人去追蹤他們。」

舉座肅然,沒有一個人敢說話。丁鵬帶笑舉杯,逐座敬酒。

敬到一張桌子時,忽然發現少了兩個人。

旁邊一個漢子道:「他們兩個人剛才去方便去了,很快就會回來的。」

丁鵬只笑了一笑,忽然取出一把小匕首,然後隨手在椅子上扳下了一條椅腿。

就在庭中,他用匕首慢慢地削那條椅腿。

這個舉動使大家很詫然,看著他把一條圓圓的椅腿勉強削成了一把刀的模樣。

就在這時,有兩條人影悄悄地由庭側向外走去。丁鵬含笑地轉出去,攔住他們面前道:「二位要走了?」

二人臉色霍變,雙雙同時出劍刺向丁鵬。這兩個人雖是名不見經傳,但他們雙劍出手,聲勢之烈,絕不在當今的名家之下。

以劍道的標準而言,他們絕對可以排名在當今前十名高手之內,而且他們的劍也都是精鋼所鑄的利器。

丁鵬手中只有一把刀,一把木削的刀。

他就用那柄木刀輕輕地一揮,「叮叮」兩聲,兩柄精鋼長劍都斷成了兩截。

那兩個人還朝前衝了十幾步,然後每個人都齊中間分成了兩片倒下。

一如那柄神刀造成的結果一樣。

丁鵬輕輕地拋下了手中的木刀,一嘆道:「謝曉峰在十年前就已經棄劍了,我到今天才能丟開那柄鋼刀,還是要用木刀。比起他來,我還是差了一大截,慚愧!慚愧!」

小香跟阿古回來了。丁鵬跟青青正在屋子裡逗弄著他們的孩子丁克文。

小香進來後,跪下來隆重地叩了三個頭。丁鵬笑道:「你這丫頭怎麼了?忽然行起大禮來了。」

小香道:「這是老夫人命婢子代她老人家向公子叩謝的。」

丁鵬連忙起立道:「這怎麼敢當?你這孩子簡直是開玩笑。」

小香道:「老夫人說理應如此,而且她說這也不是她個人的謝意,而是魔教列代祖師的謝意,謝公子使得魔教的血胤得以延續。」

丁鵬想了一下道:「奶奶好?」

「老夫人很好,抱著少主又親又笑,像是年輕了十歲,整天都合不攏嘴。」

青青道:「他們那個地方安全嗎?」

小香道:「很安全。現有男女年輕弟子各五十名,男的練刀,女的學劍,銅長老試了一下,一對一,大概可以維持個平手。」

丁鵬道:「哦?想不到他們會如此了得。照這實力看來,自保是夠了。那兒的地勢如何?」

小香道:「是一片湖心的小島,四面都是水。」

丁鵬一皺眉道:「這不妙,雖有湖水之險,仍然無法阻住敵人。何況在島上的人,往往因為有天險阻隔而生了懈怠之心,忽略了警覺性。」

小香道:「婢子也向老夫人提示過這一點,銅長老說他會立刻注意,把戒備網擴展到湖岸四周去。」

丁鵬點點頭道:「這還差不多,不過再嚴密的戒備,也是擋不住有心的敵人。」

小香道:「銅長老說攻擊才是最好的防禦,但是老夫人反對,她說往事可資為鑑,魔教為了保存傳統而求生存,今後將成為武林一派,不可再掀起殺孽。」

丁鵬輕嘆道:「只怕別人不那麼想。」

小香道:「老夫人說一切盡其在我。魔教不為侵略而戰,但是為了求生存,自衛而戰時絕不退縮。」

丁鵬點點頭,然後又道:「你在回家的路上,沒碰見什麼麻煩嗎?」

小香想了一下道:「沒有,很平靜。」

「這倒是難以相信的。我以為至少會有人想攔住你們,逼問一下你們的去向的。」

小香道:「婢子也以為如此,可是的確沒有人,雖然婢子感覺上一直有人跟在後面,但是卻始終沒有人出頭攔截過。」

丁鵬點點頭道:「也許是對方自感人手不足吧,要想攔住你跟阿古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才說到這兒,窗外一陣拍羽聲,接著一頭白色怒目的健鴿飛了進來,停在丁鵬的手上。

那是丁鵬自己所建的通訊系統,家裡的人都不加過問,他拆下鴿子腳上的小圓筒時沒人敢走過去。

丁鵬看完了紙條上的報告,才一笑道:「小香,你雖然沒有遇到什麼麻煩,但是在你們回程的路上,至少有四十名高手被狙殺在途中各隱秘之處。」

小香微微一驚道:「會有這種事?婢子怎麼一點都不知道?」

「被狙殺的都是行動的老手,他們的藏身之處更是隱秘,你不可能發現的。」

「那是些什麼人呢?」

「是分隸屬五大門派的好手,但以崆峒、峨眉兩派的居多。他們的目的就是攔截你們。」

「那又是什麼人把他們狙殺的呢?」

丁鵬道:「那是一批蒙面的殺手,身份不明,不過我已經知道是誰派出去的了。」

「誰?」

「柳若松的手下。這傢伙我知道他已經不甘寂寞,靜極思動了。青青,我們也該出去活動活動,在家裡一耽就是三年,人都變得懶散了,再不動,許多老朋友都會忘記我們了。」

青青沒有說話,她對丁鵬的話,從來都沒有反對過。

第三二章 尾聲

青青坐在車中,丁鵬坐在她的對面,阿古駕著車。丁鵬的手中在把玩著一柄刀,一柄很好看的刀,上面雕著山水、美人、車馬、雲麾等等。

這是一幅美人出蹕圖,圖上的人物凡一百四十三,馬匹凡一百零九,車輛十六,雲麾、車蓋、儀仗等不勝詳記。總之這些東西如果放大成為真實的,那就前後安排上個十來裡,如果變成圖畫,裱上手卷,也得綿延十幾丈長,然而現在卻只刻在一柄刀上。

一柄三尺半長的刀上。

畫與雕刻都出於名家手法,形態逼真,各具神情,這應該是一件價值連城的藝術品。

它的確是的,因為丁鵬是以十萬兩黃金的代價,從一個收藏家手中買下來的。那個收藏家曾經得罪了黑道上人物,糾眾前來尋仇,幸虧丁鵬及時解決了他們全家的危難,而且還盡殲對方,使無後顧之憂。

有著這麼大的恩情,花了這麼大的代價,那位主人仍然感到十分勉強。

因為這是一件藝術品,一件使人一見就喜愛、寧願餓死也不願出賣的那一類東西。

一種活著不肯易手、死了卻不忍帶走的奇珍。

丁鵬要它,卻因為它是一柄刀,一柄很傑出而又很珍奇的刀。

但是這柄刀雖有一個很珍貴的匣子裝著,卻沒有刀鞘,因為它是供人欣賞的。

刀是兇器,這柄刀能殺人嗎?

那答案是很奇妙的,哪怕是個三歲的小孩子也知道這柄刀不能殺人,連只雞都殺不死。

可是這柄刀的確殺過人,而且殺死了幾百個人。它殺人不在它的鋒銳,而在它的價值。

誰擁有了它的消息傳出後,立即就有數不清的人前來求售,請求一見,巧取豪奪,終至為它家破人亡。

現在丁鵬要這柄刀,也是用來殺人,不過這次卻是用它的鋒銳了。

丁鵬所以要選上這柄刀的原因,因為它也是一柄彎刀,圓月形的彎刀。

他把玩了很久,還是不忍放下。小香蜷在他的腳前,也在欣賞那柄刀,這時才忍不住問道:「公子,你真要用這柄刀去對敵、殺人?」

丁鵬笑了一下道:「是的,原有的那柄神刀給銅駝帶去了,我想老夫人用得著,而我是使刀的,手頭總要有柄刀才行。」

「公子,我實在不懂,公子即使已經功力通神,但是沒有了那柄刀……」

丁鵬點頭道:「沒有了那柄刀,我只能發揮出六七成的威力。那至殺至威的刀法跟那柄刀是連為一體的,如果我用那柄刀,可以發揮到十二成的威力。」

「我們出來是去幫老夫人的忙的。」

「不錯!各門派以及天美宮主的手下都出來了,他們絕不會放過老夫人他們的。」

「那些人的武功高嗎?」

「聽說很高,尤其是天美宮主的手下很有一些能人,現在都發給了謝小玉。那個女孩子心狠手辣,我們若不去接應一下,老夫人就有麻煩了。」

「公子,我們既然是去接應老夫人,而且對方的武功又高得出奇,您怎麼反而把神刀給送走了呢?」

丁鵬一笑道:「神刀在我手中,已經是天下無敵了,人家還會跟我對敵嗎?」

小香搖搖頭道:「大概不會有,自從銀龍被殺之後,大概已經沒人跟您動刀了,據說銀龍長老已是當世第一用刀的高手。」

「這就是了。我帶著刀,沒有人敢跟我動手,卻又怕我去找他們,於是他們就會運用一切的陰謀詭計來對付我,使我防不勝防,所以我帶著那柄刀,反倒會增加禍害而不見其利處。」

「這倒是,但是您用這柄刀也不能退敵呀。就是那位金獅長老,差不多也有了七成火候。」

丁鵬笑道:「是的,他跟我徒手時所能激發的威力差不多,可是我有這一刀在手,他就不如了。」

「這柄刀不能增加您什麼威力,婢子已經仔細地看過了。它只是很好的黃楊木,木質脆而硬,如果遇上了堅利之物,它一碰就會折斷了。」

「這正是我需要的。」

「公子,婢子還是不懂。」

「傻丫頭,你的腦筋還是太死了一點。如果你手中有一柄刀,你會對它砍下去嗎?」

「不會,我實在不忍心毀了它。」

「這就是了。對方看到我手中的刀時,先生了不忍之心,出手必會因之延誤,而這一延誤,就將成為我的先手之機。」

「公子真是好心計、好算計。」

丁鵬微微一笑道:「我不想做英雄,更不在乎虛名,我只是想活下去。為了活下去,我不在乎使用任何手段。」

「假如只為活下去,公子根本就無須出來。您坐在家裡,誰敢來找您的麻煩呢?」

丁鵬哈哈一笑道:「小香,你是很聰明的人,怎麼又說傻話了?你以為我足不出戶,別人就會放過我了嗎?像爺爺躲了他們多少年,仍是沒躲過。」

「公子您的情形跟老主人不同。」

「一樣的。金獅他們心心念念要找到爺爺他們加以殺害,不是為了仇恨,也不是怕爺爺找到他們報復,而是為了內心的恐懼。」

「內心的恐懼?」

「是的,也可以說是他們害怕自己!」

「自己有什麼好害怕的呢?」

「你還小,所以不懂,等到你入世較深,就會懂了。假如你做了對不起人的事,或是你有了野心,你就會坐立不安。」

「我懂了,金獅他們因為是對老主人有所愧疚,所以才要殺死他。」

「是的。還有就是有野心的人,像我現在一樣,即使躲起來不見人,可是有些學刀的人,或者是武功練到差不多的人,還是會找上門來,想要擊敗我而成名。」

「這麼說來,世上就沒有真正的平靜了?」

「這倒不然。要想平平靜靜地過,一生並不難,只要不學武,不成名,像那田中的農夫、山上的樵子,默默無聞,平平淡淡地過一輩子。在這世上,大部分的人,都是平平靜靜的。」

小香點點頭,忽又問道:「那些人似乎並不快樂?」

丁鵬嘆了口氣道:「矛盾之處就在此。我們視平靜為樂,他們卻羨慕我們此刻的怒馬香車。這世上的苦與樂是很難說的,所以我必須出去,把那些可能來破壞我生活的人找到,先把他們打倒下去,那樣至少就有一段時間的平靜了。」

「只是一段時間?」

「是的,一入江湖就永無寧日,最多只有一段時間而已。等另一批新的風雲人物出來,又會為了同樣的原因來找我的。」

小香也不禁一聲嘆息。只有青青,她的神情十分平靜,似乎什麼都沒想,什麼都沒聽,只低頭注視著丁鵬身邊搖籃中熟睡的嬰兒,仿佛那寸是她所有的世界與一切。

車子忽而停了下來,丁鵬沒有下車,只是問道:「阿古,什麼事?」

阿古沒有回答。丁鵬撩起車窗,但見阿古跪在地上,面前吊著一個老人的屍體,銅衣銅甲,那人是銅駝。

銅駝是被一根繩子綁起來,再吊在樹上的。阿古哭得很傷心,雖然沒有聲音,卻成串往下拋淚珠。

丁鵬也下了車,慢慢地走到樹前,把銅駝放了下來,解開繩子,銅駝的身子散成了兩片。

他是被刀劈成兩片的。青青與小香也下來了,默默地跪在屍體前。

只有丁鵬還在仔細地看著屍休,片刻後他才宣布道:「是柳若松下的手。」

青青一怔道:「爺,你沒有弄錯嗎?」

「我想不會。這一刀劈得如此之準,深得其中訣竅。現在活在世上的人,只有兩個人能劈得這麼準,一個是我,一個是他,因為只有我們兩人才是得到真傳。」

「柳若松已能到了跟爺一樣的境界了?」

「沒有,他還差得遠。我如出手,銅駝活著也逃不過這一刀,他卻只能在死的銅駝身上留下這一刀。」

「他是先害死了銅叔叔再下手的?」

「是的。銅駝真正的死因是中毒,他是被毒死的,所以屍體上沒有血。」

「為了什麼呢?」

「自然是為了奪取那柄刀。」

青青等了半天才問道:「孩子呢?」

「孩子沒有死,柳若松不會做這種傻事。留下孩子,還可以用來威脅我。」

阿古站了起來,朝丁鵬比了一下手。丁鵬一嘆道:「你放心,我一定不會放過他的,但是報仇的工作卻不用你去做。柳若鬆手中有了那柄神刀,就不是你能對敵的。」

阿古還要比手勢。丁鵬道:「把銅駝抬起來,放到車上去,然後我們找他去。」

阿古抱起銅駝,而且還用繩子捆好。丁鵬抱起車中的孩子道:「走吧,我知道前面五十裡處有座廟宇,把銅駝在廟中先安置下來。」

小香要過去接他手中的孩子。丁鵬道:「我來好了,這一路上頗多兇險,你的功力只有自保,無力照顧一個孩子的。」

小香果然退後了,她知道自己的本事,如果路上遇到了攻擊,她的確沒有能力去保護一個孩子的。

在他們步行到慈雲寺的路上,他們一共遇到了七處攔截的人。

那都是一些不出名的江湖人,然而武功卻高得出奇,動手的時候一哄而上,而且也不按什麼江湖規矩,刀劍暗器齊來。

他們只有五個人,其中還有一個一歲多的小孩子,不但幫不上忙,還要牽住一個人。

幸好丁鵬自己抱住了他的兒子,他只用一隻手握著那柄價值連城的木刀。

然而這些人卻大部分是倒在他的木刀之下。

阿古的長鞭也殺死了幾個,可是他自己卻負了傷,左臂被打斷了骨頭,那是被一把厚背刀砍的。

他的一身氣功已經到了刀槍不入的境界,可是那砍傷他的無名漢子卻只砍了一刀。

就只一刀,卻使他痛徹心脾。他聽見了自己的骨折聲,也聽見了對方的骨折聲,那是他的長鞭捲住了對方的頸子,活生生地將頸骨勒碎的聲音。

慈雲寺的老方丈是丁鵬知交,他收下了丁鵬所捐贈的大批香資,也答應了收殮銅駝的工作,然後口念佛號,送他們上了車子。

因為他從每個人身上,都看到了濃濃的殺氣。

阿古還在詢示去向,丁鵬卻堅決地道:「上神劍山莊去。」

小香道:「為什麼要上神劍山莊呢?」

丁鵬道:「因為我有預感,大家一定會在神劍山莊集合的。」

小香沒有多問,她知道這位主人在近兩年來的成就,雖然沒有做什麼事,卻已是無所不知、無所不能了。

丁鵬的預感似乎沒有錯,在往神劍山莊的途中,他們遇見了不少的江湖人,都走著同一條路,卻沒有人來惹他們了。

那七陣搏殺,使得他們都寒了膽。

丁鵬到達神劍山莊時,已經晚了一步,那幾的搏殺已近尾聲。

他們在亂屍堆中找到了一個奄奄一息的老太太,青青哭叫了一聲:「奶奶……」

老太太咽了一口氣:「你們終於來了,丁鵬的刀怎麼到了柳若松的手中去呢?」

青青只摘要地把事情說了一遍。老太太安慰地又籲了口氣:「那真謝謝你,丁鵬,謝謝你把一個孩子分給我們。」

丁鵬也屈下了一條腿:「這是應該的。」

老夫人道:「孩子落在他們手中,一定要找回來的,那柄刀就不要了也罷。要回孩子了,就上那個地方去,那兒還有二十個人。這是本教所留的唯一弟子了,等孩子長成了,再叫他奪回神刀,重振魔教。刀在柳若鬆手中,成就也有限,二十年後,孩子一定可以擊敗他,就讓他風光二十年吧。」

丁鵬道:「不行!我一天都不能放過他。」

老夫人道:「柳若松雖然可殺,卻替本教報了仇,殺了所有的叛徒與敵人。」

丁鵬「哦」了一聲,老夫人道:「金獅、天美,還有幾個門派的高手,凡是當今參與毀滅本教的敵人,全部都喪生在他的刀下。老爺子這一注倒是押準了,他用自己的刀、自己的刀法報了仇,所以柳若松雖然殺了我們不少的人,我卻一點都不恨他……」

老人沒有再說下去,雖然她還有很多的話,但是卻已沒有力氣說了。

青青在哭叫聲中,丁鵬把孩子交給了她,直向莊門而去。門前還有很多人在清理著屍體,都是一些年輕人,他們似乎不認識丁鵬,也沒有招呼他。

直到了門前,才見到謝先生出來,迎面一揖道:「丁公子,久違了,別來無恙。」

丁鵬冷冷地道:「這兒死了不少的人。」

謝先生道:「是的!是本宅主人大展神威,清除了一些障礙。」

「主人?難道謝大俠回來了?」

「不,老主人已為出雲之鶴,再也不理世事了,我說的是新主人。」

「新主人?不是少主人?」

謝先生笑道:「也差不多,因為少主人即將下嫁給新主人,重建神劍山莊,而且本庄也將改名為神刀莊了。」

「神刀莊?你們的新主人是……」

「是柳若松,柳大俠。」

丁鵬笑了起來:「原來是他呀,他是我的徒弟。」

謝先生笑道:「柳大俠虛懷若谷,仍然承認是丁公子的弟子,所以他承受公子的神刀,也是名正言順的事。」

丁鵬道:「他還承認是我的徒弟?」

謝先生道:「丁公子是老主人的忘年知己,柳莊主成了老主人的女婿,怎麼樣都晚了一輩,再說藝出丁公子門下也不算丟人。」

丁鵬怒聲道:「既然他還認我是他師父,我這師父來,他為什麼還不迎出來!」

謝先生笑道:「來了,來了。柳莊主滿身浴血,不敢冒讀,他換身衣服就來。」

說著,柳若松一身羅綺,挽著謝小玉出來了,見了丁鵬,居然一拱手道:「多謝師父贈刀之德。弟子使了此刀,搏殺了方今江湖上十七名絕頂高手。」

「很好,你現在大概已經天下無敵了。」

柳若松道:「哪裡,哪裡!在師父面前,弟子不敢說這種話,而且還有一位神劍謝曉峰在前,不過等我與謝小玉完婚後,你們兩位一個是我嶽父,一個是我師父,總不會跟我搗蛋了。」

丁鵬看向謝小玉道:「小玉,恭喜你了。」

謝小玉笑笑道:「沒什麼。丁鵬,我是不甘屈居人下的,你又不肯娶我,我只好將就點嫁給他了。」

「他曾經殺了天美宮主。」

「是的,也殺了金獅,那是魔教門中的叛徒。他曾受魔教教主之託清理門戶,這是必須做的。」

「天美宮主是你的母親。」

「我這母親跟我之間親情很淡,說起來她還是魔教教主的侍妾呢。柳若松為師門大義而殺她,我自然不能加以阻止。」

「至少你也不該嫁他。」

謝小玉笑道:「我不嫁他,他連我也要殺了,我可不想死。你如替我殺了他,我就不必嫁他了。」

丁鵬轉向柳若松道:「我的兒子呢?」

柳著松笑道:「在裡面,那是我的小師弟,弟子會好好照應他的。」

丁鵬神色一沉道:「柳若松聽好,把孩子還給我,把神刀交回,我就饒你一命。」

「那刀是師父傳給弟子的。」

「我可沒有這樣說。柳大爺,不必肉麻了,我沒教過你一天武藝,你也不必再叫得那麼好聽。」

柳若松道:「好,師父既這麼說,弟子也不勉強了,弟子的年紀和師父本就不相襯。先前是為了有贈刀之德,弟子還不得不顧到禮數,現在這一點情份都沒有了,你我還是各歸各的吧。」

「把刀跟我兒子抱來!」

柳若松一笑道:「丁鵬,兒子在裡面,我並不想要他,你隨時都可以抱回去。至於那柄神刀嘛,我也是魔教傳人,而且還立了大功,清除了所有的叛徒,有資格承受它。」

丁鵬笑道:「如果我堅持要收回呢?」

「那也容易,我是奪來的,你也奪回去。」

丁鵬道:「我知道叫你乖乖地交回是不可能的,所以早作了準備。拔你的刀吧。」

「你就用手中這柄刀跟我決鬥?」

丁鵬把刀一伸,給他看得更為仔細,才道:「我這柄刀比你好看多了,而且天下人皆知其名,而那柄神刀,卻只有江湖中人才知道它。」

柳若松仔細地看了一下,道:「果然是那柄出蹕刀,先前聽人說了,我還不太相信。你要用它來跟我決鬥?」

「不是決鬥,是殺人,殺死你!」

「你不是開玩笑?它能殺人嗎?」

「是刀就能殺人,我已經殺了十幾個了。」

「我手中拿的是天下喪膽的魔神之刀。」

「我殺的人手中都拿著武器。」

柳若松萬分不信地舉起了刀,而丁鵬的木刀已經劈了過來,兩個人都是學過魔教「神刀斬」的,所以對那一斬的出手都很清楚,因此兩柄刀幾乎是成一條直線,對準著劈下來。

要想分出結果,一定先要將對方的刀劈兩片,而後再把對方的人劈成兩片。

柳若松出手較慢,但他手中卻是百堅不摧的圓月彎刀,他有絕對的信心勝過丁鵬。

兩刀相觸時,柳若松忽然想起了那柄木刀的珍奇,不免頓了一頓。

這本來就是丁鵬所預期的,他所要爭取的是速度。

刀與刀一觸即分,木刀自然無法勝過神刀的,被劈成了兩片,但是丁鵬的攻勢卻沒斷,兩片木刀直下,柳若松的人分成了三片。

丁鵬從他手中取回了神刀,只說了一句話:「有些人縱有神刀在手,仍是無法成為刀中之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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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12日,有網友曬出陳冠希和秦舒培為女兒舉辦百日宴的照片,陳冠希抱著女兒盡顯父愛,身旁站著秦舒培和家人。網友還曝陳冠希女兒名字是Alaia,此前秦舒培曾多次被傳懷孕及在美國生產。去年陳冠希秦舒培曾同逛嬰兒用品店;今年1月有網友偶遇秦舒培,稱其肚子凸起;今年4月有爆料稱秦舒培已誕下女兒。秦舒培是90
 日本十八禁的工口遊戲 電車之狼尾行系列你喜歡哪個?

日本十八禁的工口遊戲 電車之狼尾行系列你喜歡哪個?

工口遊戲,很多人應該都聽說過,工口遊戲其實就是日本遊戲產業裡面一些尺度較大的遊戲,我們也都了解日本的遊戲行業是很發達的,其中自然也少不了一些涉及大尺度的色情遊戲,工口遊戲就是這個一個類別的,下面讓我們來盤點幾個日本十八禁的工口遊戲。日本十八禁的工口遊戲:一、性感沙灘那個被碧撥蕩漾清可見底的海水圍繞的
 韓國十大被禁播的女團MV 尺度太大令人慾罷不能(視頻)

韓國十大被禁播的女團MV 尺度太大令人慾罷不能(視頻)

韓國的女團是一直是以性感而聞名,不僅在韓國有一大批的粉絲,就連中國和歐美國家也有一大票的粉絲,小編自然也是韓國女團粉絲大軍中的一員,看過韓國女團MV的人都知道,一向尺度是非常大的,各種誘惑性的東西看得欲罷不能,然而也正是因為尺度太大而遭到禁播,下面就讓我們一起去看看那些被禁播的MV。一、Stella
 莫菁門事件始末 因愛生恨散布大量豔照

莫菁門事件始末 因愛生恨散布大量豔照

莫菁門事件是發生在2010年廣西柳州的一次「豔照門事件」,那時候時下流行各種門事件,而廣西柳州莫菁門事件之所以能引起網絡上極大的討論,就是因為網友認為發帖者的行為已經超越了道德底線,莫菁門事件中究竟有什麼愛恨情仇呢?莫菁門事件:莫菁,女,廣西柳州人。2010年11月,一名柳州女子的不雅「豔照」在網際
 陳法蓉萬人騎是什麼意思?她演過哪些三級片?

陳法蓉萬人騎是什麼意思?她演過哪些三級片?

陳法蓉是香港著名的女藝人之一,曾經還獲得1989年香港小姐的冠軍,可以說是一位老牌的港姐代表,曾經也有演過三級片,網上曾經有一種對於她的說法是「萬人騎」,說的就是她的感情經歷十分豐富,交往過很多任的男朋友,最後都沒有一個好的結果。陳法蓉介紹:陳法蓉,1967年10月28日出生於香港,祖籍江蘇宿遷,中
 蔣英與李雙江婚外情?關係曖昧是真的嗎?

蔣英與李雙江婚外情?關係曖昧是真的嗎?

蔣英是中國最傑出的女聲樂家,中國航天之父錢學森的夫人,武俠小說大師金庸的表姐,大詩人徐志摩的表妹,看到這麼多人的名字你一定會驚嘆,而在網上曾有流傳蔣英與李雙江的婚外情事件也是引起不小的轟動,蔣英與李雙江是真的嗎,讓我們一起去揭秘事情的真相。蔣英簡介:蔣英生於1919年9月7日,浙江海寧人,中國最傑出
 《狼心狗肺》《你的淺笑》誰曲子更密鑼緊鼓

《狼心狗肺》《你的淺笑》誰曲子更密鑼緊鼓

港島妹妹和梵谷先生:天津嘉年華梁龍說:這不都坐著呢嗎我們說:坐下,牛逼安保說:菠菜賤賣。2019年10月28日 (114)|lululu0726:搖滾是音樂 聽音樂不聽音樂光聽歌詞?前戲不重要麼各位?2020年11月16日 (51)|死在柯本槍下:前面叨咕的是不是:上班了上班了他媽媽沒話說?2021
 柯凡錄音門事件 因侮辱詹姆斯而遭到封殺?

柯凡錄音門事件 因侮辱詹姆斯而遭到封殺?

柯凡,中國籃球解說員,看過NBA的朋友肯定對於他不會太陌生,柯凡搭檔過很多著名的體育解說員,但是因為在2015-2016NBA總決賽期間曝出的錄音門事件中侮辱了詹姆斯被球迷口誅筆伐,柯凡也因此被暫時停止工作反省,柯凡究竟有沒有被封殺呢?柯凡簡介:柯凡,男,北京市人,1986年3月29日出生。籃球解說
 病態三部曲背後虐心的故事 打回原形/防不勝防/十面埋伏

病態三部曲背後虐心的故事 打回原形/防不勝防/十面埋伏

黃偉文是香港樂壇著名的作詞人,他給很多音樂人都寫過歌詞也都是耳熟能詳,比如說《可惜我是水瓶座》《浮誇》《下一站天后》《喜帖街》等等,他的歌能讓人產生非常多的共鳴,在病態三部曲中更是引起無數人對於愛情的遺憾,他的病態三部曲分別是哪三首呢?病態三部曲:《打回原形》《打回原形》講愛之卑微。在愛情裡面,人難
 《愛你這樣傻》與《你從未說過愛我》哪首變幻莫測

《愛你這樣傻》與《你從未說過愛我》哪首變幻莫測

南極不季寞:90後聽這種歌的還有幾個2015年9月20日 (6017)|Ea-bon:真系好聽無得頂啊,睇下幾多人卑贊!!12015年12月2日 (2092)|麥芽先生:唱歌的也傻聽歌的也傻2015年3月27日 (867)|六級詞彙小能手:22歲的阿姨沒有談過戀愛但是喜歡著一個人。2017年10月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