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媽媽催人淚下的歌(懷念我的母親)
2023-10-14 07:39:50 5
懷念我的母親
丘梓岐
壬寅年農曆九月二十七(即2022年10月22日)清晨,因支付修建祖墓的工錢,前往銀行取款,路過一街市,只見一個60多歲做小本生意的大姐在路邊擺著幾棵青菜,充其量20元本錢,剎那間,腦海裡浮現出40多年前母親墟街賣菜的情景。
母親已經離開我們五年啦。一直想寫一篇回憶母親的文章,但遲遲不能下筆。子欲養而親不在。過去的幾年時間裡,「母親」這個詞是我不敢輕易觸碰的,每當要下筆,都會心痛難抑,眼淚更是以決堤之勢無法停止。恍惚間五年的時間過去,總要寫些關於母親的點滴追憶的。
我的祖籍廣東梅縣松口鎮,清朝初年遷到歸善縣(1912年更名為惠陽縣),故鄉在粵東山區的一個普通的小村莊,祖上在乾隆年間曾是方圓幾十裡有名的大戶人家,高祖那一代開始破落,高祖、曾祖、祖父這三代人,族譜沒有記載生卒年,源於這三代人都出生於清朝末年,當時正值國家蒙辱、人民蒙難、文明蒙塵,老祖宗能夠活下來,已經謝天謝地。
父親1934年10月18日(農曆甲戌年九月十一)生於粵東一牛棚裡,祖母姓李,她不嫌棄祖父是一個挑夫,嫁到邱家後,任勞任怨,含辛茹苦把兩個兒子養大,因家貧,伯父7歲為村裡人放牛,賺口飯吃,沒有上過一天學。父親算比較幸運,在祖母的關心下,跟鄰居一位同宗伯公邱肇基讀了一年私塾,認得1000字左右,本想再讀二年,無奈家裡實在拿不出錢來,只好到家鄉附件一鎢礦山跟人採礦,因沒有勞保,小小年紀落下風溼性關節炎,常常自怨一生不懂算術(數學)。
父親告訴我,祖父在建國那年的端午節(農曆己丑年)因患胃穿孔去世,陽壽51虛歲。
新中國成立後,祖母、父親、伯父先後參加互助組、農業合作社,爾後成立生產隊,成為新型農民。
道實話,自高祖破落後,曾祖也沒有留下很多房產,且曾祖生下六個兒子(其中一個夭折),五個兒子中,一個去南洋,杳無音信。家裡四個兒子,老二沒有找到媳婦,祖父把長子過嗣他(俗話叫頂房位),所以,住宿就比較擁擠。祖父排行第五,上有三個哥哥,下有一個弟弟,於是,跟祖母商量,將牛棚修整一番,作為主人房。這一設想,得到了曾祖母和伯祖父、叔祖父的贊同。自此,伯父(1929年生)、父親和我弟妹六人都是在這30平方米不到的牛棚裡出生,牛棚裡成長,直到1983年修建廣東省白盆珠水庫,移民遷入惠陽縣淡水區新畲村定居。
1958年,父親24周歲了,在農村是一個大齡青年,村裡同宗一個日本淪陷時,從廣州逃難到家鄉,爾後嫁給堂叔祖父的姓何堂叔祖母,是一位助產士,待人特別熱心,叫祖母為大嫂。為了延續香火,一個傍晚,把母親領進家裡。
當時,父親心裡無底,滿臉惘然。主要是母親自小吃百家飯長大,沒有父愛沒有母愛,很多習慣與客家人找媳婦「四頭四尾」的要求對不上號。
粵東客家人大多住山區,田園稀少,土地貧瘠,謀生不易,因此男人們多數遠走他鄉,外出營生。於是種田、家務、小孩、紡織等都交由婦女打理,客家婦女既要料理家務,照顧老小,又要出門幹活,舉凡上山砍柴、下地耕種均一肩承擔,形成「男外出,女留家;男工商,女務農」互補型的家庭模式。
所以,客家婦女最突出的特點,就是罕見的勤勞、刻苦與儉樸。由於勤勞簡樸已成為傳統美德,所以對女兒的教育,很注重所謂「家頭教尾」、「田頭地尾」、「灶頭鍋尾」和「針頭線尾」四項婦工。只有做到了「四頭四尾」,才算是能幹的、合格的客家婦女。
知子莫如母,知道父親的心思後,祖母偷偷地跟父親說:「我們這個家庭,要房子沒房子,你要手藝沒手藝,還是先成家,待生了兒女後,把他們拉扯大,說不定以後有點出息呢。」
父親是個孝子,聽完祖母的話語,就點頭同意這門婚事。
次日,母親跟鄰居一文姓媳婦借了一件衣服,祖母又跟人借了5角錢(領取結婚證需要5角錢工本費),父親領著母親步行13公裡,到公社(鎮)所在地的民政辦領回結婚證書。
婚後不久,父親又到礦山做工(屬於生產隊派遣,領工分),母親被派去修建西枝江水庫(因中蘇關係破裂下馬,1979年後重新建設,更名為白盆珠水庫)做義工。
一晃5個年頭過去,1962年金秋(農曆壬寅年九月二十八),母親把我帶來了人間。或許是長孫的緣故,祖母特別疼愛我,3虛歲即隨祖母一起睡,一直到13虛歲。
自我出生後,母親三年抱倆,連續生下4個兒子2個女兒。那時生產隊是靠出勞力掙工分分糧食的,我們家上有老下有小,勞力嚴重不足,家裡成了生產隊的超支戶。祖母的眼光和韌性,是村裡人最欽佩的。為了把孫男孫女養大,她省吃儉用,每一年養一頭豬,年終時賣給生產隊,抵扣超支款,隊裡的幹部都說祖母大氣,有擔當精神。
歷史往往是有遺憾的。母親從娘胎裡生下的18年成長過程中,不僅缺母愛,父愛,而且被收留的人家賣了數次。小時候,給我講述她6歲那年冬天,山裡陰雨連綿,沒有衣服禦寒,自己鑽進一灶坑,才熬過一宿。正是這些缺愛的環境,在平常人看來,她許多習慣,被人鄙視。
或許上天憐惜她,讓她形成了不與人計較,與世無爭的本性。好在嫁給父親後,祖母沒生女兒,把母親視為己出,她也把家婆視為母親。
父親的身體自小勞累過度,有內傷,始終離不開藥罐子,除一個弟弟過繼伯父外,加上祖母,全家8口人,擠在一間48平方米的泥磚房,每天下課後,我就早早回家,天黑之前在門口做作業。家裡的煤油燈火苗確實太小,就到隔壁大娘家裡借光讀書。那種日子,真的不堪回首。
生活上的苦還好說,精神上的痛苦,非常人難於忍受。
記得母親在生產隊勞動時,工分是隊裡最低的,正常勞動力一天為10分,她都是6分或7分(那時的工分是隊裡有勞動能力的社員評定的,你的能力差,只能認可評定。),所以,經常受到其他社員的歧視,甚至是羞辱。
記得1975年,已是小學五年級學生,一次插秧季節,到田裡給母親送飯,目睹她被一個新過門的年青媳婦大聲呵斥,幼小的心靈猛然警醒,落後就受挨打,貧窮就受欺凌,默默提示自己,要好好讀書,長大後讓母親活的有尊嚴。
20世紀70年代末,離開家鄉幾十公裡上學,母親一大早從田裡摘下青菜,去墟街擺賣,三毛,五毛,積攢下來,供我讀書。
時隔40多年,一看到街邊上擺地攤的婦女大姐,就憶起母親的身影。
母親是文盲,一輩子不認識一個字,甚至連掛鍾也認不出。但是,她的記憶力超人,尤其是認路,不論去香港、深圳、廣州,她都不會走失,孩子說她奶奶是人體GPS。
母親是舊中國出生的女性,骨子裡的三從四德很深,沒有嫌棄過父親的脾氣也不好,不會疼老婆。
1985年8月,父親病逝後,下面有弟妹四人,在外面讀書,家裡的困難可想而知,母親為了最小的弟弟讀書,受了不少苦頭。
大學畢業後,我即挑起家裡的重擔,母親也不用受人白眼了。那時母親不到50歲。她的生活習慣比較獨特,除極少時間到城裡跟兒子生活,基本上在村裡居住。五間磚瓦房,雖說不是豪宅,但是,一個人生活也是悠然自得。
平平淡淡的日子,一晃過去25年。母親70虛歲時,按照她的要求,在縣城購置一套120平方米的房子給她居住,委託同一小區的堂弟媳關顧一下,她很開心,經常到廣場參加老人活動。可惜,她的運氣極差,一次,不小心摔倒了,又是胞弟老三的妻子負責照理。這時,我就想,城裡氣場不適合她的習慣,只好送她回到農村生活。
2015年,時年76虛歲的母親,自理能力急劇下降,於是,請了堂弟婦照理她的日常生活。平時,都是弟弟妹妹分期回去陪她聊天。這就是兄弟姐妹多的一大優勢。
2015—2017年,母親每年都住幾次醫院。最後一次,我跟她說:「老媽子,您是患了老年人綜合性疾病,即使是高級領導幹部,也是沒有辦法醫治好的。」
2017年10月下旬,與醫生商量,徵得同意,抱著母親乘車回到村裡,請了兩個護工照理。
2017年12月初,三弟被區裡腐敗分子陷害,為他的事宜奔跑廣州、惠州,一次,見我匆匆忙忙拿著皮包外出,細聲地說:「你又出差了。」言意之下,希望我多陪陪她。
不到一個月,即2018年1月8日下午,與一民企黨員講完課,立馬趕回去參加堂弟女兒結婚宴會,一到家裡,三弟婦告訴我,老媽子快不行了,於是,給三個弟弟打電話,伏在老母親身邊,她頭腦有意識,但已經說不了話,就這樣,老母親靠在她長子身上,安詳離世。
大約半個小時,三弟回來,告訴我,說今天上午,村裡有幾位女鄰居陪她聊天,三媳婦為她洗完澡,吃完午飯。聽後,深感老母親能夠在家裡靜悄悄走,也是一種福氣。
母親是一個普通農民,平凡的一生,最大的亮點是不與人結怨,為國家培養出三個有大學學歷的公務員
母親不是完人,也有缺點。比如性情剛硬,脾氣比較暴躁,容易輕信他人,時常被人欺騙等等。可是,母親的善良和包容基因遺傳給我們弟妹六人。她從不計較別人對她的羞辱別人的欺詐,只記恩,不記仇,有一菩薩心腸。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母親把她認知到的最好的給了我們,作為人子,除了感恩便無以為報。
2022年10月23日
寫於惠州西枝江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