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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子失魂扣

2024-09-04 18:14:10

    胡家營子是遼西和內蒙古邊地的一個大鎮,逢五小集,逢十大集。
    那一年爺爺25歲,正是舊曆四月三十,胡家營子端午節前期的大集,爺爺的雞蛋籃子早就賣空了,拉著鄰家二爺去給奶奶買些個針頭線腦。剛走到市場的東北角,就見人群大亂,二爺被迎頭而來的大馬撞倒。幸好爺爺手快,一把拉起二爺。隨後一撥人馬押著一輛馬車疾駛而過,爺爺看得真切,馬車上一條繩子結結實實地捆著三個人,隨後有人喊道:「逮到烏蘭山上的土匪了,快看那是土匪頭子馬鬍子!」於是看熱鬧的人才反應過來,有罵街的、啐唾沫星子的、扔雞蛋和爛菜葉子的。馬車前方護衛的蒙古人撥開憤怒的眾人,徑直奔向鎮南的公所而去。
    爺爺已經沒有了逛街的興致,拉著二爺便往家走。那時的爺爺家就住在胡家營子往北20裡的王家堡子,途中要經過沙河和一道山梁子。爺爺不知沙河的水是從哪裡來的,卻知道山梁子是往北30裡的烏蘭山的餘脈。
    烏蘭山上有土匪誰都知道,爺爺家沒有遭到過土匪的打劫,所以不十分憎恨土匪,只是害怕土匪。爺爺和二爺正在山梁子上走著,卻發現矮樹叢中有動靜,他們害怕是狼,就隨手抄起一根樹棒握在手中,緊張地在樹叢中搜尋。當樹棒撥拉到密樹叢裡的時候,聽到一聲微弱的呻吟,二爺對爺爺說:「哥,可能是個女人!」爺爺聽罷,丟下樹棒轉身要走,卻聽見樹叢中的女人在叫:「大哥!救救我!」
    爺爺撥開樹叢一看,嚇了一跳,一個血葫蘆一般的女人倒在地上,說話和喘氣聲都很微弱,看來傷得不輕,爺爺就對二爺說:「快抬到鎮上看傷。」
    女子說不能到鎮上,爺爺和二爺有些納悶。那女子告訴他們,自己是烏蘭山上綹子裡的人。鎮上的人在抓土匪,爺爺想起了剛才馬車上綁著的人,俯下頭問:「和剛才抓到的那幾個人是一夥的?」女子點了點頭,告訴爺爺那幾個被抓的人是來救她的。爺爺有些猶豫,但那女子卻哀求道:「大哥,我不是壞人,你們救救我吧,要不然我就真的死了。」
    爺爺們有些犯難了,大天白日的帶著個女土匪,不是被鎮上的人抓到,就是被鄉親們罵死!可要是不救,她也許就過不了今天。想到這裡,爺爺牙一咬心一橫,索性就救這一條性命。於是便扯下木板車上的布口袋,給那女子包紮好傷口,抬到車上,和二爺拉起板車向大山深處走去。
    來到一個山洞,這是爺爺他們進山採藥時歇腳的地兒,爺爺經常上山採藥,多少知道一些救助常識,就找了些水給她洗淨傷口,又臨時採點止血的草藥,用石塊砸碎敷在傷口上。
    女子被槍打在左肩上,傷口流血不止,爺爺洗傷口的時候,她頭上的汗水簌簌直掉,卻沒有叫喊一聲。一切停當後,爺爺把他們午間沒有來得及吃的餑餑都留下,告訴她得空來看,就和二爺走了。
    傍晚的時候,爺爺他們才回到家。太奶奶問怎麼去了這麼久,爺爺說多看了會熱鬧,就一頭扎進自己的屋裡,昏昏睡去。
    原本爺爺就沒想再去看那女土匪,反正是救了她的命,是死是活就看她的造化了。可是第二天下田的時候,二爺卻悄悄地把爺爺叫到一邊,說昨晚收拾木板車的時候,發現了一個物件。爺爺接過一看,是一枚銅錢,銅錢的錢孔裡穿著一條紅布繩結的一個母子失魂扣。爺爺想撇出去,二爺一把搶過來說:「你當這是什麼?這是死人身上掛的買路錢!她一個大姑娘家懷裡揣著它,必定是個信物,可不敢給丟了去。」爺爺對銅錢不感興趣,但對那個母子失魂扣不免也多看了幾眼。二爺說這應該給人家送回去,可是二奶這幾天就要生產了,所以只能爺爺一個人去。
    第二天爺爺對家裡撒了個謊就上路了。
    十幾裡的山路,一個多時辰就到了。爺爺放下口袋裡的東西,想去給她換藥,可是連喊幾聲都沒有人應。借著洞口微弱的光線,爺爺看見那女子倒在亂草堆裡,以為她死了,一摸卻發現她燒得已經昏迷不醒了。爺爺找了點水,把她扶起灌下,隨後覺得應該找個郎中再買些紅傷藥,可是到哪裡給她找個郎中呢?
    爺爺急得在山洞裡來回走,他想起以前收草藥的張老闆是個郎中,人品還不錯,於是就硬著頭皮到鎮裡碰碰運氣。
    爺爺來到張家藥鋪,說是她的遠房表妹,被日本人的槍打傷了,硬是把張老闆騙來給那女子看傷。張老闆本不願意來,卻挨不過和爺爺是老主顧,就硬著頭皮來了。
    張老闆先用鹽水給她洗淨傷口,又在她的臉上噴了一口大煙,叫爺爺按住她,自己就拿出刀子和鉗子,在她的傷口裡取出了帶血的子彈。整個過程她只叫喊了一聲,就一直不省人事。張老闆留下一些藥後對爺爺說:「她現在離不開人,好好照料幾日吧!」說完就走出了山洞。
    山洞裡只留下爺爺和一個不省人事的女子,爺爺忘記了男女授受不親的祖訓,整日整夜地守了三日後她才甦醒。爺爺長出了一口氣,充滿倦意的臉上露出了笑意。甦醒後的女子看到爺爺有些吃驚,爺爺告訴她已經把子彈取出來了。女子很感動,掙扎著起身要給爺爺下跪致謝。爺爺慌忙止住她,說自己做了大善事可以免災的。
    女子要了爺爺家的地址,說是回山上時要告訴弟兄們好生照應他,於是又把自己的身世對爺爺細說起來。原來她是個孤兒,是被人家當做死孩子丟掉的,山上的馬鬍子在嘛扎溝的溝裡撿到了她。爺爺知道嘛扎溝是山裡人家專扔死孩子的地方。那時她病得不行了,馬鬍子就把她安排到山下的一戶人家照料,又給他家扔下許多錢。雖然她自己不知道親爹媽是誰,又不知道自己多大年齡,可是那戶人家對她很好,又給她起了個好聽的名字叫梨花。馬鬍子又經常去看她,所以她沒有孤兒的感覺。等到她長到十幾歲,已經出落成一個水靈靈的大姑娘時,馬鬍子把她接到山上,教她騎馬、打槍和一切土匪應有的技能。她把馬鬍子當成了親爹,馬鬍子也待她像親閨女。她在山上待了三年,已經練就百步穿楊的好槍法。馬技也很好,號稱草上飛。前幾天山下的內線說,鎮公所所長孝敬縣城裡日本大佐的壽禮車要從這裡經過,聽說壽禮都是寶貝,他們就來打劫。不想那所長全部僱傭了蒙古人的馬隊,他們不是蒙古人的對手,險些全軍覆沒。自己被蒙古人掠去,鎮上的所長說要把她也孝敬給日本人。馬鬍子為了救她和幾個弟兄一起被抓,現在也不知是死是活。
    那女子說這些話時心情有些沉重,爺爺安慰了她幾句,讓她好生休息。又過了兩天,看她沒有大礙了,爺爺就下山了。臨走時她把爺爺交給她的銅錢又送給了爺爺,並說:「留個念想吧,也不枉你救我一回。」
    爺爺到家的時候,已經是第五天頭上了,家裡早急得翻了天。太爺爺看見爺爺平安地回來,掩住興奮的表情,硬要爺爺跪下說明去處,太奶奶和奶奶也不依不饒的,爺爺只好全招了,還拿出那枚銅錢來證明自己說的是實話。
    太奶奶接過銅錢有些變顏,哆哆嗦嗦地把銅錢遞給太爺爺時,竟有些說不出話來。太爺爺一看那銅錢也大驚失色。過了一會兒,太爺爺就叫備車去山洞,太奶奶也張羅著要去,把我爺爺和奶奶全搞愣了。太奶奶問我爺爺還記不記得有過一個妹妹?爺爺說恍惚是有一個,可是她不是很小的時候得病死了嗎?太奶奶說,這個銅錢就是她死時給妹妹戴在脖子上的那枚買路錢,銅錢上面有一個記號,還有那條紅布繩是太奶奶親手縫製的,那母子失魂扣是我們家自己獨創的結,外人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打這個結的。太奶奶跺著腳說,山洞裡受傷的那個女人就是她的親閨女。
    爺爺勸住他們別急著走,再說人家也沒有說這枚銅錢是自己的,說不定是別人留給她的,天下哪有這麼巧的奇事,死了的人還能活了不成,就算活了就一定還讓咱家人碰上?太爺爺聽爺爺這麼一說,也覺著有道理。太奶奶卻說,不管是不是我閨女,她手裡攥著我閨女的銅錢假不了,好歹看她一眼,如果不是也不後悔。
    太爺爺千說萬說才把太奶奶留到家,說自己先到那裡看看,如果真是閨女就接回來,如果不是就當認下的一門親。
    太爺爺和爺爺一同來到那個山洞。到山洞裡一看,哪裡還有那個女子?爺爺心裡一驚:莫不是叫人搜了去?
    那一年剛上秋就陰雨不斷,沙河發了大水,家裡的老房子全都被衝倒。眼瞅著要過冬了,因為沒有錢蓋房,太爺爺一家人還在外面搭的棚子裡住,太爺爺都愁得病倒了。
    八月底的一天,爺爺正望著澇田發呆,擔心要鬧饑荒。這時一群馬隊來到爺爺的身後,領頭的是遠近聞名的張木匠。張木匠湊到爺爺的身邊蹲下,從懷裡掏出旱菸自己卷了一袋,慢慢地點燃,長長地吸了一口說:「王老兄要走桃花運了。」
    我爺爺看著他愣了,張木匠說:「有一個叫梨花的女子,說是你的乾妹妹,花了錢僱傭我們給你造房子,連工帶料全來了。這不還給你帶來了糧食,今年你家不愁了,天上掉下餡餅,正砸你腦袋上。」說完哈哈大笑起來。
    我爺爺更愣了,覺著張木匠是在和他逗著玩。豈料張木匠卻表情嚴肅地往身後的馬隊一指,說:「快帶我到你家!」
    爺爺狐疑地帶著馬隊,老是感覺在做夢。最後想起了那個受傷的女土匪才如夢初醒,看來人家是報恩來了!
    房子很快就造好了,爺爺後來說那一年要不是梨花,我們全家也許就挨不過這個冬天了。
    開了年,那個張木匠又來到我們家裡,關上門悄悄地對我爺爺說:「那個叫梨花的原來是個女土匪,年根底下為了救她乾爹,竟死在了縣城的日本人槍下,真真是個豪傑,身上都被槍彈打成篩子眼了!」張木匠說完大拇指舉得老高。
    爺爺把這話對太爺爺學了一遍,在一旁的太奶奶早就淚雨滂沱了。太爺爺站起身,心情沉重地對爺爺說:「不管梨花是不是我閨女,我都當她是親生的,今後我王家祖墳場上再起一座新墳,那就是我閨女梨花的墳!」
    太奶奶走過來,把她一直珍藏的那枚銅錢遞過來說:「把這個埋到墓裡,就當我閨女在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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