餓殍怪談
2024-09-02 19:39:10
1
黑龍江畔,有個小山村叫槐樹嶺。村子雖小,名不見經傳,但年過八旬的小腳老太太九婆的名號卻很響。平時,她家的院門總關得嚴嚴的,絕少會邀請街坊鄰居進去聊聊天或喝喝茶。據說,九婆終身未嫁,自然沒老伴,膝下也無兒無女,可讓大夥倍感納悶的是,每隔十天半月,她就會挎上提籃去市場買酒肉,像是要招待遠道而來的貴客。但左鄰右舍住著,誰也沒瞧見有外人登過門。一天,住在隔壁的小夥子黑牛實在好奇,就趁九婆出門的當兒偷偷翻進了院子。裡裡外外一通踅摸,並沒發現半絲異常。不過,也便是從那天起,黑牛變了樣。以前,他連骰子有幾個點都不清楚,翻牆入院晃悠一圈出來後,竟然見賭桌就上,場場不拉,直賭得昏天暗地。
這天早晨,走在去往槐樹嶺的山路上,當翠花把這個故事原原本本講給陳舜聽時,陳舜哈哈大笑:「賭鬼上身了吧?要真是這樣,我倒想和他耍幾把。」
陳舜是清風鎮的現任鎮長,5年前和妻子離了婚,一直單身。去年,翠花和他相識,對他頗有好感。可父母左阻右攔,說陳舜是「二手貨」、比她大12歲,風言風語也多,論人品,絕對趕不上和你一塊兒長大的黑牛;況且,黑牛推掉了那麼多媒人的說親,已等了你六七年。你不嫁人,人家就不娶妻。
平心而論,黑牛為人樸實,長相也不差,若非他參賭,兩人的好事很可能早成了。幸虧沒成,不然,我就錯過了陳舜。翠花暗叫慶幸。這次回老家槐樹嶺,是參加一個親戚的婚禮,順帶跟父母攤牌:陳舜有才華,生性豪爽,我就是要嫁給他。
見陳舜口無遮掩,翠花嗔怪說道:「別胡說。等到了家,你可要放下鎮長的架子好好表現,爭取讓爸媽喜歡上你。」
「你放心,這次,我定會搞定未來的嶽父嶽母大人。」陳舜拍著胸脯下了保證。
說說笑笑間,槐樹嶺到了。聽聞鎮長駕臨,早就在村口候著的村長和婦女主任直接把他迎進了村委會。中午時分,眼瞅到了開席的點兒,陳舜卻沒了影兒。
鎮長不到,誰敢動筷?翠花忙走出院,張口要喊,就見陳舜從山坳裡鑽出來,急匆匆往回跑。
「街坊們都等你呢,你去哪兒幹啥?」翠花問。
陳舜揉揉肚子,說:「人有三急,茅房太臭——」
「是為了倒空肚子多喝點吧?」翠花搶過話茬催促道,「快點,別忘了我說的話。」
「沒忘沒忘,嘿嘿,我這就表現給你看。」陳舜加快腳步奔進院,屁股剛落座便兩眼放亮盯緊了滿桌的酒肉,不停地吞咽唾沫。看那架勢,宛如餓狼盯上了肥嫩的羔羊!
2
陳舜的舉動,頓時讓翠花的臉紅到了脖根。雖說東北鄉村的大鍋菜濃香撲鼻,可他吃過熊掌喝過參湯,沒少見世面,不該如此沒出息。心下想著,翠花偷偷擰了他一下,附耳訓道:「你是餓死鬼託生啊?別給我丟臉。」
「嘿嘿,都是自家人,用不著見外,對吧?」陳舜衝眾鄉親打個哈哈,快速出手抓起那隻肥而不膩的大肘子,不管不顧地往嘴巴裡塞。
「對,鎮長說得對。」大夥邊給陳舜倒酒邊熱情相勸,放開量,多吃點。陳舜也真不客氣,「咕咚咚」連吹了兩瓶燒刀子,又風捲殘雲般將面前的幾盤菜打掃得乾乾淨淨,滴湯不剩。瞅到他伸長胳膊又去端對面的大鍋殺豬菜,翠花再也坐不住了,一把拄起他就往院外拽。
「你幹嗎?我還沒吃飽喝足呢。」陳舜掙脫開翠花,轉身撲向就近的餐桌,連抓帶拿大快朵頤。更叫人大跌眼鏡的是,只見陳舜「刺啦」一聲撕開襯衫,露出了白花花的肚皮,隨即左手燒雞右手酒瓶,扯著嗓子喊:「老少爺們,喝啊,不醉不歸——」
貴為一鎮之長,怎會這般德性?一時間,鄉親們全傻了眼。
翠花羞惱不已,費了好大的勁總算把陳舜拖回了娘家。然而,醜劇仍在繼續。儘管陳舜的肚子鼓脹得如同即將爆裂的皮球,可依舊吵吵著餓,一眼沒照顧到,存放在冰箱裡的剩菜剩飯又被他掃蕩一空。翠花急忙衝上去阻攔,哪承想,陳舜竟抓住她的胳膊張口就啃:「這豬肘子,夠肥夠嫩,嘿嘿,只是生了點,沒燉到時候——」
翠花用力掙脫,「啪」的摑了他一個耳光:「陳舜,你中邪了吧?走啊,回鎮,別在這兒丟人現眼!」
「不能走。」一直冷眼旁觀的翠花娘似乎瞧出了端倪,催促道,「你快去請九婆。記住,她不讓你進門,你千萬別進。」
一路小跑,10分鐘後,翠花站在了九婆緊閉的院門前,「咚咚」敲門。不一會兒工夫,院門開了,九婆佝僂著腰身迎了出來。
「九婆,我是翠花,我媽請你過去一趟。」
「我認得你,你是老張家的丫頭。」
九婆眯縫著眼,邊上上下下打量翠花邊抬起枯枝般的手臂,看似有意無意地往身後扒拉了幾下。
九婆的身後空蕩蕩的,但她的動作,像極了在轟趕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