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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翁仲

2024-09-03 22:21:10 1

    「是因為乙未亭,所以叫夷亭。」
    在大明南直隸蘇州府太倉州唯亭鎮街上一家豆腐坊的樓上,張泰正仔細地往一張黃裱紙上刷著漿糊,準備補一下被昨天的暴雨打破了的窗紙,突然說著。
    坐在桌子一頭,正往嘴裡不停地扔著豆腐果的少女一下睜大了眼,吃驚地道:「咦,你怎麼知道?泰哥,你真會算?」
    張泰仍然刷著漿糊,頭也不回地說道:「你一直在咵哧咵哧地吃東西。剛才樓下走過的那兩個人在說什麼『明明是唯亭,為什麼叫夷亭』,你的嘴就一下不動了,我猜你定然也在想為什麼這地方有兩個名字。」
    少女的臉紅了紅。她是這家豆腐坊老闆的掌珠,今年才十二歲,閨名高紉蘭。她正是貪玩的時候,平時最喜歡的就是聽張泰說些奇奇怪怪的故事。今天她一大早幫著父母忙完了事,拿了一碟豆腐果上來找張泰聊天。她把一顆豆腐果放進嘴裡,一邊嚼著一邊道:「那到底為什麼啊?」
    張泰把黃裱紙貼到窗欞上,說道:「大明自洪武立國以來,以應天府為直隸,將天下分為十三布政司。成祖靖難,遷都北京,國都成了順天府北直隸,我們這兒就稱南直隸。」
    「我曉得,我們太倉州就是南直隸的。可是為什麼有兩個名字?」
    「因為乙未亭啊。」
    「真是因為乙未亭?」
    少女的嘴不動了,目光投向窗外。這條街的東邊,有一座亭子,也不算很大,貌不驚人,她出去送豆腐經常要路過那兒,卻從沒想過和唯亭又叫夷亭有什麼關係。
    「是啊。夷亭這名字,起於春秋。春秋敬王六年,也就是吳王闔閭十年時,東夷兵犯吳境,吳王領兵擊退東夷兵,置亭於此,定名夷亭。到了宋至和二年,崑山主簿邱與權率民修建河塘,興利除弊,萬民感之,築亭留念。因為至和二年是乙未年,所以就取名乙未亭。因為這亭子名氣很大,外間人說起來總是『夷亭乙未亭』,太繞口,叫得久了,就掐去了個頭,成了『未亭』兩字。再後來不知怎麼聲調一轉,文書上寫作唯亭,夷亭這名字反倒成了別名。」
    少女的眼睛睜得大大的。說實話,張泰口中什麼敬王六年、闔閭十年、至和二年之類,對她來說毫無概念,根本分不清那些年號跟現在的萬曆年有什麼分別。不過因為乙未亭,夷亭變成唯亭這事她倒聽懂了。她又往嘴裡放了一顆豆腐果道:「看不出,那個小亭子名聲這麼大。」
    張泰點了點頭:「俗話說聽景不如看景,很多名勝都是這樣,說得天花亂墜,其實不過爾爾……」
    他正說著,樓下傳來了一個聲音:「官保,你來啦。」
    說話的,是這家高記豆腐坊的店主高金貴。高金貴生就一副亮嗓門,現在年紀雖然到了四旬,嗓門依然很亮。高紉蘭一聽父親的聲音,縮了縮脖子道:「表哥來了,泰哥,我得走了。」
    來的人名叫曹官保,是高紉蘭的堂兄,今年剛滿二十,是唯亭鎮的捕役。曹官保這人有點口花花的,高紉蘭小時曹官保總抱著她逗她玩,現在人長大了,便覺得害羞,每回曹官保來就連忙躲開,省得他再拿自己打趣。
    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曹官保跑上了樓。
    作為一個整天跑東跑西的捕役,曹官保實在缺乏一點精幹之氣。他身材不太高,本來也不算什麼,偏生橫裡大,結果整個人越發顯得矮了。一上了樓,曹官保一屁股坐到了凳子上,從懷裡拿了個本子,往桌上一扔,說道:「泰哥,你要的書我給你拿來了。」
    張泰倒了杯茶道:「你喝口水吧。」
    曹官保拿起杯子來一飲而盡,向左右打量了一下,嘆道:「我說你們讀書人就是不太一樣,姨父這房間以前亂七八糟,你就這麼一打理,看上去就舒服多了。」
    這房子也有些年頭了,以前沒人住,窗戶紙都破了。張泰把窗紙補的補換的換,看上去倒也煥然一新。不過,假如撕開牆上糊的紙,後面仍然是非常陳舊的板壁。曹官保打量了一眼,又道:「對了,泰哥,你以前一直都住哪兒啊?」
    張泰笑道:「你也別扯沒用的了。老實說,又有什麼事要我幫忙?」
    曹官保和張泰認識並不久,也就是上個月的事。當時曹官保頭一回出去辦差事,要破一件偷盜案,結果反而被栽贓,差點脫不了身。正好當時張泰也在場,幫他洗脫了罪名,曹官保才算圓滿完成了捕役生涯的頭一樁案子。事後他要請張泰吃飯以示感謝,聽張泰說起正找地方住,便介紹他到姨父的豆腐坊來做房客。兩人也算很熟了,不過每回曹官保一問起張泰的過去,張泰總是顧左右而言他,這回也不例外。
    聽張泰一口道破,曹官保嘿嘿一笑道:「泰哥我就知道瞞不過你。其實若不是這回的事太怪了,我自己也能對付……」
    「有多怪?」
    曹官保又拿了個豆腐果塞進嘴裡:「泰哥,你知道城西的史家吧?」
    太倉望族,以王氏為第一,史家其實還排不上號。不過史家祖上也曾經闊過,據說前朝時史家有人做過一省平章,現在也有個子孫在朝為官,這一家在唯亭鎮上仍算得上是頭挑了。張泰道:「當然知道。他家出了什麼事?」
    「倒不是他家裡,是城外的平章墓。」
    平章墓,就是史家那個做過平章的祖上的墓地,現在也是史家的私墓。史家年代雖久,但自從那個平章後再沒出過什麼了不起的人物。不過到了這一代,卻出了一個很爭氣的子孫,已在京中當到了御史,算是光耀門楣。平章墳本來已經有些荒涼,因為史御史每隔一兩年就回來祭掃祖先,因此前年大修整了一次,現在相當齊整。張泰道:「平章墓被盜了?」
    「倒也沒有。泰哥,你見過平章墓沒有?見過那兒的石人石馬石象吧?」
    「是啊。四人四馬,兩文兩武。那史平章在當初應該也算權勢很大了。邊上那座古墓本來只怕比平章墓更氣派,現在卻判若雲泥。」
    平章墓的墓道建得非常豪華,墓前有兩文兩武兩對石人,以及兩馬兩象四匹石獸。先前史御史不曾發跡的時候,墓道也已湮沒在野草之中,但幾月前史御史斥資召來了一批工匠,將墓道修整一新,石像全都洗去浮塵,墓道鋪地的石板也將碎裂的換過,顯得極其氣派。不要說唯亭再無第二家,就算在整個蘇州府,都算排得上號了。不過修整時也出了點小亂子,平章墓附近還有一座古墓,一般也有石人石馬。只不過那座墓的後人沒有史家有出息,現在早已湮沒無聞,這墓沒人祭掃,破敗不堪,墓道裡的石人石馬大多破碎不堪,只剩了一個完整的石人還立在荒草中。
    史家修整祖墓時,有個當地的二流子曾自稱是那墓主的後人,向官府告了一狀,告史家仗勢欺人,侵佔他人墓地。史家家道中興,頗讓周遭的人眼紅,一時幫腔的也有不少。不過後來查實原告乃是冒名誣告,那墓主根本沒有後人,這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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