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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裡的怪物

2024-04-08 22:11:06

    鍾子美和馬伯嵩自小相識,兩人行商為生,這次結伴去省城販了些特產,獲利頗豐,歸鄉渡江之時,逢艄公夜祭水神,明日才可坐船過江。也是無事,他們就坐在棧橋處,有滋有味的觀看祭祀。
    清風徐來,水波半明半晦,不遠處,駐足觀瞧的還有一對主僕,主人約二十年紀,鍾子美一眼瞧出他是個膏粱子弟。
    至三更,看客漸疏,這主僕坐在橋板上,依然不願歸去。而同伴馬伯嵩,亦是哈欠連天。
    鍾子美忽瞧得一物浮出水面,黑乎乎瞅不清楚,似一灘臭泥,移速頗疾,朝那年輕人噴了一股黑煙。鍾子美心裡一駭,還沒來及說話,怪物遊至馬伯嵩腳下,又是一道黑煙噴出。
    鍾子美猛地擊掌,嚇退怪物,晃醒馬伯嵩,問他身體可有異恙,馬伯嵩眼睛半睜半閉,迷迷糊糊應道:「困了,困了。」
    鍾子美稍稍放心,安慰自己道:「許是方才眼花了。」
    他們回客棧睡下。
    次日一早,馬伯嵩全身發燙,滿嘴胡話,也不知說的什麼,攙都攙不起來,鍾子美找來郎中診治,煎了幾副藥,吃後絲毫不見效。鍾子美大急,憶起夜裡那噴黑氣的怪物,心裡一驚,難道馬伯嵩是因此染疾的?
    向客棧掌柜詢問,掌柜搖頭,說不知道。
    無奈之下,鍾子美只好暫住客棧,等馬伯嵩病情轉好,再思渡江。
    連著數日,馬伯嵩都犯臆症。
    這夜,馬伯嵩折騰夠了,沉沉睡下,鍾子美出了客棧,盯著滿天星鬥,渭然長嘆。
    正憂心忡忡間,突然有個聲音飄來:「小哥不必如此,老叟這幾天見小哥為了同伴,奔前跑後,著實辛苦,然此疾非同尋常,吃再多藥,也於事無補。」
    不知何時,一個皓首老漢出現在跟前。
    鍾子美連忙拱手,道:「敢問阿公,如何才能讓我這好兄弟痊癒?」
    老漢撫須微哂道:「小哥,你且聽我說此疾來歷。」
    他解釋道,此江每年都有溺水者,有些因執念不散,無法往生,若恰好又被那江底地脈靈氣滋養,日久天長,便會化為蜃人,此物無形狀善變幻。尋到目標,往其身上噴射惡穢之氣,一旦入體,便會寄生於神魂裡,汲取活氣,中者起初三日,如同患了臆症,之後雖會甦醒,卻會精神萎靡,時不時犯病,滿三個月後,活氣耗盡,人也生生的折騰死了。
    蜃人全靠執念而為。若生前是被負心漢子所傷,投水而亡,成為蜃人後,定然會化成二八姝麗,試探渡江路人,若得知渡江者也是負心郎,此蜃人便會噴氣報復;若活著的時候,是因為諸眾袖手旁觀致命的蜃人,則往往化為尋救者,如果路人不理,等來此水域時,蜃人就會朝路人噴射蜃氣。有道是,生於斯,亦執於斯。
    聽了老漢所言,鍾子美恍然大悟道,「是了,白日我和馬伯嵩趕路,遇到一老嫗,似是染了暑氣,臥伏路旁,來往馬車甚多,十分危險,馬伯嵩不願多事,我將老嫗扶至官道樹下,馬伯嵩又催我快行,我便讓他先去客棧等我,馬伯嵩當時還罵我呆子哩。他走後,老嫗醒了,直說口乾,我又在茶棚給她買了兩碗糖水,老嫗喝了一些,說我是好人,我回茶棚還碗時,老嫗竟然不見了,我問茶棚掌柜,掌柜的說哪有什麼老嫗。我料想老嫗是怕討茶水錢,才不辭而別,眼下聽阿公這麼一說,我倒覺得這老嫗是江裡蜃人所化。」
    老漢點頭道:「此話不假,蜃人不懼三光,可白日而行,一旦認定哪個路人不好,就記下來,等路人接觸江水或者渡江時,定然會從水裡浮出,朝其吐氣,阻擋渡水,路人也會由此身患重疾。」
    言訖,掏出一個小木匣,說道:「此物名為蒙心脂,專對付蜃氣,將它塗在中者七竅,少頃,就會恢復神識,每日塗抹,滿七七四十九日便能痊癒。切記一點,不可讓中者知道自己染了蜃氣,一旦說破,泥丸宮震蕩,體內蜃氣便會爆開,神魂受損,早早死去。」
    鍾子美接過木匣,千恩萬謝。
    再一抬頭,老者也不見了。
    鍾子美心想,定是神明垂憐,贈我解救之法,又跪下,衝老者所站方位拜了又拜。
    心急火燎回了客棧,將蒙心脂塗在馬伯嵩七竅,七竅連心,被蒙心脂這麼一堵,心竅衝開,馬伯嵩恢復清明,只覺四肢無力,對這三日之事恍恍惚惚,不甚清楚。
    鍾子美不敢告訴他實情,只是說這油脂是一個好心人所賜,可解馬伯嵩詭症。
    馬伯嵩不知真相,因耽擱數日,急著歸家,於是催促鍾子美明日便渡江。
    鍾子美忽然想到,那夜,棧橋上的那個年輕人也被蜃人噴了穢氣,眼下定是求醫無門,而老漢賜的油脂,足夠兩人份量,於是說道:「兄弟且放寬心,待明日再言。」
    翌日一早,鍾子美就尋那主僕,此處有五家客棧,一家家問去,覓到第四家時,終於找到了他們,那老僕正眼淚汪汪束手無策。鍾子美拉他到一旁,將夜裡老漢的話一字不漏的講給他聽。老僕眨眨通紅的兩眼,連連點頭,將那蒙心脂塗在沉沉睡去的年輕人七竅,年輕人長籲口氣,從幻鄉中醒來。
    鍾子美分了一半解藥給老僕,再三叮囑,切莫告訴真相。老僕連忙拍胸保證。
    再度回到客棧,馬伯嵩氣色好了許多,見鍾子美回來甚晚,抱怨他耽誤事,鍾子美笑而不答。
    歸家後,鍾子美私下告訴馬妻實情,馬妻戰戰兢兢,接過小匣子。
    不覺一個月過去。
    卻有一隊人馬尋到鍾子美,說是奉老爺之命,邀他去隔壁縣郡。鍾子美起初還以為他們認錯人了,直到遞上請柬,拆開一瞧,才知他們口中的老爺,乃是那日所救年輕人的父親。
    也不知道他們是如何打聽到自己下落的,鍾子美心裡納悶,當日並未透露自家住址,由此可見對方神通廣大。
    耐不住眾人死命強求,鍾子美只得一同去了臨縣。
    等到了一看,主人家兒的莊院怕有數百畝大小,房屋不計其數,奇花異草,假石荷池,令人眼花繚亂。主人約摸五旬,請鍾子美上座,又將事件問了一遍,畢恭畢敬賜銀票五千,說早就尋到了鍾子美下落,暗中觀察許多日子,發覺鍾子美的確是個有情有義的漢子,這才邀此一聚。
    主人又說,「老李歸來告知我詳情,我推斷是遇到了江湖騙子,哪知停塗之後,凡兒就開始囈語發狂,郡裡有名有姓的大夫全都請來,也是無計可施,只得再次塗那蒙心脂,那癔症又緩輕了。我仍不放心,暗地查到子美你的住居,將你每日言行記下,細細分析,確定你乃真丈夫也,」話鋒一轉,又說道,「只是你那好友馬伯嵩,嘿嘿……」就此打住,沒往下說。
    鍾子美也不是笨人,衝主家作揖,兩人又談了半晌,主家見鍾子美並無久留之意,也不強求,派馬夫又恭恭敬敬的將鍾子美送返。
    鍾子美用一部分酬金,將買賣擴大數倍。
    此舉引來同行側目,馬伯嵩驚駭鍾子美哪裡來的銀兩,鍾子美怕真相暴露,對其不利,故而吞吞吐吐,尋了個連自己都說服不了的理由,馬伯嵩眼睛瞪得銅鈴大,再三追問,鍾子美執意說是一舊友贈的。
    打聽到鍾子美曾被一輛香車送回來過,馬伯嵩更加不解,疑心鍾子美交了鴻運,推測是上次兩人同行發生的事。於是怒氣衝衝,向鍾子美討借銀兩,直言不諱,說是因為自己,鍾子美才會時來運轉。
    鍾子美想想也是,但借銀之事,須緩上一緩,若此時借了,萬一真相被馬伯嵩得知,豈不是坑了老友?一切等四十九日之期滿了,蜃氣消失之後,再均他一半銀兩不遲。故而,支支吾吾,回答得比較含糊。
    馬伯嵩氣急敗壞,甩袖而去,邊走邊罵鍾子美薄情寡義。
    到了家,恚氣不減,把桌椅胡亂砸了一通,折騰到半夜,氣呼呼睡下。片刻後,忽然驚醒,見妻子正用油脂塗抹自己的鼻竅,登時大怒,喝斥妻子,奪過小木匣,摔得稀巴,仍不罷休,狠狠踩了幾腳。
    次日,馬伯嵩因為夜裡蒙心脂塗得不足,發病了,抽出菜刀,滿村子追自家的牝豬,邊追邊喊,「鍾子美,你這廝給我站住,我要活剮了你,你發了大財,卻不分我,還是人麼?」牝豬聽不懂人話,駭得四蹄亂飛,生怕被剁。
    一人一畜,追追攆攆,街坊無一人敢上前攔阻,個個大眼瞪小眼:「咦,這馬伯嵩怎麼管那豬叫鍾子美,還問它討錢哩,腦昏了不成?」
    那牝豬也是可憐,最終被狂性大發的馬伯嵩追上,交待了豬命。
    這一切,恰被鍾子美看到,頓時頹然道,「馬兄弟竟恨我到這種田地,巴不得我死麼?」一圍觀者笑道:「他是眼紅了,見你發了財,妒忌得發了瘋哩。」
    鍾子美一算日子,今日便是第四十九天了,昨夜馬伯嵩蒙心脂塗得不足,是以舊疾復發,卻不知隔壁縣郡那位公子還餘多少,我這便去討些來,剛想到此,那瘋瘋顛顛的馬伯嵩又撿起石頭,亂扔亂砸,有一顆擊中鍾子美腦袋,鍾子美昏了過去。
    再度醒來,天已黑了。
    鍾母泣道:「也不知怎麼回事,子美你竟昏迷了三日,那馬伯嵩下手也恁狠了些。」
    鍾子美掙紮起身,問道:「馬伯嵩眼下如何了?」
    「唉,這三日,馬伯嵩瘋症時好時壞,好時跟常人沒多少區別,知道你昏睡在榻,還冷哼陰笑,一旦犯病,就大吵大叫,逮住誰咬誰,嘴裡兀自說要殺了你。今天午時,又硬說那頭牛是你,幹起架來,結果被那牲口活活踩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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