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的布鞋
2024-05-19 17:22:07
自打我上小學起，農村的姑姑就隔些日子從鄉下給我捎來幾雙新布鞋，直到現在二十幾歲，還愛穿姑姑給我衲的布鞋。
我穿布鞋有一種特別原因和一種獨特的心理。我的腳不適合穿賣的皮鞋運動鞋等，雖然它們穿上很氣派，很有城市味，可是卻與我無緣份，因為我是水腳，只能眼巴巴的望著別人的威風了。在學生時代，一直以來，班上的男生女生穿布鞋的極少，不知道他們對此持何態度，反正我老不覺得它土，年齡愈大，愈發愛它。覺得它很有勞動人民的堂堂正氣，簡樸舒適的清氣，腳踏實地的和氣，而並非市儈人所謂的寒氣。
姑姑是個地道的農村婦女，她人很勤快，家裡的苦活累活都搶著幹，一有空閒就和左鄰右舍對門子的農婦們扎堆邊扯淡邊衲鞋底，姑姑衲鞋底精巧細緻，一針一線都很密實，一個月的空閒時間衲的鞋子成六七雙，做好放進床櫃裡。
最早一次，我和爸媽去農村看望姑姑，她喜悅的拿出十幾雙新布鞋讓我試腳，哪樣不緊不松就都讓我穿去，而且她把我的一雙小腳的模子立刻剪出來，放在床頭，對我關愛的說，以後就照這個樣子給你做鞋，咱農村人做的鞋不值錢，穿上卻舒坦，你又是水腳，就把姑姑做的布鞋穿上，對腳好，你也別嫌棄。我連忙說，我不講究，我偏愛穿穿布鞋給同學們亮，讓他們長長見識，什麼是農村人穿的土製布鞋，舒服著呢，我才不好面子，反而覺得很光榮，就是嘛，這才是獨立特行，我喜歡。姑姑聽後喜悅的臉上綻放著光彩，爸媽忙說，看你姑姑對你好的，還不謝謝姑姑，我不好意思的笑著說，謝謝姑姑，我會愛惜這幾雙布鞋，穿上一年的，姑姑說，男娃好動，費鞋，你穿舊了，姑姑這還多著呢，你想咋穿就咋穿，別拘束，我感動的眼睛發熱，所有的親戚裡還有這個農村親戚對人特實誠，大方，把這些費盡心血趕製的精緻小鞋子給我四五雙，我太愛我姑姑了，真不知道怎樣報答她。在姑姑的鼓動下我那天當即穿上鞋子輕輕的踩在地面上，走上幾個來回，然後蹲下來，撫摩著嶄新的黑色絨布鞋面，欣喜不已。這是我有記憶以來第一次穿上布鞋。
而這個有紀念意義和情感價值的開始，成了我行走人生歲月的永恆回憶，至今想來，都能浮現姑姑那飽經風霜，容顏漸老的臉龐，那摯愛的話語和那雙珍貴的布鞋。
回想我的學生歲月，有好多親友在我的成長經歷中為我付出了血濃於水的深情。最令我難忘和感動的就是姑姑為我衲的布鞋，每一程人生路上，都有布鞋的濃濃親情撫慰我的創傷，讓我明白自己應不負重望，成長為一個有人情味，有志氣，有才氣的熱血男兒。穿著姑姑做的布鞋，就時刻告訴我，什麼叫辛苦和果實，什麼叫希望與出息，而什麼又叫作農民與國家。
姑姑做的布鞋就像表哥的腳上穿的鞋子經久耐用，美觀大方一樣永久的鐫刻在我的心中，在風雨交加的上學路上，我從泥濘不堪的街道飛快的跑向學校，就怕布鞋被地上的泥水浸透，就怕無情的目光蔑視我孤幼的布鞋是多麼的貧賤。而我已習慣了那種不屑一顧，那種市儈，那種無知，並驕傲的邁開雙腳，大步向前。
姑姑不會掛念她的傷病的痛苦，卻非常掛念在城裡還有一個愛穿她衲的布鞋的親侄子，時常捎話回鄉下和表兄弟們多住幾天，開心一下，不敢傻念書，不知道休息。我深深體味姑姑的一片誠意，猶舔犢之至親至情的愛意，並把那種愛珍藏在心底最需要尉籍，最需要喚醒的地方，那份愛在我心上重若千斤，我這一輩子都要用心來償還那一份情債，而不論她會不會把它放在心上。
近二十年了，我現在正式上班都會有時再穿布鞋，一是難捨那份厚重的情緣和深深的習慣，也是有時下一線參加勞動的需要，布鞋結實，軟和，穿上輕鬆自然，很有益於腳，再合適不過了。因此，近年來，好幾次我們回鄉下看望姑姑，，姑姑望著穿皮鞋的父母，然後懇切的問我，你現在大了，成了公務員了，還愛不愛穿姑姑做的布鞋了?我會心的笑了，穿上它就覺得心裡很充實，很豪邁，很符合我這人的愛好，姑姑聽的很樂意，憨憨的笑了。她說，就是嘛，你這娃現在還是這，走到哪兒都不講究，姑姑還有給你衲鞋的心勁呢，看著姑姑簡樸的著裝和一臉的滄桑在寒風的吹拂下有些悽然，我的心就像被什麼扎了一下似的，痛了，眼睛已有些溼潤，姑姑仿佛察覺到了什麼，我忙扭過臉去，抹了一下眼睛對父親說，我姑還惦念給我做幾雙鞋子，姑姑對我太好了。爸爸笑了，你出息了，給你姑姑小車坐上，大城市逛上，才算你小子有良心，我頓時感到這句話的分量，知恩圖報是做人的準則，我做的還很少。姑姑只是在關愛我，而卻不知，她才是需要關注的人。看著我的姑姑，我感覺自己做錯了什麼似的，陷入沉思。姑姑招呼我們坐下，看著姑姑腳上穿的那雙很舊的布鞋，我不知該說什麼。農民和土地打交道，給布鞋加的重量不小，總有穿壞的時候，鞋子越舊，說明勞動越辛苦。無論走到天涯海角，無論多少年後，我都會感恩這份親情的寄託。
姑姑給我做布鞋，讓我心裡很熱乎，她的確沒念過多少書，識不了幾個大字，可她知道怎樣做人，待人的心很實誠，更重要的是，心底總在湧動著改變生活境況的情素，那是一種令人敬佩的農民氣節，可以感動一代人，教育一代人。
布鞋，它的文化淵源是華夏文明最早刀耕火種的穿草鞋時代，歷經一代一代發展演變為如今這富含民俗特色，文化特色的穿戴用品，實為勞動人民的魂之所系，體之相連。是不可缺少的足下如意之物，它承載著農夫的夢，是嘔心瀝血的見證，是樸素的精神象徵。在我看來，就是活生生的一本教材，足以讓人動心，明志，就像土地是農民的根，布鞋就是根上的須，連著農民的生命。
如今布鞋離都市人越來越遠，它在走向未來的時候，也在慢慢的沉澱為城市人對鄉村的綿綿思念，一種由衷的感餵和珍藏。
姑姑的布鞋，與我今生有緣，給了我腳底的塌實和心靈的豐收，讓我美好快樂的生活了近二十年，還將帶著純潔的夢走向明天。我愛姑姑，我愛她做的布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