懺悔48小時
2024-07-20 21:16:45
9月12日21點40分
我開著暗紅色的POLO,沿著5號公路,一路向北。車窗外的天,黑沉下來,我像開進一隻沒有光的盒子。公路的中段有家旅店,殘缺不全的霓虹招牌嗞嗞地跳閃著。我決定住一夜。
這家旅店叫「平安」,只有十幾間相連的平房。老闆娘有一口茶鹼色的齙牙,她扔了一把鑰匙給我,在走廊的盡頭,13號客房。我不喜歡這個號碼,帶著股邪氣。我走過去的時候,12號的門外站著一個男人,把自己罩在藍色衛衣裡。他面前的門只開了條縫隙,一個留著黑色長髮的女人,露出半顆頭。他們看見我,都不說話,眼睛裡帶著警惕的目光。
房子很舊,房間到處是積塵,雖然有獨立的衛生間,卻髒得不堪入目。剛才站在外面的男人大概已經進去了,一陣開關門之後,12號房裡傳出女人隱忍興奮的嚶嚀聲。我一個人躺在寬大的床上,不由得想起林欣和她悠然輕淡的體香。但是,她已經離開我一年了。
就在我迷濛入睡的時候,走廊裡忽然傳出一個男人的咒罵:「開門,沒事鎖什麼門!」接著是一陣敲打櫃檯的聲音。漸漸地,男人變得急躁起來。很顯然,他踢倒了什麼東西。巨大響聲引起走廊裡的騷動。似乎有好事的房客,也走出來探看究竟。可就在這時,突然響起一聲驚叫,是一個男人驚恐萬分的聲音……
9月13日凌晨2點
滿嘴黃牙的老闆娘死了,死在櫃檯後面的小房間。她僵硬的姿勢很詭異,低著頭,跪在地上,雙手交叉在胸前,像是虔誠禱告的樣子。而她身後的牆壁上,用鮮紅的血寫著一句話——讓我們用心懺悔吧。
12號房的男人變得緊張起來。他用力搖了搖旅館前廳的大門,發覺竟然已鎖住了。他翻遍了櫃檯所有的抽屜,也沒有找到開門的鑰匙。我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暗暗數著人數。包括我,旅館裡也只有5個人。除了12號房的男女,還有6號房的眼鏡男和2號房的老先生。這時,12號房的男人已經開始砸玻璃了,可那基本上是徒勞,窗框上都嵌著拇指粗的鐵條。陳舊的平安旅館,轉眼變成了一座牢籠。 眼鏡男靠在窗邊撥打著手機,可是調試了許久,也找不到信號。2號房的老先生拿起櫃檯上電話,我提醒他說:「不用試了,線路早就掐斷了吧。」
12號房的男人顯得格外敏感,他抓起我的衣領說:「你怎麼知道?是不是你幹的?」
我一把推開他說:「難道你看不出這是個圈套嗎?一個連手機都沒信號的地方,會給你留下這麼明顯的破綻?看看牆上那些字,我猜做圈套的人……很快就會來了。」
我的話,讓空氣變得冰冷。每個人都凝神不語,牆上的血字乾涸出鐵離子的暗紅,一瞬印進人心——讓我們用心懺悔吧。
誰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誰都要接受一場未知的審判。我們幾個素不相識的人,卻被圈進了同一個法場。
12號房的男人拉起那個長發女人回房間去了,沉重的腳步踩著碎玻璃咯吱作響。我想四處找找,看看還有沒有別的出口。突然12號房間裡傳來女人的叫聲,我慌亂地跑過去。房間的桌子上,放著一張紅色的信紙,上面壓著一把鋒利的匕首。紅色信紙上寫著:周凱,切掉自己的五根手指,來換取自由。這是你懺悔的代價。
很顯然,12號的男人就是周凱,他憤怒地抓起匕首扔在地上,「砰」的一聲關閉了房門。我呆立在門外,感覺一切已經開始了。
9月13日9點20分
秋天的陽光從窗子的鐵檻照進來,像一匹被割散的綢緞,散進房間的角落。我決定今天要找到一條出路。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是12號房的女人。她纖巧的面容帶著驚慌,指著敞開的12號房門,泣不成聲。
我闖進她的房間,昏暗的空氣裡,飄散著杏仁淡淡的甜膩味道。我沒有看到周凱,只聽見衛生間裡傳來淅淅瀝瀝的水聲。我小心地走進去,沒想到竟看見一幕觸目驚心的畫面:周凱仰面躺在氤氳的浴盆裡,兩隻手被整齊地切下來,丟進了馬桶。溫水置換出他身體的血液,讓他的臉,紙一樣蒼白脆薄。眼鏡男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我的身後,我們彼此對望,交換著說不出的驚恐慌亂。
忽然,我打了一個寒戰。因為我看見眼鏡男的手裡,竟握著一把匕首和一張紅色的信紙。他遞到我面前,但我卻下意識把手放在身後。信紙上寫著:梁言,切掉自己的舌頭,來換取自由。這是你懺悔的代價。
看著梁言渾身發抖的樣子,我不知道應該恐懼,還是慶幸。仿佛他身上感染了不可救藥的瘟疫,我一路倒退出門外,遠離著他。而2號房的老先生,已經癱軟地坐在門口,喃喃地說著:「不要、不要……」
梁言緊握著匕首懸在眼前,猶疑片刻,忽然張開嘴巴,緩緩地吐出了舌頭。
這一刻,我幾乎可以聽見自己無比急促的心跳。但我身旁的老先生,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他死死地捂著自己的胸口,大口地喘息著。突然他長吸了一口氣,竟直直地栽倒在地上,沒了生息。我小心地觸摸他的脈搏,許久都沒有生命的跡象。他竟然還沒接到最後的通牒,就被嚇死了。
也許我們都是第一次目睹死亡的來臨,梁言手中的匕首,失神地滑落在地上。寫滿恐懼的臉上,一片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