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中怪談之義眼
2024-07-15 13:06:45
賭玉又稱「賭石頭」,是一種古老的玉石材料的交易方式。人們可以出售玉石的原石,這時常人很難看出其中的含玉量,購買者在購買之前也不被允許將玉原石切開察看,購買者當購買後也可以以相同的方式繼續對所購玉原石進行出售,所以這種獨特的玉原石的交易方式被人們形象地稱為「賭玉」。
話說民國年間,五爺的一位雲南朋友開有一間玉器店,名曰「視石齋」,店主梁玉,是一位鑑玉高手,經他瞧過的石頭,從來不會錯。在雲南一帶,這梁玉連同他的「視石齋」就是玉石界的頭一把交椅。那梁玉雖說專於辨玉、識玉,卻不允許自己的兒子從事這個行業。在這個靠眼裡混飯的行業,雖說祖傳的技藝倒也不至於會有什麼大的差錯,但是總是有很大的風險在裡面。因為「賭玉」行當裡有一樣規矩:買定離手,哪怕錢貨易手之後,購買者發現玉石有異,也不能反悔,只能自認倒黴。所以,一旦出了差錯,賠了身家不說,搞不好連性命都要搭在裡面。
還有一樣原因,這賭石的行業裡面固然沒有常勝將軍,但是像梁玉這種人,無論買家還是賣家都不喜歡。如果一個行業裡面沒有執行標準的話,大家都似懂非懂,這個行業是有很大的利潤可圖的。但是一旦有了行家,能夠被大家奉為準繩,那麼誰也別想撈錢了,所以辨玉是一個得罪人且兩頭不討好的行業。
梁玉的兒子梁石卻不以為然,他自恃有幾分聰明勁,加上從小耳濡目染,對辨玉這一個行當有很濃厚的興趣,所以不顧父親的一再勸誡,樂此不疲。他經常趁父親的空檔在外面參與賭玉,倒也贏多輸少,賺了不少錢。而一旦梁玉知道,必少不了一場臭罵。
這一日,梁石和幾個朋友從酒店吃完酒出來,見路上一個山民模樣打扮的人,背著一個巨大的竹筐,框子裡面放著一塊大石頭,這梁石是什麼眼力?一看就知道是毛玉石,這石頭尚未琢磨,倒已經泛出碧綠的光來,煞是好看。這梁石看了,對眾人道:「這石頭裡必然有寶。」眾人起鬨。那山民笑道:「果有識寶的人,這塊石頭裡面必然有寶,售價一萬個現大洋。」那梁玉冷笑道:「怕不值一萬兩吧?」山民倒也痛快:「你說個價兒。」梁玉道:「四千塊,多一分不要。」山民笑笑:「願成人之美。」正準備成交,孰料平日裡一起玩鬧的「圭雲莊」的少莊主餘慶提出要買,梁石倒也痛快,見他喜歡,便讓給了餘慶。
原本以為事情就這樣過去了,沒想到下午餘慶的父親餘溫故就登門拜訪梁玉。這梁玉自然不敢怠慢,趕緊出迎,二人寒暄幾句,那餘溫故道:「一向忙於瑣事,不想倒失了禮數,早該拜訪梁公的,誰知竟拖到今日。」這梁玉早就知道餘溫故來者不善,因為同行是冤家,本來二人只是貌合神離,心裡芥蒂不淺,這時候突然高調登門,必然有事。那餘溫故客氣之後,這才說道正題:「今日晌早,我那逆子與貴公子一干人玩耍,路上見得一塊奇石,原本是令公子喜愛之物,卻不想被我那孽障搶了先手,多少有些不知禮數,特前來道歉。並將那石頭奉上,以免令公子計較。」那梁玉一聽,不禁怒火中燒,即可吩咐下人道:「將那廝捆將上來!」心道:必是那廝逞能,看走了眼,讓餘公子折了銀兩!這是找上門來臊我了!
餘溫故卻道:「梁兄切勿動氣!本是孩子們在路間耍笑的事故,說來逗逗悶子,若然惹得世兄不快,反是不美。」梁玉應道:「餘兄有所不知。這猴兒子嘴上沒毛,辦事不牢。我早就告誡過他勿要逞能,竟然不聽。勢必該打!」「梁兄不是了。這賭玉行當靠本事吃飯,貴齋是世家,從不走眼,奈何不讓令郎入行?」「餘兄豈能不知這行當水深水淺?你我從業半生,卻也難免有走眼的時候,他一個後生,本事不濟卻硬要逞能,難免不出事。我這視石齋的牌子一旦因他而損,豈不事大?」那餘溫故嘴角露出微微的奸笑,隨後那下人隨著梁石上了廳堂,餘溫故見了梁石這才道:「說起出事,倒也招笑,今晨令郎所賭的石頭售價四千,我那逆子購了,回去剖開,竟是頑石,哈哈哈……看來這辨玉的技藝,梁兄還要多多指教令郎啊。」
這話已經說得很過頭了,梁玉早已經氣得不知所措,只好將火發在梁石身上。梁石也知道闖了禍,這時候不敢大聲喘氣,聽到父親呵斥,也不敢抬頭,兀自跪著,聽候發落,那餘溫故嘴上阻攔,卻不見行動。末了,梁玉拿出四千塊大洋交給餘溫故,餘溫故卻板起面孔道:「梁兄罵我,我雖說手藝眼力不濟,倒也不至於不知道規矩,逆子賭玉,願賭服輸,怎能讓您賠錢,萬萬不能。」堅決不受。這時廳堂裡面也有幾個閒客湊了過來,那餘溫故命下人拿出那塊琢磨了一半的玉石,當著廳堂內外人的面,摔在地上…
眾人見那地上石頭粉碎,內中並無半點異色,都道梁石看走了眼,砸了「視石齋」的牌子,這梁玉還不知道怎麼收拾兒子呢。這下有好戲看了。這眾閒人原本都是好事之徒,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主兒。那餘溫故訕笑道:「梁兄見諒,一時失手,一時失手。告辭。」說完拱拱手,出得門去。梁玉卻還配的笑臉對著那個得意的背影道:「常來啊。」說完立刻轉身,對著地上跪著的兒子就是一個大嘴巴:「讓你滋事!」那梁石抬起頭來,卻早已經滿嘴鮮血,應道:「請容兒稟!那石頭絕不是這一塊!定是那餘溫故來訛,砸咱們的牌子!」「還敢嘴硬!若不是你多事,豈能如此?!」說完還要打,卻被那下人苦苦攔住:「老爺不要動氣,莫要傷了身子!」
梁石哭道:「父親!那石頭絕對是精品翡翠原石,我如果連那個都看走眼,還怎麼吃這碗飯呢?」梁玉道:「早就跟你說了,讓你不要吃這碗飯,你偏不聽!這是得罪人的營生,還能有好?以後若要再賭玉,定將你趕出門去!」梁石沒有言聲,他心道:「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話說這餘家父子既然已經讓「視石齋」名譽掃地,自然高興。父子二人捧著那塊原石,樂不可支。這原石已經被鑿開一小半,露出圓潤的翡翠石。那餘溫故說:「沒想到那梁石小小年紀竟然有這般眼力,這塊石頭為父都不曾看得通透。如若在路上遇到,固然石頭能泛出光來,這也無法立即作出評判。有些石頭本身光澤很好,卻是頑石,這辨玉之道,深奧啊。」那餘慶道:「爹!這石頭能值多少錢?」「這就不好說了。俗話說:金銀有價玉無價,這石頭要是賣給懂行的買主,百倍價錢都不止!」「咱們把它鑿開看看吧?」餘慶道。「這還有什麼可看的?這不是已經開了這麼多了嗎?這叫欲擒故縱,開這條縫就是為了給人一種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覺,讓人慾罷不能,這樣價錢就抬起來了。」「哦,還是您老老道。」
第二天,這塊石頭被悄悄送往外地轉手,由余溫故的兒子餘慶親自押鏢。誰知在半道上,這群人遇到了山賊,不僅鏢物被洗劫一空,連那餘大公子都一併被抓到了山賊的巢穴。這夥強人從清末一直活躍在滇黔邊境,以剪徑劫道為生。十幾年來,雖然政府多次組織剿滅,卻每每無功而返,並不是這夥強人何等兇猛,完全是這些官兵們各懷鬼胎,誰也不願意真正清剿,都是領了撥款和糧餉,到山上晃一圈,放幾響空槍了事,然後回去繼續領空餉,順便發展自己的武裝。所以作為當地的小軍閥來說,一方面犯不上跟這些土匪較真,另一方面真剿滅了土匪,誰能保證政府不卸磨殺驢?再說剿滅土匪之後誰給發餉呢?所以十幾年來,這個地方的山賊草寇根本沒有停止過,老百姓怨聲載道,苦不堪言。這下連有錢有勢的餘大少爺都成了山賊的手中物。
這餘家大少爺上了山,仍然放不下原來的派頭兒:「你們連我都敢抓?你們知道我爹是誰嗎?說出來嚇死你們!」那土匪根本不客氣:「抓你?老子還抽你呢。」說完就是兩個大嘴巴子,那餘慶從小到大哪兒受過這種委屈,一下子給打懵了,他清醒過來之後,大喊一聲:「我爹是視石齋東家梁玉!你們敢這樣對我,我讓我爹殺了你們!」那幫土匪端的天不怕地不怕,又賞過餘慶兩個大嘴巴之後,道:「你爹就是袁世凱,老子照樣打你,打完之後還要砍掉你的手指頭,讓你爹給送銀子上來!」餘慶早就知道這群傢伙完全是亡命之徒,拿自己父親的名號出來根本沒有任何作用,而且這夥強盜根本殺人不眨眼,很多情況下綁票的人拿了贖銀也難免一死,這餘慶卻也聰明,故意說出「視石齋」的名號,將來即便自己出事了,也連累不到自己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