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義狐仙
2024-03-25 01:44:05
(一)
清代嘉慶年間,京城西郊有一燒窯之人,姓鄭名歷,雖還年輕,因家中無其他人,故一年到頭總在外燒窯做工,極少回家。
這年冬天,天氣較冷,鄭歷給一家窯主燒窯,進臘月時,又裝上一窯,這窯要燒上七八天才成。點上火後,鄭歷打算燒完這窯,就和窯主算算一年工錢,好回家過年。
燒了三四天,忽然下起大雪,那雪片被北風卷著,紛紛揚揚直往窯道裡鑽。鄭歷急忙找些玉秫秸,在窯道口扎了一堵草牆,留個小門,掛個門帘,窯道才暖和起來。
第二天雪停,鄭歷又添過一次煤,自覺孤獨,便出去轉轉。出得門來,但見野外成了童話世界,白茫茫一片,且天氣比下雪時更冷。鄭歷踩著厚厚積雪,呼吸著新鮮冰冷空氣,在外轉了一圈,身子寒顫,將要返回,俄見雪地不遠處有一黑物,很是顯眼。鄭歷便上前看,卻是頭凍死豬,旁邊有行腳印尚未被雪填滿,那腳印彎彎曲曲,向前面村子通去。想必這豬是從哪家闖出來寒凍而死。鄭歷酷愛吃肉,瞧這豬,雖小,但也有三四十斤,心道,何不拖回去剖了?洞裡還存一罐美酒,就著美肉喝它一壺,解解饞,反正自己燒了窯也沒事。鄭歷想著,便彎腰提起兩條後腿,向回拽去,在雪地上劃出一道長長痕跡。
拽回窯道,燒開一鍋水,一邊燒窯,一邊解剖豬。之後,換鍋水,架於火上,放上蔥姜蒜等佐料,便煮起肉來。一陣忙乎,已過午時,鄭歷想著美肉,隨便吃塊乾糧填填肚子,就等天黑肥肉下美酒。
太陽落山時,肉便煮好了。那豬雖不大,肉的香味卻也撲鼻,瀰漫著整個窯道,使鄭歷涎水欲滴,好不歡喜。便捧出那罐酒,又找了只碗,對著肉鍋,開懷暢飲起來。
剛吃兩碗,忽覺窯道口帘子一撩,一股冷風卷進,走進一人來。只聽那人道:「好香啊,煮的什麼肉?」鄭歷抬頭,見是位老頭,六七十歲,臉和鼻子凍得透紅,鞋上沾滿雪。便道:「老伯,哪裡來?請坐。」在窯中找了個凳子讓老頭坐下。「怎麼,只是讓我坐下,也不讓我吃塊肉、喝口酒?我可是特為這香味而來。」老頭一本正經說著。鄭歷笑道:「老伯說笑,你一過路人,怎知我窯中有酒肉?」「我怎不知,你那肉味告訴了我鼻子,是鼻子領我進來。」「好,既然老伯有這興趣,俺鄭歷也不怠慢,這頭豬雖不大,也夠咱倆吃,這罐酒雖不多,也夠咱倆喝,俺再拿個碗來。」說著,又找來只碗遞與老頭。並找來小桌,把肉鍋端上,酒罐移至跟前,二人各坐小凳,靠近桌子,你一碗我一碗地吃喝起來。
那老頭似乎比鄭歷還愛吃肉喝酒,也不客氣,「咕咚」一碗下去,伸手從鍋內拽出一條豬腿,淋淋漓漓地送到嘴邊,大口大口吃將起來。邊吃邊嚷:「真香!真香!」
幾碗酒下肚,鄭歷問道:「不知老伯哪裡人氏,貴姓名甚,今日天色已晚,還要去往哪裡?」聽鄭歷一問,老頭也沒抬頭:「我的名字不願告訴別人,也不願告訴別人我去哪,更不願讓別人知道我住何處。」聽了老頭話語,鄭歷不由一愣,真沒想到,天下還有這樣厚臉皮之人,吃著人家的,喝著人家的,還一問三不知。可又不便發作,怕老頭臉掛不住,只好低著頭喝悶酒。一會兒功夫,鄭歷見老頭喝得猛,便道:「老伯,少喝點吧,別醉了。」「醉了怕啥,」老頭滿不在乎:「外面這麼冷,你這裡有酒有肉有火,醉了我在此睡上一覺。」老頭比鄭歷還沉得住,就象在自己家。「老伯,我是怕你不能趕路,誤了事宜。」「我今晚哪也不去,特意到你這裡來喝酒。」老頭竟是個酒迷,見了酒,忘了自己事情,聽不進鄭歷規勸,毫不在意,端起碗「咕冬」又是一口,就象喝涼水般。鄭歷這回沒轍了,這豬本夠自己吃兩天,沒想到偏偏遇上這麼個厚皮酒迷,這叫好請難打發,誰讓自己答應?如今即做了人情,乾脆跟他囫圇,於是,索性左一碗右一碗地給老頭倒酒,讓他盡情喝夠。
喝了一通,不知不覺天已全黑。窯內點上油燈,老頭還在喝。終於,一罐酒見底。他雖然酒量大,可是現在也變得搖搖晃晃。鄭歷見此,便出去瞧瞧。見外面冰天雪地,滿天星鬥已掛,北風吹來刺骨,想老頭醉成這般模樣,看來是不能走了。唉,真沒想到,今天遇上這麼個老頭,吃人家的,喝人家的,還要在人家窯道裡睡覺,若是讓他走,他這大把年紀,情理不通。鄭歷無奈迴轉,剛想在窯道另搭小鋪,但桌前已不見那老頭蹤影。咦?哪去了?沒見他出去啊?正納悶,忽聽自己鋪上響起鼾聲,上前一瞧,不是那老頭是誰?這老頭真夠嗆,酒足飯飽後,竟躺到自己鋪上睡覺。遇上這麼無禮老頭,鄭歷只好搬個凳子坐到一邊,燒著自己的窯。困了,坐著打盹。
燒到半夜,鄭歷實在困得不行,便狠添了幾鍁煤,走到鋪前,想往裡推推老頭,自己稍為擠上一擠。可一推,見他褲腿下伸出一東西來,伸手一摸,毛絨絨的,端過燈來細瞧,嚇了一跳,竟是狐狸尾巴!這下鄭歷吃驚不小,燈油差點灑出。「他,他是個狐仙,酒喝多了,顯,顯了形?」鄭歷睽睽地望著,嘴巴張得老大,抿都抿不上。他曾聽人講過狐仙故事,它們最愛到窯坑裡、野外邊,沒想到今日讓自己碰上,這,這可如何是好?鄭歷端著油燈,哆哆嗦嗦退回原處,饒是他膽子再大,現在深更半夜,一個人遇到這事,也不由發怵。打死它?不行,它又沒害自己,只是吃了點酒肉。趕它走?恐也不行,酒也喝了,肉也吃了,趕走又有何用。鄭歷左思右想,覺得這狐仙並非十分可惡,只是臉皮厚點,唉!乾脆送情送整,讓它舒舒服服睡上一晚,明日再走。想到此處,再也不能瞌睡,又往灶裡添了幾鍁煤,一心一意燒起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