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譚記之黃泉雙姝
2024-03-27 07:18:05 1
一、陰魂
徐仲去探望回鄉省親的同科好友裴東時,看見裴東一副提不精神的樣子,頓時笑了。
徐仲調笑道:「你這是怎麼了?你在京城,吏部郎中當著,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壽康,你說這世上有鬼嗎?」裴東懶得理他,只是兀自呢喃,神情有些疲憊且迷惘。
徐仲一愣,繼而笑道:「子不語怪力亂神,你怎麼還信這個?」
裴東嘆道:「可我家就碰到了這種怪事,你還記得拙荊的妹妹翩躚嗎?」裴東原是個孤兒,後來因才氣過人,被開封知府陶知收養。大約六年前,他中進士回鄉時,陶家卻遭到了山匪洗劫,唯有長女曼行陪著裴東去廟中還願才躲過一劫,而陶翩躚慘遭虐待而死。
提到翩躚,裴東不忍道:「她死的時候才十七歲……」
徐仲緩緩地問:「只怕,她不只是你小姨子那麼簡單吧?」
裴東無力地點頭:「我原本喜歡的是翩躚,只是後來出了那檔子事,拙荊無依無靠,我只好……」
「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徐仲換了話題,「到底是什麼怪事?」
「這怪事的根子就在翩躚身上。」裴東沉吟道,「拙荊自有了身孕後,就頻頻說看到翩躚。原本我以為是孕婦多夢,也沒多想,但是,前些天,我在後院分明看到了一個笑意盈盈的少女,神態嬌憨……拙荊端莊嫻雅,絕不會有這種情態。」
徐仲頓時覺得背上涼颼颼的:「你確定陶二小姐去了?」
裴東瞅他一眼:「翩躚死在我懷裡,我親手下葬的。」
徐仲渾身不自在,又坐了一會兒,就藉口府衙有事告辭了。誰承想,數個時辰後,華捕頭就向他稟告:「府尊,裴夫人小產了!」
「她小產關我何事?」徐仲問。
華捕頭說:「大夫說,安胎藥裡有大量的紅花!」
徐仲和華捕頭快速趕到裴府。
「怎麼回事?」徐仲抓住一名比別人要慌張許多的侍女問。
侍女戰戰兢兢,顯然被嚇得不輕:「不是我……我沒下藥啊!婢子一直對夫人忠心耿耿啊!」
徐仲頓覺頭大,轉身問管家才知道,這侍女名叫崔荷,內宅中很多事情都是她在負責。
「別哭了!」徐仲不耐煩地大喝一聲,「裴夫人的藥是誰熬的?」
一提這茬,崔荷再次不安:「回,回大老爺,是婢子……」
徐仲恍然,不再逼她:「一直都是嗎?今日的藥可有旁人動過?」
「嗯,一直都是。」崔荷道,「只是午後夫人孕吐得厲害,差了我去買蜜餞梅子時,才離開了一會兒。」
「這期間有人進過小廚房嗎?」徐仲接著問。
崔荷仿佛想起了什麼:「婢子回來的時候,曾看到一抹碧色隱入了竹林,當時我還以為自己眼花了!」
「碧色?」徐仲轉頭問管家,「府裡有人穿碧色衣服嗎?」
管家的臉色有些難看:「聽說……陶二小姐是喜歡碧色的!」
徐仲猛然憶起裴東所說的怪事,剎那間明白管家的顧慮了。
就在這時,一聲極悽厲的哭聲傳來:「東哥,她來找我了……我沒想害她——她是我妹妹啊……」
官宦人家極重禮儀,因而徐仲也只是在門外等著。就在這時,崔荷喃喃自語:「原來傳聞是真的。」
「什麼真的假的?」徐仲問。
崔荷低聲解釋:「聽說當年去廟裡還願,老爺偷偷約的是陶二小姐,只是夫人悄悄迷暈了二小姐,代替她去了廟裡。當晚,陶府已經血流成河了。」
二、血字
直到二更時分,內宅的聲息才漸漸小了下來,裴東拖著疲憊的身軀出來:「走吧,陪我喝幾杯。」
徐仲安慰道:「節哀順變……你們還年輕,以後還會有孩子的。」
這一頓酒兩人一直喝到凌晨,裴東好像有些醉了,一個勁兒喊徐仲為「翩躚」:「當日我應該叫上嶽父全家的。那天當我發現來的是曼行時,我真的很生氣,然後就氣呼呼地下山了。可是當我回到陶府的時候,一切已經無法挽回了……」說到此處,裴東痛哭流涕。
徐仲強行推醒他,道:「我聽說陶府是在深夜被人滅門的,你去的哪座廟?怎麼回來要那麼久?」
裴東說:「頭天我喝多了,午後才出發,後來又被曼行拖延了。」
「你可真行!人家不都是大清早燒香拜佛嗎?」徐仲突然一個激靈,「你該不會是想跟陶二小姐雙宿雙飛,故意的吧?」
這一晚上折騰得太狠,徐仲回府衙一直睡到午後才起床。隨後,他就帶著華捕頭又去了裴府。
剛到裴府,一聲極驚恐的尖叫劃破了內宅,徐仲驚疑地問:「這聲音打哪兒傳來的?」崔荷臉色蒼白地道:「夫人的房間……」
徐仲讓崔荷先去看看情況,約摸半刻鐘的工夫,就聽裡面大喊:「大老爺,您進來吧!」
徐仲剛進門,就看見牆上寫了四個血紅的大字:血債血償!而地上,還散落著一件染血的碧色襦裙。
「嫂子,房間裡有誰來過嗎?」
「沒有吧。也有可能是奴家睡得太沉,沒有聽到……」陶曼行戰戰兢兢地回答,顯然被嚇得不輕。
徐仲撿起襦裙聞了聞,頓時鬆了口氣,寬慰她道:「嫂子,這不是血,只是硃砂而已。」並建議陶曼行換個房間,以保留現場。
這時,裴東也匆匆趕來,徐仲把碧色襦裙拿給他看:「你那天見的是不是這件?」
裴東失聲叫道:「這是翩躚的!你從哪兒找到的?」
「東哥——」正說著,曼行聽見裴東的聲音,喚了一聲。裴東急忙告了聲罪,進去安慰她半晌,才火急火燎地奔了出來,道:「牆上的字也是是翩躚的。當年曼行學的是『二沈』的臺閣體,而翩躚則是『三宋』的行書,很好區分。」
徐仲恍然,臺閣體華美端正,正合了陶曼行的端莊嫻雅;而陶翩躚性子跳脫,只怕不會學如此沉悶的字體。他還是覺得有哪裡不對,問:「你呢?」
裴東嘆氣:「你我都是從科舉出身,自然要先習臺閣體。只前幾年結廬而居,才習了沈粲的行草。」
「哦。」徐仲不置可否,只是索要了陶家兩姐妹的辭賦。因時辰已晚,就此借住在裴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