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於二十九歲
2024-07-03 01:12:46 1
1.身死
我是被我的兄弟殺死在工地上的。我兄弟把我的屍體澆注在水泥地基縫中,如果不是因為死人無法開口,我幾乎就要為他的聰明喝一聲彩了。
作為一起兇殺案的受害者,我躲過了被法醫開膛破肚的難堪,直接成為這座拔地而起的大樓的一部分,我將在粗糙的水泥夾板中獲得永生。不過也說不準,如果這是個黑心承包商所造的豆腐渣工程,難保在未來的某一天,大樓報廢垮塌,我將重見天日。
我兄弟是我的親兄弟,一卵雙生,一奶同胞。二十九年前的那一天,我爹喜上眉梢,沒啥文化的他居然憑自己有限的語文知識,給新生的龍鳳胎取了一對好名字:我叫隋家靈,我兄弟叫隋家炎。
其實,我對自己的死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事情是這樣的。
傍晚,我正在做晚飯,手機上突然來了一個陌生電話,我接了,沒想到會是我兄弟打來的。我兄弟的手機號我知道,他為啥會用一個陌生的號碼?我感到有些疑惑,可惜沒過多久,我就明白了。
「姐,我想找你借點錢。」我兄弟比我只小十分鐘,這近三十年裡他卻要天天叫我姐,真是委屈他了。
「小炎,我的嫁妝已經都給你了,姐沒給你提過『借』字,就是沒打算讓你還。」我說,「姐現在真的是沒錢了。」
「姐,我聽說姐夫的車禍撫恤金已經到你手裡了,你知道我新談的女朋友小美特別靠譜,她說只要我在城裡有一套門面房,她就嫁給我。姐,我打聽過了,姐夫那三十萬的撫恤金剛好夠一套首付。」
「小炎,我女兒今年才七歲,她爸爸用命留給她的錢,我不能動。」我拿著手機的手微微發抖,「小炎,誰的錢你都可以惦記,就是不能惦記死人的錢。」
聽我這樣說,我兄弟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約我晚上出來再合計一下,地點在他新打工的建築工地上。
我出門的時候,正好碰到女兒攥著考了50分的數學試卷回家,我沒顧得上教訓她,只是匆匆忙忙地說:「飯在鍋裡,自己盛出來吃,你舅舅找我有事情。」
那是我和女兒說的最後一句話,現在我感到非常慶幸和後怕。假如我這一生,死前最後對她說的話是在責罵她的數學成績,那我一定悔恨得想要割心割肺。
我兄弟用沉重的鐵鍬把我拍死在夜色裡的建築工地上,一擊致命,然後他把我裝進麻袋裡,丟到了地基磚縫中,註上了水泥。我兄弟幹泥瓦活是一把好手,在很短的時間裡,他把我收拾得乾淨利索。
我一開始以為我兄弟把我騙殺在工地上,只是為了錢的事一時洩憤。後來才知道,我真是低估了我這個只有初中文化水平的兄弟。
我們的爹娘死得早,我又是個不被待見的克夫命,所有的親戚掰著手指數一遍,拿到我女兒監護權的人應該是我兄弟——隋家炎。當然,如果他不因謀殺罪被逮捕的話。
好在我兄弟計劃周密,行動果斷,並沒有留下什麼馬腳。從派出所接受完詢問出來,我兄弟的荷包鼓鼓的,我丈夫的那筆撫恤金,連同我的女兒,一起落進了他的兜裡。
天荒地老也好,彈指剎那也罷,人死之後大抵也不該有什麼時間觀念,可惜我沒有那麼好的運氣。不過一年時間,我兄弟又來找我了。
我兄弟買下了蓋著我屍體之上的門面房,一年前我兄弟的機敏的確讓我刮目相看,可是現在,他居然願意每天躺在壓著我屍身的床上,與新婚妻子翻雲覆雨,這事還是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
不過,一天晚上,大汗淋漓之後,他摟著嬌妻竊竊私語,順帶把原委講給了他單純而愚蠢的妻子聽。
兩年前,我為自己買了一份人身保險,數額還不小。那個時候丈夫剛死,看著女兒稚氣的面龐,我生怕自己哪天也跟丈夫一樣發生意外,留下孤女無依無靠。
那個時候,我不像我兄弟考慮得那麼周全,完全沒有想到我死以後,我女兒還有個舅舅可以依靠。
可惜,因為我的屍體一直沒被發現,派出所以失蹤這個名目來對我定性。當我兄弟得知我身上還有這樣一份「死亡保險」,卻因為找不到屍體而無法兌現的時候,他悔恨自己把十萬元澆注在了水泥裡。
我兄弟又跑回那個工地,圍著嶄新的高樓不停地走,終於推理出我的屍體到底藏在哪間門面下面,他兌現了對新婚妻子的承諾,把那間門面買了下來。他的推理能力很好,我此刻正好躺在他的婚床下面。
聽完這個故事,我兄弟的妻子小美縮在他的懷裡瑟瑟發抖。
我兄弟說:「沒事,明天你帶著我外甥女出去玩,我來搞定這件事。」他說的這件事,是挖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