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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事詭記之陳皮老太之死

2024-07-02 13:39:45 2

    一九四六年四月的一天,半夜時分,村外響起了一陣槍響。
    槍聲過後,一個黑影踉踉蹌蹌的顛簸在黑暗中。不一會後,黑影倒在了一間土屋的院牆下,奄奄一息。
    她的父母清晨出門,看到了躺在泥地上的受傷者,身穿青灰色的舊衣服,破爛不堪,血汙片片,蒼白的嘴乾裂著,閉著眼睛一動不動。探手到鼻翼下,鼻息微弱。
    小心翼翼的將受傷者抬進了屋子,請來了一個赤腳醫生。
    這是一個受了槍傷的人,一個老百姓心中的子弟兵。
    這個一隻腳踏進了鬼門關的受傷者在赤腳醫生的醫治下保住了一條命。醒來後的他告訴這一家人,他姓陳,是一個連的連長,與戰士們陷入了敵人的圍堵中,在激烈的交戰中受傷,與戰友們失去了聯繫。他們悉心照顧,他很快好了起來。十多天後,這位痊癒的陳連長寫下了一張紙條交給這一家人,千恩萬謝後告別離去。
    1.花生丟了
    寧靜的小山村,沒有一絲喧囂。
    幾條坑坑窪窪的山路蜿蜒,青山綠水,風景這邊獨好。
    一座瓦房靠村頭,幾顆大杏樹枝繁葉茂,一個穿著乾淨衣裳的小孩蹲在四處無人的樹下玩著泥巴。他看上去很小,瘦瘦的,雙眼之間有一顆小小的黑痣,剃著一個小光頭,似乎剛到上小學的年紀。鼻涕時不時的掛在他的小小鼻翼下,拖得長了,一抽一吸,鼻涕又被吸進了鼻子,發出一陣像是吸溜麵條的聲音。
    對於小孩子來說,長長的鼻涕是他童年的一部分。此刻,他正歡快的用髒兮兮的小手和著泥準備捏出一個他想要的形狀。
    一個女人四處張望著,朝小孩走了過來。
    女人穿著一身舊衣服,手裡提著一個黑色皮包,帶著一副時尚的遮陽墨鏡,遮住了半張臉。對於一個並沒有太陽的天氣,帶著時尚墨鏡的她與這鄉野環境顯得有點不倫不類。
    墨鏡女人站在了小孩的面前,笑盈盈的看著他。
    小孩抬起頭,吸了一下鼻涕,髒兮兮的小手擦了一下鼻子,怔怔的朝墨鏡女人望著,大大的黑眼睛眨巴眨巴的天真可愛。
    墨鏡女人從黑皮包裡掏出一把糖果,蹲下了身子站在小孩的面前,笑嘻嘻的說道:「小朋友,給你吃糖。」
    小孩看了看花花綠綠的糖果,吞了吞口水,將手藏在了背後,搖了搖頭。
    「你媽媽在家嗎?」墨鏡女人仍舊笑著問道。
    小孩看了看墨鏡女人,仍舊搖搖頭。
    墨鏡女人又笑了,溫柔的說道:「這是你媽媽給你的糖果,帶給你吃的。」說完剝開了一顆糖,散發著香甜的味道。
    聽到媽媽兩個字,小孩的臉上露出了一種期待的笑容,很純淨。他遲疑了幾秒後,迅速伸出了髒兮兮的手,捏起那顆剝開好的糖便往嘴裡塞。
    墨鏡女人問道:「糖果甜不甜?你想見媽媽嗎?」
    這一次,小孩開口了,他使勁的吸著糖果融化在嘴裡的香甜,一臉急切的點頭說道:「想、很想很想。」
    「那阿姨帶你去見你媽媽好不好?你的媽媽也很想你,她就在那邊。」墨鏡女人站起身子,朝村外不遠處的一條僻靜小路上指了指,路邊一顆大樹下停著一輛灰白色的麵包車。
    小孩抬起頭,伸長了脖子張望著,卻沒有看到媽媽的身影。
    「走吧,阿姨帶你去見媽媽,你的媽媽就坐在車裡,她說要阿姨帶你過去。」墨鏡女人牽起小孩的手,帶著他朝麵包車走去。
    停在樹下的麵包車裡坐著一個握著方向盤的男人,車子沒有熄火,低沉的喘著氣。男人帶著墨鏡,頭上戴著一頂黑色的鴨舌帽子,一臉的警惕,探頭探腦的朝外四處張望著,看著墨鏡女人牽著小孩越來越近,他的神情更加緊張起來。
    「快快快,抱起他跑過來!」鴨舌帽男人開了口。
    墨鏡女人沒有一絲遲疑,抄手抱起孩子,飛快的朝麵包車跑過去,鑽進早就打開好的車門。
    「砰」的一聲響,車門重重的被關上。車迅速開走了,留下了一股漸漸飄散開來的黑煙。
    杏樹下的瓦房,一個老人提著竹籃走出斑駁的大門,竹籃裡裝著綠油油的青菜。老人穿著一套青衣青褲,樸實而又精神,她的頭髮經過歲月的洗禮變得銀白,整整齊齊一絲不苟,只是那飽經風霜的臉,皺紋如溝壑,就像風乾後秘制的陳皮。
    陳皮老太剛蹲下身子,準備擇菜,忽然想起了什麼,抬起頭來喊了一聲:「花生,奶奶的乖孫,你在哪兒?」
    無人應答。
    陳皮老太又喊了一句。
    仍舊一片寂靜,只有一隻鳥兒撲簌這翅膀從一棵樹上飛到了樹林裡的聲音。
    陳皮老太四下望了望,站起身子屋前屋後的看了看,沒有看到花生的蹤影。
    奇怪,花生從不離開家附近太遠。
    陳皮老太顧不上擇菜,顫顫巍巍的往村裡距離自家最近的鄰居家走去。敲開鄰家的門,她一臉著急的問道:「吳老爹,你看見我家花生了嗎?他不見了。」
    吳老爹吧嗒吧嗒的抽著旱菸,搖了搖頭,說自己一直關著門做飯,沒注意,花生也沒有來自己家裡串門子。
    陳皮老太慌了神,哭哭啼啼的抹著眼淚,晃晃悠悠的圍著村子各家各戶的敲門詢問,村人們帶著疑惑的神情紛紛搖頭,大家都沒有看見她的花生。
    陳皮老太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錘起胸口來,像是發了瘋似的拍著大腿大聲的哭了起來:「我的命根子哎,這讓我怎麼向你爹媽交代,這讓我怎麼活呀。」
    花生丟了的事情一下子人盡皆知,許多人圍在了她的身邊,七嘴八舌的猜測起來。
    「再找找,莫不是玩水去了?那可危險。」一個曾在河邊玩水淹死過孫女的老大娘一臉擔憂的說道。
    「好好的一個娃娃,怎麼就不見了呢,老太你得看好吶。」一個婦女說著。
    「大家都幫忙找找吧!孩子丟了這事挺鬧心。」
    陳皮老太坐在冰冷的地上,聽著這四周七嘴八舌的聲音,心底一陣冷意竄上了心頭,就那麼一點兒去菜園子摘菜的時間便消失了一個人,她哭得更厲害了。
    花生是陳皮老太唯一的孫子,是她心頭的一塊最寶貴的肉,是她的天是她的地,是她世界裡的星辰明月。
    花生是一位留守兒童,他的世界裡只有奶奶的身影最清晰,父母在他出生到一歲後雙雙出門務工,一年一回。 像他這樣的孩子,村裡有許多,如今早已過了靠地生存以農為本的年代,大部分的年輕父母選擇了生完孩子後便出門務工賺錢養家,孩子留給了爺爺奶奶照顧著。
    花生不見了,陳皮老太的心裡就像吞進了一塊巨鐵,一點一點下墜,沉重得快要將她墜入黑暗的深淵。
    陳皮老太茫然失措的坐在地上,嘴裡喃喃的念叨著花生花生你在哪裡。
    正當大家議論紛紛的時候,一個扛著鋤頭的老頭走近,問清楚緣由後,老頭一拍大腿,大聲的叫到:「壞事了,孩他奶奶,不好了,孩子怕是被人拐走囉!」
    老頭將自己無意中看到的一幕說完,陳皮老太白眼一翻,暈倒在了地上。
    鄰居們一陣忙碌,陳皮老太悠悠的醒了過來,一睜眼,開口便問:「我家花生去哪兒了?回來了嗎?」
    這時候,一個漢子對她說道:「去鎮上報案吧!孩子可能被人販子拐跑了!讓警察去找吧!」眾人紛紛說是。
    陳皮老太坐著一輛三輪車來到了鎮上。
    派出所的值班室內,一男一女歡快的聊著天,陳皮老太急衝衝的走近值班室窗口,一聲大呼,嚇了女警一跳。
    一位挺著肚子的制服大漢皺著眉頭一臉不快的聽完陳皮老太絮絮叨叨的話,從桌子上扯過一張表,扔到了陳皮老太的面前,對她說道:「喏,自個兒填吧!」
    陳皮老太一怔:「我不會寫字兒!」
    「不會寫字還這麼大聲說話,嚇到我們小玉了誰來幫你填表呢?」大肚制服漢威嚴的說道。
    小玉就是他身邊那位笑臉如花的女警。
    陳皮老太慌了神,顫抖著身子,低眉順眼的點頭彎腰懇求著。
    女警不時咯咯的與大肚制服漢嘻笑,一邊漫不經心的問著陳皮老太問題,十多分鐘後,表格終於填完了。
    大肚制服漢正了正身,向陳皮老太揮了揮手,說道:「你回去等消息吧!」
    陳皮老太沒有動,站在窗前小心翼翼的問到:「同志,什麼時候能有消息呢?」
    一旁的女警搶嘴說:「你先回去找找吧,今天我們所長的兒子十八歲生日,人都去他家吃飯了,等他兒子生日過了再說吧!」
    陳皮老太有點黯然,卻又不敢大聲說話,儘管她的心裡充滿了氣憤,一股無名的火在心底燃燒,難道一條人命比一沒丟的人生日還重要嗎?
    陳皮老太滿心失落的回到村裡,她沒有半點辦法,只得跪在自家的神臺前拼命的磕頭作揖,求祖上保佑,人販子良心發現,將花生送了回來;保佑花生現在就突然出現站在她的身後,脆生生的喊著奶奶。
    神臺上的靈位與遺照靜靜的矗立著,照片裡的人安靜的對她微笑著。
    陳皮老太跪在地上,低著頭,她想了很久,她想死,可不甘心孫子就這麼丟了;她想託人打個電話給兒子兒媳,又怕挨罵還不如去死;思來想去,又暈倒在了地上。
    陳皮老太再次醒來的時候,身邊站滿了人,大家都投以同情的目光看著她,這是村裡第一次發生小孩被拐騙的事情,誰也不會料到,落在了陳皮老太這麼一孤寡老人的身上。
    這時候,一個婦女開了口:「老太,娃娃莫不是被人販子拐跑挖了心肝喲,我聽我家男人說外邊很多要心肺肝臟的,價格高著呢,要不就是被拐到城市裡做小叫花子了,那可造孽,叫你家兒子兒媳回來去城裡找找吧,沒準就找到了不是。」
    陳皮老太呆呆的坐著,本就蒼老的臉,又像是突然老了四五歲。她有氣無力的點著頭,不說話,四周的鄰居們搖著頭紛紛而散。
    坐了半晌,陳皮老太站起了身,悄無聲息的收拾著屋子,撿了幾件衣服,取出壓在箱底的小布包,裡面放著她的小金庫,厚厚的一疊零錢,零錢的底下還有一張泛黃的對摺的紙。
    收拾好一切,鎖了大門,陳皮老太託了一倆同村的三輪車,突突突的奔波了三十來裡路到了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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