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夫崔勁力
2023-10-06 08:49:49 3
一
沒多久,汴城市副市長趙偉明被雙規的消息就傳遍了街頭巷尾。有人說趙市長不是那樣的人;但反駁之音也林林總總:「知人知面不知心,哪個貪官表面上不是裝得清廉如水?上臺做報告,下臺戴手銬……」
趙偉明倒是很配合紀檢人員的工作,而他的女兒趙勤勤則感覺很不公平,因為她一直覺得爸爸是冤枉的。
事情一出,那些熟人一遇見趙偉明的愛人付紅英,便拉住不放,假裝噓寒問暖,可實際是在捕捉付紅英臉上細微的變化,好弄清事情真相。
付紅英是市公安局副局長,也見過些世面,卻沒有想到世態炎涼到如此地步。她安慰女兒說:「你要相信爸爸,也要相信政府會還他一個公道。」
這天,付紅英煮了點麵條,麵條剛做好,門鈴響了。趙勤勤開門一看,原來是屠夫崔勁力。
崔勁力手裡拎著一副豬腰子和一掛豬大腸。付紅英看是他,便極自然地說:「來了,鍋裡有面,自己盛。」崔勁力「嗯」了聲,便走進廚房,放下豬下水,就像在自己家一樣,拿起飯碗,盛了一大碗麵條,坐在趙勤勤對面呼嚕呼嚕地吃起來,不一會兒碗便見了底。
付紅英娘倆心裡有事,只吃了幾口便放下了筷子。崔勁力把母女倆的剩面倒進自己的碗裡,說了聲「別浪費」,又呼嚕呼嚕地往嘴裡扒拉。
看到崔勁力這副吃相,鬱悶的母女倆也禁不住笑了,這是自趙偉明出事後,趙家第一次有笑聲。付紅英起身收拾碗筷,坐了一會兒之後,叫趙勤勤去送送崔勁力。
其實趙勤勤一直不明白,崔勁力不過是西城菜市場一個賣豬肉的屠夫,為何會和自己的父母這麼熟呢?因為父母從不說明,趙勤勤決定親自問崔勁力。聽趙勤勤問到這個問題,崔勁力停下來,坐在了馬路牙子上,說起了原委。
二
崔勁力是個殺豬的,在全市最大的西城菜市場佔據著第一張肉案,最多時能賣出五六頭豬,是一般屠夫的兩倍,但從沒有人嫉妒他。一來他的招牌響,號稱「西城第一刀」,但凡有人說要一斤肉,一刀下去,便是足足的一斤,絕不來第二刀;二來他為人極講義氣,生意再好,每天也只同其他屠戶一樣賣三頭豬,賣完便收攤走人。
崔勁力在屠夫界可以說是一個傳奇。據說他從小就不愛上學,整天打架鬥毆。到十五六歲,父母怕他再鬧下去會蹲班房,就託人讓他學門手藝。可他這性格,也沒什麼好學的,當殺豬的正合適。第一次跟師傅下鄉收豬,在場子裡,師傅給他比劃怎麼下第一刀,怎樣卸胯,如何接血。結果光顧著說話,一刀捅歪了,沒刺中要害,豬歇斯底裡地亂叫,血噴得到處都是,連師傅也慌了神。倒是崔勁力鎮靜,扶起血桶接住血,抄起殺豬刀,照準位置一刀下去,豬叫聲便戛然而止。而師傅教他開膛破肚、解骨分片、清理下水,他也是一教就會,而且做得比師傅還出色。崔勁力殺豬真有幾分庖丁解牛的韻味,刀在肉和骨裡遊走,行雲流水般。他師傅背地裡跟他爸媽說:「這小子前世不是殺手就是劊子手。」
別人殺豬是迫於生計,可崔勁力是真喜歡這門手藝。他看人的眼神跟看豬一樣,沒人敢惹他。西城一夥有勢力的小混混原想進菜市場收保護費,崔勁力是最大的障礙,誰的帳他也不買。混混頭子無奈之下,提出讓崔勁力管理西城所有肉攤。崔勁力毫不領情:「我這人只會殺豬,別的事,別找我。」拿不下崔勁力,菜市場的地盤就踩不下來。混混的頭兒也派小流氓鬧過事,但兩個月被崔勁力放倒四五個。崔勁力放出話來:「我不過是不想下刀而已,要不叫他們死得比豬還慘!」
有一天,崔勁力被警察從菜市場「請」到派出所。這警察崔勁力也認識,開始客客氣氣,笑臉點菸。崔勁力沒多想,擦擦手就跟著去了。結果一進審訊室,崔勁力就被銬住了一隻手,另一頭朝窗欞上一吊。這銬法有個講究,恰好是踮起腳尖才不致懸空,叫「吊死鬼」,言外之意就是連鬼都能吊死。
崔勁力起初還不在意,但沒吊上十分鐘,就知道這其中的厲害了。手銬銬得很緊,崔勁力雖說不算很重,但一百五六十斤的重量全吊在被銬起來的手腕上,時間一久,手銬就像往肉裡鑽一樣,崔勁力覺得手腕都快斷了。他努力踮起腳尖,整個人看上去就像一個芭蕾舞演員不停地在練習踮腳動作。再後來,他覺得自己每一塊大腿肌肉都在顫抖,汗水雨點般落了下來。他突然想起來,派出所所長就是混混頭子的老子。
門口兩個看門的警察過來掐了掐崔勁力的臉:「還挺倔啊!叫一聲我就給你松松。」崔勁力牙齒控制不住地咯咯打架,怒目而視。小警察生氣地抽起崔勁力的嘴巴來,一下比一下狠。正打著呢,虛掩的門一下子被推開了,付紅英站在門口:「在走廊裡就聽見你們在叫,叫啥哩?」當她看到被吊著的崔勁力時,不禁大怒:「又在搞刑訊逼供!」
那時付紅英只是市公安局紀檢部門的一個副書記,但她敢說敢做,雖然得罪了不少人,但大家又不得不佩服她。這天她下來抽查紀檢工作,剛巧碰見了崔勁力在受刑。
其中一個老警察嬉皮笑臉地說:「付書記,我們哪是刑訊逼供啊,這小子鬧情緒,我們讓他冷靜一下。」付紅英指著崔勁力已經烏黑淤紫的手腕:「再這麼弄下去,這隻手就廢了!一般的治安案件,你們犯得著這麼整嗎?趕緊把人放下來!」
就在付紅英發火時,所長出來招呼道:「付書記,您來我辦公室,我跟您匯報匯報。」
一看到派出所所長,崔勁力所有的疼痛都變成了暴怒,沙啞著嗓子大罵起來:「你個王八蛋!你兒子跟我收保護費,你有種今天就整死我,不然你他媽就是我養的!」
付紅英有點著急了,心想這個人咋這麼不懂事呢,這麼一嚷嚷,即使所長想放人,也下不來臺啊。她吼道:「你閉嘴!所長,趕緊放人!」疼到極點的崔勁力連付紅英也一頓好罵。
所長笑嘻嘻地向付紅英攤攤手。換了別人也許就勢走開了,但付紅英那天也不知哪來一股子蠻勁:「所長,我不管這些,辦案有辦案的法規。你要麼把人放下來,要麼我就把條文翻出來,咱們一條條地對照!」
這時樓道裡已擠滿了看熱鬧的警察,所長沒想到這個女的這麼難纏,讓他下不了臺,索性拉下臉,讓她少管閒事!
付紅英厲聲喝道:「你給我住嘴!你是警察,我也是,我管的就是警察的紀律,就管你這樣目無法紀的人!你不放人是不是?我現在就去找局長,我還要打報告上省局紀檢組,堅決處分你!」
話說到這份上,所長也臉紅脖子粗地嚷嚷起來:「去你媽的!你有啥了不起,還處分我!滾,從老子這滾出去!」說完一把將付紅英推了個趔趄,摔倒在地。警察和崔勁力都看傻了。
付紅英什麼都沒說,站起身走到走廊裡的消防玻璃櫃前,抄起消防斧朝審訊室直衝過來。大家誰都沒反應過來。所長和兩個警察嚇得直往後閃,付紅英走到窗前,拖過一把椅子,穩穩噹噹地站了上去,對崔勁力說了聲:「讓開!」崔勁力最大限度地讓了讓身子,付紅英掄起斧子就將木頭窗戶砍得粉碎。手銬從斷頭處滑落下來,崔勁力一頭栽倒在地上,忽然流動起來的血液猛地衝進他懸掛已久的手掌,整個手疼得感覺就像撕開了皮,他這才呻吟起來。
接著,付紅英掏出手機:「紀檢組嗎?小李小馬,你們兩個帶上相機、紙筆、捲尺,和法醫處的同志馬上到西城派出所來!」
事情就這樣發生了。儘管局長幫所長說話,但付紅英還是把整件事原原本本地寫進了報告。那位所長就這樣丟了官。他兒子氣不過,放出風說要讓付紅英吃不了兜著走。
崔勁力得到消息,便託人給他捎話:「你在背後黑我一刀,我暫且不和你計較。但我告訴你,我崔勁力在汴城,就認付姐一個人。從今以後,你要是敢碰一碰付姐,我叫你們全家,還有和你家沾親帶故的所有人,沒有一個煙囪再冒煙!」
三
「就這些。」崔勁力吸完了最後一口煙,將菸蒂扔在地上,拿腳使勁在地上碾了碾。
趙勤勤聽得入了神。看見崔勁力起身要走,才緩過神來,不禁簌簌地落起淚來。
「就知道哭,也不說想想辦法。」崔勁力嘟囔著。
趙勤勤抬起頭來,眼淚汪汪地看著崔勁力:「想啥辦法?」崔勁力又坐了下來,緩緩地說:「你媽有恩於我,你家出了這麼大的事,我不能不管。」說完,他又點上一支煙,「你知道你爸爸為什麼會出事嗎?」趙勤勤搖搖頭,崔勁力嘆了口氣,接著講起來。
原來,趙市長是栽在西城老區拆遷的問題上。西城老區住的都是下崗工人、城鄉結合部的菜農和一些孤寡老人,有的家庭祖孫三代住在十幾平方米的小屋裡,婚不能結,學不能上。大伙兒都盼著拆遷能住上好房子,可是承包西城改造的拆遷公司卻把拆遷費壓得很低,即便是建好的一些回遷房,質量也差得很。最可恨的是,每當遇見釘子戶,拆遷隊的人就靠威脅和打罵逼迫百姓搬家。趙市長是好人,親自為這些老百姓爭取了很多正當利益,但是他不知道,拆遷公司是市委陳書記找來的……
看著趙勤勤瞪大的眼睛,崔勁力繼續說:「你爸爸解散了拆遷隊,撤銷了承包西城改造的公司,而這恰恰斷了陳書記的財路!就這樣,陳書記對你爸爸懷恨在心。」
趙勤勤吃驚地說:「你怎麼知道這些事的?」
崔勁力緩緩地說:「你媽是不想讓你分心。但你長大了,應該為爸媽做些事了。趙大哥是在拆遷上出的問題,那你就應該在拆遷上給你爸爸補回來!」
看著趙勤勤懵懂的樣子,崔勁力又說:「虧你還是學新聞的呢,西城拆遷存在著許多問題,你要是不到工地上去看看,又怎麼能得到第一手資料呢?只要能拿到暴力拆遷的資料,你爸爸應該就沒事。」
四
趙勤勤一下子就明白了。第二天,她來到西城,準備拍攝一些能用得上的資料。但她很清楚,自己沒有記者證,貿然採訪是不被允許的,而且也會有人不讓她拍。
趙勤勤正發愁時,新聞採訪車和消防車、救護車呼嘯而至。從採訪車上下來的記者是她去年在報社實習時的師傅。趙勤勤心中一喜,忙迎上去,和記者寒暄了幾句,便跟著他們擠進了被警察封鎖的現場。
原來,西城老區外圍的居民已經被拆遷辦的打手隊連打帶罵地趕走了,唯獨一對律師夫婦不肯搬遷。這對律師夫婦把孩子託付給父母,兩口子反鎖了防盜門,決心和自己的房子共存亡。這棟小樓孤零零地矗立在廢墟中,律師夫婦還在防盜門窗上寫滿了標語,什麼「公民個人財產神聖不可侵犯」,什麼「我願為憲法而殉身」,搞得拆遷辦很是頭疼。
一個記者扛著攝像機到處捕捉鏡頭,卻在一個牌子前停了下來,趙勤勤一看,牌子上寫著:西城拆遷辦公室臨時指揮部。記者正在拍著,突然從門裡衝出好幾個打手一樣的人,一把抓住攝像機鏡頭,吼道:「拍什麼拍?誰同意你們拍的?」
一個片警也趕過來,呵斥記者:「誰讓你拍的,有證件嗎?」
記者把攝像機交給趙勤勤,掏出記者證給片警看,卻被拆遷辦的人一把奪過去,撕得粉碎,大喊著:「他是假記者,揍他!」一群人一擁而上,對這個記者拳打腳踢。
趙勤勤閃在一邊,趕緊從攝像機中取出帶子,塞到了衣服裡,趁人不備迅速離開。她太清楚這盤帶子的意義了,有了這些資料,她就能將西城改造過程中的拆遷真相公之於眾,自己的父親也可以洗刷冤屈。所以,迅速將帶子交給媽媽是最重要的。
剛拐過一條小胡同,趙勤勤被五六名穿著黑西裝的男子堵住了,其中一個臉帶刀疤的男人惡狠狠地說:「臭娘們,把帶子交出來,要不別怪我們不客氣!」
趙勤勤血氣上湧,心想今天就是拼了也得將帶子保護好。黑衣男子一把揪住趙勤勤的衣領,讓另外兩人按住她,然後淫笑著在她身上摸索起來。
趙勤勤眼睛裡噙滿了淚水,大聲呵斥。當黑衣男子在她的腰間發現帶子時,趙勤勤感覺天都要塌下來了。
就在這時,黑衣男子揪住趙勤勤的那個手腕被一隻大手抓住,跟著便後退幾步摔倒在地,抓住自己胳膊的兩個人也唯唯諾諾地閃開。趙勤勤趕緊摸了摸腰間,發現帶子還在,不禁鬆了一口氣。
「一群大老爺們兒欺負一個小女孩,你們也真他媽不要臉!」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崔勁力。趙勤勤的一顆心終於落了地。崔勁力攙起趙勤勤,小聲地問了一句:「帶子還在吧?」趙勤勤點了點頭。
黑衣男子知道眼前的這個大漢是誰,但還是壯著膽子怯生生地說:「崔爺,兄弟我也是給上面辦事,您大人有大量,別難為小弟們,我們拿了東西就走……」
崔勁力惡狠狠地瞪著黑衣男子,一個字也沒說。片刻過後,黑衣男子和幾個打手閃開了一條路,眼睜睜地看著崔勁力頭也不回地帶著趙勤勤走出胡同,卻沒有一個敢追過去。
五
當趙勤勤興衝衝地拿著帶子回到家裡,發現母親正坐在客廳裡眉頭緊鎖,一問才知道,母親也被莫名其妙地停職察看了。母女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崔勁力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先用自己的手機打了個電話,再用趙家的座機打了個電話,都是低聲交代了幾句。大約十五分鐘後,他拉起付紅英和趙勤勤,大步走出家門,徑直來到了家屬區後門。這裡,停著他收豬用的小貨車。崔勁力讓母女倆上了車。然後發動車子向通往省城的高速路口駛去。
付紅英一直納悶崔勁力為何有這些舉動,但她知道崔勁力辦事不是沒有頭緒的。直到上了高速路,付紅英才問起崔勁力為何這般神秘。
崔勁力從懷裡掏出一沓單子,遞給付紅英。付紅英一看,不禁吃了一驚:「這是陳書記的手機和座機通話記錄,你是怎麼弄到的?」
崔勁力眼睛直直地盯著前方,好一會兒才慢慢地說:「我找到保密員,跟他談了談,他就調出來給我了。」幾句話說得不急不緩,但言語裡卻帶著一股殺氣。
「你給我這個單子做什麼?」付紅英問他。
「你看,就在趙大哥被抓的前一天晚上,陳書記和一個號碼通過話。」
付紅英看到這個號碼,似乎很熟悉,卻又一時想不起來。她知道陳書記很少用手機的,打的這個電話一定非常重要。這個號碼是誰的呢?
崔勁力看出付紅英的疑問,就說:「你家司機夏東海是不是這個號碼?」付紅英一拍大腿,恍然大悟,沒錯,這個號就是夏東海的。但是,這跟她家老趙的事又有什麼關係呢?
崔勁力笑了笑:「夏東海這個人心眼兒不錯,可就是太膽小,隨便嚇嚇,什麼事都能做……」
六
再說那夏東海,一直是趙偉明的司機。自從趙副市長被雙規後,他便請了長假在家。這天晚上,他和朋友多喝了兩杯,醉醺醺地回家,才發現兒子已經回來了,不禁有些奇怪:愛人這段時間出差,孩子上學放學都要他去接送的啊。夏東海剛想招呼兒子,卻發現兒子小鞋的旁邊還放著一雙髒兮兮、鞋幫都磨爛了的解放鞋。
走進客廳一看,兒子正坐在桌子邊上聽對面的客人講故事。聽那又沙又啞的破嗓子,夏東海的手心開始冒汗了。心一緊張,他手裡拿著的飯盒滑落下來,飯菜撒了一地。兒子看到爸爸回來了,又蹦又跳地跑到他面前,說:「爸爸,這個崔叔叔講的故事可好聽了。」
來的這個人正是崔勁力。崔勁力轉過頭來,兩道目光射在夏東海的臉上,不禁讓他打了個寒戰。夏東海哆嗦著說:「崔哥……哪陣風把你給吹來了?」崔勁力笑了笑,臉上橫肉亂顫,並未接他的話,而是對他的兒子說:「你爸爸是吃公家飯的人,領導的事情他最清楚,大人物才能跟他做朋友,哪裡會記得我呢?」
這幾句話字字驚心。夏東海強笑道:「崔哥取笑了。沒吃飯吧?兒子,去給崔伯伯買瓶好酒。我炒幾個菜,今晚咱哥倆好好喝兩盅……」
支走了兒子,夏東海看見崔勁力站起身來,上上下下地打量著自己。崔勁力笑了笑:「是我讓人害怕呀,還是你有心事呀?」
夏東海乾笑了兩聲:「崔哥哪裡話?我這就給你做飯去……」
「不用了,我帶了一條大黑魚,今天我親自下廚,幫你整治整治。過來搭把手!」
夏東海知道躲不過去,便跟進了廚房。崔勁力把塑膠袋打開,一把掐住黑魚的鰓,把魚拎了出來。黑魚何等溜滑兇悍,但被崔勁力這麼一掐,卻半點動彈不得。崔勁力順手抄起廚房的一把菜刀,手腕一翻,「啪」地將刀背拍在黑魚頭上,還在扭曲的魚身頓時癱瘓不動了。他左手一甩,魚身平躺,刀身一抖,開始打鱗,來回四五刀,夏東海還沒看清他的手是怎麼動的,魚身一側,已經拖開了魚腹,刀尖一挑一剜一勾,鰓、腸、鰾都清了出來,崔勁力頭也不抬地衝著夏東海說:「給我拿個盆!」
夏東海哆嗦著端了一隻盆送到他手下。但見他提著魚頭,一把普通的菜刀,跟玩魔術似的在魚身上上下遊走,噌噌嚓嚓,魚肉雪片似的飛進盆中,一轉眼,三分鐘前還活鮮鮮的一條黑魚,只剩下一隻魚頭和全副骨架,骨架上竟無一絲血肉,貓舔過似的乾淨。
「咣當」一聲,魚骨架扔進了水池,血水四下飛濺,夏東海從嘴到腿都抖了起來,「崔哥,光知道你殺豬厲害,沒想到殺魚也是一把好手……」
崔勁力將菜刀伸在水龍頭下衝洗,嘿嘿一笑:「我殺什麼都是一把好手。」說完,惡狠狠地剜了夏東海一眼。
夏東海再也吃不住了,舉起雙手亂拍自己的臉:「我不是人啊!我不是人啊!紀委的人問我,我一時糊塗,就說趙副市長收了賄賂……我也沒辦法啊,是陳書記逼我這麼做的……」
崔勁力連動都沒有動一下,仔仔細細地把菜刀在水池裡衝刷乾淨,「嚓」的一聲斬進案板。「三天之內,趙市長要是回不了家,」崔勁力這才蹲下來,平靜地看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夏東海,「你知道會怎樣!」
七
聽崔勁力講完這來龍去脈,趙勤勤還是不明白:「那你在我家為何還打兩遍電話啊?」
「我能從保密員那裡拿到陳書記的通話記錄,別人也能拿到你家的。誰知道現在你家有沒有竊聽器啊?我剛買了個新號,這兩天在省城用這個號,沒人會知道的……」
半個月後,因為夏東海主動向紀委交代了自己受人脅迫做偽證的事實,再加上那盤記錄非法拆遷的錄像帶,趙偉明終於洗刷了罪名。
趙偉明回家當天,就在家裡宴請崔勁力。說是宴請,其實就是過水麵條,外加兩個涼菜。
崔勁力還是那身殺豬的破衣服,一雙爛鞋;還是拎了一副豬下水,吃飯時還是稀裡呼嚕的。
吃完了,他一抹嘴,滿意地打了個飽嗝:「趙大哥,你是個好人,我這回沒幫錯……」
趙偉明看著崔勁力:「崔兄弟,有個問題我一直想問你。如果我真是貪官,和陳書記沆瀣一氣,你還會幫我嗎?」
崔勁力喝了口湯,站起身來,穿上破膠鞋,緩緩地說:「我會先把你弄出來,這是為了俺付姐的恩情。然後我會再把你弄進去,這是為了老百姓的民情……」說完,轉身出門走了。
趙偉明看著遠去的崔勁力,感慨萬千地說:「真是個膽大心細、行俠仗義的屠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