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骨香

2023-07-15 20:28:02 2

醜女賣身

　　嘉靖十二年春日，鴻富鎮熱鬧的集市一角落擠滿了看熱鬧的人。人們七嘴八舌、議論紛紛，有人耳語：「這麼醜的女子還賣身葬父，值不得一個棺材錢。」

　　見圍觀的人群中，有一個十四五歲的女子銜草而跪，背插紙旗，上書：賣身葬父。身邊破草蓆上躺著一個老人，顯然已病入膏肓，氣息奄奄了。

　　這女孩兒喉頭哽咽，淚水漣漣。她身條兒長得倒也過得去，再往臉上看，不禁叫人眼鏡大跌。此女臉色青黑，五官擺布錯位，雖不發怒但睚眥欲裂，簡直是奇醜無比！

　　女子在這裡跪了大約一個上午，也沒有人前去搭理。

　　眼看日上中午，突然集市的西北角一陣騷亂：「讓開、讓開——」由遠及近馳來兩匹快馬，馬上之人一黑一白、一老一壯，身著黃袍錦緞，一看非官即富。二人來到近前，下了馬，白面老者沙啞著公鴨嗓子道：「大人，此女正是我為你物色的最佳人選。」

　　那位黑臉的官人兩眼頓時一亮，走上前說：「姑娘，請抬起頭來！」

　　女子道：「民女相貌醜陋，唯恐差強人意，大爺若是有意收留，賤婢甘願當牛做馬。」

　　黑臉人撫須看去，著實嚇了一跳，世上果真還有如此醜陋之人，簡直與那夜叉無異。可是他還是滿意地點了點頭，趨步來到躺在地上的老人跟前，見那老人一息尚存，只不過臉色蠟黃，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他奇怪地問道：「姑娘，老丈並未死去，你不去醫治，卻為何要葬掉他？」

　　姑娘頓時淚如雨下，道：「爹爹所患乃是不治之症，小女已傾盡家產遍訪名醫，皆已回天乏術，只有出此下策，打發爹爹早日入土為安。」

　　那黑臉人不顧病者身上發出的氣味，抓起老丈的一隻胳膊把了把脈，然後從身上摸出一顆紫紅色的血滴似的藥丸，塞進病人的嘴裡，隨後就退到一旁歇息了。

　　那個白面老者卻上前來搭話道：「姑娘，雖然你面相一般，卻也是心靈嘴巧，這位爺可是大慈大悲之人，這次他看中了你的一片孝心，可否願意隨同他到府上混口飯吃？」

　　姑娘一聽，簡直是欣喜若狂，趕緊點頭應允。

　　半個時辰不到，就見那老丈漸漸有了呼吸，臉色開始紅潤舒朗，慢慢地坐了起來。

　　圍觀的人們發出一陣唏噓：「神了，真是神了!」

　　父女二人抱頭痛哭了一陣，白面老者沙啞著嗓子提醒道：「還不趕緊謝過官爺?」那位老人還在愣神，醜女拉了爹爹一把，說：「爹爹，咱今兒個遇到了蒼天大老爺，救了你的命，還要收留你我，咱們以後生活有望了!」父女二人齊刷刷跪在地上，道：「謝官爺救命之恩!」

　　眾人看著父女二人隨著馬上之人遠去，以為自己還在做夢呢，人們議論紛紛，在鴻富鎮從來沒見過這麼一位官爺，還有那位黃袍老者，難道說是神人下凡不成？

　　讓你陪伴君王側

　　不久，一行四人來到鴻富鎮郊外的一處神秘的宅院。這裡古木參天，道路彎曲，極為僻靜。進到庭院，有兩三個下人正在忙碌，見到主人，紛紛上前施禮：「王爺回來了。」「王管事一路辛苦。」

　　二人下了馬，黑面王爺大聲道：「叫小姐來見過客人。」

　　一名下人唱諾而去。

　　女子和老漢被領進一間廳堂，四目相對站在那裡不敢坐下。不久，一陣環佩叮咚之聲由遠而近，進來了一位貌若天仙般的女子，看年齡與醜女不相上下，渾身透出了一股靈秀之氣，上前給兩位施禮已罷，迴轉身來一雙秀眼滴溜溜兒地打量著兩個衣衫襤褸的客人。只見醜女趕緊低下了頭，和眼前高貴漂亮的小姐相比，真有天淵之別，醜女幾乎要無地自容了。

　　「玲兒，」黑面王爺道，「這就是我給你帶來的客人，以後你就要與這位姑娘朝夕相處了。」

　　玲兒臉上划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但她馬上又露出一口雪白的細牙笑道：「小女子玲兒，見過二位客人。」王府之中的大家閨秀就是有涵養。

　　醜女和爹爹雙雙跪地回禮：「見過小姐。」

　　黑面王爺大聲道：「來人，帶客人去沐浴更衣!」

　　父女二人被重新打扮了一番之後，又被帶到廳堂回話。

　　醜女名叫楊玉香，老人名叫楊千，家住鴻富鎮東十幾裡的楊家村。楊千老伴十年前就死了，撇下了父女二人相依為命，租種著大戶楊萬金的幾畝薄田過活。由於連年歉收，交不上租子，家中所有值錢的東西都被楊萬金搜盡了，最後剩下的幾間破土房也被楊萬金據為己有。楊千急火攻心得了一場暴病，險些一命歸西。

　　聽完父女二人的身世，那位白面老者嘆了一口氣，道：「算是你們二位有福氣，碰上了王爺這位福神，以後你們在府中要好好聽從王爺的調遣，不可怠慢。」

　　「是!」父女二人連連回應。

　　「王爺，」白面老者道，「下官還要回朝復命，就此一別，後會有期。」說完，白面老者馳馬而去。

　　黑面王爺再次喚來玲兒，把醜女楊玉香交給了她，說：「玲兒，你整日深鎖閨中，無聊難耐，今兒為父給你找得一個伴兒，希望你和她以禮相待，以姐妹相處。她來到王府，就是咱家的人了，往後的事情都交給你了。」

　　「謝爹爹!」玲兒十分高興，上來牽著楊玉香的手，有說有笑地一同去了她的閨房。

　　楊千則被安排在下人的住房，專門給王爺餵養牲口。

　　如此過了半月，楊玉香和小姐玲兒越來越形影不離了，別看她相貌醜陋，可也心靈手巧，身處王府之中，學到了許多外界粗鄙之人終生未能見識過的東西，如皇家的禮儀、琴棋書畫等等。

　　這日，王爺傳話，要單獨見一見楊玉香，考核一下她有何長進。

　　楊玉香倒顯得有些戰戰兢兢，在恩人面前反而沒有了先前的利落。王爺看到她窘迫的樣子，「撲哧」一聲笑了。

　　楊玉香說：「小女心笨嘴拙，叫王爺笑話了。」

　　「不錯，不錯，」王爺道，「玉香不要自卑，依我看，你是一個可造之材。」

　　「謝王爺誇獎!」楊玉香面紅過耳。

　　「這些日子以來，你在本府之中過得可否習慣？」

　　「謝王爺，小女三生有幸遇到恩人，才過上這榮華富貴的日子，來生做牛馬也要報答恩情。」

　　王爺說：「往後你就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這是你命中注定的福分。我還要讓你過上一種更好的日子，送你到宮中去陪伴當今聖上！」

　　「啊？」楊玉香聽後，醜臉上布滿驚愕，嘴張得老大，久久沒有合攏。

　　美女就是這樣打造的

　　美女要想進宮有的比登天還難，就憑她楊玉香這個樣子，賣身都沒人問津，王爺叫她去陪伴君王，不是白日做夢嗎？楊玉香愣了好一會兒，然後咧開嘴笑了起來。她認為王爺是在和她開玩笑呢。

　　「玉香，」王爺說，「我是在和你說正事。你還記得我給你爹服下的那顆藥丸嗎？」

　　楊玉香點了點頭。

　　「你可知道這藥丸的神奇功效?」楊玉香又搖了搖頭。

　　王爺說：「這藥丸叫做透骨香，是一位神秘的術士研製出來的。它不但有起死回生的功效，還可以使人脫胎換骨，將醜女變成國色天香的美女。」說著，王爺擊了兩下掌，他身後的一面牆突然「隆隆」作響活動了起來，出現了一扇門。

　　楊玉香又一次張大了嘴巴，她一直十分信賴眼前這個樸實和率真的王爺，不曾想他暗藏玄機，是一個含而不露之人，嚇得她心臟一陣噗噗狂跳。

　　牆門大開，一股冷風從門裡擠出來，緊接著從裡面走出一位長著白須的術士。只見他瘦骨嶙岣，顴骨突出，兩眼鷹隼般矍鑠。

　　「楊姑娘，」王爺說，「你不要害怕，這位就是我要給你介紹的術士——當世奇士邵元傑。他在本王府中呆了幾十年了，當年皇上聽說有這位煉丹高手，曾經四處尋訪、緝拿於他，被我藏匿了起來。而今這種奇方妙藥已經煉成，只等楊姑娘舊貌換新顏。」

　　「這……」楊玉香猶豫了。

　　「楊姑娘，」術士聲如銅鐘地說，「請你不要再顧慮，王爺有恩於你，就沒有再把你推入火坑之理。王爺是在有意抬舉於你，有朝一日你進了帝王之家，我們還高攀不起呢!」

　　楊玉香捂住狂跳的胸口，腦子急速地打轉。她想自己原本就是被人不齒的醜女，又生在一個窮困破落的人家，饑寒交迫地活過十六春，如今進入王府，過了幾天上等人的日子，確也叫她知道了人間等級的懸殊。命運已經操縱於人手，只好聽天由命了，再說王爺要是叫她這個醜女死掉，那還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她點頭答應了下來。

「好！」王爺道，「玉香，只要你答應了，本王就沒有不認你這個乾女兒的道理了！」

　　術士在一旁道：「楊姑娘，還不趕緊拜過父親？」

　　「父親大人萬福！」楊玉香拜了又拜，把王爺高興得合不攏嘴。

　　緊接著，打造楊玉香這個「美女」的工程開始緊鑼密鼓地進行了。小姐玲兒雖說一直被蒙在鼓裡，但她的作用至關重要。楊玉香除了每天去暗室接受一粒靈丹妙藥和術士的氣功理療之外，就是跟著玲兒練習宮中禮儀，博聞強記一些女子常識，其中還有《女兒經》以及叫人耳熱心跳的侍寢之術等。這些，在懵懂未知的楊玉香心裡打開了一扇窗戶。

　　一個月以後，楊玉香開始有了轉變，原來黢黑的皮膚變得粉中帶白，細膩嬌嫩，錯位的五官也慢慢收攏，眼角和嘴唇由下垂開始吊起，眉目之間有了女子特有的風韻，朝著美人坯子轉化。

　　王爺對這件事情似乎十分關注，每天一早起來，都要對楊玉香多看上幾眼，對她的變化很是滿意。玲兒說：「父親，我咋看玉香越來越漂亮了，而且身體裡還散發著一種特殊的香味。」

　　王爺呵呵笑著說：「這還不是你的功勞？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嘛。」

　　其實，只有楊玉香本人深知其中的痛苦。這些日子以來，她是在死亡線上掙扎過來的，每天都在劇痛之中煎熬，那種感覺簡直是生不如死。

　　轉眼三個月過去，楊玉香果真脫胎換骨變成了一個美女，她走到父親面前的時候，就連楊千也認不得了。

　　這天，王爺又一次把楊玉香獨自叫了過去，說：「女兒，你這個乾女兒本王確實也沒有白認，你越來越漂亮可人了。今天，你就要跟著王管事入宮了，為父也沒有什麼禮物送與你，這個玉佩是夫人在世時留下的，小女玲兒那裡有一個，這個本王送給你，算作別禮吧!」

　　楊玉香的眼淚頓時流出來了。

　　「進宮之後規矩甚多，進去容易出來難，咱們見面的時候遙遙無期了，你可要小心行事，伴君如伴虎，為父希望看到你有出頭的那一天。」

　　「謝爹爹!」楊玉香一頭點地。

　　這時，外面下人傳話：「王管事到——」

　　原來，這個王管事不是別人，乃是當朝太監王玉。王玉祖籍是河南開封府，其祖先以武功得升為小旗，佔籍府軍衛，於是落戶京師。弘治六年，王玉被選入宮中，在御用監學藝。十六歲時，派往侍候太子朱厚照，由於處事小心縝密，得以除奉御乾清官。嘉靖元年，隨侍神宮監，升為太監，僉押管事，賜蟒衣。而今，他專門負責到全國各地為皇帝徵召美女。

　　楊玉香和楊千灑淚揮別。

　　王爺說：「乾女兒，對你父親盡可放心，我不會虧待他的。」

　　聽說女兒被選入宮，楊千又高興又難捨，不管咋說，這也是一樁天大的好事，他忙不停地給王爺磕頭謝恩。

　　嬌媚女一見傾城

　　說來，嘉靖皇帝朱厚■是一個幸運兒，嘉靖之前的明武宗皇帝逝世後，由於武宗沒有留下子嗣，又是單傳，因此皇太后和內閣首輔楊廷和決定，由最近支的皇室，即武宗的堂弟朱厚■繼承皇位，第二年便改年號為嘉靖。可是誰也不知道，武宗還有一個堂弟叫朱厚簡，與朱厚■是同父異母的兄弟，當年武宗病重，疑心重重、心狠手黑的朱厚■便開始了同室操戈、暗中殺戮，很多兄弟死於他手。當時朱厚■接到太監王玉密報，說朱厚簡要對他下毒手，朱厚■聽後氣衝丹田，簡直要氣炸了，想要跟哥哥決一死戰。

　　王玉說：「小王爺，而今兵部大權幾乎都掌握在朱厚■一個人手裡，你這樣做無異於以卵擊石。俗話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要臥薪嘗膽，用詐死之法逃出虎口。」說著王玉如此這般交待了一番。

　　從此，朱厚簡和王玉結下了生死之交。

　　之後，朱厚■名正言順地做了皇帝，為了一己之私，還追封自己的親生父親為皇帝，這就是明朝有名的「禮儀之爭」。

　　朱厚簡在太監王玉的暗中保護下，悄悄在鴻富鎮外一處偏僻之地落腳，之後王玉開始竭盡全力予以資助，二人的交往都是在暗中進行的。王爺朱厚簡收留了術士邵元傑多年，他謀朝篡位之心日甚一日。王玉心中也越來越痛恨不謀朝政的嘉靖皇帝，其實精心打造美女楊玉香，是他倆共同謀劃的計策。當王玉為皇上挑選美女來到鴻富鎮的時候，他一眼就相中了奇醜無比的楊玉香這塊千金難得的坯子，於是在千古奇方透骨香煉製成功之際，趕忙將此女推薦給了朱厚簡。朱厚簡見到楊玉香，簡直如獲至寶。

　　這透骨香絕非是一般的丹藥，它的藥理完全從人的生理出發，能夠徹底改變人的形容，當然其毒副作用可想而知。對於相貌醜陋之人來說，若想改變形容變成美人的話其毒性尤甚，直到無法緩解。人在胎兒形成之初，最先形成的就是腎臟，俗話說腎是人之本，它決定著人將來的壽命、外形以及五官容貌，邵元傑的透骨香就是從破壞和改變腎臟這一根本入手的，再加上他的氣功外力配合，所以楊玉香感到痛苦不堪。邵元傑原本是南方一名遊方的郎中，專門喜好奇門邪術，並且對此研究頗深，自己在家中立爐煉丹，治好了許多無藥可醫的病人，開始在江南一帶遠近聞名。據說他所煉製的丹藥千金難買。嘉靖皇帝迷戀於丹術，派人四處尋找邵元傑無果，認為邵元傑是民間的一個傳說，根本不存在這個人，他做夢也不會想到此人早就被朱厚簡藏匿了起來。

　　邵元傑的丹藥在楊玉香身上發生了奇效，不但成就一名傾國傾城的女子，而且她體內散發出來的香氣愈久彌新。在面見聖上之前，王玉將她再次訓練梳洗一番，面授了許多機宜，然後選擇了一個黃道吉日，將楊玉香帶進了宮廷。

　　之前，王玉曾經在皇帝朱厚■面前進言，說自己終於為皇上尋得一位天仙般的美人兒，朱厚■還不相信，當千嬌百媚的楊玉香下得轎來，朱厚■一陣色眼迷離，差些從龍椅上跌下來，真的要為之傾倒了。王玉道：「皇上，此女不但貌美如花、知書達理，還有一種特異功能，就是體內能散發出特殊的香味兒，而且這香味兒會隨著季節和百花的香味兒發生變化。」

　　朱厚■一聽，更是喜不自禁，命楊玉香走上前來，楊玉香邁著蓮花碎步嫋娜而前。朱厚■湊上去，用鼻子一嗅，果然聞到了一種令人迷醉的奇香。「我的美人兒！」朱厚■失態地一把將楊玉香攬在懷裡。

　　楊玉香面帶桃花，羞怯地在朱厚■耳邊小聲說：「皇上，恕小女無知，請注重皇尊威儀。」

　　朱厚■道：「朕乃一國至尊，男歡女愛乃人之常情嘛。」

　　朱厚■即位不久，就開始貪戀女色，不理朝政了，致使身體每況愈下。開始的時候，他派人四處採集「含真餅子」，就是嬰兒落生時口中含著的血塊，據說能強身健體增進性慾，這是他寵信的方士陶仲文給他出的秘方。據說開始很管用，朱厚■一次給了陶仲文十萬兩白銀，官至一品，兼領雙俸。為了投其所好，陶仲文又開始搜集各種房事秘方，炮製、炮煉各式長生不老丹藥。當時，很多有名的方士、佞臣藉此大發橫財，而陶仲文就是其中紅得發紫的一個。

　　陶仲文煉製的所謂丹藥中，以紅鉛最為流行，是將處女經血和藥粉焙煉而成，形如辰砂。因此，為了採集到更多的丹藥，朱厚■命王玉以選美為名，大量徵召十三四歲的宮女，而且必須是相貌妍麗端莊之女，楊玉香被量身打造，能夠入得宮來，可謂是煞費苦心了。

　　在王玉看來，楊玉香受得皇上的嬌寵，這只是走完了第二步。王爺朱厚簡對楊玉香的培養是第一步，朱厚簡對他寄予厚望，關鍵的任務落在了他王玉的肩上。憑他多朝元老的地位，他自信能夠勢在必得，除掉朱厚■，朱厚簡當皇帝的日子已經屈指可數了。

　　一棋走錯滿盤皆輸

　　楊玉香是抱著美好的幻想進宮的，誰知進到宮廷之後，等待她的不是天堂，而是人間地獄。原來，楊玉香這一奇麗女子的出現，當時最為看好的就要數陶仲文了，一個女子身上能散發出百花的香氣，那麼用她的經血煉製而成的丹藥定會更有奇效。於是，楊玉香被分到了採經宮女的行列。她看到不下百人的採經宮女，個個面容憔悴，無精打採，她的出現好像是給這個陰暗的角落透進來一縷陽光。經過交流，楊玉香終於明白了自己的使命，難怪進宮之前太監王玉耳提面命、嚴肅交待，並且警告她，她的父親還在他的手中，現在想來她至關重要，關係著一個不可告人的謎局。

朱厚■聽說要把楊玉香投進採經宮女之中，開始不同意，後來聽到陶仲文的良言勸說，點頭贊同了。他的身邊不乏美人，叫這個楊玉香為他多犧牲一下他是可以忍痛割愛的，因為她早晚是他的。

　　為了保持宮女身體的潔淨，皇帝下令她們不得進食，只能吃桑葉，喝露水。為了採到更多的藥引，還要逼迫這些宮女服食催經下血的藥物，每天都會有宮女因血崩而死。在暗無天日的日子裡，楊玉香每天都在膽戰心驚，每過一天都像是過一年一樣的漫長，由於她是新來的，又有特殊的功能，宮中執事太監每隔五天，就來催逼她服藥，她服藥之後，肚腹之內就開始陣陣絞痛，經血滴瀝不止，致使她那姣好的容顏也日趨憔悴下去。

　　朱厚■服了楊玉香經血炮製的丹藥之後，果然初見奇效，面色紅亮，皺紋舒展，有了童真之氣，好像越來越年輕了，所以他只顧著催促煉丹，要楊玉香多多奉獻，說不定真能返老還童，永坐基業。

　　這下可苦了楊玉香，原來五天服藥一次，現在突然改成了三天，而且天天飢腸轆轆，餓得頭昏眼花，還不如美容之時的那種生不如死好熬呢！

　　那天，趁著太監取經血走了，她有氣無力地喚來了身邊的幾名宮女，哭著說：「姐妹們，咱們與其在這裡飽受殘害，不如起來造反，反正都是死，不如和狗皇帝同歸於盡！」

　　宮女們一聽，都嚇得像是掉了魂兒，因為有很多宮女說了過頭的話被殺掉了。見宮女們個個都不說話，楊玉香嘆息了好一會兒。

　　她記得在進宮以前，太監王玉曾經拿出一張紫禁城的圖紙叫她看，那迷宮一般的建築她只看了個大概，已經是瞠目結舌了，要想逃出去勢如登天。可是，他們改變了她的身體和容顏，卻改變不了她那顆倔強的心。

　　過後幾天，楊玉香又找了幾名宮女，進行了單獨面談。

　　那天，侍寢官來到這裡，點了幾名宮女的名字，這幾名宮女聽後頓時心花怒放，那是叫她們去給皇上侍寢了，從此以後就會免遭採經之苦，沒聽到自己名字的宮女都在小聲地啜泣。侍寢官走後，楊玉香叫來一個叫做蘇川藥的宮女，和她耳語了幾句。

　　朱厚■的寢宮在乾清宮，除了皇上、妃嬪之外，除非皇帝允許，其餘人都不可在此居住。乾清宮的暖閣在後面，共有九間，每間分上下兩層，各有樓梯相通。每間設床三張，共有二十七個床位，皇上可以任選其中一張居住，因此皇上睡在哪裡誰也不知道。然而，誰又能防備那些守在他身邊的宮女呢？

　　朱厚■的喜新厭舊人盡皆知，當夜他與蘇川藥等幾名宮女住在了一處。夜半正酣之時，一條黃綾系住了他的咽喉。可是因為宮女們手忙腳亂，給黃綾打了個死結，沒能要了他的性命，只是叫他昏迷了好久。這就是當時震驚全國的「壬寅宮變」。

　　事後，司禮監對這幾名宮女多次進行嚴刑拷打，對她們逼供，宮女們吃不住折磨，供招一致，主謀不在場，是楊玉香。

　　當時，震驚最大的莫過於管事太監王玉了，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連嘆：「完了，完了……」這真是機關算盡，一棋走錯滿盤皆輸。但讓他放心的是，儘管楊玉香是主謀，她還不至於供出他和王爺來的，因為她的爹爹還在他們的手中。

　　朱厚■昏迷了一天一夜，脖子上並沒出現勒痕，他是因為身體虛弱，受到驚嚇導致昏迷。醒來後休養了幾天，就接到了司禮監的題本。最後，他下了一道聖旨：「這群逆婢，合謀弒朕於臥所，兇惡悖亂，罪及當死。既已打問明白，不分首從，依律凌遲處死。其族屬，著錦衣衛拿送法司，依律處決，沒收其財產，收入國庫。」

　　聖旨一下，馬上就有許多無辜人頭落地。值得慶幸的是，主犯楊玉香無牽無掛，錦衣衛在鴻富鎮查來查去，也沒查到她的一個親人。

　　過了幾日，楊玉香等幾名宮女被押往西安門外四牌坊的西市，這裡是皇家處斬犯人之所，她們將會被當眾凌遲。當時，京城的大街小巷擠滿了人，都想一睹楊玉香這個奇女子的芳容，刑車緩緩而過，留下了一路香風，許多人都在為她流淚。

　　當時的監刑人中，就有王玉在場。他眼見著楊玉香的芳體被片片剝離但她哼都沒哼一聲，看慣了死亡的他竟然流下了眼淚。

　　楊玉香死得很坦然，沒有一點痛苦之狀。她望了王玉一眼，甚至還笑著說：「小女子至今才弄明白，最叫人害怕的不是貧窮，不是疾病和死亡，而是富貴……」說完，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王玉低下了頭。其實，楊玉香即便不被殺，也會慢慢中毒死去的，只是因為她體內的毒素已經通過採經轉嫁給了朱厚■，才延緩了她的死期。

　　朱厚■雖然得救，可有時仍會不省人事，就連丹師陶仲文也束手無策。皇后召集御醫會診，御醫們也是面面相覷。最後，心急如焚的皇后還是讓陶仲文想辦法，陶仲文被逼無奈，只好開了一服猛烈的藥方。朱厚■服下後終於大見好轉，可是不會說話了，令人不解的是，他的體內卻散發出了一股迷人的香氣。

　　時隔不久，朱厚■就離開了這個世界，死之前，他面目醜陋，渾身青紫，突然說了一句話：「死真可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