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故事看透人間情（故事微小說）
2023-06-05 20:54:04 4
引：
傳說在日（本）平.安時代，是一個人類和妖怪共同生活的時期。在那個年代的京.都，每到夜晚街上都空無一人，這時候各種奇奇怪怪的妖怪會陸續出現，像是廟會一樣在街上遊蕩……
^_^本系列是引用《百鬼夜行》裡的原型，架空寫的故事哦，背景是我國古代哈~
百鬼夜行の骨傘
相傳年深月久的油紙傘，因為吸收了大量的溼氣和陰氣，會幻化成妖怪，招雲喚雨，在空中幽幽飄行。
*
直至深夜，宮娥才執著提燈，將候在暗門外的鐘離彥引進宮殿。宮娥暗暗打量著他，弱冠年紀，雖穿著幽藍如夜的羅袍，卻眉雋目朗，似春水皓月，難掩清逸之氣，這樣的人，真是驅鬼降妖的術士？
驀然風起，提燈微微一晃，火光搖曳中，宮娥的目光變得訝然，她看見鍾離彥的眉心，一縷火焰般的痕跡，是俗世情緣留下的傷疤，還是修煉異術後出現的烙印……
「這位姑娘，不知是何人向皇貴妃引薦我？」鍾離彥並不在意宮娥詫異的眼神，反而伸出修長的手指，在眉心輕輕一划，唇角一抹冷傲之色。
「我一卑賤奴婢，怎會知曉皇貴妃的事。」
「卑賤嗎？姑娘腕上戴的可是紫霧珍珠手串，番邦進貢之物。」鍾離彥的語氣淡若和風，卻說得宮娥面露倉皇。
「這、這位法師、我……」宮娥慌張而央求地看著鍾離彥，自己分明將帝王賞賜的手串暗暗戴在手腕深處，靠近手肘的地方，時值寒冬，裡衣、小衫、棉衣，他是如何一眼看穿的？術士不是只管驅邪捉鬼麼，怎麼還「捕獲」起私情來了。
鍾離彥仍是一臉的雲淡風輕，但唇角的疏離笑意分明在等著宮娥的答案。
「初十那天，是皇貴妃的冊封之典，誰知皇貴妃堪堪戴上七鳳寶冠，天居然下雨了。皇貴妃大怒，要皇上嚴懲太史令，說他故意挑了個不吉之日，讓她鬧笑話。太史令是賢妃的父親，賢妃急忙向皇上求情，說此事定與她父親無關，而且下雨的時候分明是早上，天色卻突然暗似黃昏，只怕是鬼魅邪崇作怪，皇上便派侍衛到民間尋厲害的術士。」
「哦，這樣啊。」鍾離彥的語氣似乎有些失落：「你不用緊張，我才沒閒工夫管這些俗世愛恨。」
「那就勞煩您了。」宮娥鬆了口氣，正好也快到寢殿，便不再言語，謙身將鍾離彥引了進去。
皇貴妃倚在美人榻上，披著羽面銀狐大氅，卻於這皎皎雪光中，伸出兩隻嬌豔似火的紅衣袖，柔荑只露出嫣紅的蔻丹，拿著赤金小暖爐，鳳目一瞄，斜斜地睨著鍾離彥。
「皇貴妃，鍾離法師來了。」宮娥稟告之後，便知趣地退下。
「鍾離法師？和鍾馗只差一個字，想來、」
「皇貴妃，我複姓鍾離，鍾馗姓鍾，全然不同。」鍾離彥瞥了貴妃一眼，清逸之氣鍍上一層幽冷。
「管你姓什麼，此事若不給本宮解決好，有你受的。」皇貴妃慍怒道，這些法師術士，仗著有些本事，真把自己當成超脫塵世的高人了，既肯進宮驅邪降妖，定是放不下名利，還假清高個什麼勁。
「那皇貴妃就說說遇到的不妥之事吧。」鍾離彥正了正神色，還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氣韻，皇貴妃覺得還算可靠，便將幾個月來的怪事說了一遍。
原來半年前，皇貴妃還只是個進宮不久的採女，因姿色出眾，在太后的壽宴上獻藝時脫穎而出，被帝王賜封為寶林。之後從寶林到美人，又從美人晉為貴嬪，最後登上皇貴妃之位，可謂青雲直上。而一系列的怪事，便是從她晉為貴嬪開始。那天她遷進帝王賜的宮院還不到半個時辰，晴朗無雲的天空竟忽然飄起小雨。
她當時也沒太往心裡去，可事情卻越加頻繁起來，每當帝王對她有所賞賜，或連著兩三日到她寢宮臨.幸時，便常常無故下雨，帝王還笑說她是雨仙子。若都是這些小事也就勉強容忍了，誰知她愈不理會，怪事卻愈演愈烈，被冊封為皇貴妃的前幾日，她怪夢頻頻，窗外分明無風無雨，睡夢中卻幽風縈耳、冷雨瀝瀝，更兼一團黑影旋轉，似邪崇的鬼傘，弄得她心神不定。皇貴妃的冊封之典上，更是下起了不祥的大雨，後宮嬪妃議論紛紛，她實在忍無可忍，不管是巫術還是鬼怪，定要將元兇揪出來，斬草除根。
「不知皇貴妃有沒有注意到什麼可疑之人？」鍾離彥問道。
「唉，後宮就是這樣，誰集萬千榮寵，誰便是眾矢之的，對我存嫉恨之心的人，只怕數也數不完吧。」皇貴妃一雙美眸，嫵媚（撩）人更兼別有用意，直直和鍾離彥對視著，嘴角彎起一絲捉摸的笑：「法師不如扮作侍衛，在後宮認真搜尋，把可疑之人挨個揪出來。」
鍾離彥心下瞭然，皇宮陷阱詭譎多變，這位皇貴妃又是個厲害角色，定是害人之心與防人之心兼備，現把「大權」交給自己，猜疑之人卻半點也不透露，一是防隔牆有耳，二是試探自己是否有真本事，三是……想借自己牽扯出是非吧？他唇角也泛起一絲淡笑，點頭退了出去。
於是，鍾離彥扮作侍衛，在宮裡一待就是十來天，綿綿陰雨飄了一場又一場，他卻遲遲未向皇貴妃做出答覆。
皇貴妃終於按捺不住，讓宮娥把他帶到御花園問話，席上除了帝後和皇貴妃，還有賢妃、麗妃和幾位嬪姬。
鍾離彥解開外罩的侍衛裳，恢復他那抹幽藍色，用世外高人的方式簡單行了一禮，幾個嬪妃皺起眉頭，帝王倒顯得頗為容忍，擺手給他賜座：「怎樣，鍾離術士查了近半個月，應該查到了吧？」
「嗯，我正準備告辭，以後這類怪事絕不會再有。」鍾離彥並不入座，繼續站著回話。
「這麼說來，你查出是誰所為了？」皇貴妃問道。
「是一縷孤魂所為，它漂泊無依，現已無甚靈力，我遂答應放行，此事還是到此為止的好。」
「這叫什麼話，你可是京都有名的術士，怎可這般敷衍了事。」皇貴妃不悅道。
「是啊，莫非這其中有什麼隱情？」
「鍾離術士把我們三宮六院都查遍了嗎，還是說有哪些宮院遺漏了？」
「……」
幾位妃嬪頓時七嘴八舌地開口，或是幫腔引話，或是急於洗清自己的嫌疑，皇貴妃朱唇輕勾，看著一出哄鬧的好戲，唯皇后低頭逗弄懷中的女兒，仿佛什麼都未曾注意。
鍾離彥懶得搭理，幾位嬪妃哄鬧之後，也紛紛回神留意帝王的神情。帝王執著金爵，飲了口酒，說的卻是誰都不曾預料的話：「皇后若給朕誕下太子，後宮就不會這般晦氣了。」
皇后臉色一沉，將抱著的小公主塞到帝王懷裡，才抬起頭，第一次將目光落在鍾離彥臉上：「原來這才是皇上請術士進宮的目的，那就勞煩鍾離術士好好驅除後宮的晦氣，再告知本宮，該如何求子吧。」
皇后說完，卻未將小公主從帝王的懷中抱回來，更是用眼神止住要上前接手的乳母，讓帝王笨拙地哄著女兒。
皇貴妃看得心裡來氣：「這麼想來，鍾離術士好像還未去皇后、」
「皇貴妃若是不放心的話，我只好將陰雨之事的始作俑者現形給大家看了。」鍾離彥說著，已走到另一側的長廊，輕輕一躍，摘下廊簷的一盞絹紗燈籠。
鍾離彥將燈籠放在帝後所坐的桌案正中，從袖口拿出一個黑漆小瓶，把倒出的粉末塗在燈籠的絹紗上，用指尖畫下幾道符，又閉目念了幾句咒。倏然間，絹紗似燃火般微微一亮，竟像皮影戲般晃動起人影。
帝王下意識地抱緊懷中的女兒，皇后也伸手去遮女兒的眼睛。鍾離彥只覺眉心的火焰一竄，隱隱的灼痛。
燈籠上的畫面漸漸清晰——
昏暗的小樹林中，細雨濛濛，一個身影蹲在樹下抹淚，看穿著應該是個小太監。他傷心了一會，最後下定決心，從衣袖裡拿出磨得十分鋒利的石片，在自己腕上劃下數道傷口。瘦削的胳膊伸到雨中，血水和著雨水，汩汩地流著……他倦怠地閉上眼睛，卻於那一瞬間，看到了心心念念的畫面。
是一把畫著水墨江南的油紙傘，在霏霏煙雨中緩緩走來，傘下是一襲碧色紗裙，宛若瑩秀澄澈的故鄉春水，映在臨死少年的黯淡眼眸中，成了最後的風景。
「哎呀，這位小哥，你怎麼了？」女子看見倒地的小太監，急忙跑了過來。纖纖玉手託起他受傷的手腕，拿出絲帕想為他包紮，油紙傘也在慌亂中扔到地上，為他擋雨。
「謝謝……」少年擠出兩個字，咽了氣。謝謝你，在最後的時光裡，讓我憶起故鄉的恬靜歲月，給我溫暖與柔情，撫平了我殘缺的心。
幽幽的，一縷魂魄蕩出，凝在油紙傘的水墨圖案上，繼續流連。此後，伴著那女子，為她憂傷落淚，陰雨綿延。
「我已經勸過那縷孤魂，它不會再犯了。」鍾離彥一拂衣袖，將故事收尾。
「只是規勸有什麼用？那女子畢竟通著自盡的怨鬼，現下是陰雨鬼影，以後呢，難保不會用鬼傘殺人！」皇貴妃急道。
「是啊，但看得有些朦朧，不知是哪個嬪姬？」賢妃也問道。
鍾離彥不想作答，將燈籠擦拭了一下，準備掛迴廊簷。
「我認得，是梅寶林。」皇貴妃凝眉道：「她裙上的荷包用的是玲瓏珠繡。皇上，如此陰邪之事，定要給她治罪、」
「皇貴妃，我本不想說破，梅寶林抱恙在身，許她一方清靜便是，你居然不肯放過。為何你晉封的時候她會傷心難過，引得鬼魂落淚？為何你會認得她的荷包？因為你們當初情同姐妹，還約好以後一起受寵。當初在壽宴獻藝，是因她歌聲美妙，女官讓她獻曲，你想博取皇上注意，要她求女官讓你一起，你們晉為寶林之後，你便將姐妹之情全然忘卻、」
「閉嘴！你一個民間術士，居然敢聲討本宮！」皇貴妃氣急敗壞：「皇上，臣妾看他那奇門異術古怪的很，誰知會不會同鬼魂妖怪合作，還是將他除了，以絕後患。」
「那怎麼行，本宮還要讓他祈福呢。」皇后瞥了皇貴妃一眼，從帝王手中抱過女兒：「皇上方才說的，只要本宮誕下太子，後宮就不會晦氣了。既是如此，何必連一個抱恙的嬪姬都不肯原宥。皇貴妃若是害怕，與她重歸舊好不就行了。」
「唔，皇后說得倒也在理。現下已經覺得晦氣了，別再弄出血腥之事。」帝王點點頭：「朕回書房處理（政）事了，皇后看著辦吧。」
妃嬪散後，皇后抱著女兒，朝一株梅樹走去。小公主伸出小手觸碰花枝，梅花上的雪屑飄落，皇后用指尖輕拭女兒的臉頰和眉心，鍾離彥閉上眼睛，又是一陣隱隱的痛意。
「方才不過是做戲，你別往心裡去。」皇后幽幽嘆息。
「我知道，你不會對他如此溫柔，但你會對你們的孩子如此。」鍾離彥按著眉心的火焰：「唉，我果然不適合做術士，總不能忘情。」
「彥……」皇后不敢再看他的臉，她知道四周都有窺視的眼。
「好在皇上對你還不錯，冊封一個宮人出身的女子為皇貴妃，也是不想你的地位被動搖。此次的試探，不論他是因為動情而負氣，還是出於對權利的衡量，總之他已認定你是皇后，那句話再不中聽，也告誡了妃嬪，只有你誕下的皇子，才是太子。」鍾離彥抬頭看著陰沉的天，臉龐被鍍上一抹和羅袍相近的幽藍色，宛若夢中的剪影：「我知道，你不適合做皇后，我也不適合做術士，可既然做了，就努力做好吧。」
「嗯。」皇后重重點頭，一顆淚珠滑落，唇畔的淺笑似凝霜般清冷迷離：「你要做個超逸的術士，讓我在這深宮裡，也能聽到你的故事。」
鍾離彥回了她一笑，看向廊簷的燈籠，如果可以，我也願做一柄傘，至少、能真正為你所用……遮風擋雨、伴你護你，不像如今，在金玉囚籠外苦苦徘徊，卻只能望見一抹背影。
也罷，千言萬語，還是藏在心底，三千紅塵本就苦澀難行，怎敢再讓你分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