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立偉文學的味道(離幸福遙遠的人們)
2023-06-05 06:04:28 3
何立偉文學的味道?文丨何立偉 在讀葛芳的小說之前,整個疫情期間,出門不便,就斜斜窩在一隻舊沙發裡重讀經典,剛剛又讀了遍《紅樓夢》,唏噓了小半日,夜裡做夢都夢到白茫茫大地真乾淨,醒來只覺得是五蘊皆空接著便來讀魯迅夫子的《吶喊》,也再一次的遇到了我特別喜歡的一篇「故鄉」講到時隔二十年,迅哥兒回到故鄉,看到童年時給過他無盡新奇同快活的玩伴閏土,竟分明地恭敬地叫他做「老爺」魯迅夫子寫道:「我似乎打了一個寒噤;我就知道,我們之間已經隔了一層可悲的厚障壁了我也說不出話」讀到此處我心裡一沉,生活摧人如此,真真也是說不出話來 ,今天小編就來聊一聊關於何立偉文學的味道?接下來我們就一起去研究一下吧!
何立偉文學的味道
文丨何立偉
在讀葛芳的小說之前,整個疫情期間,出門不便,就斜斜窩在一隻舊沙發裡重讀經典,剛剛又讀了遍《紅樓夢》,唏噓了小半日,夜裡做夢都夢到白茫茫大地真乾淨,醒來只覺得是五蘊皆空。接著便來讀魯迅夫子的《吶喊》,也再一次的遇到了我特別喜歡的一篇「故鄉」。講到時隔二十年,迅哥兒回到故鄉,看到童年時給過他無盡新奇同快活的玩伴閏土,竟分明地恭敬地叫他做「老爺」。魯迅夫子寫道:「我似乎打了一個寒噤;我就知道,我們之間已經隔了一層可悲的厚障壁了。我也說不出話。」讀到此處我心裡一沉,生活摧人如此,真真也是說不出話來。
安徽胡竹峰小兄此刻卻寄來了他的文友葛芳的小說,A4紙列印了七八篇,白晃晃一疊,囑我寫點文字。
葛芳的小說我以前並沒有讀過,微信問竹峰葛是男是女,答曰女。問性別,是因為男女寫小說,視角有差異,而心理的感受的差異,則更是有別。我讀了「雜花生樹」、「長路上」、「伊索阿索」、「金蘭橋」、「日月坡」、「南方有佳人」諸篇,氤氤氳氳在心裡頭積聚並漸漸升騰起來的情緒,與之前讀「紅樓」,讀「故鄉」,庶幾近之,有一份沉痛,有一份悲哀,同時亦有一份虛寂同無常。那麼,中國的文學,是不是有一種情緒,像長江水一般,從古至今,汩汩流淌,一以貫之呢?對生命的關照,對人性的悲憫,對生存中普通百姓的遭際與苦厄的泣訴,對命運的偶然與必然的昭示,對人在社會強力面前的無奈與脆弱的狀寫,是不是中國文學主旨的一脈相承呢?
葛芳的小說,我讀到的都是中短篇,既傳統,又現代。前者如上述,後者則是大量描述了作品中人物的幻覺、幻想、夢魘、意象、和誇張的主觀心理反射同放大到近乎荒誕的通感,結構上也是隨意、舒展、符合生活本身的節奏,又每每在結尾處來它個驚人之筆,且意外,且釋然。感觀上是當代生活的浪奔浪流,口味上是茶與咖啡的混合,氣息上呢,是南方的豔陽同梅雨,是閭巷深處的潮溼。
對的,葛芳的小說是南方的小說。她塑造的人物,都是南方的男人同女人,是南方底層社會的沒頭蒼蠅一樣的人生,這些人物,被時代的離心機甩到了社會的邊緣,每向中心靠攏一步,都要付出沉重的甚至是生命的代價。
葛芳的小說讀來貌似輕鬆,讀完之後卻要掩卷嘆息。這是中國的富豪、中產階級,並主流媒體視野之外的生活,七零八落的生活,骯髒瑣屑的生活,用盡氣力也搏不到幸福的生活,望不到盡頭也望不到希望的生活。
那麼這些小說是灰暗的嗎?未必。葛芳在描寫人的困厄之時給予了作品人道主義的悲憫並感同身受,亦揭示了哪怕身無長物的最普通的人的生命的攢勁生長的力量。這種力量在每一個主人公身上,無論是白晝的努力中同夜晚的睡夢中,無時無刻不在暗暗滋長。小說的字裡行間,便充盈著這滋長的聲音——那是南方的野草生長的聲音,卑賤、微渺、然而頑強。
還是說說具體的作品吧。「伊索阿索」的主人公叫簡春華,一個離了婚,靠賣體力償債的沉默寡言並相當嬴弱的男人,這個世界唯有一個對他不錯的名叫阿珍的陪酒女,她為他離婚,並打算為他的家族續香火。他的生活一團糟,卻又苟安、寡慾,困居在法慧寺巷的陋室裡,侍奉年邁多病的老母。他也有過曾經值得誇耀的家族背景,家族雖早已敗落,但也遺傳給了他一脈不錯的心氣同善良,讓他對哪怕不堪的日子,對在底層社會掙扎的親人與相好,都懷得有一份責任,為使她們生活得更好一點,也使自己無愧於她們,他寧願為老闆頂包坐牢,去兌換超過他體力與能力的物質回報。
最後,老闆的承諾兌現沒有,小說並沒有交待。但小說的邏輯暗示我,只怕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法慧寺巷,充滿了南方小鎮的潮溼黴氣。人在這裡生活,所有的時間都是長黴的。
「長路山」,這是一篇「二人轉」的小說,兩位主人公,以第一稱,交替著講述自己的故事。其實是一個叫喬大偉的男人和一個叫陳全的女人的內心獨白。這篇小說可以看成一幕舞臺話劇,就是兩個人的對觀眾的敞露心扉。前者是地位低下的圖書館職員,後者是一心想自由浪漫的詩人。他們在長路山相遇,產生曖昧,又若即若離。分手之後沒有往來,卻又彼此牽掛。但這篇小說著意處並非男女之間的糾葛關係,而是寫了兩個人面對生活壓力的內心不止息的掙扎、困惑、躁動、嚮往,和各自的青天白日夢。這夢來自現實,又逃離現實,因此是多麼的不切實際。他們都是現實巨大的巖石面前的雞蛋,一擊便碎。小說的結尾是喬大偉假扮遊客,在長路山的採虹路上投下大量石頭,致使在山道上飆哈雷摩託的三位青年嚴重受傷。這結局讓人意外,卻又在情理中。你得想想,人被逼得如此瘋狂,究竟是什麼原因。
葛芳擅長於描述人的青天白日夢。夢醒時分人的那一份失落同絕望,在社會中困獸猶鬥的人,誰沒有經歷過呢?
「金蘭橋」,寫屌絲朱安,老婆跟人跑了(還不同意離婚),大兒子見不到,小兒子被老婆送回陝西老家,同樣難見到(描寫見了一回,短暫而傷感)。無業,寄住在好兄弟趙斌處,打牌嬴一點錢就花光,跟趙斌陪客戶喝酒,為的是能籤下業務大單。嗜睡,醉了酒能昏睡三天。又總是做夢,像莊生一樣,把夢同現實混淆一處,邊界模糊。他在夢中殺了給他染上性病的妓女,也在非夢非醒中用尼龍繩勒死了義結金蘭的兄弟趙斌,因為趙斌手裡有了一張剛剛打入了二十萬的銀行卡。
他要的幸福,或許就在這張銀行卡裡。
這樣的結尾,同樣讓人意外,又讓人覺得是那麼回事。人生從好夢墜入惡夢,同問:究竟是什麼原因?
「南方有佳人」也是一篇讓人憂傷的小說,描寫了一位名叫小玉的技校女生的青春期幾天內的遭遇。「小玉」是好聽的名字,就像白玉蘭一樣,卻綻開在社會、學校同家庭攪和成一團的泥淖裡,生理心理俱被摧殘,而又無奈地選擇妥協同逃避。她的同學趙鳳則更像是一朵惡之花,被社會同時也被自己膨脹的欲望毀滅,落到了塵埃裡。小玉對她從厭惡到同情,到同病相憐,對她的被迫輟學寄予深情思念,並給太湖孤島上的她郵去她不知收不收得到的過冬的羊毛裙和皮靴。
這善良的女孩子,她的青春期同樣充滿了幻覺,那些不祥的、惡魘般的幻覺。這些幻覺,從頭至尾壓抑著她那發育不充分的身體同心靈。這篇小說的精彩,就在於她的種種怪誕不經的幻覺。
在這篇小說裡,青春是一種病——社會病。對小玉這樣的生命個體來說,還是一種災難,令人惋惜同痛心的災難。
「日月坡」寫的是一家人:父親根大,根大的老婆、兒子周炎、女兒周羽,並圍繞這一家人的其它人,比方收廢品的租戶小菊一家三口,周羽的情人馬獻初並馬的家人與變成瘋子的情人等,構成了他們的生存環境和小社會。充斥著小說的是曖昧的情感、衝突的肉慾、算計的利益,和壓抑中倏然爆發的人性與獸性。
這一家人也是社會邊緣人,他們的生活,離幸福遙不可及。
人生都是具體的,這給小說這門古老的藝術有了無盡施展的空間。千差萬別,異象紛呈,也正是小說的魅力所在。注目當下,注目被漠視的人生,注目微不足道的生命個體,注目陽光照不見的社會角落,這也是一個良知作家的職責。時代的畫廊裡,不只是掛著不平凡的人的畫像,還有另外的眾生相,或許更叫人深思和回味。它讓我們知道,幸福不是恩惠,也不是隨便通過努力便可以抓牢在手的。幸福是一種權利,但這個社會每一個具體的人,如何才能正當地理直氣壯地得到它呢?
葛芳的小說,或許給人帶來的,正是這樣的思考。
[責編:廖慧文]
[來源:新湖南客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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