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城林傾城第1章在線閱讀(小說風中麗人第十四章)
2023-06-11 13:14:02
秦城林傾城第1章在線閱讀?第十四章P.386洛弗爾的一切都使她高興他睡在她的房裡,她可以看顧他抽屜先後被搖籃和帆布床代替她每天早晨醒來時,都發現他在對著她高興地笑他的第一顆牙長出來是件大事他自己站起來的那天,是個值得慶祝的時刻可是,之後的3個月他沒有再站起來這是他執拗和不願受約束的本性的一種預兆沒人能哄騙洛弗爾做他不願做的事情,下面我們就來聊聊關於秦城林傾城第1章在線閱讀?接下來我們就一起去了解一下吧!

秦城林傾城第1章在線閱讀
第十四章
P.386洛弗爾的一切都使她高興。他睡在她的房裡,她可以看顧他。抽屜先後被搖籃和帆布床代替。她每天早晨醒來時,都發現他在對著她高興地笑。他的第一顆牙長出來是件大事。他自己站起來的那天,是個值得慶祝的時刻。可是,之後的3個月他沒有再站起來。這是他執拗和不願受約束的本性的一種預兆。沒人能哄騙洛弗爾做他不願做的事情。
如果不願意,他總是做出難看的樣子。他很少煩躁或哭鬧。他一歲多了還不會說話。可是不管裡娜對他說什麼,他都很高興,並且依依呀呀說些聽不懂的話,他好像愛裡娜和每一個人。他騎在塔菲的腿上,非常喜歡塔菲唱那首歌《老奇澤姆.特雷爾和巴比.艾倫》。當這個放牧工頭唱時,他歡快地上下搖動,「一路風塵,天氣熱,去到格斯蒂……」
塔菲寧死不承認洛弗爾是錯誤生活的結果,並且總是說他偏愛這個小傢伙。在洛弗爾學會走路之前,塔菲就把洛弗爾放在他前面的馬背上。塔菲教給他有關洛奇拉文的每件事情,它的天氣和牧場。當洛弗爾能夠蹣跚行走的時候,他走在塔菲的身邊,緊緊抓住他的手指和他的心弦。當裡娜看到他們倆兒的時候,她能看到塔菲的下巴上下移動,洛弗爾在熱烈地點頭笑著,一種興奮的、天使般的笑。裡娜很想知道洛弗爾是否能聽懂一句話,是否能記住任何一句話。當她看見他輕輕地拍打小貓,拿著一根羽扁豆梗挑燈,她的寶貝總是緊緊地抓住她。他的眼睛是黑色的,可他的頭髮和皮膚與她自己的一樣漂亮。她努力公平一些,儘量不表現出她對洛弗爾的愛,可斯諾並不傻。
P.387「我爸爸什麼時候回家?」這姑娘總是繃著臉不高興地問。
「不知道。」
「他走了全是因為你的錯。」
「斯諾,這不是事實。」
「你恨他,你想擺脫他。」
「等你長大了,你就明白了。」
斯諾變得比以前更具敵意。當她認為沒有人看見的時候,她總是招惹洛弗爾,讓他哭。有一次她擰得太使勁了,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一個印兒。裡娜想打她,但她克制住了自己。她害怕如果她一旦打了斯諾,她會對洛弗爾更厲害。當涉及到洛弗爾的時候,她不信任她自己能做到公正。
「不許再這樣!」裡娜搖動著斯諾說,然後讓她走了。斯諾滿意地睜大了眼睛,她至少打探到了一些虛實。下一次她對裡娜更加放肆。
「我已經盡了最大努力,」裡娜告訴她。「我怎樣對洛弗爾就怎樣對你。」她停頓了一下。這不是真的,斯諾知道這一點。「我已經儘量照顧你了斯諾。」裡娜已經盡力了,可斯諾並不滿足。
「我恨你。」
「我很遺憾,我希望我們能成為朋友。」
不管斯諾怎樣折磨洛弗爾,他仍然崇拜她。他跟著她到處跑,依依呀呀講述著他所有的秘密。他與她分享他很難得的玩具,和從店裡買來的糖果。
安德魯走後的這個聖誕節是最貧乏的。他寄回家一個盒子,完全是土特產。美洲山核桃,一個槲寄生花冠和一些金色的桑橙果。寄的東西是這樣少,前途未卜,她不能花錢。
P.388房間裡的東西是西瑪細心準備的。她仍然保留著自言自語大聲說話的習慣。「可憐的孩子們,沒有錢給他們過聖誕節。像我和塔菲這樣的大人,什麼沒有也不要緊。可一個嬰兒和一個女孩兒,他們應該過得好些。」
她的議論沒能打動裡娜。她已經學會了留一手。如果她破產了,沒人能夠幫助她。對她來說不辛勤工作便餓死,她從骨子裡知道這一點。
聖誕節的天氣使她的精神更消沉。今年和去年一樣荒禿,天氣溫暖而晴朗。她努力不去想去年的事情,男人們風塵僕僕地回來,當普賴德看見她懷孕時的表情,安德魯不能確定這孩子是他的,又無法證實不是他的。今年普賴德沒有回家,也一直沒有安德魯的消息。為力盡力彌補安德魯的不在,她邀請傑克.利維過來,並且裝扮成桑塔.克勞斯,把他答應給斯諾的兔皮手筒帶來。傑克,塔菲,斯諾,姑娘們和裡娜,把洛弗爾放在膝上,坐下來吃聖誕晚宴。雖然不算盛宴,也夠豐盛了。他們打開從維吉尼亞寄來的盒子,同她寄回家的東西相比,這些禮物夠慷慨了。有給斯諾的藍色天鵝絨裙子,給西瑪的佩茲利細毛披巾,給塔菲的繡花馬甲,給洛弗爾的銀杯。給裡娜,他們寄來的是一件開司米晨衣。
他們大家讚不絕口,稱讚裡娜的娘家人大方。裡娜回想著農場那邊過節的情景——寬闊的大廳燭光通明。欄杆和雪松、冬青連成一串,樹被裝扮得漂漂亮亮,成堆的禮物在它的下面。在飯廳裡,為從縣裡各地來的客人斟滿了大杯混合甜飲料,每間房子裡都傳出笑聲。她的娘家不管有多窮,聖誕節時他們總是要招待客人的,然而在這兒,只有聖誕頌歌和塔菲唱的「紅河谷」的精神飽滿的歌聲,才能使他們的精神為之一振。
P.389不管他們怎樣努力過好這個節日,這一天還是沒有生氣的。當它結束時裡娜才感到一些寬慰。她和傑克單獨在一起。
「傑克,」她躊躇地說,「有些事情我一直想對你說。」
「什麼事?」
「你聽到沒有在塔爾薩附近發現石油的報導?」
「聽到一些。怎麼了?」
她停了一會兒,把過節的東西收拾一下,然後面對著他坐下來。「傑克,我想洛奇拉文這兒也有石油。」
「這兒?」
「是的,在地下有源泉。」
他思索了片刻。「可能只是表面的一層油。」
「可能。」
「我想我應該到鎮上去,查查報紙,看看那些產油的地方發生了什麼事情。你經常在城裡,在許多人進出的商店和銀行,你可以多打聽打聽。」
傑克笑了笑,「我肯定會注意的。」他躊躇了一下。「我正想去塔爾薩辦點事兒。我可以參觀一下,到處看看。」
「謝謝你。」她笑了。知道他理解她的熱情。「如果我們能發現石油,你能養活一個妻子了。」
「別提讓我結婚的事了,」傑克又躊躇了一下,不知是否應該問她一個問題。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說,「當我去塔爾薩時,回來要經過馬斯科吉,要看看普賴德。」
她直直地坐著,盯著火。
「如果我看見他,你有什麼話要告訴他嗎?」
「告訴他我們很好,並且祝他好。」
「如果你想給他一封信……」傑克讓這個問題公開。
「不。」
P.390「只不過問問。傳遞郵件是我的工作。我仍是郵政局長。」
「謝謝你傑克。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有些事最好聽其自然。」她站了起來。「你還吃點什麼嗎,碎肉餡餅?」
「不,我已經吃得太飽了。這是一頓豐盛的晚餐。」
「那好吧,晚安。我希望你在火爐邊舒服,睡得好。」她朝門走去。她能聽見風在吹,在裂開的木料裡發出嘯聲。她轉過臉對傑克說,「這是我在這兒過的第二個聖誕節。有時這好像是過了一百年。形勢一定要好起來,不久我就要讓它們好起來。」
一直到洛弗爾過生日時,天氣才好起來。裡娜殺了一隻雞。用六個雞蛋做了一個帶糖霜的蛋糕,把禮物用銀紙包好。
「我的生日蛋糕沒有這個大。」斯諾抱怨道。
「對,但你的蠟燭更多。」裡娜答道。
這個答案誰也不滿意。斯諾大發脾氣,裡娜打發她上床睡覺。西瑪繼續大聲抱怨這緊日子,塔菲不見了,到河那邊喝了三天酒。
這是個艱難的冬天。他們七個人禁錮在這個小房子裡,互相碰撞,互相觸犯。裡娜最好的時光,是和洛弗爾單獨在一起的時候。她從不因為太累了,而不給他唱一首歌。也從不因為太忙了,而騰不出來個把小時在他睡覺前講故事。他是她頭頂上一顆明亮的星。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她悄聲說,搖著他,緊緊抱著他。「我答應你,寶貝兒。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是我會讓這一切都好起來的。」
終於,就在他們失去希望的時候,颳起了南風,下了溫暖的雨。這似乎是個好兆頭。裡娜種植了早先的園子,當月就發了芽,又壯又綠。
P.391塔菲寬慰地注意到裡娜一直不是太累了。她對每個人的急躁也少多了。她充滿了喜悅,仿佛她在期待著一位渴望已久的客人,她好象正在為什麼事情做好準備。塔菲不認為她是為了安德魯的返回。一直沒有音訊,這意味著他可能沒有錢,還沒有發起來。她同他一起到鎮上去過兩次,在報社花了幾個小時查找報紙。她曾經和傑克.利維在商店後面的小屋密談,塔菲等在外面。無論她心裡想什麼,她不會說,他也不會問。他知道她等的不是普賴德,競賽在進行。他不回來,她也不離開洛奇拉文。當你想到它時,它是一道難解的題。
一天傍晚他們坐在遊廊上聊天,西瑪說,「有人來了,」塔菲看見有兩個人從東邊山上下來。當他們走近一些,他能看出他們是兩個陌生人,坐著一輛出租馬車。他們穿著城裡人的衣服,頭上戴著常禮帽。
「天啊,是律師,看樣子像。他們來找你是為了安德魯的契約。我去拿我的槍帶。」
「等等,」裡娜輕柔地說。他驚訝地看著她。她彎下身子,向前走了幾步,眼睛閃爍著古怪的,熱情的期待。「這下可好了。」她把正在剝殼的豆角放在一邊。
「可能比法律更糟,」西瑪說,她把一隻手搭在眼睛上方。
「什麼比法律更糟?」塔菲問,「牛類公司僱用的殺手。那更糟。」
「他們的衣著不像槍手。並且通常他們是騎馬的,」裡娜平靜地說。「我們等等看他們說些什麼。」
這兩個男人拴好馬車,向房子走來。他們倆兒長得漂亮,衣著整潔。他們穿著黑色的套服,白襯衣,圓頂硬禮帽。當他們走近遊廊時,很有禮貌地把帽子摘掉。他們倆兒打動裡娜的地方是他們穿著城裡人的衣服,他們的膚色是經受過日曬風吹的,他們的手由於繁重的勞動是漲紅的和粗糙的。高個子臉上多皺紋,低個子長著象胖娃娃一樣的圓臉蛋兒。不過有一點他們倆兒是共同的,那就是他們的眼神兒。象兩隻狐狸穿著紳士的衣服,到雞舍來拜訪。
P.392高一些、瘦一些的那個人代表他們倆兒,用一種輕柔的、恭敬的聲調說,「晚上好,各位。我叫韋德,這是我的合伙人,沃德爾先生。」
「你們好,」裡娜站起來說,有禮貌但很冷淡。
「我們恰好從這兒過,噢,」——韋德先生停了一下清清嗓子——「嗯,我們聽傑克.利維先生說這兒有一個很好的源泉,我們想飲飲馬。」他的眼睛從裡娜移向塔菲和西瑪。
塔菲繼續警戒。這兩個人的馬根本不需要飲水,就連傻瓜也能看得出來。而且他們也不是恰巧從這兒路過。這可能是在欺騙,必須特別小心。
「我們找到了那個源泉。」韋德先生繼續說下去。他躊躇了一下。「就在那懸崖旁邊,小姐。它很有趣,很不一般。」
「那就是他們所說的藥泉,」塔菲平淡地說。裡娜瞪了他一眼。一種不贊成的眼光。於是他就閉上了嘴。
「印第安人認為它能治幾乎所有的病,」西瑪說。裡娜使勁瞪她,可她沒看見。「你們倆位可能是蛇油推銷員,想買約翰斯.戴德的存貨,是不是?如果是,現在不賣了。」
「西瑪,」裡娜平靜地說。
「那種油已經賣完了。」西瑪繼續說道。
這兩個人面面相覷,顯得有些困惑。
「噢,不,」韋德先生說。「我們不是來找藥油的。」他用拇指鉤住馬甲的衣袋。「事實上,我們很想知道,我們是否可以同這塊土地的所有者訂一個租約。當然條件要放寬一些。我們也許有興趣鑽些小孔。」
P.393「鑽孔?」西瑪笑道。「為什麼鑽孔?為響尾蛇嗎?」
「西瑪,」裡娜又說,口氣明白無誤。「先生們願意進來坐會兒嗎?」她親切地說。「我們可以給你們喝一些涼酸奶,是不是西瑪?」一眨眼功夫,這兩個人就來到遊廊上,坐在搖椅裡,手裡拿著玻璃杯。
「小夥子們打哪兒來?」塔菲問。
「賓夕法尼亞,」韋德先生說。
「對了,」沃德爾先生補充道。「我猜你們已經聽到了關於賓夕法尼亞油田的事情。」
這對塔菲來說是個新聞,西瑪一直凝視著他們,可裡娜卻點點頭。
「是的,」她說,「我已經聽說了。」
「噢,事情是這樣的,」韋德先生繼續說道,「我們已經看過了你們的源泉,這塊地已經分配過了。它是個人財產,我們想訂一份租約。這純粹是投機,你懂嗎?」
「我知道,」裡娜說,塔菲一點不明白她的意思。
「你認為你丈夫有興趣出租這塊土地嗎?」
「你想打個洞採油?」塔菲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們把油抽出來,牧草就不長了。牛也不喝那泉水了。資源被破壞了。」
「塔菲,」裡娜的口氣命令他立刻停止。「請不要介意。我的丈夫現在不在,」她繼續說,她的聲音像他們正在喝的酸奶一樣愉悅、清涼。「不過財產在我的名下。先生們可以跟我談生意。」
他們倆兒機敏地交換一下眼色,塔菲完全明白他們在想什麼。在這個新成立的州,租賃印第安人分得的土地,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最主要的是一個女人可能會給他們一些好處。
韋德先生清清嗓子。「嗯,我會告訴你這些交易的慣例。報價就是個一般的慣例。我們要求直接租賃源泉周圍的土地五年,並且有權再租更多的土地——比如說再租5百英畝——如果我們發現石油的話。」
「你們是不是會給一大筆預付款?」
「為什麼不。」韋德先生的表情同塔菲一樣驚訝。這個放牧的工頭偷偷看裡娜一眼,可她正高興地衝著韋德先生笑。
「不,小姐,我們不給任何額外的津貼。」沃德爾先生說得明白。
「你們什麼時候開始鑽孔?」
「請原諒。」韋德先生這會兒明顯有些慌亂。
「你們什麼日期開始鑽孔?」裡娜又問道。
「噢,在我們認為合適的時候。」韋德先生說。
「關於地租和石油這兩者,我怎麼樣得到報酬呢?」
韋德先生又清了清嗓子。洛奇拉文的灰塵好像煩擾了他,儘管喝著上好的酸奶。
「我們準備支付每桶利潤的1/16。」
「除了石油,還有天然氣呢?」
「天然氣對我們來說毫無價值,」韋德先生皺眉說,「如果你採集天然氣,就得有一根管子輸送它。」
「我知道。」
「他們正在談論你的5百畝上好的牧場,麥克拉恩太太,」塔菲忍不住說,「石油和牛不能相容。」
「麥克拉恩太太,」韋德先生用他最柔和的聲音說,他的話確實有誠意。「5百畝只不過是個數字,我們計算出將來需要的數字。現在我們只是想租賃你源泉周圍的土地。那裡已經有石油了,所以牛不會受到比現在更多的影響。而且我們也許會在預付土地使用費中給予公平的象徵性補償。」
裡娜點頭表示同意,仿佛她猛然記起了燉在火爐上的什麼東西。「噢,」她說,「我當然很感謝先生們的報價。來得很突然,我想你們會理解,我得考慮個一天半天的。」
P.395韋德和沃德爾對此看上去神色不安,這不是他們期待的答案。塔菲忍住笑,換了一塊菸草。這簡直比在三角形酒吧消磨一夜更有趣。
「我們原本希望我們也許能夠達成某種協議……」韋德結結巴巴地說。
「我再次感謝你們,」裡娜親切地打斷他的話,她的眼睛睜大,睫毛一眨一眨。「但是我得告訴你們,為了不浪費你們更多的寶貴時間,我只給你們不超過6個月的租期,試驗必須在這個期限內完成。當然,打一口油井你們是很有把握的,我可以指望領到——用你們的話說——津貼了吧。」
「我們也許會考慮津貼的。」韋德先生勉強說。
「一小筆津貼,」沃德爾先生補充道。「不過我們需要至少一年的租期。」
「不過,」裡娜繼續說道,「我認為每桶給我們1/8的使用費才公平。」她一直在笑。「行還是不行,先生們?」
韋德先生和沃德爾先生的表情,仿佛剛剛碰到了約翰.D.羅奇費勒本人。裡娜仍然高興地看著他們。西瑪的臉上毫無表情,可她的眼睛閃閃發光。塔菲極力控制沒有喊出聲來。談論的是暗撲克!她有什麼牌——富爾豪斯還是雜牌?這就是她和傑克.利維在一起搞的事情。石油!她一直在考察,等待時機。她讓傑克散布有關油泉的消息。沒想到,他居然為她感到自豪!這兩個城裡的小夥子原以為他們是在哄騙牲口棚裡的馬。然而,她可以毫不費力地捉弄他們,用各種方法改變他們而不放鬆。她是個非常出色的人物。即使安德魯也沒有她的層次高。那兩個人一副可憐相,確實是可憐相。
P.396「事實是,」韋德先生終於用一種空洞的聲音說,「我們手裡沒現金。你知道,實際上我們是鑽探工。我們恰好從這個鎮上路過,聽說這兒有油泉。後來,當我們親眼看見它們的時候,我們總感覺這塊地產肯定會被證明是令人滿意的。」他衝他們微微笑了笑。「這就是這筆生意的全部經過,你們感覺怎樣?」
「鑽探工?」裡娜凝視著他們。塔菲認為她打錯了牌,可他不知道該怎麼辦。
「是的,小姐。」沃德爾先生局促不安地說。如果他們得到一個錯誤的印象,他感到遺憾。他從不喜歡自吹自擂。
「你說僅僅是路過嗎?」
「我們為了一份兒鑽探的工作,正往塔爾薩城趕路。」
「我很遺憾,」裡娜說,「可是沒有資本租地和鑽探,我不知道我們怎麼能做成生意。」
塔菲理解他是多麼失望。她這手牌已經下了相當大的賭注,可是他們卻不能跟。他能明白她想快點做些什麼,可卻一事無成。此時她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如果你們願意留下來用晚餐,我們將不勝榮幸。回到城裡還有很長的路呢。」
韋德先生和沃德爾先生有禮貌地感謝她的盛情款待。然後這兩個吹牛的人走進屋子,在人們還沒有說出「蛇油」之前,就大吃起來。不過塔菲完全知道裡娜的「瘋狂中顯出的道理」。(註:源自莎劇《漢姆雷特》——譯者。)
「事情是這樣的,」韋德先生豪爽地說——這確實是一頓好飯,恢復了一個男人的精神——「要想進入石油這個行當,你必須得有資產。你得有錢,或者知道怎樣得到它。現在,沒有人象沃德爾和我一樣懂得鑽探。但是我們沒有這塊土地,也沒有現金租這塊地。我們知道有石油從那些源泉裡流出來。這個地方會繁榮起來的。我們很想參加,我們能體驗到。它將使賓夕法尼亞看起來象一小塊豌豆地。當一些大油田出現的時候,你別忘了我說過的話。」
裡娜用餐巾擦擦嘴角。「你們到了塔爾薩以後有什麼鑽探設備嗎?是鑽塔——你們是不是把它叫做鑽塔?已經有了是不是?」
「噢,不,小姐,」沃德爾先生自豪地大聲說。「藍馬——僱用我們的那個公司——正從鐵路上運來一個鑽塔。」
「你們是用旋轉鑽機還是用繩式頓鑽?」
「繩式頓鑽。」
「我記得我在什麼地方讀到過,在斯賓德利託普他們使用的是旋轉鑽井機。」
塔菲忍住笑。原來她在報社讀的是關於油井的報導。
韋德先生顯得有些吃驚。「不錯,可我們認為繩式頓鑽更適合這個地區。你知道,你要查找的地層全是巖石和沙粒。而斯賓德利託普是含鹽的穹地。
「你們認為在源泉旁邊鑽多深才能找到油?「
「900英尺。也可能600英尺就能找到油,但我並不指望。「
裡娜臉色蒼白,可她的眼睛卻很明亮。「我想知道,你們的鑽塔現在在哪兒?」「在麥克拉恩市前面的一個鐵路樞紐站上。我們將在那兒接車,並同它一起去塔爾薩。我們從那條通往梅特蘭的路來,指望能找到一點什麼。」
裡娜又笑了,她的笑容像陽光一樣明亮。這時塔菲想,噢不,她又想到了什麼,我們還得叫牌。這局牌戲還沒有完。
「韋德先生和沃德爾先生要不要嘗嘗西瑪做的新鮮的蘋果餡餅,再喝點咖啡?」她說。「我想也許我們是從完全不同的角度看這個問題。我們大家需要的是一樣的東西。我們需要的只不過是找到一種表達的方法。」
「不錯,小姐。」
「韋德先生,你是否可以對梅特蘭站上的貨運代理商講一講,看他們是否同意你們把鑽塔取出來幾天?如果你們十分確定那兒有石油的話,在你們繼續啟程去塔爾薩之前,你們可以先在這裡鑽探。」
P.398韋德先生叉著食物的餐叉停在從盤子到嘴之間的空中。沃德爾先生拿著咖啡杯子。
「我想即使推遲一個月,也不會妨礙其它的油井,對不對?」
韋德和沃德爾面面相覷。塔菲能說出他們為何煩惱。他們想有自己的賭注,可又不想下大賭注。他們已經看到這兒的石油有錢可賺。他們不敢說行,也不敢說不行。
「也許得超過一個月,」沃德爾先生謹慎地說。「如果鑽塔會飛的話,我們一天能鑽一百英尺,可你不能指望它。」
「那得多長時間?」裡娜問。
「讓我們說得六周。」
「好吧,我們就說兩個月吧,」裡娜同意道。「為了便於討論,我們先把它弄清楚。我有土地,地底下有石油。我想僱用你為我打一眼井,就像你為塔爾薩那些人打井一樣。你有鑽塔,或者你能得到它,我不會付給你薪金,但是我把收益的1/8給你。」
接下來是一陣沉默。韋德先生和沃德爾先生看起來很吃驚。甚至西瑪也張著嘴。塔菲勉強能跟上她的思路。她原本是賣方,現在變成了買方,就在眨眼之間。這是位極出色的女人,一點兒錯不了。
「這樣辦事不合常理,小姐。」韋德先生敬畏地小聲說。
「也可能不合常理,」裡娜親切地表示同意,「可這是一件不尋常的事情。一生只有一次的機會,你能說不是嗎?你們的生意是開採石油。我說的對嗎?」
「對,小姐。」
「我看你們能成為很好的合作夥伴。我有土地,你有知識加鑽塔。」
P.399「噢,說是我們的鑽塔這不準確,」韋德先生不無遺憾地說。
「我不懂。」
「鑽塔屬於塔爾薩的那家公司。他們買下了它,並把它運過來。我們只不過是擁有鑽塔的那家公司僱來的鑽探工。」
「可你們知道鑽塔在哪兒,對不對?」
她是一個天生的賭徒,塔菲十分驚奇地想,我還從來沒見過。她不讓走;她要下最高的賭注,直到她贏。三角形區那些狙擊手全成了業餘的,她能讓他們在三小時內輸得精光。
「對,我們知道鑽塔在哪兒,可是即使我們能夠設法從鐵路上弄出來用六周左右,我們怎麼把它運到這兒呢?我們上哪兒找幫手呢?我們怎麼付給他們工錢呢?」
裡娜再次滿臉笑容。「如果煩擾你們的就這事兒的話,歐文先生和我可以找輛馬車去梅特蘭站,幫你們把它運回來。好嗎,塔菲?」她的眼裡閃爍著熱切期待的目光。他不知道她要幹什麼,他也根本不管她做什麼。一個該死的石油鑽塔。
「歡迎先生們留下來過夜,明天早上我們一早就出發。至於工作人員,這事兒你們就交給我辦吧。」她從餐桌旁站起來,仿佛一切都解決了,並且此時沒有一個人能想出更好的理由反駁她。
塔菲越想越覺得這是個瘋狂的、輕率的計劃。他僅憑著對裡娜的忠心,就使自己駕著馬車向火車站進發,裡娜坐在那兩個陌生人前面,他旁邊的座位上。他一直希望她會明白,這是一種完全愚蠢的、盲目開採油井者的特大的、狂熱的舉動,並且會讓他掉頭回家去,可是她沒有。她穿上了最好的衣服,並且給她的舊帽子換上了新的緞帶,她看起來就像是第一次去參加晚會的姑娘一樣漂亮。可是在漂亮的外表下面卻是精於算計的頭腦,和讓他害怕的鐵一般剛強的決心。在地獄裡他們會把自己變成什麼?
P.400鑽塔已經平安到達了,正擱在旁軌上的一輛平板貨車上。不過看來好像有些困難。韋德先生和沃德爾先生正在同貨運代理人霍勒斯.格林談話;他們做了很多手勢,臉上也顯出不安的樣子。塔菲跟在裡娜的後面。
「早上好,麥克拉恩太太。」格林先生很禮貌地輕觸帽邊。
「好像有什麼事,格林先生?」她問。
「我就知道好事多磨。」韋德先生沮喪地說。「我們得不到鑽塔。」
「為什麼不行?」裡娜問。
「塔爾薩的收貨人要繳納運費。」格林先生用一種妄自尊大的神氣說。
「我想肯定是有些誤會。」裡娜綻開她最媚人的笑。「這些男人到這兒來是想鑽探石油。可是沒有鑽塔,他們能幹什麼呢?」
「我知道他們幹不成,可是我不能讓這個鑽塔離開鐵路。除非付了運費。」
「如果他們現在付給你運費,你能讓鑽塔走嗎?」
「當然,可以。」
「那麼對他們來說對鑽塔是否有權利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錢。」她用這種方式提問,好像錢對他們來說不成問題。
「不錯。」
「格林先生,我是否能和你單獨談談?」她點頭示意塔菲等她。裡娜把格林先生拉到一邊,兩個鑽探工聽不見的地方。「格林先生,你認識我和我的丈夫。你知道他會付費的,可是安德魯現在不在這兒。所以,我想最好的解決辦法是這兩個人付給你他們的利潤。」
格林先生露出遲疑的樣子。「我怎麼知道會不會有利潤?」
裡娜聳聳肩。「噢,當然會有點小風險,象生活中的每一件事情一樣。但是,只要打出一口井,就能賺到很多錢。」
P.401「可是假如打不出井,那怎麼辦呢?」
「噢,不過你不會有風險的,格林先生,最糟的也就是把鑽塔給你送回來,大約,一周左右吧,你可以繼續把它運走。」她停了片刻,然後隨便地說,「沒人不懂這一點。」
「如果他們不送回來怎麼辦呢,麥克拉恩太太?如果這兩個人半夜逃走怎麼辦呢?」
「嗨,我就在那兒,你明白嗎?」裡娜輕微地笑了笑。「他們是為我工作。我相信他們,你相信我。你懂了嗎?」
霍勒斯.格林對此沒說什麼。他的表情仿佛是他正在咀嚼著的菸草壞了。
「格林先生,」裡娜幾乎是在耳語。「我知道我本不該給你講這些,不過我知道我能信任你會保持平靜。我要打一眼油井,我需要那個鑽塔。如果你能答應我,我會非常感激的。你知道把貨物放在一邊什麼地方,噢。耽擱一兩周是常有的事情。」她把聲音壓得更低,塔菲幾乎聽不見她說什麼。「好好想想吧,這對你來說是個發大財的好機會。又沒有任何資金風險。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想想看當你突然賺了一筆大錢時格林太太和孩子們會多驚奇吧!」
格林先生忽然笑了——一種短暫而詭秘的笑——並且開始激動地亂揪鬍子的角。他上了鉤,塔菲感到驚異;他上了鉤,並且還在扭動。老霍勒斯根本不關心珀西斯.格林和那個可愛的小傢伙。不關心任何人。當每列火車通過時,他都在想爬上去,直到夜晚——這完全是由於他太孤獨了。他總是渴望旅行,去看看大海。他很久以前就失去了夢想成真的希望,可是現在不僅僅是有可能,而且簡直可以說是在把握之中。盲目開掘油井者的狂熱正在燃燒。她使一切都變得可能了。塔菲感覺到他的腳趾開始有刺痛的感覺。可是假如——
「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霍勒斯問,他的眼睛發亮。「你不會對格林太太透露一點?」
「一個字兒也不。」
P.402「我想,」他慢慢地說,「如果這個鑽塔一、兩周之內不運走,對誰都不會造成傷害。」裡娜剛要謝他,被他止住了。「我覺得我們還是寫點什麼比較好。」
「你會得到的!」塔菲明白必須放棄一部分還沒有得到的利益。「讓我們訂一個君子協定。我們不想讓律師到這兒來免得吸引太多的人都來租地。而且這個消息走漏出去,說不定讓格林太太知道了會更糟,你明白嗎?」
「當然,麥克拉恩太太。」
「好。」為了保證格林先生皮夾子的安全,裡娜在一個信封的背後寫了一個協議。他從第一口井的收益中得到1%。裡娜用花體籤了名,然後他們握了手。韋德和沃德爾在一旁迷惑地看著他們。
鑽塔是個沉重、醜陋、巨大的怪物,並且還裝有鋼絲繩滾筒,蒸汽發動機,導管和鑽探工具,還不止這些。裡娜讓塔菲把鑽塔、井樓和一些6英寸的套管找出來。韋德先生說他們需要,這意味著再組兩輛馬車也拉不完。這時他知道他們有了麻煩;他從骨子裡明白兩周時間絕對不夠。
走了很長的路程,搭起帳篷然後把貨卸在油泉旁邊,這些整整花了三天時間。
「人呢?」韋德先生問,「我告訴過你我們需要人的。」
「我會給你人的,」裡娜堅定地告訴他。「你需要多少人?」
「至少四個,最好是六個。給我分成三班,加上我和沃爾德。不過不要給我牛仔,他們一點不懂排出液體的管子和連成串的工具。」
塔菲瞪了韋德先生一眼,韋德也瞪他一眼。
「我會找到人的。」裡娜開始給莫利.梅備鞍。
P.403「你要到哪兒去?」塔菲問她,也不知這些天她都忙些什麼。
「去找人。你怎麼想?」
「你打算去哪兒找人?」
「過河到三角形酒店。」
塔菲驚呆了。「你不能去那兒。」
「為什麼?」
「那是藏汙納垢之地。」
「你去過那兒。」
「我太了解那兒了!那兒不是女士去的地方。」
「離開這兒,如果我只去適合女士的地方,我就哪兒也去不了啦,」她說。
「你不能單獨去!」塔菲抓住她的韁繩。
「我沒打算單獨去。」她衝他笑笑。「你跟我去。我需要你給我帶路。」
塔菲和裡娜一起騎馬去三角形地。一路上他們都在爭論。他們過河以後,他停下來。她走進那家酒館。這兒仿佛是最初的聖公會教堂。她鎮靜地站在轉門裡面,努力適應昏暗的燈光和瀰漫的煙霧。傑克.馬爾登站在酒館的另一頭,把手指放在眼睛的上方,仿佛他突然出現了幻覺;接著是一陣騷動,大家不出聲,不走動,只是伸著頭看。荷蘭人凱勒曼睜大眼睛看著她說,「小姐,你犯了一個錯誤。」
「我沒有錯。」她的聲音清楚地傳遍酒館的每一個角落。「我需要一些男人,」她說,「一些好的男人。」
這引起了下流的回答和一陣淫蕩的狂笑。塔菲想衝過去戰鬥,但她抓住他的袖子,止住了他。
「靜一靜!」荷蘭人用騎兵軍士的聲音命令道,這時屋裡靜了下來。
「我每天支付三美元,而且管飯。」
這下屋裡全靜下來了。未喝醉的人也認為他們是喝醉了;喝醉的人認為他們進了天堂。接著有一陣咯咯的嘲笑聲。
「太多了,」塔菲壓低嗓子小聲對她說,可她沒注意。
P.404「怎麼樣?」她問。
「做什麼?」提問的是一個圓臉、紅臉膛,留著青灰色鬍子茬的莽漢。塔菲以前從沒見過他。
「做什麼會告訴你的,」裡娜平靜地回答。
「我服從女人的命令,」這人表示出一般的認可和贊成。
「你叫什麼名字?」裡娜問他。
「米切爾.沃德.B.米切爾。」
「噢,米切爾先生,你講聽命於工頭,而不是我。」
「幹什麼我們一天能掙到三美元?」他仍然感到驚訝。
「挖洞。」
「是嗎,還有什麼?」
「到時候會告訴你們的。你呆在這兒,別喝多酒,不要一連幾天都不在這兒。如果你不願努力工作的話,就不要籤字。你會賺到錢的,我保證。」
又是一陣沉默,大家都在考慮措辭。一個塔菲認識的名叫納特.吉本斯的倒黴的老移民說,「為了一天三美元,我願意把地獄的爐底擦洗乾淨。」米切爾接道,「好吧,在哪兒籤字?」
「在這兒。」她遞給他一張事先準備好的紙。塔菲拒絕了傑克.馬爾登,因為他保持四個小時的清醒都做不到,更別說是兩周了。錄用米切爾也是違心的。他們籤了六個人。在塔菲看來,最好的是老前輩納特.吉本斯。他看起來很單純,但至少他是清醒的。他們把人集合好,又渡過河去。
終於,當這些人走到了相當遠的距離時,塔菲發作了。「一天三美元!你瘋了嗎?你到哪兒去弄這些錢發給他們?你並沒有告訴他們錢從哪兒來,我也想知道。」
「我還有391美元,賣牛發過薪水之後剩下的。」她看了塔菲一眼。她高貴的氣質仍使他感到屈辱。「我還能搞到一百美元。這樣總共,我有將近5百美元。」
P.405「是嗎?」
「是的。」
「天啊,你要破產了。光是管子、木料和生活必需品,你已經花費一半兒了。」
「不是我。我就要發財了,向上帝發誓。」
這時她開始興奮地笑,在一段時間裡什麼也沒做,一直在笑。當他們終於停下來時,她說,「我知道你怎麼想,塔菲。這些是牛錢,還應該花在牛上。不過請相信我,如果這口井產油了,我們所有的問題都能解決。如果它不出油,我們就一文不名了。我沒有現金給鑽井工和格林先生。我為了食品,工作和生活必需品節省現金。這是一場賭博,我一定會贏。我爸爸是個賭徒。我以前從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冒險,現在我懂了。有時候賭博是改變你生活的唯一可行的方法。或者擁有一切,或者失去一切。你懂嗎?」
她給她的父母寫信。
親愛的爸爸、媽媽:
這兒的春天比維吉尼亞來得早得多。天氣已經轉暖了。幾天前,我們正坐在遊廊上,西瑪,塔菲和我,來了兩個陌生人,跟我們談了一件事情。
我並不想讓你們期望過高,不過他們提出要跟我做一樁生意。如果能成的話,我們的財政麻煩就全解決了。
我不想因為告訴你們太多,太早而壞了事。你們只需要交叉一隻手的兩個手指,使勁祝我們好運。噢,如果真能成的話,我們就發財了,想怎麼花就怎麼花,想什麼時候花就什麼時候花。
愛你們的,
裡娜
她把他們全體人員逮到了打井工地附近的泉水邊,有西瑪,斯諾,洛弗爾,姑娘們,裡娜和塔菲,以及同韋德先生和沃德爾先生一道工作的夥計們。看到他們大家住在披屋和帆布棚裡,你會認為他們是在旅途中的馬戲團,或是一群流浪漢。起初像是郊遊,有一種歡宴的特徵,一種難以確定的、明顯的預感,使塔菲感到他好像是吸了大麻,同時喝了綠威士忌酒。
P.406裡娜堅持要親自呆在挖掘現場。她選擇了一個距滲出物較近的地方,在這兒她第一次遇到約翰斯.戴德。韋德同她意見不和。「你挖的這個地方低,也不好挖。我挖的這個地方就好些。畢竟,我有經驗,而你沒有。」
她面對著他,笑著說,「這是我的土地,我的錢。我說挖這兒。」韋德聳聳肩。誰承擔責任,誰發號施令。
「好吧,」韋德對夥計們說,「你們可以在這兒挖,不過我們將一無所獲。」他仍然認為他是對的,裡娜錯了。「儘管你說的是真話,可是沒有人確切地知道油在哪裡。你鑽井靠猜靠蒙,如果你運氣好,你會找到石油。」
機器漫無目的地運行,象操縱它們的人一樣。韋德不得不訓練這些生手;裡娜感覺夥計們佔了便宜。這些男人都是愚笨的粗人,但是並沒有笨到不知道幹得慢一點,得錢的工時就長一點。米切爾任命自己當了作亂的頭頭,他讓他們慢了下來。這迫使裡娜分散注意力,來監督他們怠工。
有許多工作要做,並且一切都是剛開始。他們必須建一個月臺,立起起重機,安裝好蒸汽發動機,然後砍號木柴,堆放好了以備用。他們開始給鑽塔拴上滑輪;然後他們穿上纜繩,裝上活動臂。他們把工具串在滑車上,放進泉源裡面,他們把6英寸管子插到水平面以下。他們艱難地一英尺,一英尺地往下鑽。
儘管夥計們缺乏經驗、沒有知識,可他們仍然每天掙到了他們的三美元。塔菲負責下命令。他們分成兩班,24小時連軸轉。沒有人離開這個地方。沒有人在這兒喝酒,沒有因為喝酒出事故。這些人雖然答應了條件,可是很快開始抱怨了。塔菲知道他必須看著他們;在他過去虛度的一生中從未見過這麼多的賤民,烏合之眾。
P.407西瑪雖然同意為他們做飯,可她仍然稱他們是垃圾。他不讓孩子們,尤其是姑娘們走近,而且她還拿著一枝大口徑的獵槍。這使得那些男人們一直對她很有禮貌。
裡娜像只牛虻一樣圍著韋德和沃德爾轉;她問了一千零一個問題。這個時候他們已經鑽了一百英尺了,裡娜知道差不多就要鑽到油了。她學的這樣快,她感到驚訝。很快她就能分清起重機杆子上不同的滑輪;她懂得躲開巖床和石塊。
她覺得這次找油她會興旺起來,這是一項刺激性的、富於挑戰性的工作。可她始終感到她是同時鐘賽跑。時間就是金錢,她正在浪費每天每小時的每秒鐘。時間把她逼瘋了。
甚至在最好的日子,時間也要慢慢地流逝。男人們常常又溼又冷。他們總是飢腸轆轆,要求吃飯。他們抱怨、裝病,甚至詛咒籤約的那一天。當他們看到裡娜比他們起得更早睡得更晚,詛咒的更厲害。她發現塔菲佩帶著他的.45手槍。她不介意詛咒或者是艱苦的生活。她能確定在油井完工前,她會聽到更糟的。
有些日子她甚至懷疑那一天不會來了。她守在韋德的身邊,看著他。一遍又一遍地詢問同一個問題。「韋德先生,還有多久我們才能打出油?」
他陰鬱地搖搖頭。「我跟你一樣不知道。雖然我們已經走了很遠的路,可我們仍在逃出地獄的路上。請原諒我的話。」他希望她能讓他安靜一會兒。「你為什麼不去休息一會兒,麥克拉恩太太?少你一會兒我們能行。」
P.408當他們一英尺一英尺費力地往下打的時候,灰泥提上來了。從洩水管流出來,流進了泥坑。看來還不算錯,它發出硫磺和爛泥的臭氣。斯諾和洛弗爾喜歡在泥裡跑,這是他們最好的遊戲。泥巴由他們的腳濺到腿上,他們高興地尖叫著。西瑪責罵他們,然後去洗滌做飯。總是擔心供應不上,把姑娘們難為地哭。
他們從多雨的五月底一直鑽到酷熱的六月。由於熱,大家的脾氣開始變得暴躁,可裡娜拒絕停頓下來。
「現在我們已經挖了多少英尺了,韋德先生?」她問,然後說,「讓我看看沙樣。」韋德嘆口氣,照她說的做。沒辦法讓她離開井口,他們只好同她一起幹下去。
她不是不願離開——而是不能離開;她正漸漸絕望起來。時間在飛逝,她的床底下箱子裡珍貴的儲備正越來越少。她把它們都花在了短缺的食品上了,讓他們吃豆子,更多的豆子。她計算了每一杯咖啡,每一塊餅乾。當她看見韋德向她走來時,她很痛恨。她知道他又帶來一些人們的新的抱怨,和一些新的要求。當她沮喪至極的時候,他告訴她,「我們需要更多的纜繩。」
「還需要多少?」
「352英尺。也許更多。當我們到達巖層時,我們還需要管子。九百英尺管子應該夠了。昨天我們已經見到了石油跡象。我們已經接近了。」
她點點頭。她的心頭猛地一沉。1英尺管子60美分。她說不出話來。
「夥計們也該領錢了。」他仔細看著她。「你有足夠的錢發給他們,」他突然懷疑地問,「不是嗎?」
P.409「當然。」她沒有錢;不能買管子。最後那150英尺纜繩已經記了帳。傑克.利維給她送來的生活用品也沒給錢。
「現在告訴我,韋德先生,」她冷靜地說,「我們完成這口井還需要多少錢?我們幾乎挖了900英尺了。你說我們已經見到了石油的跡象。我們還需要多少錢,還要多久?」
他動動腳,拉拉褲子。「這很難說。」
「沒時間繞圈子了,韋德先生。給我一個直接的答覆,因為我想知道我能收回多少。」她熱切希望他能相信她有一個銀行帳戶。
「還需要兩周,」他勉強說。「也許稍多一點,或者再少一點。到那時我們就知道,我們是鑽到了石油,還是一個幹洞。為了以防萬一,我們還需要一千美元。」
他說出這筆款項,讓她的膝蓋發軟。
「沒有管子和其它一些替換設備我們不能鑽,」韋德邊說邊看著她。「沒有薪水你將失去這些工人。他們不會再幹下去,除非你發給他們錢。」
「你們明天都會得到錢的,」她說。「得到管子,發給他們我個人的票據。這沒有什麼可擔心的。」她希望她的笑能給韋德先生一些信心,儘管她本人很久沒有這種信心了。
她給莫利.梅裝上鞍,騎著回到了小木屋。這個地方才幾周沒人住,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居然變得雜草叢生,一片狼藉。家禽變野了,園子裡長滿了野草。她走進自己的房間,把鐵箱子從床底下拉出來,取出裡面的東西。只剩下20美元,和裹在衣服袖子裡的博韋杯。她把它拿到亮處。它的有凹痕的、失去光澤的表面映照出她的臉——一張呆滯的、變形的臉。
「上帝和簡小姐原諒我吧,」她低聲說。如果她失敗了,上帝也許會原諒她,可簡小姐絕不會。她感覺到仿佛狗王的靈魂從小木屋底下它的墳墓裡升起來,面對著她。可這是她必須走的路。她只有一個地方可去。這是她接受的遺物,也是她必須接受的責任。
她用褪色的法蘭絨把杯子重新包好,深深地塞進她的鞍囊裡。她把頭髮洗乾淨然後纏起來,使自己更有魅力。騎馬往北,朝河走去。
在西蒙.弗蘭普頓的牧場,她受到了獵狗們的熱烈歡迎。弗蘭普頓出來喝止住了它們;他見到裡娜非常高興,驚奇地眨著眼睛說,「噢,真是意外的驚喜!」當她下馬時他抓住她,然後笨拙地擁抱她。他被風吹日曬皮膚變得黢黑。他的膚色使他那清澈的淡藍色的眼睛更明亮。
「你好,西蒙。」當他看著她時,她解下鞍袋搭在肩上。
「有什麼不對嗎?」他問。
「不對?為什麼會有什麼不對?」
他道歉說,「我聽說你們在約翰斯.戴德的泉水旁鑽井,我以為……」
她笑了,一半兒是故意的,一半是看見他確實高興。「我並非有事才來找你,我確實覺得該來看看你了。這奇怪嗎?」
「是的,有點,」他笑著答道。
「噢,西蒙,你是一個固執的英國人。」
「所有的英國男人,都是固執的英國人。這是關於我們缺點的密密。」
她笑著走進清涼、整潔、布置得很漂亮的房間。她想起了她的童年,在白金漢的老家,和她父親溫暖、慈愛的笑容。晚餐時看見白蠟燭臺和洛斯託夫特古老的純銀器皿,產生出一種失落感和自責的感覺。難道真的像他們大家認為的那樣,她發瘋了嗎?她喪失了洛奇拉文和所有的一切,為了追求這個海市蜃樓而深深地陷進地殼下面嗎?古人相信地獄就建在那裡——地獄和狄斯悲哀的城市,在那裡被打入地獄的人們永遠遭受著極大的痛苦。
P.411「噢,我們已經鑽了九百英尺,」她聽到自己歡快地說,仿佛他當然懂得那巨大的成就是什麼。「你怎麼看?」
「我,我不很懂得該怎麼看,」他笑著說,英國人那種親切的笑。「我想這個距離還找不到油。」
「你說到點兒上了。」
「對不起。典型的英國人像我這樣說話。」
「當然,你確實是對的。問題是怎樣找到石油。」
沉默了片刻。弗蘭普頓說,「你高興嗎?我的意思是,你們取得的進展。」
她衝他撇嘴笑了笑。「我肯定高興。我選的地點!」
「我明白了。那麼安德魯——他有什麼感覺?」
「安德魯一點兒不知道。至少我不認為他知道。油井是我的主意。」
「嗯,」弗蘭普頓擺弄著他的酒杯;他好像碰到了麻煩。「這個——我知道,我聽說——他去了德克薩斯。」
「是真的。」
「何時,嗯,他何時回來?」
「我確實說不準。」
他對此很敏感;他眼睛裡的那種友好的關切變得更親切。「他是個傻瓜,」他率直地說,「我總是這樣想,現在我知道了。居然拋棄了像你這樣好,這樣可愛的人。」
「嗯,我們所有的人都在背棄一些東西,」裡娜輕率地說,很快她又意識到她在說什麼,突然中斷了。弗蘭普頓曬黑的臉龐發紅了;他的藍色的眼睛在逃避。「看著我,」她匆忙地往下說。「我離開我的母親簡直是發瘋了。她忍受了一切,我像一個溺水的人一樣抓住安德魯。他沒福氣,可憐的人。我想你會說我已經受到了懲罰。」
P.412他固執地搖搖頭,看著她。「你應該得到好報。你永遠會有好報你是那種需要被欣賞的女人。」
她放聲笑了出來。按照她最近的情況,整個這場談話像是在幻想。弗蘭普頓提起她以前的事情,已沒有多少吸引力了。她寧願同情安德魯,而不是討厭他。這並非天真的衝動。她知道她和普賴德已經完全相愛了,可以這麼說。她知道,他已經被她深深地吸引住了。
「西蒙,」她用完全不同的聲音說,「我正在鑽的這口井是我自己的。現在洛奇拉文的全部財產都在我的名下。安德魯已經公開宣布他是破產者。」
「噢,我說……」弗蘭普頓咬住唇髭的下邊。然後笑他的窘迫,接著說,「這麼說你是個女繼承人!」
「如果你想這樣稱呼的話。」她停了一下。「如果你聽到這些感到不舒服的話,我很抱歉。但是我想讓你明白我的處境。我來是求你的幫助。」
「當然,親愛的小姐。」這時他高興得滿臉通紅。「你第一次來時我就告訴過你,你如果需要什麼——無論什麼,都可以來找我。」
「西蒙,我需要借一些錢。」
他點點頭,仿佛是要一杯咖啡,可他面露難色。「如果我能幫你,我會很快樂。其實,現在我也是困難時期。」
「需要的錢不是特別多。不過我估計也得1百萬美元。我需要足夠的錢以便完成鑽井。我確信你知道只是一次投機,不過如果這口井打成了——我全身心地相信它會成——我就發財了。我們大家。」
「這太冒險了,親愛的姑娘。風險太大了。這使我感到很不安。」
「我知道你在等待合適的買主。不管怎樣,這不是時間的問題。在短期內我們或者贏或者輸。如果這口井打成了,我雙倍奉還你的借款。」
「或者雙倍,或者沒有,」他苦笑著低聲說。
P.413「對,是這樣。在石油產地使用費中我會多給你一些份額。20%」。她用眼睛抓住他。「我將重建洛奇拉文,恢復它往日的輝煌。而且你也能夠很體面地回到英格蘭老家去!」
他給了她明顯的、受了驚嚇的一瞥。「你怎麼知道我這樣想?」他結巴著說。
「我——我當然知道,就是這樣。同意吧,西蒙。我會給你一個安全保證。」
他那雙有技能的大手緊緊握在一起;他凝視著它們。「我不是一個賭博的人,」他輕聲說。
「我知道。他們說你從不為了一點賭金玩撲克。我知道你不賭,可是你得搞明白,這對我意味著什麼,為什麼我把一切都投入這場賭博,為了它我傾注了我的全部心血。」她把她的小手放在他的肩頭。「你應該理解我,好嗎,西蒙?」
讓她感到驚訝,他抬腿走到一個窗戶跟前。「沒有人能了解任何一個人,」他低聲說,聲音小到她非得使勁才能聽見。「我知道賭博,」他背對著她,繼續嚴厲地說。「我知道它的全部。相信我。」
裡娜看著他,她的心都涼了。如果說此刻她有什麼不需要的東西的話,那就是關於賭博的危害性本質的說教。她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弗蘭普頓身上。多克和阿莫裡塔沒有現金可借;傑克.利維整天同債權人和批發商們周旋;索爾神父更不用說。
她慢慢地移動腳步。「很抱歉為這事打擾你,」她低聲說。「我沒這權利,我知道。」
「等等,」他說,轉過身來;夜色裡,他的臉看起來更成熟,皺紋更多,而且頗有點冷酷。「你不明白。我到這個領地來,因為我是個賭徒。我曾經玩過很大的賭注,非常大的賭注。」
「可是你輸了,」裡娜嘆道。
他輕聲啜泣道。「不,我贏了!這才出了麻煩。我從沒有這樣好的運氣,這簡直不可思議。他們不能相信,他們不願……」他停了一下,然後坦率地說,「我被控欺詐。」
「哦不,」她低聲說。「你這輩子從未欺詐過任何人。」
「你怎麼知道?」他激動地說。
「我知道。」
他大笑著握緊又鬆開他那雙紅色的大手。「本打算告訴雷恩薩姆侯爵的,」他說,「尤其是當他的貴族身份降得太低時,他的兩個最親密的朋友在兩千英鎊不在跟時。他們太使人信服了。每個人都相信他們,好像如此,朋友們和鄰居們——甚至家裡人,最終也相信他們。」他不快地看著她。「以前我從未告訴過任何人,任何一個美國人。可我不知道現在為什麼要告訴你。」
「還有一些你沒有告訴我,不過這是你的秘密。謝謝你信任我。」她溫柔地笑著說。「改天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告訴我餘下的故事。」
「你確定還有什麼我沒講嗎?」
「當然,我就像你故事裡的姑娘一樣確定。像你現在想幫助我一樣,你曾想幫助一位姑娘。」
「我從未提到過一位姑娘。」
「你不必提到她。」
弗蘭普頓好像陷入了沉思,他正凝視著遠離她的另一時刻。他終於講話了,用一種低沉的、日有所思的聲調說,「是的,我會幫助你的,我會做你要求我做的事情。」他轉身向一個低矮的黑色鐵質保險柜走去。「你要多少?」她告訴了他。他取出一疊紙幣,放在她手裡。
「我們必須訂一個合同,」她說。「我想將來這是個憑據。」
他搖搖頭。「我不在乎合同或是法務官。方便的時候把錢還我就行了。」
「我必須給你一些保證。你必須得到我一定償還你的保證。」她非常仔細地把錢放在桌子上。她對這些紙幣如此敬重顯得有些古怪。然而這些紙意味著成功和災禍的不同。
P.415她從鞍囊中取出博韋杯,遞給弗蘭普頓,看他打開它,端詳它。「我不能保存這個。」他把它推給裡娜。「你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因為我借了你的錢,我應該把它作為保證留給你。我清楚地知道我在做什麼。它是我在這個世界擁有的一切;簡小姐把它作為遺產傳給了我。只要博韋家有了這杯子,他們從不失敗。我在賭我的未來,我的榮譽和我兒子的榮譽。我當然懂得家族榮譽的價值是什麼。」
「噢,當然,」弗蘭普頓慢慢說,「家庭榮譽這我懂,我要保存這杯子,等你來拿。」
「我馬上就走。」她把杯子交給他。「我現在必須回去。」
「你這麼累,至少不住一晚上?」
「謝謝你,我不能。情況危急。我們保密好嗎?」
「好的。」他拉住她的手,緊緊握住。「我答應,要爭得榮譽。」他彎腰在她臉頰上吻了一下。
「永遠做朋友好嗎?」她問。
「永遠做朋友。」
「在英格蘭的那位姑娘真的很幸運。我希望她知道這一點。」
弗蘭普頓看著她,他的眼睛十分明亮。「祝福你,親愛的姑娘。」
「再見,西蒙,再次感謝你。」裡娜說。她希望她沒有使他舊傷復發;她沒有做任何傷害他的事情。她欠他一個關於她未來的承諾;她願意替他保密。
當裡娜動身趕回鑽井工地的時候天已經晚了。她從沒有單獨在夜間騎過馬,不過有月亮。她希望能夠儘快平安到達營地。她喜歡獨自在黑暗裡,有月亮和星星指引著她。這給了她時間可以思考。她不願使自己過多地想失敗的可能性。她知道她正在創造一個機會。並且當她想到未來的時候,她看到了洛弗爾可以過上一種於在大草原上土生土長完全不同的生活。她騎著馬,感到自己淚流滿面。在這黑暗裡她為普賴德哭泣是不會有人發現的。
當她走到營地邊上的時候下了馬,牽著莫利.梅往前走。她查看了韋德的披屋。他和沃德爾走了,韋德給她留下一張紙條,說是明天他們帶著管子回來。西瑪的帳篷黑了,塔菲的也黑了。
她能聽得見輔助發動機的隆隆聲,和鑽頭通過更深石灰和沙巖時發出的重擊聲。但是有什麼東西不對勁。雖然這看不見摸不著,可她能感覺到。她匆忙向鑽塔平臺上的發動機走去。幹活的人們在平臺上伸著四肢睡著了,睡得很香。沃德.米切爾正坐在臺階上,斯諾坐在他的膝上,雙手摟著他的脖子。裡娜驚呆了,站著好一會兒不能動。
「我是一個公主。」斯諾的聲音很低,激動地氣喘籲籲。「一個真正的公主。」
「這是真的嗎?」米切爾沙啞地說。他不安地向下看著。裡娜看到他腳邊有個瓶子在反光,米切爾斜眼看著斯諾。「說說吧,殿下,小公主是怎樣戀愛的?」
斯諾輕輕動了一下,用手拍打他,接著笑了起來。「哦,哦,哦,不告訴你。」
「為什麼不?」
「因為我從來沒有答應過。你必須說請。」
「見鬼,到時候我會說許多甜蜜的請。」米切爾咧著嘴笑,做出一副急切的、可惡的怪相。
「噢,我的天那,」裡娜聽見自己說,「噢,我的天那。」她握緊手中的皮鞭,向斯諾和米切爾走去。當他們看見她時,斯諾喊了出來。米切爾絆了一下腳。
P.417「好了,斯諾,」裡娜平靜地說,「回你的帳篷去。」
「我不想去。」她的聲音含糊不清。
「照我說的做。」
「為什麼我要聽你的?」斯諾的話帶著狡詐的挑釁。「你不管我的死活。你不是我的媽媽。」
「我不想聽你說下去。」裡娜驚奇地發現她的聲音如此的沉著冷靜。「我是你的繼母,如果你不服從我,我會用鞭子狠狠地抽你。」
斯諾冷笑著。這比坐在老傻子米切爾的腿上戲弄他更有趣。裡娜發怒了。好在是她讓裡娜生氣,而不是洛弗爾或是那口慢吞吞的破油井。她揚著下巴說,「不,我不走。」
慢慢地、審慎地,裡娜舉起她的手摑了斯諾一巴掌。她聽到了她伸開的手掌打在斯諾臉上發出的聲音,看見了留下來的手印。這動作和這聲音好像是慢動作的啞劇表演,可她的這一幻覺被斯諾的嚎啕打破。有些人已經開始起床了。
「去,找西瑪,」裡娜說,斯諾抹著淚朝帳篷跑去。
「米切爾,三分鐘內收拾好你的東西離開這兒。不然的話天助我,我會讓你希望你從來沒有出生過。」
「請等等麥克拉恩太太,」米切爾抱怨說。「她引起的整個事情,我發誓。我並無惡意。她過來坐在我的腿上,然後開始討好我。」
他很輕易地開脫自己,使裡娜想給他一點兒教訓。
「她向我要酒,我沒有給她。」
「她是個孩子,看在上帝份兒上,」裡娜吼道,「她只是個孩子!」她開始用馬鞭抽打米切爾,一下接一下,他一邊躲閃一邊氣籲籲地說話,她跟著他走過了空曠地。她自己停不下手,甚至當她看到他臉上的鞭痕和血痕的時候也不行。
P.418此刻營地上的人們已經醒了。大家從住處伸出頭來觀看,西瑪跑了過來,手裡端著獵槍。「這兒發生了什麼事?」她問道。
「斯諾和這個男人在一起,」裡娜結結巴巴地說。
「你動我的寶貝孩子了?」西瑪低聲問道,非常兇狠,米切爾嚇壞了。「動了沒有?」
「他給她喝酒,」裡娜說。「他說她來找他。」
「是這樣,麥克拉恩太太,我發誓。」他仍站在那兒,不能或不願離開。
「胡扯,趕快滾!」裡娜吼道。「你還等什麼?」
「我要我的工錢。」
「你的工錢?」裡娜怒罵他。「活著離開這兒已經是你的幸運了!」她繼續抽打他,西瑪舉起獵槍對準他的大肚子。
米切爾兇狠地大喊一聲。當他消失在黑暗裡,她們看不見他的時候,他喊道,「我決饒不了你!」
裡娜轉身向井架旁的人們走去。「你們看什麼?如果你們不想同你們朋友做伴的話,快回去幹活。」
人們慢吞吞地回去幹他們拋下的工作。西瑪和裡娜走過去看斯諾,她伸開著手足躺在小床上睡熟了。
「如果你問我的話,這孩子是喝醉了。」西瑪說。
「塔菲去哪兒了?」裡娜問。
「跟那兩個蛇油商去取管子了。」
在這兩個婦人之間是一陣沉默。裡娜說,「我拿斯諾怎麼辦?」
西瑪搖搖頭。「我不能什麼也不告訴你,除非我們用一隻大狗看住這女孩兒。」
早晨的陽光使萬物看起來更美好、更明亮。有幾個男人運回了急需的管子。塔菲大怒,當米切爾耍花招時他不在這兒。裡娜分發了工錢,夥計們都很高興。斯諾其實很後悔,儘管西瑪說她多半是喝醉了。風停了下來,太陽溫暖但不灼熱。穿過含油的沙層很有希望,他們獲得了石油的又一個跡象。韋德和沃德爾看起來都很激動。經過幾周的艱苦工作,成功第一次從可能變成了很可能。
P.419為了慶祝這一時刻,裡娜讓所有的活計夜裡休息,並讓西瑪做了烤雞和大米飯。晚餐之後,裡娜說她要直接去睡覺了,並且勸告他們大家也去睡覺。那會是漫長的兩天,她告訴他們。富於幽默感地瞟了西瑪一眼,繁重的一周在等著他們。
塔菲安排納特.吉本斯去井架上值班。納特雖然遲鈍,但是他能儘自己的本分。塔菲告訴他兩點鐘換班,然後回去睡會兒。夢見滿池的黑藍色石油,不可思議地變成了黑麥威士忌酒。他高興地在威士忌酒裡遊泳,看著安德魯笑,他正站在池邊,怕弄溼他的腳。
他驚醒了,盲目地看著頭頂上的粗帆布,耳朵在聽。弄醒他的聲音又響了——一種稀奇古怪的沉悶的金屬聲,比發動機連續不斷的低沉的聲音要高,這是一種他不能分辨的聲音。他看了一眼西瑪送給而他的舊鬧鐘。1點15分了。他起身,穿上靴子,戴上帽子,輕快地沿著帳篷後面滿是灰塵的小路,朝鑽井工地走去。納特.吉本斯站在高高的井架上,在滑輪附近舉著手,做著什麼活。
「需要幫忙嗎,納特?」他輕聲喊道。
這人吃了一驚,然後把手從頭頂上放下來,塔菲意識到這人不是吉本斯。又響起了那種沉悶的金屬聲,鐵砸鐵的聲音。然後鋼纜被放鬆了。有東西從井架上驟然跌落下來發出猛烈地撞擊聲。塔菲驚愕地抬頭看見,斷裂的鋼纜,像風車一樣在空中旋轉。他聽見了齒輪可怕的嘎嘎聲。發動機損壞了,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然後砰的一聲靜了下來。塔菲頓時大怒,他已經確切地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P.420「米切爾!」他喊道。「你在那邊抓住它。」
米切爾趕快從梯子上下來,從平臺重重地跳到地上。塔菲朝他跑過來,一邊想,「吉本斯,吉本斯發生了什麼?」米切爾躲在工具房的後邊,他突然離開那兒,並喊道。「別過來,歐文。」
塔菲只管往前跑,他看見米切爾停下來轉過身,槍管在微弱地反著光,他不假思索地伸出右手,然後聽到了砰砰聲。溫切斯特連發步槍開火的聲音,什麼東西從塔菲頭旁經過打在腳附近的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音,把泥土濺到他的臉上。他嚇得倒抽一口氣,砰砰聲又響起來。他用手捂住一隻膝蓋。步槍又開火了,在附近的黑暗裡有一個巨大的閃光。塔菲抬起手臂,.45隨著每一聲槍響後坐得很高。米切爾發出一聲嘶啞的尖叫,接著倒在了一旁。有一陣短暫的沉靜,然後是喘氣,仿佛是他為了逃命不停地跑向北山,他的耳朵在鳴響。塔菲能聽見喊聲、叫聲和人們奔跑的噪雜聲。
他站了起來,小心地朝米切爾走過去,觀看那步槍。一個工人躺在地上,他的腿古怪地纏繞著,他的手臂伸得很開,他的嘴在喘著氣;血已經浸透了他胸前的襯衣,身子下面黑乎乎地流了一灘血。他眼睛呆滯地望著天空。當塔菲跪在他身旁的時候,米切爾的嗓子深處發出一陣奇怪的、很小的吮吸似的聲音,想說些什麼,接著變成了一種低沉、顫抖的嘆息。塔菲重又站起來,隱約地看著那些邊喊邊做手勢的夢幻般的人影。
裡娜拽著他的袖子。「發生了什麼?」她在流淚,她的臉顯得很急切。「發生了什麼?」
他毫無表情地看著她,朝著鑽塔點點頭。「割斷了纜索。我看見他了。狗娘養的。」
「噢,不……」她轉身向平臺跑去。
P.421「這是米切爾,」西瑪驚訝地說,彎下身子。「死了?」
塔菲衝她點點頭。「我知道他很不幸。這類事情總是這樣。」
「喂,他逃走時沒帶走它」西瑪拾起步槍,她幾乎是輕蔑地退出一發子彈。「噢,」她說,塔菲看到她的眼睛向他閃著光。「有點像過去了,塔菲。」
「是的,」他附和道,仍然在想那個奇異的夢。看到韋德和沃德爾在井上低著頭彎著腰,不知為什麼激動得發狂。一些人圍著納特.吉本斯,幫助他站起來。「有點像過去。」
這時,他開始發抖,往下看,左輪手槍仍然鬆散地懸掛在他的腿邊。把它推進槍套裡,摸著它的時候手抖得更厲害。「太老了,」他生平第一次這樣想,他把雙手放在腋窩裡加住不讓它們抖。「對這些該死的胡鬧來說太老了,這是事實。」
他們一直工作到天明,想計算一下損害的程度。當纜索被割斷時,一串工具掉進了井裡。不把它們取出來,就無法繼續鑽探。大家好奇地觀看韋德和沃德爾輪流用一根長繩和鐵爪撈。勾到纏繞的纜索,然後從管道裡把掉下去的工具撈出來。
他們一次次提上來又降下去。緊張和挫敗已經到了能夠忍受的極限。終於,流著汗水,帶著成功的喜悅,他們從井裡撈上來了繩索和撞毀的鑽頭。當他們把鋼索拉到地面上來時,人群中爆發出歡呼聲。可是當韋德拿著磨損的鋼纜向裡娜走過來時,她從他那嚴肅的表情裡看到了某種比疲勞更嚴重的問題。
「喂,」他說,「有情況。」
「很糟嗎?」
P.422「糟透了。那些該死的傢伙不知跑哪兒去了。」
「怎麼回事兒?」
他躲開她的目光。「抱歉,麥克拉恩太太。」
「抱歉?我不懂。你們已經把工具撈起來了。」
「不錯,可是套管損壞很嚴重,已經開始漏沙了。」
「你們現在怎麼辦?」
「我什麼也做不了。」他用骯髒的手帕擦著汗溼的前額。繼續鑽探對我們來說費用太大了。這口井沒救了。「
她聽得見自己的喘息。「這不行。你必須做點兒什麼。」
「我什麼也做不了。」
「你的意見呢?」
「放棄這口井。」
「我不能這樣做。」
「鑽另一口井。」
「那是不可能的。在這口井上我押上了全部的賭注。我們沒有時間,而且錢——」
「我很遺憾,麥克拉恩太太。」韋德悲哀地搖著頭。「實在沒辦法,我們也許可以進行油井爆破。」
「我不懂你說的油井爆破是什麼意思。」
「油井爆破就是把一罐硝化甘油放進井裡。當爆破筒爆炸時,它就會把沙土裡的石油帶出來。如果那兒有石油的話。」
「昨天你還說那兒有石油跡象。」
「是的,不過那是在所有這一切發生之前。現在情況變了。」
「怎麼?」
「你不能在一個變動的井裡鑽探。就是這樣。我們結束了。」
「如果昨天有石油,今天也有。」她頑強地說。「我要爆破這口井。」
他滿是泥土的臉變得蒼白。「這不容易,麥克拉恩太太。」他累壞了,聲音裡帶著一種微弱的哀鳴。
「可你知道這能辦到。你知道能辦成。」
P.423「不錯,我以前在賓夕法尼亞見到雷德.法龍爆破過一口井,可他是個專業戶。在商界都是最好的。」
「什麼是專業戶?」
「個體戶,一個帶著爆破儀器和炸藥旅行的人。」
「那好吧,讓我們也找個專業戶。」
「那太遲了。等我們找到爆破手時,這口井早被沙土封住了。」
「那你必須做。」
「我告訴過你了,我不能。」
「如果你知道怎麼做,為什麼不能做?」一陣沉默。韋德低頭站著。「你是一個有經驗的鑽探工。總會有第一次的。」
韋德抬起頭看著她。「後來有一次雷德.法龍爆破一口井,他被炸成了碎片。如果你有一點疏忽,你就被拋到高空。如果你把爆破筒碰撞在巖石上,那你就同大夥再見了。一旦你把爆破筒安裝好,你必須往下送,然後起爆。」他的聲音猛一抬高,打破了清晨的寂靜。他停了一下,環顧四周。裡娜看見他的帽沿下面冒著熱氣。
「我們還有硝化甘油嗎?」一陣短暫難耐的沉默。「還有嗎?回答我。」
「不。」韋德聲音嘶啞地低聲說。「我們無法把它放入適當的位置。它隨時都會爆炸!」
「讓我們去找找。」她轉身對塔菲說。「你肯定知道誰賣炸藥。」
塔菲點點頭。她一旦作出決定,就從不改變。「萊斯特.鮑爾斯有一輛運硝化甘油的車。我們在牧場上爆破水井時用過。」
「那去找他,」她衝塔菲喊道,「我們浪費了寶貴的時間。」
「你不懂——」韋德先生打斷她。
「我懂得如果昨天沙土下面有石油,今天照樣有。並且我打算把它找出來。」
塔菲嘆口氣。「我去找萊斯特。找到他可能要花點兒時間。」
「我等你。」她堅強地說。
P.424傍晚時分她看見一輛馬車,從麥克拉恩市的方向朝他們駛來。塔菲騎馬謹慎地跟在旁邊。當馬車走近的時候,裡娜能看清楚一個瘦的、眼睛凹陷的男人握著韁繩,駕馭者一雙去勢的雄馬。
因為是黑車黑馬,他看上去有點像是個殯儀員。她看到用醒目的紅色和白色畫的圖形和文字並沒有感到不舒服:「危險,硝化甘油。」
馬車緩慢地、平穩地向前走。裡娜招呼大家過來,當馬車靠近時西瑪和孩子們也從井邊過來了。當馬車蹣跚地通過井架的踏板時,她朝馭者走去。
「是鮑爾斯先生嗎?」
他有禮貌地舉起帽子。「是的,女士。」
「你是來爆破油井的嗎?」
「不,女士。我託運和銷售,但我不爆破。」
她不敢相信聽到的話。「可你來幹什麼,你不負責爆破油井?」
「你必須做,鮑爾斯先生。」
他斷然地搖搖頭。「我不做。」
「你可以說出你的價格。」
「不,女士,我不做。這太危險。這炸藥能讓你上天堂。」
「可是你託運,這不危險嗎?」
「這很危險,我承認。可是不像把它放進洞裡。不,女士,我是一個有著年輕妻子的老漢,我不打算讓她作寡婦。」
裡娜轉向韋德。「那你必須做韋德先生。」
他看起來好像要哭了。他搖搖頭說,「抱歉麥克拉恩太太,可我還是那句話,我不幹。我甚至不願意站在炸藥旁邊。」
她滿腔怒火難以克制。她不能失去眼前的一切,她不能。「那好吧,你不幹,我幹。」
P.425「你『哈克西』」,西瑪說,她抱著洛弗爾,他高興地笑著向裡娜伸出手。「完全『哈克西』,完全瘋了。你懂嗎?」
「閉嘴,西瑪。」
「不,你不能做這事兒,」塔菲阻止道。「我不讓你做。」
她看著他。「我能做到,」她說,「並且我要做。我們的財力快用完了。我們有足夠的錢完成這項工作,耗盡所有的財力,我們別無選擇。」
「看在上帝的份兒上,裡娜——」
「安靜,西瑪!去,把我的帽子拿來。我不想讓頭髮擋住我的眼睛。」西瑪把洛弗爾遞給塔菲,一路小跑朝她的帳篷跑去。裡娜面對萊斯特.鮑爾斯。「你準確地告訴我怎樣做這件事兒。」
「你以前見過一罐兒硝化甘油嗎?」他用眼角看著她。
他認為我不會去做這件事,她感到驚異地想,看著大夥的臉。沒有一個人相信。他們都認為我會在最後關頭退卻。「告訴我做什麼,」她堅定地說。
「你們已經鑽多深了?」
「980英尺。」
「我要量出980英尺長的鋼纜。一頭接在這個大線軸上,然後裝在絞車上。在那個深度你還需要一個爆破筒。他已經裝好了黑色火藥和硝化甘油。6夸脫的炸藥,這是必須的用量。帶上這個爆破筒到井邊上,把筒柄鉤緊在鋼纜上,然後放進井裡,直到鋼纜全部放出。記住,你絕不能讓它跌下去,不能讓這個怪物撞擊得太厲害。否則你就會引起爆炸,毀了這兒的所有一切。它的威力足夠大了。當這個線軸被放開之後,再把這個墜撞器放下去,為的是讓它從上面撞向爆破筒。你把墜撞器放下去以後,趕緊轉過身,像逃出地獄一樣跑開。」她沉默地看著他。「需要我再重複一遍嗎?」
「不,我懂了。如果你在井邊幫我裝好絞車和鋼纜的線軸,還有墜撞器,那就幫了我的大忙。其餘的事情我自己做。」
P.426「可以,」他說,「這些我能做。」
裡娜打開車蓋,看到一箱硝化甘油爆破筒。裡面有四個整齊地排列著。包裝填襯得非常仔細。當她伸手從板條箱裡拿起最近的一個爆破筒時,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把它給我。」塔菲說。
「不,我要去做。」
「等等,如果你決定了並且不可改變了,那麼我去做。」
「你不能,塔菲。」她平靜地對他說。「你還沒有家。」他不快地看著自己發抖的雙手,什麼也沒說。
西瑪從帳篷跑過來,拿來了裡娜的那頂無邊有帶的女帽。「你最好是改變主意吧,夫人。」
「這是我的油井,我的土地,」她大聲說,儘管她的嗓子發乾。她看見萊斯特.鮑爾斯拿著鋼纜和墜撞器朝鑽井平臺走去。「我要做我認為是最好的事情。」
「對誰最好?對洛奇拉文?對我和塔菲?對洛弗爾?」
她轉過身去。她現在不能考慮洛弗爾。她不願想到他。
西瑪把帽子給他。她看了一眼,然後戴在頭上,牢牢地系上帶子。這是那頂她作為新娘來到這兒時戴的帽子;風把它吹走了,她笑著看安德魯在高茂的牧草裡追趕它。
「喂,好了,」她大聲說,「到這兒來。」她很高興聽到自己的聲音非常鎮靜。她看著大家——西瑪,塔菲,斯諾和姑娘們,然後看著洛弗爾,他正在西瑪的懷抱裡歡笑,揮動著小手。不。這是為了洛弗爾,只為他自己。她不能失敗,為了洛弗爾。
「現在你們大家往後站。無論發生了什麼事,都不要到井邊來。」
「請聽我說,裡娜,」塔菲懇求說,「這不值。」
「噢,好了,」她說,「這值得。」他的臉上起了皺紋,看起來又老又沒有信心,使她感到驚奇的是,她發現她正對著他微笑。「我知道我能夠信任你的能力,如果你必須做的話。現在去和大家呆在一起。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情,都要看著他們大家,呆在原地。」
P.427他點點頭,然後趕著他們大家往後退;他們好像不願往後退,仍然面朝著她,仿佛他們能把她留在附近。西瑪的嘴唇一直在動;凝視著天空。噢,她正在祈禱。塔菲把雙手夾在胳臂下面。韋德和沃德爾蹲在地上,毫無表情地看著她。斯諾緊抓住塔菲的袖子,看來又害怕又懊悔。這是可喜的變化,裡娜想。他最後深情地看了一眼洛弗爾,轉身朝鮑爾斯先生等著的馬車走去。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她握緊筒柄,把爆破筒從它的襯墊中拿出來。它比她期望的要重。謹慎地拿著它,朝鑽塔遠遠地走去,走到半道兒上她遇見鮑爾斯先生返回來往馬車走。他們停下來,站在那兒,互相避讓。
「都準備好了嗎?」她問。
「是的。我裝好了線軸,墜撞器就在它旁邊。當你第一次提起炸藥筒往洞裡放時,一定要格外小心。當它往洞裡下時,你千萬不要突然鬆手!」
「我會小心點。」
「噢,夫人,如果你允許的話,我準備離開這個鬼地方。因為你的爆破可能會引爆我其餘的硝化甘油。祝你好運。」
「謝謝。」
當她轉過身時,聽到他低聲道,「你需要你能夠得到的所有的好運。」
當她朝鑽塔走去時,她感到非常激動。她感覺得到手柄嵌入她的手掌。她能感覺到腳下的每個卵石和地上每個微小的起伏。她來到了平臺前,開始上臺階。想到她接近目的地了,並且已經安全到達了這裡,有些匆忙了;當她踏上最後一級臺階時沒踩好,感覺自己要跌倒了。從她身後觀看的人群裡傳來倒抽氣的聲音,接著西瑪喊她的名字。這就是意志的作用,使她又恢復了平衡。
P.428在平臺上她看見了鮑爾斯先生為她準備好的鋼纜的線軸和墜撞器;一手抓住爆破筒,一手去抓鋼纜末端的掛鈎。當她把它們緊緊地連在一起的時候,她聽見了金屬撞擊金屬的卡嗒聲;就像步槍射擊一樣尖銳和響亮。她用雙手抓緊手柄,把爆破筒提到油井的上方,這時聽到了一種更響亮、更持久的聲音。這是她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她發現後覺得非常驚奇。當她把爆破筒拿到管道小孔的上方時,起風了。吹得鋼纜來回搖動。當她開始把爆破筒放進井口時它仍在搖動。
逐步而穩當地她把絞車上的細長的鋼纜慢慢地放出。爆破筒一點一點往下降,直到消失在黑暗裡。她看到了鋼纜上400英尺的標記,然後是6百和8百。她沒有鋼纜有多長的概念,她完全失去了時間的感覺。她只是感覺到兩手的疼痛,背和胳臂上肌肉的緊張,還有鋼纜末端死一般的沉重。她的嘴幹了。她開始感到頭暈目眩,俯視著深不可測的洞,這是以前他在昏厥之前常有的情況。她的耳朵裡在鳴響;風在穿過鑽塔的木製品時發出尖厲的哨音。
她深吸了一口氣。她必須保持平靜並且控制住她的情緒。她必須保持雙手的平穩。一個魯莽的、劇烈的動作,會讓她失掉一切。她又深吸一口氣,把清涼的空氣吸進她的肺裡。她平穩地放出鋼纜,直到她最終放到980英尺鋼纜的末端。
她放開絞車的手柄,看著她起泡的雙手。風又一陣呼嘯著穿過鑽塔,吹動了懸蕩著的、細長的鋼纜。風在捉弄她。那天下午和安德魯一起在馬車上,她曾嘲笑過這風。她絕不該那樣做,現在她知道了。沒有人能向風挑戰。沒有人。
P.429她不願放棄。她是那麼累,她的神經那樣緊張。她感到自己在發抖,仿佛是在發燒。使出渾身解數,她控制和集中精力去拾起墜撞器,然後把它扣在拴著爆破筒的鋼纜上。她又深吸一口氣,接著,精確審慎地沿著鋼纜放下了墜撞器。頃刻間她感覺被釘牢在這個地方。然後她轉過身,跑下臺階,朝西瑪和大夥跑去。她從西瑪懷裡接過洛弗爾。緊緊抱住他,蹲在地上,等待著。
整個一生都是在寂靜當中度過的——寂靜使她想到他們也許都聾了;這時有最初的輕微的震動。然後又是一陣。這時大地好像在持續地顫動。從井口飛出一股巖石、沙粒和管子。高高地飛向空中,然後砸在鑽塔的頂部,毀壞了它。
大地繼續震動。一個水和碎石的鐵鏽紅色的水柱向上噴出,想尼亞加拉瀑布一樣噴向空中。水和大量的、深藍色的液體混合在一起。就在這時——一個像發狂的黑色的噴泉——石油,在天然氣的壓力下,突然衝向空中。
石油朝他們大家湧過來,濺他們一身油乎乎的黑水。他們被這奇妙的、光滑的生物所抓獲,尖叫著、高唱著、跳著象徵死亡的舞蹈。韋德和沃德爾跳起了輕快的維吉尼亞雙人舞,他們的手臂連接在一起。西瑪在空中揮舞著她那又長又黑的手臂。塔菲坐在油泥裡,發出反判者的叫喊。高舉著他那珍貴的帽子,仿佛是從空中接住了它。他們看上去像是發狂的霍利.羅勒斯教派。沐浴、施洗、塗油,像是石油大帝的孩子們。
這個新時期到來時,只有洛弗爾在痛哭。他由於害怕和痛恨而尖叫,搖動著他遠遠的小腦袋,眼睛看著朋友們和親人們都變成了狂歡作樂的陌生人。當裡娜來回跳舞的時候,她緊抱著他,在滑溜溜的奇異的雨中,她為他輕輕吟唱。
「看啊,看啊,別哭,洛弗爾。一切都那麼美好。別哭,洛弗爾,看那石油!我們要發財了!感謝上帝,我們要發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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