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理小說最大的特點(推理小說有哪些流派)
2023-06-12 04:56:18 2
「懸疑之疑」專欄更新至今,我們以推理作家、推理類型以及新書動態等多個維度作為切入點,做了很多期的推理小說科普,我認為閱讀就是這樣:由點到線,再到面,直至構建出一個龐大的世界。
一本優秀的推理小說,讀完後,你會忍不住去找同類型的推理小說,由此認識更多精彩的作品和優秀的作家。
我一開始接觸推理小說,也是從西村京太郎的《雙曲線殺人案》開始,了解到他是致敬阿加莎的《無人生還》,通過阿加莎,我又接觸到了艾勒裡·奎因、江戶川亂步等同時代的大師,再然後就是他們風格各自的接班人,以及流派的演變。
也就是說,隨著推理小說閱讀數量的累積,整個推理小說豐富多彩的世界也就慢慢展示在大家的面前。這時,我相信很多人已經對原本陌生的「本格派」、「硬漢派」有了一個初步的概念。
推理小說流派眾多,它們是什麼關係,又如何區分?到了今天,我們終於可以通過之前專欄介紹過的那些小說,來聊一聊。
本格派
本格(ほんかく)一詞源於日語,是「正宗、正統」的意思。
所以,本格推理,翻譯成通俗的語言就是「正宗推理」。這很奇怪,推理小說就是推理小說,為什麼要加一個正宗呢?莫非還有不正宗的?
而且,「本格」一詞源於日本,但我們都知道,推理小說誕生和鼎盛是在歐美,那麼那個時候的讀者怎麼稱呼這一類型?
1841年,美國作家埃德加·愛倫·坡發表了世界上第一部推理小說《莫格街兇殺案》,推理小說從此誕生。而坡撰寫的六篇短篇推理,也基本確定了本格推理的最初形態,即偵探助手模式、安樂椅偵探、密室(不可能犯罪)、意外兇手、心理盲點、暗號推理。
《莫格街兇殺案》,埃德加·愛倫·坡著,清華大學出版社2013年1月。
此後短篇推理小說在歐美迎來創作高潮,其中,最具代表性的當屬英國作家柯南·道爾,他筆下的福爾摩斯採用「演繹法」來進行推理,雖然沒有什麼驚人的不可能犯罪,但框架仍然是愛倫·坡的「意外兇手」 「心理盲點」,除了這兩點,福爾摩斯更是把「偵探 助手」的模式發揮到了極致。
其他諸如傑克·福翠爾、G·K·切斯特頓等人,雖然都各擅所長,但總體而言還是沒有離開愛倫·坡構築的推理小說基本元素。
直到1920年,雜誌上刊登的短篇推理已經無法再滿足讀者日益旺盛的需求,於是推理小說迎來了長篇黃金時代,阿加莎·克裡斯蒂、艾勒裡·奎因、約翰·迪克森·卡爾等人盡數登場,將推理小說推向了一個迄今無法逾越的高峰。
至此,這個在歐美發展了近百年的文學類型,終於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於是,為了保護推理小說這一獨特的文學類型,各種規則開始興起,其中最著名的就是1928年發表的《偵探小說二十守則》和《偵探小說十誡》,如果說當年愛倫·坡的六篇小說是隱形的偵探小說範式,那麼範達因和諾克斯兩人所制定的「規則」則把偵探小說獨特的審美和評價標準放到了檯面上。他們在告訴那些不知道偵探小說為何物,但也想分一杯羹的作家:別來沾邊。
歐美長篇黃金時代持續了三十年,三十年後,歐美偵探小說的主流審美發生了轉變,他們不再在乎虛構的遊戲和複雜的詭計,他們關注的是真實的社會和身邊的罪犯。
偵探小說還是偵探小說,只是它歷經了時代的變化、審美的更迭,必須作出改變。不過,前一百年積累起來的「舊時代偵探小說」的規則被傳到了日本,受此影響,日本出現了江戶川亂步、橫溝正史等作家,他們接過了歐美作家前輩們製造出的遊戲,並且開始進行升級。
還有,他們把這個遊戲改了一個名字,叫「本格推理」。
好了,回到一開始的問題,為什麼會有「正宗推理」的說法?是因為推理小說在發展過程中進行了更迭和演變,已經和愛倫·坡最早的那六篇小說相去甚遠了,但不可否認,那些新鮮的類型同樣是推理小說。當其他推理小說的流派變得更多、聲量更大了,那麼「正宗推理」就出現了。
我經常舉這樣一個例子:原來這個鎮上只有一家牛肉麵,它不用取額外的名字,叫牛肉麵足夠了。但漸漸地,鎮上出現了其他的牛肉麵,其中有些店為了差異化競爭或者滿足其他食客的口味,研發出了「老壇酸菜牛肉麵」、「番茄牛肉麵」等新產品。那麼,依然做那種純粹牛肉麵的店,只好叫「正宗牛肉麵」了。
不管是正宗也好,本格也罷,都沒有鄙視和嫌棄的態度,而是單純為了更好地區分口味。
本格推理小說的代表作家和作品有很多,最經典、最不能錯過的就是「黃金時代三巨頭」。
阿加莎·克裡斯蒂:《東方快車謀殺案》、《尼羅河上的慘案》、《ABC謀殺案》;
艾勒裡·奎因:《希臘棺材之謎》、《X的悲劇》、《Y的悲劇》;
約翰·迪克森·卡爾:《三口棺材》、《猶大之窗》、《扭曲的鉸鏈》;
此外,日本那邊,江戶川亂步《D坂殺人事件》、《兩分銅幣》;橫溝正史《本陣殺人事件》、《八墓村》、《獄門島》;高木彬光《刺青殺人事件》;鯰川哲也《紫丁香莊園》等等,都是經典的本格推理作品,在這些作品中,可以想到很多短片黃金時代、甚至是愛倫·坡筆下的那些經典橋段和旨趣。
1841年-1950年左右,推理小說誕生以來的一百年間,都是本格推理的天下,所以關於本格推理這一流派,我們可以多說一些,它還包含了一些其他的子流派,如今也都形成了氣候。
《東方快車謀殺案》,[英] 阿加莎·克裡斯蒂 著,鄭橋 譯,新星出版社2017年7月版。
法庭推理
法庭推理,顧名思義,大部分劇情和最關鍵的內容均發生在法庭。偵探通常作為辯護人、律師和對方展開唇槍舌戰,在你來我往的緊張感中,推進劇情,得出真相。
前面說過,推理小說前一百年的誕生和興盛都在歐美,而英美法系中的法庭辯論、陪審團制度,就給推理小說構造了一個天然的舞臺。
在法庭推理中,搜證、詢問證人、揭示推理過程、得出結論、兇手定罪這些都變得極為自然,要知道,這些都是推理小說必不可少的環節,而一般的推理小說在處理這些情節時,或多或少都帶有些許浪漫色彩和理想主義,遠沒有法庭推理這樣自然。
優秀的法庭推理作品肯定繞不開約翰·迪克森·卡爾《猶大之窗》和《燃燒的法庭》,當然,這種類型也不是誰都能寫的,卡爾的父親是眾議院議員,從小就耳濡目染,才敢去寫這種需要相當知識儲備和實踐經驗的類型。此外,法庭推理舞臺較為單一,這就需要作者對案件本身的複雜程度、詭計的層次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所以,法庭推理雖然十分匹配推理小說創作模式,但由於種種限制,寫的人並不多。印象中島田庄司的《犬坊裡美的冒險》也是一本精彩的法庭推理。
小說之外,倒是有其他體裁的法庭推理成為了經典,比如美國電影《十二怒漢》和日本遊戲《逆轉裁判》。
《十二怒漢》(1957)海報。
歷史推理
比法庭推理更難寫的是歷史推理,這種推理小說不僅需要作者寫出流暢、精彩、充滿反轉和意外的推理小說,更需要對歷史知識有充分的了解,並且基於真實的史料,作出新穎的解答。
這哪是推理小說,分明是論文。
當然了,這種題材的好處在於作者不用挖空心思去想像一樁謀殺案,他(她)只需埋首歷史資料,種種懸而未決的未解之謎便會接踵而來,每一個都值得大做文章。而且歷史的背面、史上著名人物的秘密——這都是絕佳的暢銷題材,比如說《紅樓夢的作者究竟是誰?》,如果能寫成一本精彩的推理小說,結論還有跡可循、論點豐富,那必然一炮而紅。
可以說,對歷史推理的作者來說,唯一要考慮的,就是內容。
第一本成功的歷史推理是約瑟芬·鐵伊的《時間的女兒》,她在這本小說中,通過一名現代警察之口,為英國歷史上臭名昭著的暴君查理三世翻了案。此外,日本作家井澤元彥的《猿丸幻視行》,憑藉此書打敗了島田庄司的《佔星術殺人魔法》,一舉奪得江戶川亂步獎。後者雖然劇情更加精彩、詭計更為驚人,但歷史推理,寫出來就是成功,其背後是不知道多少日夜的鑽研。
我個人很喜歡島田庄司的《寫樂·閉鎖之國的幻影》,在這本書中,他對「日本傳奇畫家寫樂究竟是誰」這一千古謎題給出了自己的解釋,且小說層面也充滿情感、大氣磅礴,是非常難得的好書。而為了這部作品,島田庄司準備了二十年。足可見歷史推理創作之難。
《寫樂·閉鎖之國的幻影》,島田庄司著,新星出版社2013年10月。
變格派?
本格推理的部分暫時就介紹到這裡。但是寫到這裡,我必須補充一句。很多人會將「變格派」也作為推理小說的一個專屬流派,我是不認同的。
變格派通常用來和本格派作為對立區分,注重科學邏輯、公平競爭的是本格,注重詭異氣氛、幻想獵奇的是變格。
這裡有個很大的問題,如果只是氣氛詭異,講述一段獵奇的故事或者非常人的經歷,而沒有符合科學解釋的解答、詭計、逆轉,那根本就不是推理小說,因為這已經失去了推理小說成立的基礎。
如果是劇情詭異,但核心依然保持公正的解謎型——如橫溝正史《獄門島》《惡魔吹著笛子來》等作品——那它們就是本格派,只是寫作風格偏哥特風罷了。
約翰·迪克森·卡爾的諸多作品中也有恐怖傳說、哥特氛圍,總不能說卡爾也是變格派吧?
而像前述的法庭推理、歷史推理,之所以是本格推理的分支,是因為他們保留了本格推理做核心的元素,同時在故事設定上做了與眾不同的嘗試。
常常有人會把江戶川亂步、橫溝正史歸類為「變格派」作家,我的理解是,他們都是本格派。
橫溝正史的原因已經說了,至於江戶川亂步,我認為要分作品。《D坂殺人事件》是本格推理,《帕諾拉馬島奇談》不是推理。
不能因為一位作家寫過推理,甚至寫推理出名,就把他所有的非推理作品都硬湊一個分類。
社會派
說完本格派,我們再來說說社會派。迄今為止,本格派和社會派依然是推理小說最龐大的兩個流派。
關於社會派我在之前的專欄中有詳細介紹過,這裡我就簡單說下重點。
1950年之後,傳統的推理小說開始式微,式微的一個徵兆就是它們開始被稱為「本格推理」,與之區分的就是社會派和硬漢派。
先說社會派,二戰後的日本社會消沉了一段時間,就開始進入飛速的經濟復甦時期,這個時代的百姓無暇去享受紙上遊戲,他們每天要面對的是殘酷的生存現狀和越來越激化的社會矛盾,貧富差距在這個過程中被拉大,貪汙腐敗現象成為日本政商兩界的日常。
於是,社會派應運而生。1957年,松本清張推出《點與線》,揭開了日本腐朽社會的一角,也舉起了社會派推理的第一桿大旗。
《點與線》,松本清張著,南海出版公司2016年6月。
此後,社會派推理迅速統治了日本推理界,很多本格派的作者要麼封筆,要麼轉而投向社會派陣營,但是他們創作的社會派都達不到松本清張那樣的高度。
如果說前一百年的本格推理輝煌史,是由數以百計的推理作家共同奮鬥而來,那麼社會派從誕生到鼎盛這三十年的局面,幾乎是由松本清張一人開創。
當然,森村誠一、夏樹靜子等人也貢獻了不少社會派傑作,但松本清張的強大統治力還是領先了他們一個段位。
社會派的這陣風,一直持續到今天都沒有散去。1992年,松本清張去世,老一輩的社會派代表作家也紛紛退出舞臺,這也給了新時代的社會派作家們一個前所未有的機會,諸如宮部美雪、東野圭吾等人都接過了社會派的大旗。
畢竟,不管活在怎樣的時代,我們都需要看到真實的社會。
社會派的經典作品推薦:
松本清張:《點與線》、《零的焦點》、《松本清張短篇集》;
森村誠一:《人性的證明》、《青春的證明》;
宮部美雪:《模仿犯》、《火車》;
東野圭吾:《秘密》、《白夜行》、《紅手指》。
硬漢派
在日本社會派風行的同一時間,歐美推理也迎來重大的轉變。這一次,英式紳士偵探搖身一變,成為了美式的冷酷硬漢。
硬漢派,由達希爾·哈米特開創,此後在雷蒙德·錢德勒筆下發揚光大。其實歸根結底,硬漢派和社會派是一樣的,只是因為國情的不同,主人公形象、他們面臨的困局、所要挑戰的殘酷問題也不同,才會誕生出獨特的「硬漢」形象。
如果你說硬漢派就是美國社會派,我認為,一點問題也沒有哈。
社會派和硬漢派兩者都是把主人公從高高在上的「神探」拉下神壇,放到我們身邊,甚至是更低的地方,那些藏汙納垢的陰暗角落,讓他們在裡面憑藉自己的頭腦、身體和意志力來進行生存遊戲。
雖然遍體鱗傷,但硬漢派最終會打敗反派,就像社會派的偵探最終一定會解決一起案件。但所有讀者都知道,他們可以打敗邪惡的個體、團夥、組織、集團,像一束光照亮部分人的前路,只是這束光是手電筒的光,照不亮整個黑夜。
硬漢派推薦作品:
達希爾·哈米特:《馬爾他黑鷹》;
雷蒙德·錢德勒:《漫長的告別》;
勞倫斯·布洛克:《八百萬種死法》;
西村壽行:《涉過憤怒的河》;
大澤在昌:《新宿鮫》。
《漫長的告別》,雷蒙德·錢德勒著,上海譯文出版社2020年5月。
新本格派
一個很奇怪的現象,社會派和本格派的交替興盛,時間跨度正好是三十年。
1920-1950年:歐美本格推理黃金時代。
1957-1987年:松本清張魔咒籠罩日本。
1987-2019年:新本格時代。
在被社會派作品籠罩三十年之後,讀者的審美再次迎來了轉變。
1981年,島田庄司出版《佔星術殺人魔法》,再度喚醒沉睡的本格魂。時運的流轉、天才作品的耀眼,再加上當時日本流行的高校推理社團,這些恰到好處的關鍵點拼到一起,便催生了1987年綾辻行人的《十角館事件》。
自此,新本格旋風一刮而不可收拾。
新本格派,本質上還是本格派,前面的「新」並不是某種截然不同的創新,而是代表著新時代、新作者、新生命和新題材。
本格推理流行的年代,人們和故事中角色共享同一個世界,在那個世界中,就是有貴族而沒有指紋,就是有說謊的證人而沒有24小時的監控,有會被破壞的遺言,沒有記錄永存的網際網路,有長時間無法聯繫的朋友,沒有5G覆蓋下的智慧型手機。
那麼,在現代社會,如何去寫似乎獨屬於那個舊時代的本格推理呢?新本格的作者們各顯神通,交出了紛呈多彩的作品。
日常推理
推理小說一定要有死者嗎?更甚者,一定要有犯罪嗎?
沒人這麼規定啊,只要有懸念、有伏線、有推理、有詭計、有意外的真相,那即便沒有案件,也是優秀的推理小說。
日常推理便是這種發生在日常生活中,隨處可見的推理故事。通常故事發生的舞臺是學校,圖書館的書被倒放了、喝茶的時候加了很多糖、社刊上莫名其妙的留言是什麼意思……這些統統都是日常推理可以拿來大做文章的懸念。
日常推理因為篇幅較短、貼近生活,閱讀起來十分輕鬆,也沒有血腥暴力的場面,而推理小說該有的樂趣應有盡有,所以在短短一二十年的時間內就迅速風靡起來,根據米澤穗信「冰菓」系列改編的動畫,更是讓這個原本小眾的子流派變得廣為人知。
日常推理作品推薦:
北村薰《空中飛馬》;
青崎有吾《風之丘五十元硬幣之謎》;
箬竹七海《我的日常推理》;
米澤穗信《冰菓》。
設定系推理
在之前專欄中介紹的西澤保彥就是設定系推理的高手。
既然無法規避現代刑偵手段和舊時代推理小說的衝突,那麼索性架空一個世界,在這個架空世界中,運行規則由作者掌握,只要交代清楚,那麼一樣可以完成推理小說最重要的反轉。
雖然我認為設定系推理在一定程度上是不公平的,也是偷懶的,但不可否認的是,其他推理小說都很難有設定系推理這樣吸引人的設定和故事,那種別開生面的嶄新世界,哪怕沒有謎團,作為讀者,我也很想一窺究竟呢。
設定系推理推薦作品:
西澤保彥《死了七次的男人》;
今村昌弘:《屍人莊謎案》;
白井智之:《晚安,人面瘡》;
山口雅也:《活屍之死》;
早坂吝:《四元館事件》。
《死了七次的男人》,西澤保彥著,新星出版社2017年7月。
不難看出,日常推理和設定系推理走的是兩個極端,一個儘可能地「去幻想性」,一個竭盡所能「放飛自我」。如此大開大合的風格,就是新本格派包羅萬象的特徵。
當然,除此之外,科幻推理、敘述性詭計、綁架推理、倒敘推理、八嘎推理、建築推理……新本格還有無數已經成型或正在成型的子分支。
可以說,推理小說發展到現在,已經做到了真正的海納百川,能夠接受一切新事物,或許,這才是「新本格」這個「新」字的真正含義吧。
永遠推陳出新,也是推理小說發展至今的唯一原因。
作者/陸燁華
編輯/宮子 李永博
校對/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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