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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小說完本(都市現代長篇言情小說玉碎香銷)

2023-06-06 06:21:48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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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小說完本

第 34 章 趙嫵瑕柳樹林逢場作戲 苟思君百裡外飛鴻尋情

第二天吃過早飯,範廷簇拿著頭天晚上給鬱金香寫好的回信到郵電所去交,正好碰上郵電所的小吳在櫃檯上分發信件和報紙。他抬起頭來一看是範廷簇就說道,「範同志,這裡正好有你兩封信,你要不來,我就給你送過去了。」

「我看看,是哪裡來的,交一封,收兩封。」

小吳隨意看了一眼信封,說道,「都是一個地方,只不過是兩個單位,一個是陸軍醫院,一個是地區郵電局。」小吳說著,順手將信遞給了範廷簇。與此同時,範廷簇也把回鬱金香的信交給了小吳。範廷簇拿著信告別了小吳,自個兒回到了糧管所的住處。

來自地區郵電局那一封,自然是伊然美給他的信了。那麼,來自陸軍醫院那一封會是誰呢?他先拆開陸軍醫院那一封看了起來,只見上面寫道:

「廷簇,你好!

「你一定不會想到我又給你寫信了,我得感謝鬱金香,是她給了我這樣一個絕處逢生的好機會。她已經熱情主動地告訴我了,她要把你讓給我,真的,你不要不相信,是她親口給我說的。聽了這個消息,我好幾個晚上興奮得睡不著覺,真是『有心栽花花不紅,無心插柳柳成蔭』。我想,她告訴了我這個消息以後,她一定會來信告訴你她的這個迫不得已的決定吧。說實話,她告訴了我這個消息,我並沒有因此而感到高興。這種愛情顛簸的經歷,我是親身感受過了的。

「所不同的是,鬱金香對於你,是忍痛割愛,情非得已。而別人對於我,是無情拋棄,有意為之。雖然在形式上各不相同,但是在情感折磨上卻是一樣的痛苦。也許我不該告訴你,現在的鬱金香,和過去的鬱金香,已經判若兩人。性格變得格外的孤僻。精神萎靡,寡言少語。清瘦的臉上,整天籠罩著厚厚的陰雲,看不到一點兒笑容。廷簇,我只嘗過被別人不只一次地無情拋棄的滋味,沒有嘗過不得已而忍痛割愛的痛苦,現在看到鬱金香的情感折磨,大概也跟我所經歷的痛苦是一樣的吧,所以,我沒有嘲笑她,譏諷她,而是很同情她。

「廷簇,我絕對沒有乘人之危的意思。既然你跟鬱金香之間的愛情不得已而終止了,你還是接受我對你的愛吧(當然不是乞求)。一個人可以沒有幸福,但不可以沒有愛情。因為愛,是人類社會至高無上的精神境界,是最純潔最神聖的精神追求。就連沒有語言表達能力的普通動物,都有求愛的本能,更何況我們是有思維能力和語言交流的高級動物。

「假如這個社會沒有了愛,會是怎樣的一種情形,你是不難想像的吧。我以為我對於你是最合適不過的了。我們都是出生在農村的倍受社會歧視的同樣被人看不起的『鄉下人』,除了我們之間的同等條件之外,雖然我有一份軍職工作,有不算理想的固定收入,但我年齡比你大幾歲,用我的優勢填撲我的缺陷,我們也該算是平等的了。其實,年齡大一點沒有什麼不好,她更懂得體貼關心她所愛的人,同時也不是她本人的過錯,因為人人都是要老的,只是時間早遲而已。

「假如你認為我有工作你沒有工作的話,這個很好辦,我辭了工作就是了。全國那麼多農民,不是同樣生存在農村嗎?我有的是力氣,幹農活我也很在行。說了半天,歸根結底一句話,我可以不要工作,但我不可以沒有男人。你不要笑話,這是人的生理本能所決定的。也許你會說:世間那麼多男人你可以去找啊,何必非要找我不可呢?你錯了,因為世間的男人不可能我都了解,我都熟悉。

「我只了解你,熟悉你。我以為,只有你才是我值得託付終身的男人。如果你還想脫離農村,尋找出來工作的機會,那我就等你,一直等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爛。如果你有這方面的意願,希望你能直言相告,然後我會儘快安排時間來看你。若有困難,我會盡力幫助你。鬱金香做得到的,我也能做到;鬱金香做不到的,我也能做到。決不是空話,我會用行動來證明。

「另外,我還要告訴你一個大快人心的好消息。我決心報復曾經無情拋棄過我的那三個臭男人的計劃,已經十分圓滿地實施完畢。我敢斷定,在他們以後若干年的生活當中,不但沒有辦法保持一個圓滿的家庭,而且在也找不到床第上的樂趣。手段是稍微過份了一點,誰叫他們那麼無情呢!

「好吧,就此收筆,希望收到你的回信。

遙祝健康愉快

苟思君 敬上

一九七一年二月十二日」

範廷簇看完了苟思君的來信,他又拆開第二封信。這第二封信是伊然美給他寫的。

「廷簇,你好!

「從你們那裡回來,已經一個多月了。寫完郵電所的那篇通訊,報社又組織我們到別的單位去採訪了一段時間,回來後正忙於整理採訪筆記。現在有一點時間,就此機會給你報個平安。

「上次到你們那裡採訪郵電所的先進事跡,感謝你們的周密安排和熱情接待。除此之外,我要特別感謝你給了我一個與你單獨見面的機會,尤其要感謝你接受了我的請求。無論你是出自真心,還是虛情假意,我都不在乎。我要告訴你的,是我現在比之過去要成熟得多、堅強得多了。無論生活中發生什麼意外的變故,不管情感受到怎樣的挫折,我都能經受得起,在也不會出現感情脆弱,精神崩潰,思維混亂,情緒緊張乃至於發生精神病之類的問題了。

「當然,生活中也經常會有很不愉快的事情發生。地區報社已經給我所在的單位協商,準備把我調到報社做專職新聞採訪工作。結果,單位不放,藉口說我還沒有轉正,還是一個長期臨時工。並且還說,我的寫作專長是我到他們單位以後,是單位培養的,單位需要我這樣的人才。我的天,單位何時培養過我?這條路明明是你給我指出來的,是你鼓勵我朝這個方向發展的,是我自己利用工作之餘勤學苦煉,模仿鑽研學出來的,怎麼會是單位培養出來的呢?

「儘管如此,我還是要堅持繼續奮鬥。我在搞好本職工作的前提下,除了不斷提高新聞採訪寫作水平之外,我還要向文學創作方面發展,我不信有了專長,會沒有用處。現在,我開始學習短篇小說的創作和散文、詩歌的寫作。先把這方面的基礎打牢了,在向長篇小說、電影文學劇本創作方向發展,我不信我這一輩子,就寫不出一點象樣的東西來。

「上次採訪郵電所先進事跡寫出來的那篇通訊,也許你在地區小報上已經見過,希望你多提意見,以便我在今後的寫作中提高。

「上次你答應我的請求,你可以隨時改變你的主意,我決不難為你。雖然過去我為你做了不少的事情,可是,我在住院期間你已經給了我加倍的補償!我很感謝你給我提示了許多生活方式,使我的學習、工作和生活,感到特別的充實和愉快。

「好吧,就此打住,下次在寫。

「謹祝健康愉快!

伊然美 速草

一九七一年二月十五日」

範廷簇看完了伊然美的來信,剛把信紙放在床頭邊上,趙嫵瑕就拿著刊登了郝夢多怎樣抓計劃生育工作的那篇通訊的報紙上樓來了。一腳跨進門,就興奮不已地說道,「範哥,你看,這篇文章登出來了。」趙嫵瑕一邊說著,一邊就將報紙遞給了範廷簇。

「好哇,趙嫵瑕,祝賀你,」範廷簇接過報紙,「多寫點類似有分量的文章,擴大你在社會上的影響,你想脫離農村的機會很快就會有了。」

「真的呀,範哥,那我要真心感謝的第一個人就是你。」趙嫵瑕激動地說,「如果我真的有了那一天,我會毫不猶豫地心甘情願地嫁給你。」

「算了吧,趙嫵瑕,」範廷簇心不在焉地說「你要是真的有了那一天,你連範哥都不會叫我一聲了。」範廷簇停了片刻,接著又說道,「你不罵我就很夠意思了。記得不,肖美玉走了以後,你就一直在罵我,巴不得把我殺掉,以解你的心頭之恨。」

「範哥,你就不要在跟小師妹計較了嘛!說真的,我是一直在恨你,在罵你,我還恨不得把你殺掉,然後砍成幾塊拿去餵狗」。

「看看看,我沒有冤枉你吧!」

「你不知道,我當時的心情有多難受?你不幫她,她肖美玉有這個機會,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所以,我就只好拿你出氣了。你答應幫我了,我不是就沒有罵你了嗎?叫你範哥,我都不知叫了幾萬回了。」

「好哇,你嫌叫煩了,是不是?」範廷簇有口無心地說,「那我叫你趙姐,你幫我脫離農村,好不好?」

「你這不是逼公雞下蛋嗎」?

「你這個比喻不恰當,應該說叫母雞打鳴」。

「好啊,範哥,你把我當成母雞,那你就是騷公雞嘍」!

「你自己說的喲,不是我說的哈,不然你又說你吃虧了」。

趙嫵瑕一聽,才知道自己把自己說來套進去了。於是笑罵道,「範哥,你真壞,佔了人家的便宜,還怕對方聽不懂,還要給人家挑明。」

說笑一陣,範廷簇才言歸正傳道,「趙嫵瑕,說真的,只要你能這樣繼續堅持下去,脫離農村的時日離你就不遠了。說不定啊,你走了我都還在這裡待著。」

「範哥,我絕對聽你的。」

「只不過,你走以後,又會有更多的人罵我,正如肖美玉走了你罵我一樣。」範廷簇遺憾地說,「我離開工作隊也就更快了。」

「你怎麼會離開工作隊呢,一方面你幫助我們修改加工了工作隊的材料,使其能夠在全縣加《編者按》轉發,給公社和工作隊的領導長了臉,另一方面幫工作隊培養了人才,假如我也能離開農村,就為縣上輸送了兩個人才,無論怎樣,也不應該讓你離開工作隊的呀?」趙嫵瑕天真無邪地說。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堆高於岸,流必湍之;行高於人,眾必非之』。」範廷簇說,「這句話出自三國魏人李康的《運命論》裡。意思是說,一棵樹子高於普通的樹林,大風首先吹倒的必然是它;沙堆高於水中的沙灘,大浪掀翻的必然是它;你的才能高於普通的人,首先受到嫉妒的也就是你。」範廷簇進一步解釋說,「儘管我處處謹小慎為,比如我和你寫的稿子不署我的名字,就是這個原因。但是,領導還是覺得我這個人討厭,因為下屬永遠不能比領導能力強。所以,他的想法就超出了常規,就不會讓我長期在一個崗位上工作,更不會輕易讓我擺脫他的控制。他要是讓我走的話,我早就走了,何至於還在這個地方。」

「真的呀,範哥,那你還在這兒幹啥呀,有了機會都不放你走,你還等什麼機會呢?」趙嫵瑕驚鄂地說。

「剩下的話,我就不能在說了。」範廷簇無奈地說,「在說了,我不在這兒,誰會願意教你寫作呢,你不會希望我馬上就滾蛋吧。好了,我們不說這些不愉快的事了,還是多想一點開心的事吧。」

兩個議論一陣,轉眼就到了吃中午飯的時間。還沒有出門下樓,趙嫵瑕就請求道,「範哥,我有個請求,你能不能答應我?」

「什麼請求,你說。」範廷簇問。

「你答應我,我才說。」

「那好,我答應你。」

「午飯之後,我想要你陪我出去走走。」趙嫵瑕懇切地說,「我跟你接觸這麼長時間,你還沒有單獨陪我待過,我好象有很多很多的話要對你說。」趙嫵瑕說完,紅著臉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範廷簇想了想,「好吧,我答應你,我確實沒有單獨陪你待過,你沒有說錯。」

「說話算話,不許變卦。」趙嫵瑕笑著警告道。

這時,範廷簇有意識地把目光集中到了趙嫵瑕的身上,只見她圓潤飽滿的額頭下面,長著一雙特別傳情而又善解人意的眼睛。圓圓的眼珠,宛若兩個又黑又亮的在盤子裡滾動著的玻璃球。每一根黝黑閃亮的眼睫毛,都無不透出令人陶醉的柔情蜜意。蔥頭兒一樣的鼻梁,給人一種恰到好處的美感。鼻翼兩側,十分對稱地一邊鑲著一個小酒杯。若隱若現的幾顆美麗的雀斑,仿佛印染在酒杯上的含苞欲放的臘梅。

嘴唇不薄不厚,適中得恰到好處。下頜則象一個樹上掛著的成熟透了的水蜜桃。整個美麗的一張臉,給人一種永遠不會令你忘記的美好印象。趙嫵瑕被看的不好意思了,才靦腆地說道,「你還從來沒有這樣看過我呢,難道不認識了嗎?」範廷簇雖然跟她相處了一段時間,但是,由於趙嫵瑕由嫉妒肖美玉引發的幾次對範廷簇的衝撞和無理的糾纏和吵鬧,給範廷簇留下了深惡痛絕的印象,所以,一直沒有認真細緻地看過她一次。

「好吧,我們下去吃飯,吃了飯,你說去哪裡,我就陪你去哪裡。」範廷簇無話找話地說。

午飯過後,範廷簇小聲對趙嫵瑕說,「是去你的寢室,還是到我的宿舍?」

「不。」趙嫵瑕很乾脆地說,「既不去我的寢室,也不到你的宿舍,我們到外面去,走遠一點,免得有人幹擾。」

「那好吧,你說去什麼地方?」範廷簇口不由心地說,「你在前面帶路,我在後面跟著就是了。」

趙嫵瑕帶著範廷簇,先是朝著公社機關方向的田埂路上走,快到公社機關的大門口了,又折下來繞了一個丁字拐,接著在爬上公路走了一段,又走下公路,穿過一片狹長的莊稼地, 朝著河邊的柳樹林走去。兩人剛走進柳樹林幾步,範廷簇就說道:「趙嫵瑕,既然是來這兒,何必繞這麼大一個彎呢,從糧管所直接走下來不就得啦?」

「你才傻喲,範哥,不這麼繞一下,你不是不打自招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告訴人家我們到這兒來了。」趙嫵瑕表現出十分神秘的樣子,「只要有人看見你到這兒來,說不說都知道你是到這兒來談情說愛的」。

「照你這麼說來,我們豈不是到這兒來談情說愛嘍」!

「也是,也不是」。

「怎麼講」?

「說是,有談情說愛的內容;說不是,就是向你表示誠心誠意的道欠。」

「道欠用得著跑這麼遠麼,糧管所裡面就可以說了嘛!」範廷簇不以為然地說。

「那只是附帶的內容,更主要的是談情說愛。」趙嫵瑕毫不隱諱地說。

「小師妹,算我求你了,如果真是談情說愛,那我勸你趁早不要開口。」

「未必談戀愛還有真假不成。」趙嫵瑕不管三七二十一,「談不談是一回事,談不談得成,又是另外一回事。我話還沒有出口,你就叫我趁早不要說了,你就那麼討厭我嗎?你要剝奪我說話的權利嗎?」趙嫵瑕質問範廷簇的聲音雖然不高,但是,範廷簇感覺得出趙嫵瑕的話語中隱藏著熊熊燃燒的怒火。

為了緩和緊張的氣氛,範廷簇只好軟了語氣說道,「小師妹,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絲毫沒有討厭你的感覺。我只是被愛情折磨的死去活來,可以說已經逼得我走投無路了。我真不知道,你們這些女孩子,為什麼總是這門容易動感情!就像體溫表一樣,才有幾分鐘的熱氣,那溫度就上去了, 我真的有這麼招人喜歡嗎?其實,你們這些女孩子一個個都不把自己當人看。鬱金香、苟思君、伊然美」,他本來還想在加上一個肖美玉,可是,話到嘴邊,他又忍了回去。

「那些我不管,我只問你喜不喜歡我?」趙嫵瑕很直率地問。

範廷簇為了擺脫趙嫵瑕的糾纏,立刻回答道:「不喜歡。」

「不喜歡,不喜歡你還教我學寫作,不喜歡你還一個勁的幫我;不喜歡你還把我從公社上接到糧管所來;你明明喜歡我,你還說不喜歡,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以為我感覺不出來?」趙嫵瑕一邊訴說著,一邊拿無比傳情的眼睛緊緊地看著範廷簇。

「那是你三番五次求我教你寫作的呀,趙嫵瑕,老實給你說,我幫你做的事情,沒有一件不是你求我的。現在好了,為你做了好事,反到成了我的罪過了。」範廷簇鳴冤似地急促而又口吃地接著說道,「幫你,是為你創造條件,讓你儘快脫離農村的呀,怎麼,我辛辛苦苦幫你,反到幫出麻煩來了。」

「那麼多人需要你幫,你怎麼不幫,為什麼只幫我一個?」趙嫵瑕哭了起來,「你明明在深深地愛著我,你偏要說不喜歡。」趙嫵瑕越說越傷心,緊緊地握著範廷簇的手,把淚人兒似的臉貼在範廷簇的胸口上,「自從抽到工作隊以來,就沒有一個人關心過我,也沒有一個人幫助過我。只有你才關心我,只有你才幫助我。你不喜歡我,你關心我幹啥?你不愛我,你幫助我幹什麼?」趙嫵瑕一邊說,一邊抽泣,豐滿的胸部,把範廷簇壓得憋氣。

「問題是我想都沒有想過的事,居然會來得那麼突然。」範廷簇仿佛被當頭一棒,「連我自己都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了,我哪裡還顧得上別人。」

「我是別人嗎?你心裡真的沒有我嗎?你說的沒錯,是來得突然了一點。可是,可是你給過我機會嗎?」趙嫵瑕得理不饒人,兩隻手輪番捶打著範廷簇的胸前,「好多次,好多次我想向你表露我的心跡,可是,你都不給我機會。你對別人又耐心得很,對我,總害怕我在你身邊多待一會兒,你知道我的心情麼,你理解我的苦衷麼?」

「好了,小師妹,別哭了,男兒有淚不輕彈。有什麼話,慢慢說。」

「可惜我不是男子漢。」趙嫵瑕還是抽抽噎噎地說,「實話告訴你吧,背著你我都哭過好多回了。今天上午不是聽你說你要離開工作隊了,我還不打算告訴你呢!」

範廷簇安慰了一陣,趙嫵瑕才把摟著他的手鬆開,然後背靠柳樹,坐在他對面的草地上。

「小師妹,這麼給你說吧,我不但沒有絲毫討厭你的意思,而且我還很喜歡你的性格。雖然你有些時候愛耍小孩子脾氣,但是,你的心很明亮,很清徹,很純潔,也很陽光,什麼陰暗的、骯髒的東西,一概都沒有,這是一般人很難得的。」範廷簇說了不少趙嫵瑕的優點之後轉而又說道「可是趙——嫵——瑕,」他把趙嫵瑕三個字的字音拖的長長的,然後又接著說道,「我要給你說清楚,我幫助你,輔導你寫作,不是為了得到你什麼,完全是出於兄妹般的同情,也是為了讓你儘快脫離農村創造條件。

「生活上對你的關心,也是我做師兄的應該做的事情,因為我們既是同鄉,也是同學和校友。我們在一起工作和生活,彼此關心也是應該的。你們女孩子最大的弱點,也可以說是致命的弱點,就是得到了一點微不足道的幫助,感覺到了一點親人般的溫暖,感情上就產生波動,就簡單而輕易地萌發了愛情,所以,你們女孩子輕易吃虧上當,就吃在這上面。」範廷簇為了說明他的見解的正確性,於是又滔滔不絕地說道,「世間任何事物都有它的兩面性,既有光明的一面,又有陰暗的一面。人也是這樣。

「一般情況下,光明的一面很容易展示出來,而陰暗的一面,往往是隱藏得比較深的。不到情非得已的時候,你是很不容易覺察到的,比如自私、冷漠、貪婪、無情,甚至殘忍等等。」範廷簇說了一陣,又覺得只講這些現象還不夠,還應從怎樣觀察、識別和判斷這些現象教給她一些方法。於是,又接著前面的話說道,「我們這才相處多久,一年的時間都還不到,我的真實面目你就看清了。什麼時候才能看清一個人的道德情操高下,只有在根本利益發生尖銳衝突的時候,才會暴露無遺地表現出來。

「比如縣上給了一個招幹的指標,競爭的對象只有你和我。如果我把這個指標心甘情願地讓給了你,那我就值得你崇敬了。可是,我不但不讓給你,我還要通過其他手段把這個指標牢牢抓住,居為己有,弄得你什麼希望都破滅。那時,你還會覺得我好嗎,你還會產生對我的愛嗎?所以,恨一個人很簡單,只需要一件鬧心的事情就足夠了。但是,要深入熟悉一個人,要全面了解一個人,那就需要時間來仔細觀察,需要生活經歷來加以印證。」

範廷簇為了說服趙嫵瑕,進一層說道,「小師妹,我之所以願意幫助你,關心你,絕不是為了討好你,或者說得到你的愛,因為我已經有了女朋友了,情況你都是知道的。正是因為各方面的原因,我才一一表示了拒絕 。趁現在你才處於感情的萌發階段,趕快把她收進你心靈深處的籠子裡,靜下心來好好地學習寫作,這樣對你一定是有好處的,師兄絕不會整你」。

範廷簇本來想說拒絕了肖美玉,可是他又想到趙嫵瑕本來不知道的事情,又何必多此一舉呢,於是,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接著又申明道,「不過,你放心,我會一如繼往地關心你,幫助你的,直到我離開這兒為止。同時,我也很感謝你對我的諒解和寬容。」範廷簇還沒有說完,趙嫵瑕又傷心地哭了起來:「我不聽,我不聽,我只要你,別的我一概不要」。

「對你說了這麼多,我豈不是白說囉」!範廷簇內心幾乎發起火來,但他還是強烈地控制住心裡升騰起來的火焰,「小師妹呀,你一向毫不退讓的性格,怎麼一下變得多愁善感了呢?」範廷簇坐在趙嫵瑕的對面,背靠柳樹,兩眼看著她溼潤的眼睛,「我說你呀,實在是太可愛了,發起脾氣來的時候活象個惡雞婆,動起感情來了又象個觀世音,真是鮮明的可愛!」

「可愛麼,可愛你為啥要拒絕我。」趙嫵瑕嘴硬心軟地說,「在我的生活經歷中,只有我拒絕別人的,沒有別人敢拒絕我的。你要不信,就稱二兩棉花去()紡一()紡。」

「我信,我信,象你這樣漂亮的姑娘,是沒人敢拒絕的。可是,我實在沒有辦法,你一定要體諒我的難處」。範廷簇哄騙她說,「假如我有一份體面的工作,有一筆可觀的收入,有一套可以為你創造幸福的本領,那我就非你莫屬了。」

「半瓶醋,你不要在花言巧語的哄騙我,我知道,你是在找藉口來拒絕我」。趙嫵瑕真的生氣了。平時,她不會把範廷簇叫成半瓶醋的,自從她潛心向範廷簇學習寫作以後,她也知道該尊重別人,一般情況下都是尊稱為範哥範哥的,而且還故意把聲音喊的甜甜的,現在她叫起半瓶醋來了,「你哄騙別人可以,哄騙我可是不行,我是不會輕易相信你的鬼話的。」

「小師妹,你不要感情用事,或者說意氣用事,好不好,你聽我說 ......」

範廷簇還沒有把話說出來,趙嫵瑕就用雙手捂住耳朵,「我不聽,我不聽。你又想編筐打眼找些話來搪塞我。」趙嫵瑕仍然雙手捂住耳朵,眼睛盯著範廷簇,兩隻腳急速地跺著地說,「我就搞不懂,為啥一個女人愛一個男人就這麼難。」

「嫵瑕,這個問題很簡單,我來給你回答。」範廷簇不假思考地說,「一是你沒有選準對象,二是你沒有把握好時機,如果你把這兩者的關係處理好了,保證你會水到渠成。」

「屁話。你說我沒有選準對象,我為啥不愛別人偏偏愛你。」趙嫵瑕反駁說,「你都要離開工作隊了,我還不向你挑明還要等到什麼時候?難道要我看不到你了,才來找你嗎?」

「不,嫵瑕,你沒有明白我的意思……」範廷簇的話還沒有說完,趙嫵瑕又搶過話頭說道,「我什麼不明白,你無非就是想說我不該愛你,對不對?那你到是給我說說,我該愛誰去,你說啊,你說啊,你怎麼不說。」趙嫵瑕說到氣頭上,順手抓起一把乾枯的樹葉,照著範廷簇扔了過來。

「嫵瑕,你在這樣胡鬧,我就走嘍!」

「你敢走,你走了我就跳河。」

「你想跳,你就跳吧,反正這河面上又沒有蓋子。」範廷簇話音還沒有落地,趙嫵瑕「呼」的一聲站起來,就朝河邊跑去,真的要跳河去了。範廷簇急速地追了上去,一把抓住她的後背領口,才算停了下來。這時,趙嫵瑕的右腳已經踩在了河堤上,只須身體一躍,就跳下河了。

這時,不知範廷簇哪來的一種無法抑制的衝動,身不由己地一下子就把趙嫵瑕的手緊緊抓住,擔心趙嫵瑕會掉下河去似的。趙嫵瑕也順勢偎依在範廷簇的胸前,兩隻溼潤的圓溜溜的眼睛,深情地望著抓住她兩手的範廷簇。兩人就這樣靜默了一兩分鐘,範廷簇才把抓住趙嫵瑕的兩隻手鬆開。可是,趙嫵瑕並沒有鬆開抱著範廷簇的手,依然還在緊緊地摟著,兩道滿含期盼的目光,仍然還在直勾勾地對視著範廷簇。「你剛才不是要我跳河麼,你怎麼又不讓我跳啦?」趙嫵瑕雖然在質問範廷簇,但聲音裡卻充滿了無盡的柔情。

「你今天怎麼啦,性格一下子變得這麼浮燥起來?」範廷簇毫無顧忌地說,「剛來工作隊那陣,你是極端的看不起我的喲!怎麼現在又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啦」?

「不瞞你說,那個時候我真的看不起你。」趙嫵瑕說到這裡,還故意加重了語氣,「而且不是一般的看不起,而是很看不起!」趙嫵瑕也不掩飾對範廷簇的鄙視,「那個時候不是我一個人看不起你,而是全隊的人都看不起你。瞧你那副灰頭土臉、陰死倒陽(即缺乏朝氣)的熊樣,誰還想看你一眼!每逢大家遇到高興的事時,別人嘻哈大笑,手舞足蹈,你卻站在旁邊冷眼旁觀,悶逼吃豆芽(即不說話的意思),一瞧見你那個噁心的樣子,心裡就一百個反感!」

「那,後來呢?」

「後來,後來通過肖美玉的升遷,才發現你是一個很不簡單的角色。我敢打賭,她肖美玉沒有你在暗中給她乍起(即幫助的意思),她風光得起嗎?」

「看看看,你又扯到肖美玉身上去了。」

「本來嘛,這不是我一個人的看法,整個工作隊都是這門認為的。」

「那你為啥要在這個時候找我說這些呢?」

「我也不知道。」趙嫵瑕心情煩亂地說,「我聽你說你要離開工作隊了,心情突然就緊張起來。」

「有什麼好緊張的,一個人除了當農民,不會在一個地方或一個單位待一輩子。」範廷簇說,「你也不會在工作隊待一輩子啊,說不準哪一天你也會像肖美玉一樣,離開工作隊到縣上去工作的」。

「問題是你離開了工作隊,我就見不到你了。」這個時候的趙嫵瑕,活象幼兒園的小朋友一樣的天真,她還是目不轉睛地望著範廷簇。

「我離開工作隊,和你離開工作隊,結果都是一樣的呀!」範廷簇象幼兒園的老師,殷殷地看著趙嫵瑕說,「假如你離開了工作隊,到縣上工作去了,而我又還在工作隊待著,你不是同樣也見不到我嗎?」

「那我情願不離開工作隊,永遠和你待在一起。」趙嫵瑕不假思索地說。

「傻師妹。」範廷簇以大哥哥的姿態,用手指戳了一下趙嫵瑕的額頭,「你真是傻的可愛,我有這麼重要麼?有了機會還不走的遠遠的,留在這兒幹啥?你不是盼著離開農村麼?」

「那個時候是那個時候,現在是現在。」趙嫵瑕深情地說,「假如我真的有離開工作隊的那一天,而你又還在這裡的話,我是不會離開你的。」

範廷簇知道,她這話是完全不會當真的,只是說說而已。於是又試探說,「假如你跟肖美玉一樣,是去縣革委的某個部門當幹部,你還在這兒不走麼?」

「你要是接受了我對你的愛,我就不走。」

「那我不接受你的愛你就走,是不是?」趙嫵瑕沉默不語。

「這就對了,這才是你明智的選擇。」範廷簇見趙嫵瑕感情有了動搖,於是又加重語氣說道,「對於女孩子來說,某個時期,某個階段,工作的機會只有一個,男人就不一樣,失去了一個,還可以在等一個。」

「那麼,要是你先於我離開工作隊,你會走嗎?」趙嫵瑕又問。

「走啊,怎麼不走,因為這兒沒有任何東西值得我眷顧,不象我離開陸軍醫院那樣難捨難分。」範廷簇回憶說,「因為陸軍醫院給我留下了許多美好的記憶。」

「難道我也不值得你眷戀嗎?」趙嫵瑕情真意切地問。

「值得,因為你很可愛。」範廷簇假意逢迎地說,「我把你裝在心裡,走到什麼地方,就把你帶到什麼地方,哪怕天涯海角,也不會把你忘掉。」

「我知道,你說的僅僅是我給你的印象,並不是我這個大活人。」

「是啊,我只能做到這一點。」範廷簇毫無掩飾地說。

「你不接受我,我也沒有辦法。」趙嫵瑕掏出手絹,一邊擦著眼淚,一邊說道,「你現在不接受我,將來你肯定要後悔的。不信,走著瞧!」

趙嫵瑕說完,狠狠地瞪了範廷簇一眼,闢下範廷簇就不管了。正待要走時,柳樹林的後面飄來了肖美玉的聲音:「好啊,趙嫵瑕,你也會來這一手啊,怎麼樣,拉下水沒有?你們所說的一切,我都聽到了。」

「你不要在那兒看我的笑神(即嘲笑的意思),我也是從你那兒學來的,你以為我不知道?」趙嫵瑕麻起膽子倒打一耙,「我不揭你的老底,你反倒挑起我的戰來了。」

肖美玉信以為真,趕忙幫著趙嫵瑕說道,「嫵瑕,不要理他,他就是個沒心沒肺的人,沒有哪個女孩子把他徵服得了。」

「怎麼,你承認了,真是不打自招。」趙嫵瑕裝做切齒痛恨的樣子,「真沒想到你比我下手還早」。

「算了,我們不說這個了,我有好消息要告訴你。」肖美玉急切地說。

「什麼好消息,」趙嫵瑕接過肖美玉的話,「你不會告訴我,半瓶醋已經被你搶到手了吧!」

「瞧你,盡說些沒根沒據的話。」肖美玉扯了一下趙嫵瑕,「你要不相信,我就不說了。」

「我能有什麼好消息,你不說就算了。」趙嫵瑕做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兒,嘴唇還故意噘了一下。

「你也跟我一樣,就要離開這個地方了,難道你不高興?」肖美玉帶著幾分慶幸地說。

「真的呀,肖秘書,是誰告訴你的,消息準確嗎?」趙嫵瑕帶著幾分懷疑地問。

「是胡隊長要我轉告你,叫你儘快去縣革委的宣傳組報導。」肖美玉說,「我就是專門跑來通知你的。」

「你是剛剛來,還是來了好長時間了?」趙嫵瑕聯想起先前在柳樹林中與範廷簇摟抱在一起的尷尬舉動,故意問道。

反映敏感的肖美玉又重複打趣道,「剛才我不是說了,你們兩個從頭到尾的舉動我都看見了。」

「看見了你又怎麼樣,我們又沒有脫了褲子搞那種丟人現眼的事情。」趙嫵瑕無所畏懼地說。

「嫵瑕,我真是佩服你了,什麼話你都說得出來。」肖美玉笑著說。

「本來就是嘛!」趙嫵瑕說完了,接著又問道,「哎,肖秘書,你知道叫我去做什麼嗎?」

「說縣革委要辦一份全縣發行的報紙,一個星期一張,具體幹什麼,你去了就知道了。」肖美玉說,「哦,這方面的事情,可能半瓶醋知道,你問問他不就得啦。」

「喂,範哥,你過來,我有事要請教你。」趙嫵瑕說,「剛才肖秘書說的你也聽到了,我只是不知道辦報紙要做些什麼事情?你要是知道,你就給我說說。」

範廷簇走過來幾步,「具體我也沒有辦過報紙,但我知道大體要做些什麼事情。首先是組織稿件,其次是編輯稿子,接著就是組板排板,安排版面,揀字,校對,拼版,製版,審查版面,如果要轉發新華社的消息,就還要接收新華社的電訊文稿。假如要刊登照片,就還要製版,最後才是印刷,跑郵電局發行。總之,程序很多,少不了熬夜。」

「我的天吶,一小張報紙還要費那麼大的周張,還不如不辦。」趙嫵瑕毫無深淺地說。

「盡說瞎話,不辦這張報紙,你能有這個機會麼?」範廷簇說,「這段時間你要不學習寫作,不在地區報紙上刊登你寫的文章,老實說,也沒有你的戲唱。雖然辦報紙的環節很多,也不會全都包給你一個人去做,你只參與其中的某一個環節而已,比如編輯,比如校對,比如組稿。」

「哎呀,真是,沒有機會的時候,總想脫離農村。有了機會,又不想走了。」趙嫵瑕嘆了一口氣,才懶洋洋地說。

「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肖美玉偏起腦袋盯了趙嫵瑕一眼,畫蛇添足地說。

「我就不相信,你會知道我心裡在想什麼?」趙嫵瑕很不服氣地說。

「我知道你想跟半瓶醋在一起。」

「你真是我肚子裡面的一條蛔蟲。」趙嫵瑕毫不否認地說,「我心裡想什麼你都知道。其實你跟我也一樣,當初要不是範哥在三勸你,你也不想離開他。」

「這個話就是你瞎矇的了,根本沒有這回事。」肖美玉故意否認道。

「哼,瞎矇,有人把眼睛都差點哭瞎了,你還說我瞎矇。」趙嫵瑕毫不示弱地說,「我就不象你,心是口非。」

「不是心是口非,而是口是心非。」肖美玉糾正道。

「不,我就要說你是心是口非,明明心裡白天黑夜想著範哥,嘴上還不承認。」趙嫵瑕補充說,「這還不叫心是口非嗎」?

「好了,你們兩個都不要爭了。我們還是趕快回去吧,估計肖秘書也要回縣上去了。」範廷簇拿出老大哥的姿態,安排說,「趙嫵瑕,麻煩你去給郝夢多說一聲,請她安排一頓夥食,我們大家最後聚一聚,就算我們還在這兒的給你們兩位餞行。錢嗎,我來出。」

「這怎麼行,還是我來出,我是有工資收入的。」肖美玉自告奮勇地說,「在說,一頓飯也花不了多少錢。」

「還是我來出吧,我還是有錢的。」範廷簇打腫臉充胖子。

「你有什麼錢,你只有工分,」趙嫵瑕也插話說,「還要公社給你開了介紹信,生產隊才會給你記工分。」

「有啊,鬱金香還在給我寄錢來。」範廷簇得意地說。

「她都和你分手了,還在給你寄錢來,哄鬼去吧,我不信。」肖美玉說。

範廷簇回答道,「信不信,由你嘍!」

郝夢多聽了是範廷簇的提議,又去找郵電所的小吳。郝夢多將來意說明以後,小吳爽快地答應道,「沒有問題,就交給我來安排吧。幾十塊錢,你們誰也不要出了,我們這兒還有一點接待費,就用它來開支。」

聚餐開始後,首先由焦吉樺代表工作隊講了幾句祝詞,「各位同學、各位校友:我們反帝公社農村工作隊,成立快一年來,先後為縣上輸送了兩個人才,這是我們工作隊的驕傲和自豪!這頓歡送同學高升的便飯,本來應該由我們工作隊來安排的,結果,給郵電所找了麻煩,我代表工作隊表示感謝。」

大家都以為,無論如何她會順便提一句「肖美玉、趙嫵瑕在範廷簇同學的幫助下,提高了寫作能力,才有了到縣上工作的機會。」結果,就連這樣的話她都沒有說。趙嫵瑕聽了,心裡很是氣不過。焦吉樺的話音剛落地,趙嫵瑕就接著說道,「既然是歡送會,既然是聚餐,那麼,我就來說幾句心裡話。我能有這樣一個好機會,首先我要感謝範廷簇同學對我的關心和幫助。他不但耐心教我寫公文材料,還教我寫新聞報導。沒有他的幫助,我是不會有這個機會的。我不象有的人,接受了別人的幫助,有機會離開了農村,連感謝的話都沒有一句……」

範廷簇聽了,知道趙嫵瑕的話是針對肖美玉的,急忙用手肘碰了碰趙嫵瑕,制止她不要在繼續往下說了。

肖美玉也很清楚,趙嫵瑕的話是針對她說的。然而,趙嫵瑕哪裡知道,肖美玉為了感謝範廷簇的幫助,動了多少腦筋,想了多少辦法來表示,範廷簇就是不接受,最後甚至準備用愛情用肉體來表達,範廷簇都堅辭不受。雖然趙嫵瑕也多少風聞一些肖美玉在追求範廷簇的消息,但是,趙嫵瑕根本不知道其中包含了很多的感恩和回報的成分。

此刻的肖美玉,心裡痛苦極了。她在心裡暗自埋怨道,「趙嫵瑕不知道,不理解,情有可原。難道你範廷簇也不知道,不理解嗎?直到此刻,我肖美玉也沒有忘記你對我的關心和幫助啊,我也還在繼續尋求你能接受的方式來感謝你,報答你呀!」肖美玉正想像趙嫵瑕一樣,光面堂皇地說幾句感謝範廷簇的話,正待要開口,突然被工作隊的副隊長焦吉樺搶了過去,「我們工作隊之所以出材料,出成績,出人才,

「都是我們公社革委會正確領導的結果,都是我們工作隊正確培養的結晶,不是哪一個人的成績。沒有我們公社革委會的正確領導,沒有我們工作隊的精心培養,肖美玉和趙嫵瑕也不會有到縣上工作的機會。」交際花的話剛說完,公社秘書就來通知她去參加開會。她剛走出郵電所,裡面就熱鬧起來,「範哥,你不要聽她放屁,她不承認你的作用,我承認。這種睜起眼睛說瞎話的人,說不定她明年這個時候還在這兒鬼混。」

「她不是不知道範廷簇同學在肖美玉、趙嫵瑕身上發揮的作用,她就是這樣一個人物。」坐在最裡邊的同學鄭摯說,「她一慣兩眼向上習慣了,所以思維、行動、說話的方式,都跟領導一個樣,所以,也才會不顧客觀事實地睜著眼睛說瞎話。這就是社會不同時期產生的怪胎。她以為她就是工作隊月月拿工資的領導,結果,還是跟我們一樣評工分。」

「這樣的人好處也不少啊,領導喜歡!」郝夢多帶著幾分譏諷和酸溜溜的醋意說,「只要領導喜歡,她就有很多機會。」

「不見得,這還不到一年的時間,加上趙嫵瑕,工作隊就走了兩個人了,怎麼就沒有她。」公社郵電所的小吳來了興趣,也湊熱鬧說。

「肖美玉、趙嫵瑕是怎樣創造機會走的,除了她們兩個人的自身努力之外,是誰在後面起了作用,我不說大家都是知道的。」郝夢多為範廷簇打報不平地說,「雖然我是局外人,我提議半瓶醋說幾句,也許對我們大家都會有點啟示。」

「好好好,我也想提這個建議。」趙嫵瑕十分熱情地符合道。

「我沒有什麼要說的,要我說的話,」範廷簇語重心長地說,「肖美玉和趙嫵瑕能有今天的機會,說明我們只要肯勤奮學習,手裡掌握一技之長,無論時間早晚,機會還是會有的。我很贊同趙嫵瑕曾經說過的兩句話,只要學到了本事,今年沒有機會,也許明年就有;這裡派不上用場,或許換個地方就能大顯身手。在這一點上,到是對我很有啟發。趙嫵瑕的話,她自己的行動和結果,也印證了這一點。」

肖美玉也想說幾句敷衍場合的話,她看了範廷簇一眼,範廷簇示意她什麼都不要說,又考慮到自己是上面委派下來工作的,不便於說長道短,也就不在發言了。最後,郝夢多出來打總結,代表工作隊謝過郵電所的小吳,歡送趙嫵瑕的聚餐會就算結束。

範廷簇、肖美玉和趙嫵瑕三人出來,肖美玉順便去直屬小學看她母親和妹妹肖美蓉去了,只有趙嫵瑕跟著範廷簇一道回糧管所。路上範廷簇問道,「嫵瑕,你明天就要去縣上報到了,你還不回家去看看你爸爸媽媽。」

「不,我要跟你一起回糧管所。」

「我又不是找不到路,你跟著我幹什麼?」

趙嫵瑕看了看周圍沒人,就小聲地對著範廷簇的耳朵說道,「跟你一起回去睡覺。」

「你瘋啦,怎麼會想起這種事來。」範廷簇說。

「我曾經對你許諾過,只要你肯幫我離開農村,我就陪你睡覺。」趙嫵瑕說,「明天我就要告別農村了,完全是你幫助我的結果。沒有你幫我,我是不會有這個機會的。我說過的話,就一定要兌現。」

「趙嫵瑕,我真是服了你了。你自己說的賭氣話,你也當真!」範廷簇勸導說,「你可千萬別認真,你一個黃花姑娘,我是絕對不會同意你這樣做的。」

「好啊,那你就接受我對你的愛,二者你必須取其一,看你願意選哪一頭。」

「算我求你了,嫵瑕,」範廷簇急了,「你知道不,雖然我們是同學,是校友,是同事,但是,我一直把你當作我的小妹妹來看待。如果我的小妹妹還在,也跟你年齡差不多,趕快收起你的念頭吧。」

「不,我就要你選一頭。」趙嫵瑕仍然堅持說,「要麼你就接受我的愛,要麼我就陪你睡一夜。」

「你還是趕快回去收拾你的東西吧,我有急事回我老家去一趟。」範廷簇說,「明早我來要是趕得上,我就送你上車。要是趕不上,你就自己上車走吧,千萬不要錯失了良機。還有什麼要說的話,要辦的事,打電話或者寫信給我就是了。」範廷簇說完,也不給趙嫵瑕打個招呼,就藉故朝糧管所的公共廁所走去。趙嫵瑕車轉身來不見了範廷簇,以為他上完廁所還要回來,只好自個兒回寢室去了。原來範廷簇去公共廁所,是為了躲避趙嫵瑕的糾纏。他待趙嫵瑕回自己的寢室後,就悄悄跑回自己的老家去了。

肖美玉回糧管所時,已是晚上九點多鐘。她回到自己的住處,只見隔壁的趙嫵瑕正在收拾東西。於是,她不等趙嫵瑕招呼就走了進去,說道,「嫵瑕,明天你就要走了,我們一起上樓去看看半瓶醋吧,看他還有什麼話要說」。

「他說他要回老家去一趟,明天早上才趕回來。」趙嫵瑕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說。

「他說沒說家裡有什麼事?」肖美玉帶著幾分著急的口氣問。

「這個他到沒有說,也許回去看他的老母親吧。」

「哦,你才是該回去看看你爸爸媽媽,」肖美玉關切地說,「你這一走啊,不知什麼時候才有機會回來了。」

「縣城離這兒不過三十多公裡,隨時都可以回來看的呀?」趙嫵瑕天真地說。

「不是隨便就能走的。」肖美玉親切地說,「要走你得先請假,領導批准了你才能走。中學讀書時也是這樣的呀,難道你都全忘啦?」

「這些年在農村散漫慣了,誰還記得這麼多,生活還得從頭開始。」

「是啊,我們兩個都還算是幸運的,碰上了範廷簇的熱心幫助,要不,就算有一萬個機會,也輪不到你我兩個腦殼上。」肖美玉感激地說,「開始接觸他的時候,我還很不以為然,內心還真有點看不起他。他也從不主動跟我說點什麼。後來他聽我說我母親患了精神病以後,他才說他有辦法幫我母親治病。於是,就跟我去了我家,看了我們家居住的環境,又看了我母親的病,他才說他對我產生了同情心,他要想辦法幫我創造條件,等待機會離開那個百鶴山。」

「我可沒有你那麼幸運。儘管我知道範廷簇幫了你不少,龜兒子的他就是整死不承認,所以我說他龜兒的幫你脫了褲子,舔了你的屁眼兒,還要給你洗屁股,我沒有說錯吧。」趙嫵瑕毫不忌諱地說,「你走以後,隊裡把我調整來頂你的組長位子,我要他幫我,他整死不答應。後來,我對他又是咒罵,又是威脅,又是恐嚇,整天軟纏硬磨,甚至我還賴在他的床上不走。

「最後我沒有辦法,只好答應他:『只要你肯幫我,我就脫了褲兒陪他睡覺,他還是不理皮(即不答應)。最後我實在沒有辦法了,我就給他來最狠的一招,我說,你如果還是不幫我,我就把你跟肖美玉的事抖出來。他被我逼得沒有辦法了,他才答應幫我的。這不,今晚上我就打算陪他睡覺的,結果,他推說家裡有事跑回老家躲我去了。」

「嫵瑕,你真是這麼想的呀,我不信。」肖美玉搖著頭說。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是這樣想的:人家幫我改變了命運,就是陪他睡一個晚上,這有什麼大不了的,反正我們女人遲早都要跟男人睡的。」趙嫵瑕大大咧咧地說,「即便如此,我看也還是對人家有所虧欠。」

「嫵瑕,要說你就說你自己吧,你不要說我們我們的。」肖美玉故意避開說,「你說我們,連我也扯進去了。」

「哦喲喲喲喲,你不要以為你就高尚得很!我只不過象個點亮了的燈籠,裡頭亮,外頭也亮。心裡怎麼想的,嘴上就怎麼說。」趙嫵瑕毫不退讓地說,「不象你,心裡想的和嘴上說的,完全是兩碼事。嘴上說的實現不了,就千方百計編織套兒讓別人去鑽。」趙嫵瑕害怕肖美玉認起真來,接著又解釋道,「其實,我也不知道你們兩個之間究竟幹了些什麼爛事,只是猜想:你拿出來的每一份材料,都是半瓶醋在背地裡幫你加工改寫的。為了達到我要他幫我的目的,也就不擇手段地訛詐他,說他跟你怎麼樣怎麼樣來威脅他。」

「趙嫵瑕呀,趙嫵瑕,我真是服了你了。」肖美玉慨嘆地說,「你真是說的出來,也做的出來,目的達到了,還要把自己施行的陰謀手段告訴別人。」

「別人是誰呀,不就是你麼,有什麼不能說的。到了縣城,說不準我們還要天天見面呢!」趙嫵瑕不無遺憾地說,「這下到好,被幫的人離開了農村,幫忙的人還在鄉下,這位置完全被顛倒過來了。」

「唉,嫵瑕,我誠心誠意的問你一件事情。」肖美玉兩眼盯著趙嫵瑕,低聲說道,「你是不是真心愛上半瓶醋了?」

「他一個徹頭徹尾的農民,我會愛他嗎,你也不想想。」趙嫵瑕無比鄙夷地說。

「那你們在柳樹林子裡的那一幕,你怎麼解釋?」肖美玉追問道。

「逢場作戲你懂不懂?」

「你不該欺騙人家呀!」肖美玉打抱不平地說,「人家盡心盡力地幫你改變了命運,你卻這樣回報人家......

肖美玉的話還沒有說完,趙嫵瑕便接著道,「我承認是他幫我改變了命運,問題在於不是他心甘情願幫我的,是我用盡了所有的手段威逼他,他才答應幫我的。所以,我不會領他半分錢的情,更說不上我會愛他。」

肖美玉以為趙嫵瑕說完了,還想站在半瓶醋一邊說點什麼,突然又聽趙嫵瑕說道,「就算我真心真意愛上了他,他會接受我麼?你比我漂亮多了,他都不接受,我何必自討沒趣」!

說了一會兒,肖美玉也幫著趙嫵瑕收拾起東西來。收拾的差不多了,肖美玉才回到自己的寢室。這一個晚上,肖美玉心情很不平靜,她想了許多許多的事情。正如趙嫵瑕說的那樣,接受幫助的人到脫離農村有了工作,而幫助別人的人,反倒被冷落起來,還在繼續當他的農民。不是說當農民就不光彩,問題是他可以做普通農民不能做的事情,他做的事情對社會更有用,更比普通農民做的事情價值要高出許多!是社會不需要他嗎,不是。

比如治病救人,他就能治很多醫生治不好也治不了的精神病,然而,能夠管他的人,能夠掌握他命運的人,偏偏就不讓他做,只在診療所工作了兩三個月,就憑縣衛生局副局長的一句話,就把一個好端端的診療所給撤了。按照這個邏輯,恐怕在工作隊也呆不了多久了。誰能掌握他的命運,那就是當地的掌權者——現在的反帝公社革委會主任熊德啟。因為在全公社,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說了算。肖美玉想了一陣,又聯繫到自己的身上來了。

要不是被抽到農村工作隊來,那就永遠也接觸不到範廷簇,不但母親的精神病沒人治得好,就連自己也只能一輩子住在百鶴山裡了,哪裡還有出來工作的機會。現在,又把自己妹妹的工作也解決了,從此,全家人永遠離開了深山老林,來到了另一個世界。這也許就是老輩人常說的緣分吧!既然是緣分,他為什麼就不接受自己的那一分赤誠的愛呢?在這以前,已經有一個鬱金香愛著他。

可是,鬱金香已經不得已跟他分手了,他為什麼還堅持不接受自己呢?也許他認為他還是個農民,不可能跟一個有工作的女人結合在一起,這樣的自卑感也不是沒有的,輪到誰,也會這麼想。至於說他擔心的是怕毀了愛他的人的幸福,也許是他的真實想法,也許是他堅持不接受對方的一種理由或藉口。前者與後者相比,後者的可能性更大。因為幸福這個形容詞,是個很難界定的東西,怎樣理解都可以

。如果說愛就是幸福,就不存在毀不毀的問題。假如說幸福是一種感覺,那麼範圍就太廣了。細說起來,既沒有高下之分,也沒有深淺之別。比如說,嘴讒的時候,有肉吃就是幸福,這是一種感覺;當別人的生命處於危急的時候,當機立斷,毫不猶豫地把別人從死神的手裡奪回來,也是一種非常滿足的感覺,這個算不算幸福。肖美玉想著想著,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到第二天早上範廷簇從老家趕回來時,趙嫵瑕已經走了,只剩下了一個肖美玉。

趙嫵瑕去縣上報到的消息,在反帝公社的機關大院裡引起了掀然大波。「嗨嗨,真他媽的東海龍王升天了,一個小小的農村工作隊,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裡,居然被縣上調走了兩個女人。她們臨時抽在工作隊裡來,地皮還沒有踩熱呢,就調在縣上去了。老子在基層都幹了十多二十年了,如今還在公社上待著,這裡邊一定大有來頭」。發牢騷的是反帝公社資格最老的社長趙長壽。趙社長發完了感慨,接著又補充道,「有蹊蹺啊,有蹊蹺,這裡邊一定有蹊蹺」。

「趙社長啊,你嘆啥子氣嘛!」趙長壽的話音還沒落地,唯恐天下不亂的公社秘書就加油道,「哼,資格老又怎樣,資格老不如運氣好。人家抽到工作隊來才幾天?前後加起來,滿打滿算,也就一年左右吧,縣上一個電話通知就調起走了。趙社長啊,我看你這一二十年,算是白幹了。」

「誰說不是?」心裡本來就有不少怨氣的趙社長,聽了公社譚秘書的煽動,更加氣不打一處來,便接著無限誇張地繼續發他的牢騷,「是啊,譚秘書,你是曉得的,老子卵子拖灰(形容很小就參加工作)就幹起,不說功勞也有苦勞啊,你說是不是。老子今年就快五十歲了,現如今老子還在這鄉壩頭,你說這世道公平不公平?」趙社長的口語是離開「老子」不說話的,幾句牢騷就連稱了好幾個老子。

坐在一旁看簡報的公社革委會主任熊德啟,聽了趙社長發的牢騷,也覺得裡面多少有點問題,他把兩隻眼睛轉移到胡隊長身上,有意無意地插話道,「唉,『胡亂幹』(即工作隊隊長胡鑾淦,公社機關的幹部只有熊主任熊德啟才敢直呼他胡亂幹),工作隊是你在掌舵,隊裡的情況也只有你最清楚,說說看,為啥不到一年時間,你們隊裡就被縣上調走了兩個人,這裡邊有沒有你胡亂幹的因素」。

「唉唉唉,熊主任,這兩個人都是縣上直接通過電話調起走的哈,這個你是曉得的囉!」胡隊長聽了熊主任的問話,神經立馬就敏感起來,「唉,熊主任,退一萬步說,就算我在工作上有胡亂幹的行為,也不敢隨便去亂幹這兩個女人吧」。

那公社譚秘書一慣是舔熊主任屁股的角色,他見胡隊長誤解了熊德啟的意思,便立馬補充道,「唉,胡隊長,你誤解熊主任的意思了。熊主任是說,在肖美玉和趙嫵瑕的工作問題上,你有沒有失誤的地方,不是說你胡亂幹就幹了這兩個女人。」

「哦,那就是我理解錯了,譚秘書,多謝你的指點。」胡鑾淦說著,又把目光從譚秘書那裡,轉移到熊德啟身上來,「熊主任,你是曉得的喲,我胡鑾淦一向做事謹小慎為,決不會去犯這方面的錯誤。肖美玉和趙嫵瑕離開工作隊,那是縣上直接電話通知的囉!在說人事調動方面的問題,我也沒有這麼大的權力。就是公社以內調整一個生產隊長,我都要先報給你批准的嘍」

反帝公社革委會副主任、工作隊隊長胡鑾淦正很委屈似的說著,工作隊副隊長焦吉樺從大門外走了進來。胡鑾淦見他的助手——工作隊副隊長焦吉樺來了,仿佛見到了大救星一般,「哦,焦(副)隊長,你來得正好,我們這裡正在議論肖美玉和趙嫵瑕被縣上調走的問題。你來說說看,具體情況你比我更清楚。」

「我也正在琢磨這個問題呀,先是把肖美玉調走。」焦吉樺說到這裡,發現大門後面有一根矮板凳,她順手拖過來坐了,接著又說道,「我們工作隊才成立半年多點,就把肖美玉調走了。這不,肖美玉調走還不到半年,又把『鬧山麻雀』給調走了。」

「鬧山麻雀,誰叫『鬧山麻雀』?」熊主任好奇地插了一句。

「哦,熊主任,焦(副)隊長說的『鬧山麻雀』,就是那個嘰嘰喳喳的趙嫵瑕。八大隊黨支部書記趙光明的千金。」胡鑾淦目光炯炯地看著熊德啟,小心翼翼地作了補充。

熊德啟大而滑之地聽了焦吉樺的匯報,似乎受到了一點啟發,於是又問焦吉樺道,「她們兩個是如何被縣上調走的,你能說出個子醜寅卯嗎?」熊德啟擔心焦副隊長弄不明白他的意思,沒等焦吉樺補充又說道,「換句話說,就是縣裡看上了這兩個年輕女人有些啥子能耐。我們在公社基層幹了那麼多年,都沒有想起要調我們。她們才從農村出來,鞋子還沒穿爛一雙就調走了,這裡邊肯定有篇大文章」。

譚秘書先前聽了趙社長發的牢騷,這時又聽了熊主任的高論,於是緊跟著拍馬屁道,「嗯,熊主任、趙社長的高論,出乎預料的一拍即合,正所謂英雄所見略同。」

「焦(副)隊長,把你掌握的情況給熊主任、趙社長匯報匯報,我們也好藉此總結一下我們工作隊的工作。」胡鑾淦借花獻佛地說,「公社領導了解了我們工作隊的情況,以便進一步加強對我們工作隊的領導」。

公社譚秘書聽了一陣,仿佛覺得幾個公社領導不是在空泛議論,而是在正經八百地了解農村工作隊的工作,於是假迷三道的拿了一個記事本,在本子上鬼畫桃符起來。

焦吉樺見幾個公社領導先前還是二不誇五(即不嚴肅不正規的意思)的,現在都嚴肅了起來,也就正而八經地做了匯報:「肖美玉和趙嫵瑕先後被縣上調走,依我看跟半瓶醋有很大的關係......」

「咹,誰叫半瓶醋?你們工作隊還有叫半瓶醋的。」熊德啟感到吃驚地問。

「熊主任,你不曉得哇,就是從部隊上退伍回來那個轉二哥,他叫範廷簇。」胡鑾淦解釋說,「因為他的名字叫範廷簇,聽起來就像叫半瓶醋,所以,熟悉他的人都叫他半瓶醋。」

熊德啟一聽,就驚訝地說道,「哦,就是那個小狗日的嗦,你說範廷簇我就曉得了,他去當兵以前我就認識的。他本來是叫範廷簇的嘛,怎麼會叫『半瓶醋』了呢?」

公社譚秘書聽了熊主任發出的疑問,立刻『獻寶』(這裡作貶義詞用)道,「熊主任,半瓶醋跟半罐水是一個意思,啥都知道這麼一點點,又還啥都不懂。」譚秘書用大姆指掐住右手掌後邊最小一個指姆的指甲鄙夷地說。

譚秘書剛說完,趙社長就狠狠地瞪了譚秘書一眼,「你聽焦(副)隊長匯報完了你在說好不好,不要半中間打『夾叉』(即不要隨便插話的意思)。焦(副)隊長,你接著說」。

「我們工作隊一共分了五個組,肖美玉和半瓶醋一個組,組長是肖美玉。隊裡規定,每個組的文字材料由組長撰寫完成,然後交到隊裡來。肖美玉的文字功底我是曉得的,寫個簡單的工作總結或者情況匯報什麼的,她還是能勝任的,畢竟人家也是高中畢業生。但是,要說能寫出讓縣上加《編者按》又轉發全縣的《工作簡報》,恐怕有點力不從心了。況且她還不僅寫簡報,她還寫新聞報導。可能你們也看到了,地區《寧遠群眾報》上就刊發了她的文章」。

「那麼,她這個加了《編者按》又轉發全縣的工作簡報又是如何出來的呢?」熊德啟邊說邊摳腦袋,「她周圍有沒有人幫她寫,或者說幫她修改,加工,潤色呢!」

「沒有啊,她手下就只有一個範廷簇,而且我們隊裡規定各組的材料是由組長負責完成的,即便他範廷簇會寫,他也插不上手啊!」

焦吉樺剛把話說完,熊德啟就接著道,「我只曉得他小狗日的範廷簇在陸軍醫院學了一手,會看病,而且還醫得好精神病,沒聽說他會寫文章啊。」

「他一個轉二哥,大字不識半籮筐,會寫啥子文章嘛,這不是褲襠頭拉二胡——兜(逗)起扯嗎?」譚秘書緊接著熊德啟的話,心口一致地貶低範廷簇,巴不得把範廷簇貶下十八層地獄。

「核心的問題還不在肖美玉這兒。」焦吉樺進一步展開說,「肖美玉調走以後,範廷簇那裡就差一個組長,我又把趙嫵瑕這個組長,調整去補充了肖美玉的組長位置,想不到的事情同樣還是發生了。」焦吉樺更加窩火地說,「客觀一點說,她趙嫵瑕嘴皮子上的功夫到是莫得說的,但筆頭子上的功夫,比起肖美玉來就差遠了,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從這一點上來看,絕對是範廷簇在幫她撰寫材料,還教她寫新聞。所以,趙嫵瑕走的還是跟肖美玉同一條路。」焦吉樺說到這裡,又突然想起道,「哦,對了,後來範廷簇還把趙嫵瑕弄到糧管所去,吃住都跟他在一起,整天形影不離,就像兩口子一樣」。

「哦,還有這樣的事,」熊德啟吃了一驚,「你要是不說,我們還懵在鼓裡頭呢!」

「聽你這門說起來,範廷簇還是一個迷嘍?」好一陣沒有說話的趙社長,終於放了一個屁出來。

「好了,我們不要在這裡瞎子點燈——白費油。」熊德啟站起來把手一揮,「焦(副)隊長,你安排一個時間,把範廷簇那個小狗日的叫來,他幫沒幫肖美玉和趙嫵瑕寫文章,一問便知。這個任務就由你來完成。」

「嗯,這個事情我想不會這麼簡單。」公社社長趙長壽見要散夥了,立刻火上澆油地說道,「範廷簇這傢伙特別的傲慢,好像跟我們有仇似的。其他的轉二哥(即退伍兵)回來,都要三天兩頭的來公社拜訪我們,有些時候還把我們請到館子裡邊去搓一頓,喝兩杯小酒,唯獨範廷簇這傢伙回來,看都不來看我們一眼,我想他怕不會輕易告訴你啥的喲!」

「是啊,這傢伙就像茅斯(即廁所)裡面的石頭,又臭又硬。工作隊成立快一年了,我們的辦公室他都沒有進來過。」胡鑾淦也表示了對範廷簇的極為不滿。

「算了,這個工作還是交給我來做吧!」焦吉樺為了表白自己的能力,微笑著說道,「我跟他既是同學,又是校友,現在又在一起共事,也許會套得出一點實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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