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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青雲小說重生(陳青雲武俠小說霸劍集第1)

2023-06-01 11:05:40 1

第一章 虎踞山莊_霸劍集_陳青雲

  無垠的草原連接著遠山,一條坦蕩的黃土大道,筆直穿過草原的心臟,把草原一分為二,赤日炎炎之下,黃土大道似乎已被曬得癱瘓了。

  大道盡頭,靠山腳的地方,是一座大莊院,古柏圍環,濃蔭中,隱約露出宏偉的莊門,極具氣派,臨近些,便可看到莊院門樓上高懸的三個鬥大金字「虎踞莊」,莊如其名,真像一頭猛虎蹲踞山麓,傲視草原。

  這時,過午不久,一個雄姿英發的少年武士,挺立在莊門前,凝視著緊閉的莊門,面上籠著一層濃濃的殺氣,令人看了不寒而慄。

  「難道莊裡的人都死絕了?」那少年自語了一聲,揚手,曲指,隔空彈去。

  「鏘!」莊門上的大鐵環,發出震耳的巨響,餘音迴蕩不絕。

  一陣響動之後,沉重的莊門拉開了半扇,兩名雄赳赳的莊丁,衝出莊門,正待開口喝問,當四道目光接觸到少年武士冷厲帶煞的目芒時,不由機伶伶各打了一個冷顫。

  兩名莊丁定了定神,其中之一沉聲道:「朋友駕臨敝莊,有何貴幹?」

  少年武士冷冰冰地道:「找嘯天虎唐崇武!」

  兩莊丁臉色一變,另-個道:「朋友說話客氣些,那是我們莊主。」

  「這已經相當夠客氣了!」

  「哼!」

  「你鬼哼什麼,快去通報。」

  「可有拜帖?」

  「用不著!」

  「朋友的名號?」

  「你們兩個還不配問。」

  兩莊了登時怒火直冒,齊聲喝道:「朋友,虎踞山莊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少年武士腳步一挪,寒聲道:「是你們去通報唐崇武,還是在下自己進去?」

  兩莊丁互望一眼,雙雙前迫,其中一個暴喝道:「不長眼的小子,你……」

  「啪」的一聲,那開口的莊丁倒蹌了四五步,半邊臉現出五個清晰的指頭印,登時腫得老高,痛得他齜牙咧嘴。少年武士似乎仍站在原地沒動,這一嘴巴,不知是怎麼出手打的。另-個莊丁怔了怔,轉身便往裡跑。那被打的手撫首臉,呆在當場。少年武士冷冷地道:「你再敢出言不遜,我要你永遠開不了口!」

  步履之聲傳出,莊門大開,四名武士仗劍而出,朝兩旁一站,緊接著,一個半百年紀的黑衣老者大步而出,銳厲如鷹鷙的目芒在少年武士面上-繞,略-抱拳,沉著嶺道:「老夫本庄總管邱四,請問朋友末路?」

  少年武士面無表情地道:「江湖小卒,談不上來路!」邱四臉色微變,道:「朋友要見本庄莊主?」

  「不錯!」

  「請道來意?」

  「見了唐崇武,在下會說!」

  總管邱四側頭望了被打的莊丁一眼,目芒連閃,道:「朋友上門欺人?」少年武士若無其事地道:「因為他出言不遜,所以略施薄懲!」四名武士冷哼出了聲,抖了抖手中的劍,一副躍躍欲試之態,那少年武士恍若未見。連眼角都不曾瞟他們-下。總管邱四冷哼了一聲。道:「朋友盛氣凌人,可惜看錯了地方,如果朋友不報名號,不說來意,老夫可要下逐客之令了!」少年武士不屑地撇了撇嘴,道:「如此,在下只好自便了!」說著,昂首挺胸,舉步便朝裡闖。四名武士齊齊怒喝一聲,出劍攔阻。少年武士雙掌左右一揮,勁氣旋卷,如平地乍起狂飆,四名武士朝左右倒撞開去,連發劍的機會都沒有。

  總管邱四雙口泛赤,大喝-聲:「別太目中無人!」隨著喝話之聲,雙掌-錯,玄厲無比地疾攻而出。少年武士視若無睹,欺身如故,在掌力臨身的瞬間,單掌一划,這一划之勢,詭辣迅厲,令人咋舌。

  「波波」兩聲,總管邱四攻出的掌勢,全被封死,-道其強無匹的反震潛力,震得他倒退不迭。四武士與那名莊丁,面目為之失色。邱總管的武功在莊內是第一流的,想不到應付不了這名不見經傳的少年一個照面。

  少年武士在反擊之後,進了莊門,總管邱四與四名武士跟蹤而入。

  眼前是-個廣場,正面是一列簷牙高啄的建築。四五個年齡不等的武士,迎面奔來。身後傳出總管邱四的暴喝:「此人來意不善,截住他!」奔來的武士一字式攔住去路,後跟的武士左右包抄,總管邱四繞到正面,怒目與少年武士相對。少年武士止步停身,冷極地道:「識相的最好退遠些,在下不想傷害你們!」

  迎面武士之中,一個粗擴的中年漢子,大踏步上前,掄起缽子大的拳頭朝少年武士當胸直搗,勁道可著實驚人,看來是專修外功的。

  「砰」的一聲,少年武士上胸被結結實實地搗中,但隨之傳出的是-聲悽哼,那中年武士「噔噔噔」退了三四步,一屁股跌坐地上,出拳的手腕,竟然被無形的反彈暗勁震折了。吶喊聲中,紛紛揚劍合圍。

  一聲洪鐘般的歷喝傳來;「你們退開!」合圍的武士連總管在內,向兩側退了開去。現身的是一個威嚴的赤面老者,錦袍皂靴,雙目精光迫人。

  少年武土俊面一沉,道:「閣下想來就是莊主嘯天虎唐崇武了?」

  「不錯。小友是誰?」

  「方珏!」

  「方珏?」

  「嗯!」

  「何事要見老夫?」

  少年武士方珏星目精光一閃,綏緩抬起右掌,在空中畫了一個怪異的手勢,冷凝地吐語道:「閣下認識這個!」

  唐崇武赤紅的老臉登時泛了白。駭然退了兩步,顫聲道:「切金掌?」方珏口角一抿,道:「閣下說對了,一點不錯!」

  「切金掌」三字呼出,在場的武士,個個面色慘變,目露駭芒。

  唐崇武以激顫的聲音道:「你是『武林至尊』的什麼人?」方珏口唇微張,道:「傳人!」唐崇武再退了-步,顫聲道:「傳人?古立人……沒有死?」方珏臉上殺機倏現、寒聲道:「死與不死,閣下大可不必過問!」唐崇武額上冒出了汗珠,自語般地道:「武林至尊古立人沒有死?」頓了頓,又道:「你……你的來意是什麼?」方珏一字一句地道:「取你六陽魁首!」

  所有在場的虎踞莊武士,一聽這叫方珏的少年竟然要取莊主的項上人頭,先是駭震,繼而怒憤填膺,忍不住哼出了聲,「武林至尊」的威名雖然令人顫慄,但武林人爭的是一口氣,圖的是一個名,難道真的讓人取去莊主的人頭?人影閃動中,紛紛舉步上前欺。

  方珏目光一捫眾武士,沉聲道:「在下不願濫殺無辜,閣下最好要他們迴避!」唐崇武老臉起了抽搐,大叫一聲:「罷了!你們退下!」眾武士止住了前欺之勢,但卻沒有退去的意思。總管邱四激聲道:「莊主,我等寧為玉碎!」

  就在此刻,三名老者,一名中年文士,以及近十名武士,蜂擁而至,迅速地形成了一個大包圍圈。

  空氣驟呈緊張。

  剛現身的高手還摸不清情況,個個面帶驚疑,中年文士陰沉開口道:「莊主,他是上門尋釁的?」總管邱四接口代答道:「他是『武林至尊』的傳人,揚言要來取莊主的項上人頭。」此言一出,人人色變,驚呼聲響成一片:「武林至尊?」

  方珏目光罩定唐崇武,對其餘在場的人視若無睹。唐崇武咬牙歷吼道:「你們誰也不許插手!」

  畢竟,方珏並非「武林至尊」本人,他不過是他的傳人,人多數是現實的,恐懼歸恐懼,事實歸事實,眾高手窒了一窒之後,緩緩前迫。

  方珏註定唐崇武道:「閣下可以盡全力反抗,在下可要出手了!」掌隨聲出,迅厲無儔地劈向唐崇武當胸,這-擊之勢。看是一掌,但其中藏著玄奧的變化,似乎各大要穴全在控制之中,在掌力未上身之前,可摸不準擊向什麼部位。

  唐崇武一方之霸,當然不會束手待斃,心一慌,舉掌急封。

  「砰」然聲中,勁氣四溢,挾蓄一聲悶哼,唐崇武踉蹌退了兩個大步,口角沁出了兩縷鮮血。

  幾乎是同一時問,暴喝雷動,劍掌交輝,從不同角度罩向方珏。方珏早料到有此一著,連想都不想,雙掌交叉連振,狂飆卷處。圍攻上來的高手被震得四散而開。人沒有不怕死的。真正視生死如無物的,少之又少。唐崇武車轉身,便朝廣場一端掠去。

  「唐崇武,你逃不了!」喝斥聲中,方珏身形似魅,-下子電射到唐崇武頭裡,截住他的去路。在場的高手。跟著一擁而前。

  空氣緊張得無以復加。

  唐崇武亡魂大冒,他已經看出這小煞星的身手,業已到了相當可怕的程度,自己說什麼也不是他的對手,如果發動群攻,莊中這些高手算是白搭生命。死亡的陰影,籠上心頭,他拿原本赤紅的臉更加蒼白了。

  方珏冷森森地道:「在下不為已甚,閣下自了如何?」

  唐崇武的臉孔,扭曲得變了形,人在生機未絕之前是不會放棄求生希望的,唐崇武此刻內心驀然升起了求生的欲望,名聲與地位變成次要了,現在唯一的生望是發動群攻,換取脫走的機會,但他剛才曾阻止過手下人插手,可不能出爾反爾,心念之中想到了一個以退為進之計,一昂頭,悲豪地道;「邱總管!」總管邱四急應道:「莊主有什麼吩咐?」唐崇武激昂地道:「這是本人個人的恩怨,不能連累你們,生死由命,本人個不在乎,夫人與小姐不在莊中,如我不幸,你轉達夫人,解散虎踞莊,退出江湖,不許尋仇報復,切記,這是我先留的遺言。」這一番活,表面上聽起來慷慨激昂,充滿武士精神,但實際巳收到了激將的效果,在場的人為之悲憤,其中一名老者厲叫道:「人死留名,虎死留皮,咱們上,與莊主共存亡!」一呼眾應,亡命般撲上。唐崇武故意作勢大喝道:「不許動手,退下!」當然,這一聲叫嚷是阻止不了眾憤的。反而推波助浪。暴喝聲響成一片,劍掌交織成幕。方珏想不傷人也辦不到,心-橫,揮掌反擊。人多勢眾,但實際上卻互相牽制,礙手礙腳,使功力高的不能盡展所長,聯手而不能配合,效果適得其反。甫一接觸,慘號立傳。唐崇武在全力擊出兩掌之後,電閃抽身。們他的如意算盤沒打對。方珏的目光沒離開過他,他才一動,方珏立刻警覺,身形暴彈,旋空脫出圈子,跟蹤撲擊;只這眨眼工夫,唐崇武已到了廣場邊緣的大廳前。方珏猛提真氣,沾地即起,魅影般掠上走廊,身形未落實,掌已發出,如濤勁氣卷處唐崇武身形一窒,方珏旋到了廳門邊,回身,正面截住了對方。

  場中的高手,又卷了過來。唐崇武自知難免,頓生拼命之心。暴喝一聲,雙掌齊推,用上了畢生功勁,勢道相當驚人。方珏雙掌一圈,把對方的聿力引向了旁側。「轟」然一聲,木屑紛飛,廳門被引開的掌力震碎了兩扇,湧進的高乎,停在廊沿之下。方珏右掌倏揚,齊腕以下變成了琥珀色。唐崇武怪叫一聲:「切金掌!」隨著方珏揮掌之勢,一聲刺耳慄心的慘號破空而起,唐崇武頭顱離頸,栽了下去,鮮血噴了一地。在場的高手,全驚呆了。「切金掌」是「武林至尊」的獨門殺手,由於平時不輕用,是以在武林中僅屬傳聞,沒幾人真正見識過。方珏取出預先準備的革囊。從容不迫地把人頭裝了進去,彈身飛越眾高手頭頂,連閃而逝。

  夜色蒼茫中,方珏來到一椽茅屋之前。這茅屋建在絕澗邊的突巖之下,非到面前,看不出來。

  茅屋中傳出一個蒼勁的聲音:「是誰?」方珏恭應道:「師父,是徒兒方珏回來了!」

  蒼勁的聲音道:「事情辦好了沒有?」

  「如命完成!」

  「進來吧!」

  方珏推門入屋,放下手中革囊。燃亮了燈火。燈光映照下,一個鬚髮虯結的老人坐在竹榻上,雙目只剩下兩個凹陷的黑洞,顯然眼珠是被剜去的,左袖虛垂,一條手臂齊肩而沒,竟然是一個又瞎又殘的老人,他是誰?他就是曾經煊赫一時的「武林至尊」古立人。

  方珏趨前,恭謹地道:「師父,您……」老人怒聲道:「住口,誰是你師父?」

第二章 龍蟠古寺_霸劍集_陳青雲

  方珏望著老人苦苦一笑,道:「弟子蒙您老人家再造之恩,十多年撫育,粉身難報萬一……」老人抬了抬獨臂,止住方珏的話道:「老夫撫育你成人,授你武功,是存有私心的,不配用師徒的名分,而且老夫當年曾發過洪誓,永不收徒,你稱我一聲老前輩足夠了!」方珏是老人自幼帶大的,深知他的個性,知道拗不過他,心想:「自要我誠心尊你為師。不爭這表面上的稱呼!」當下沉聲道:「是,老前輩,弟子遵命!」老人大聲道:「不成,弟子兩個字也要改,該稱晚輩!」方珏無可奈何地道:「是,晚輩遵命!」老人這才點頭,道:「好,娃兒,把人頭去掩埋了。唉!可惜老夫雙目已殘,不能看到這個惡徒的醜陋面目!」

  方珏提起革囊,到屋側澗邊,掘坑埋了唐崇武的人頭,又回到屋內,在竹榻旁搬把椅子坐了,道:「老前輩,埋掉了!」老人頷首道:「娃兒,老夫的答應你每辦完-件事,問一個問題,現在你問吧?」方珏想了想,道:「弟子……」老人急阻道:「又來了,什么弟子?」方珏吞了泡口水,道:「晚輩頭一樣,想知道自己的身世。」

  老人乾咳了一聲,沉凝地道:「娃兒,你聽清楚了,一十五年前,老夫在屋前閒坐,你從巖頭墜下,正好落在老夫懷裡。那時,你可能是三四歲,竟然身負極重內傷,這番巧合,可以說是你命不該絕,你身上帶有一方玉佩,故此老夫給你取名方珏,其實,你的身世來歷,老夫根本不知道,現在,第一個問題算是問完了。」

  方珏心頭一慘,星目蘊淚悲聲道:「老前輩……」

  老人抬手道:「如果你還有問題,等辦完第二件事再問!」

  方珏的淚水滾了下來,暗忖:「想不到自已是個身世不明的可憐蟲。僅是因一方玉佩而得名,老人既然一無所知,這身世之謎,豈非永無揭曉之日了?」

  老人沉緩地又道:「娃兒,你在江湖中可不能承認是老夫的傳人。」方珏吸了口氣道:「老前輩,這不是掩耳盜鈴麼?晚輩的武功得自老前輩,一出手別人便知道,同時那一手『切金掌』,可說是您老人家的獨門標誌。怎能瞞得了江湖同道呢?」老人道:「不管,你只口頭上不要承認就是了!」這句強詞奪理的話,使方珏有些啼笑皆非,但也不想作無謂的爭辯,只口裡「唔」了一聲?老人接著又說道:「現在,你準備出山去辦第二件事!」方珏心中一動,道:「請問,第二件事是什麼?」老人道:「去提『偷生客』的人頭來見我。」

  「偷生客?」

  「一點不錯,偷生客!」

  「偷生客何許人物?」

  「一條披了人皮的狼!」

  「如何才能找到他?」

  「二十年世事滄桑。那要靠你的本領了。」頓了頓,又道:「你可要當心了,『偷生客』的身手機智,比唐崇武高明多了,不過,你如果謹慎從事,依你目前的功力,仍可穩操勝算。」

  方珏心念一轉,道:「老前輩,『偷生客』也是該殺的?」老人不悅地道:「當然,老夫早說過,不會叫你去流無辜人的血!」方珏道:「他有什麼特徵?」老人想了想,道:「沒什麼顯著的特徵,只一點,二十年前他是個美男子……他名頭不小,不難打聽的,論年歲,他現在五十不到。」

  「老前輩,還有第三什事麼?」

  「有!」

  「何不一次告訴晚輩?」

  「不成,一件一件辦!」

  「晚輩的意思是……要找張三找不到,可能碰上李四。」

  「不,老夫生平說一不二。對了,還有句話囑咐你,你在江湖中,如果碰上了會使『斷玉手』的人,不管對方的身份為何,不許敵對,也不許說出老夫的一切,這一點你要牢記。」

  「斷玉手?」

  「不錯,與切金掌異曲同工,所差的是斷玉手傷人內腑,而切金掌則摧人軀體,剛柔有別,其理則一。」

  「晚輩可以請問原因麼?」

  「不可以,你只牢記這句話就行。」

  「好,晚輩記下了!」

  「你去歇憩吧,明天一早出山,事不辦妥,不許回來,嚴防被人盯蹤,因『武林至尊』已在江湖除名。」

  虎踞山莊莊主「嘯天虎」唐崇武被「武林至尊」的傳人取去人頭的消息,已經轟傳江湖,茶樓酒肆,一班江湖客都以此為話題。唐崇武一方之霸,這消息是驚人的。「武林至尊」失蹤了二十年,迄今未現身江湖,因此,誰也不知道他有傳人。他的傳人是什麼形象,除了虎踞山莊的人,誰也沒見過?在江湖人心目中,「武林至尊」是個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生平無惡跡,但也沒什麼值得歌頌的善舉,為人我行我素,同道都敬鬼神而遠之。

  方珏之名,由此而震動江湖。

  一個風際絕世的白衣書生,綏緩馳行在官道之上。那份儀態氣質,無論任何男女見了,都會心折,他就是「武林至尊」的傳人方珏。他從武士裝束改變成書生打扮,是亡羊補牢之計,照他的想法,只要改了打扮,不提名道姓——其實他根本沒有名姓——不露「切金掌」絕招,還可隱秘身份於一時,除非被虎踞山莊的人指認,但那機會少之又少。而最主要的目的,是身份顯明的話,他很難完成師父交代的使命。他此次出山,是要找「偷生客」。經過打聽,「偷生客」也久已失蹤江湖,令他困惑的是「偷生客」俠名卓著,素為同道景仰,而師父卻指他是披了人皮的狼,命取他的項上人頭。如果做了,可以想像將引起什麼後果,但師命難違,不能不做,「武林至尊」被剜目斷臂,參與其事的兇手,當然可以殺。想歸想,方珏的心意是不會改變的。

  烈火似的陽光,像是要把大地烤焦,連刮來的風都是熱的,赤裸裸的官道曬得燙腳,路旁沒半棵樹可以遮蔭。方珏內功精湛,不以熱為苦,但覺得口乾舌燥。喉頭裡要冒火,極想找杯茶水潤喉。

  前道出現了一片濃綠的叢林,令人一見便生清涼之感。

  方珏精神大振,展開身法,行雲流水般飄去。

  到了臨近,才看出濃蔭擁抱中是一間古廟,廟門上一塊泥金剝蝕的巨匾,遠遠便可辨認出是「龍蟠寺」三個大宇。方珏心想,且進去討杯茶喝,歇歇涼再說,反正自己此行是無定所的。心念之中,大步向寺門走去。將及寺門,目光掃處,不由心頭劇震,只見寺門階沿下,石板鋪砌的地上,躺了一個人,不知是死是活?走近一看,頭皮發了炸,是一個死人。死者年紀不大,約莫二十餘歲,衣著很考究,腰間還佩著長劍,口鼻溢血,在頭旁匯成了一大攤。

  是誰下的手?

  死者是什麼人?

  方珏劍眉緊皺,望著這具年輕武士的屍體發呆,寺門外死了人,寺裡一點動靜都沒有,這頗令人費解。

  一條纖巧人影,姍姍而來。方珏抬頭-看,為之心弦一顫,這少女年約十八九歲,容光照人,美而不豔,有如出水青蓮。

  少女臨到近前,明眸一轉,發現地上的屍體,登時芳容慘變,目爆殺芒,怒瞪著方珏,厲吼道:「你……殺死了我大哥?」方珏全身一震,慄聲道:「死者是姑娘的兄長?」

  少女目眥欲裂,「嗆」地一聲拔出長劍,咬牙道:「好賊子,姑娘我要把你挫骨揚灰!」方珏向後退了一步,急聲道:「在下沒殺人,姑娘誤會了!」少女怨毒至極地喝叫道:「誤會,納命來!」劍出如電,挾絲絲的破風之聲,罩向方珏,凌厲狠辣,有意要把方珏一舉斃於劍下。方珏沒還手,旋了開去。少女一擊落空,變勢猛襲,寒芒閃閃,有若狂風驟雨。

  方珏憑著玄妙身法,一味地閃讓。少女的劍術造詣不賴,堪稱一流劍手,若非是「武林至尊」的傳人,換了別人,還真的應付不了。半盞茶工夫,少女攻了至少五十劍之多,方珏涵養工夫再好,畢竟還是年輕人,那股子火氣是壓抑不了多久的,尤其這少女不由分說,見面就動手,換了誰也受不了,當下一面閃避,一面大叫道:「姑娘若不停手,在下可要得罪了!」少女根本半個字也沒聽進去,攻勢更疾。方珏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沉哼-聲,身形連轉,突地一伸手撈住少女的皓腕,-扳,少女的嬌軀反貼在他胸前。少女氣急怒羞交進,一掙不脫之下,厲叫道:「你放不放手?」方珏此刻只要稍一加力,少女的劍非脫手不可,但他想到她在手足遇害的情況下,激憤難免,所以不忍令對方難堪,放緩了聲音道:「姑娘,在下剛才聲明,不是殺人的兇手!」少女大叫道:「我不信你的鬼話。現場只有你一個人!」方珏道:「在下只是口渴想到寺裡討茶發現的!」

  驀在此刻,一個兩鬢見霜,長髯現斑的老秀才飄然而至,口裡道:「都別動手,這是誤會!」方珏鬆開了手。橫閃了八尺。

  少女轉身斜跨一個大步,揚劍又要出擊,老秀才揚手道:「黃姑娘,且慢動手!」少女收了劍,驚疑地望著老秀才道:「前輩何方高人?」

  「過路人!」

  「如何稱呼?」

  「人都叫老夫作老學究!」

  「老學究?」

  「沒聽說過,是不是?不要緊,-個人豈能識盡天下人。」

  「前輩怎知我姓黃?」

  老學究打了個哈哈道:「豈止知道你姓黃,還知道你叫黃蕙芬,令尊還做過寧武關的總兵,現在解甲歸田,對不對?」黃蕙芬駭異地退了一個大步,道:「一點不錯,前輩與家嚴是……」

  老學究搖頭道:「什麼關係都沒有,只是知道而已!」黃蕙芬目光掃向方珏,粉腮又寒了下來,咬著牙道:「他殺害了家兄黃韜……」方珏吐了口氣,道:「這真是血口噴人!」老學究深望了方珏一眼,道:「黃姑娘眼見這位小哥殺人?」黃蕙芬-怔神,道:「這倒沒有,但現場只有他一人。」老學究微微-笑。道:「老夫可以作證,人不是他殺的。」黃蕙芬驚聲道:「前輩可以作證?」老學究點頭道:「老夫是緊隨這位小哥到達,到來時發現了令兄的屍體,老夫到附近繞了一圈。想找找殺人兇手,但一無所見。回頭時,你倆已動上了手。」黃蕙芬秀眉一蹙,道:「真的是這樣?」老學究通:「人命關天,老夫豈能信口開河,而且老夫與這小哥素昧乎生,沒有偏袒他的必要,黃姑娘,令兄的身手如何?」黃蔥芬道:「在我之上!」老學究道:「這就是了,姑娘是否注意到令兄連劍都未離鞘。顯然未經搏鬥,手腳拳屈,證明死前曾受極大痛苦,雖然口鼻溢血,但絕非死於內家掌力。」黃蕙芬趨近屍前,淚水簌簌而下,悲呼道:「哥哥,是誰害死你的?」

  方珏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心裡著實佩眼這老學究的閱歷,上前長揖道:「敬謝閣下解圍,不然小可百口莫辯。」老學究道:「好說,老夫是據實而言罷了!」說著,銳利的目光射向地上的屍體,仔細觀察,略不稍瞬。

  手足情深,黃蕙芬「哇」地一聲哭了出來,雙膝一彎,撲向屍身。老學究大叫一聲:「不可!」掌隨聲出,把黃蕙芬震得翻滾出一丈之外。這舉動,使方珏為之愕然。黃蕙芬彈起身來,慄聲說道:「前輩這算是什麼意思?」老學究拉緊了麵皮道:「老夫看出來了,令兄是死於毒!」方珏與黃蕙芬異口同聲地驚叫道:「毒?」老學究沉重地道:「不錯,是一種毒絕天下之毒,老夫從今兄的死狀,突然想起來的,如果老夫判斷不差,這當是南荒-帶毒道高手所用的毒中之毒!」方珏脫口道:「毒中之毒?」老學究望了方珏一眼,道:「唔!不錯,中了這種劇毒的人,除了口鼻溢血之外,絕無一般中毒的跡象,乍看像是死於內家掌力,而死者皮肉都帶了毒,觸及屍身;-樣會中毒,剛才黃姑娘實在太危險。」方珏悚然道:「天下竟有這等霸道的毒,實在駭人聽聞。」黃蕙芬又掩面悲泣起來。

  老學究想了想,道:「黃姑娘,你兄妹結了什麼仇家沒有?」黃蕙芬拭淚道:「行走江湖,樹敵難免,但沒結什麼深仇大怨!」方珏忍不住好奇地道:「閣下當知道中原道上,什麼人會用這種毒?」黃蕙芬突然-個箭步,竄近屍旁,俯下身去。老學究驚叫道:「黃姑娘,你要做什麼?」

第三章、母子鴛鴦

  方珏也不由心頭大震。

  黃蕙芬看了看屍身,向後退了一個大步,道:「東西不見了!」老學究惑然道:「什麼東西不見了?」黃蕙芬道:「是前道上,一個垂死的老人,託我兄妹代送的東西。」老學究雙眼一亮,道:「是樣什麼東西?」黃蕙芬搖頭答道:「不知道,是個兩尺多長的黃布包。」老學究把頭連連點道:「你把經過的情形詳細說說看。」黃蕙芬道:「這……與家兄的死有關聯麼?」老學究道:「非常可能!」

  黃蕙芬驚疑地望了老學究幾眼,才開口道:「是我兄妹在前道二十裡處的柳家集外,碰到一個垂死的老人,他求我兄妹把-個黃布包袱送到這裡的龍蟠寺,交給寺裡的主持老和尚,因為是和尚廟。我一個女孩子不便跟著去,由家兄送來,我在前面路上等。等了半個時辰,不見家兄影子,我又轉了回來,想不到……」說著。又哽咽起來。

  方珏劍眉一挑道:「進寺去找主持和尚!」老學究抬手道:「不必了,老夫已經搜查過,寺裡根本沒什麼和尚,只有個又聾又啞的香火工人,那完全是鬼話。」

  黃蕙芬睜大了兩眼道:「鬼話?……什麼意思?」老學究沉聲道:「江湖鬼蜮,一不小心就要上當,你兄妹中了邪惡者的詭計。」黃蕙芬驚聲道:「詭計?」老學究點頭道:「照老夫的推斷,那垂危將死的老者是假裝的,黃布包裡定是包了什麼令武林人物垂涎的奇珍異寶。那老者可能是被人追得太緊了,走投無路,才使這瞞天過海之計,請你兄妹代送,逃過人眼,然後暗中施毒,等令兄毒發,他再取了回去,他斷定你見令兄死於非命,必定觸摸屍體,-石二鳥。永遠滅了口,這種心計夠毒辣!」方珏義憤填膺地大叫道:「這種人該殺!」黃惠芬卻驚呆了,若非碰上這老學究,她死了連死因都不知道。老學究深深一想,道:「黃姑娘,如果再碰上那裝死的老者,你能認得出麼?」黃蕙芬努力-咬牙,道:「可以,走遍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他,替我哥哥報仇!」說完,突地目注方珏道:「這位少俠,適才多有得罪,還沒請教閣下高姓大名?」方珏怔了怔,心念疾轉,我可不能洩了底,不然便無法完成師父交代的事。情急智生,隨口應道:「在下白儒!」黃蕙芬不去深想,脫口道:「原來是白少俠!」老學究淡淡地道:「這是姓名還是外號?」黃蕙芬也覺出不對,懷疑地望著方珏,靜待下文。方珏笑了笑,故意裝作無事的樣子道:「閣下這老學究之稱,又作何解?」老學究打了個哈哈道:「小哥,如果老夫胡亂說個姓名,你能分辨真假麼?」方珏口角一撇,道:「彼此!彼此!」老學究搖搖頭,道:「嫩薑比老薑還辣,想來是水土的關係!」這句話,使方珏心中一動,不知對方是信口說的,還是別含用意。老學究接著道:「先料理後事吧,黃姑娘準備怎麼辦?」黃蕙芬悽然道:「家兄遺體得運回家門!」

  「姑娘能辦麼?」

  「可以!」

  方珏義形於色地道:「在下適逢其會,願略盡心力,為令兄訪兇!」黃蕙芬似水眸光,停留在方珏的面上,芳心中升起了一縷微妙的情愫,久久,才幽幽地道:「少俠盛情,黃蕙芬十分心感!」方珏淡淡地道:「這倒不必,在下說過是適逢其會,不得不伸手,並非要姑娘領情。」這幾句冷漠的話,聽在有心人耳裡,的確是別有一番滋味,黃蕙芬也是個心高氣傲的女子,粉腮微微一變,道:「這麼說,好意心領了,不敢勞駕。」方珏像是無動於衷般地道:「在下只做心裡願做的事,不在乎別人的態度!」黃蕙芬聲音也冷了下來,秀眉一挑,道:「這是我們黃家的事,不勞旁人插手過問。」方珏態度依然地道:「天下人管天下事!」黃蕙芬為之氣結,嘟起嘴不開口。老學究掃了兩人一眼,道:「老夫還有事,先走一步了!」說完,飄身離開。方珏望著老學究的背影,心念疾轉:「這老人江湖經驗閱歷極其豐富,何不乘機結交,也許可以從他口中探出『偷生客』的下落,總比盲目尋覓強。」心念之中,雙手一拱,道:「姑娘,後會有期!」身形一彈,疾風般掠了去。黃蕙芬悵然若有所失地望著方珏逝去的方向,喃喃地道:「冷傲自大的人,不知他是什麼出身,白儒……還是第一次聽說。」

  方珏一路追了下去,卻再沒發現老學究的影子,心想:「奇怪,只先後腳之差,人到哪裡去了?」人就有這麼怪,一旦心裡起了意,便很難打消,越是辦不到就越想辦到,方珏現在就是這麼一個心理,他非要追到老學究不可。

  日頭偏西,眼前出現一個鎮集,方珏忽然感到腹如雷鳴,該進飲食了,於是,儒衫飄飄,進入鎮集,鎮頭第一家酒店,把他引了進去。車船店腳牙,眼皮子最雜,小二一眼便看出來客不俗,哈腰打躬,把方珏帶上樓頭雅座。甫登樓頭,朗笑立傳,一個聲音道:「小哥,看來我們有緣,同桌共飲如何?」方珏一抬跟,發現老學究獨據角落的一個臨窗座頭,正含笑向自己招呼,當然,這正合了他的心意,忙走了過去,長揖道:「這敢情好,由在下做東吧!」說著,不客氣地落座。小二布上杯箸,老學究命把用過的菜餚撤下,另點了新菜。

  兩人吃喝了一陣,老學究開口道:「小哥光風霽月,風儀令人心折,不嫌的話,做個忘年之交如何?」方珏正中下懷,慨然道:「如此高攀了!」老學究哈哈一笑道:「小兄弟,我叨長,你就稱我-聲老哥吧!」方珏舉杯道:「從命,先敬老哥-杯!」兩人照了杯,老學究道;「小兄行止如何?」方珏道:「小弟遊歷江湖,旨在增加閱歷,沒一定的目的!」老學究又打了個哈哈道:「好啊!咱們有志一同,有事管事,無事閒遊,這麼說,我們可以同行了,來,這-杯老哥敬你!」

  就在此刻,樓梯一陣大響,小二引上了一男一女,男的年約二十餘歲,白淨面皮,長相倒是不俗,女的在半百之間,濃妝豔抹,鬢邊還簪了一朵紅絨花,使人一見,便覺得邪氣十足。一男一女坐定之後,點了酒菜,小二逕自下樓去了。江湖中,無奇不有,方珏也不在意,他認定這是一雙母子。老學究的眼神,可有些不大自然-

  男一女發了話,那男的道:「娘子,我們恐怕追岔了。」那女的道:「說什麼也不能放過,我們打了尖再-上路。」

  這一聲「娘子」,使方珏雞皮疙瘩遍起,暗道:「天呀!對方是夫妻,年紀至少相差一倍,老夫少妻聽說過,老妻少夫卻是奇聞。」心念之中,忍不住低聲向老學究道:「老哥,他們是……」老學究急使了-個眼色,打斷了方珏的話道:「小兄弟,我們再來一杯!」方珏心中一動,知道必有原因,附和著舉杯道:「幹!」老學究蘸著酒水,在桌上畫字。方珏一看,寫的是:「老少配,邪門,勿招惹。」不由大為驚詫。

  少人老妻又開始交談,言語神態之間,十分親熱。

  「相公,你累麼?」聲音脆得像黃花少女。

  「不,娘子,我是擔心你累。」

  「只要能辦好事情,再累也值得。」略頓又道:「我真奇怪,怎麼會脫了線,難道節外生枝,被別人插上-腳?」

  「娘子,我真的沒主意了。」小二端上了酒菜,兩夫妻開始吃喝,不再交談。

  這一對怪夫妻談的是什麼,旁人當然不知道,方珏不願去想那無頭無尾的話,他在揣摩老學究寫的「邪門」二字,到底是怎樣的邪門?對方是什麼來路?不用說,老學究是知道的,但現在不便問。老學究故意天南地北地鬼扯一通,方珏唯唯而應,一個字也沒聽進去。怪夫妻吃喝倒是乾脆,兩刻光景,便起身下樓。方珏透了一口氣,迫不及待地道,「老哥,對方什麼來路?」老學究道:「出現江湖不久,來路不明,但心狠手辣,殺人如兒戲,江湖人稱他倆叫『母子鴛鴦』……」

  「母子鴛鴦?」

  「不錯,女的可做男的母親而有餘,男的叫谷崑崙,女的叫駱水仙。」

  「天下有這種不可思議的怪事?」

  「我們走!」

  「走?」

  「嗯!我們反正沒事,追下去看看,我聽他倆剛才的談話,大有蹊蹺,說不定與龍蟠寺的毒殺案有關。」

  提到毒殺案,方珏好奇之念大熾,立即起身道:「那我們馬上走!」

  蘆花翻白,江灘上人影縱橫,伏屍已經不下十具之多。場中僧道俗尼俱全,不下二三十人之眾,此刻搏鬥已近尾聲。圈子裡,一個體態威猛的大和尚與兩個俗家老者,全力圍攻-個面目猙獰的中年人,其餘的圍立旁觀。

  方珏與老學究隱在蘆葦叢中,方珏忍不住道:「他們是在打些什麼?」老學究道:「不知道,反正江湖人玩命,逃不開恩怨利害四個字。」方珏目光一轉,又道:「怎不見那一對邪門夫妻現身?」老學究道:「大概快了!」

  一聲慄耳的慘號傳處,那大和尚栽了下去,-柄笨重的佛門方便鏟甩出兩丈之外,激起了一陣沙塵。兩名老者疾退八尺。猙獰中年人渾身血漬斑斑,橫著尚在滴血的劍,目光掃場-周,嘿嘿-聲冷笑道:「還有哪位朋友要出頭?」

  老學究像自語般地道:「弱肉強食,武道淪亡,殺人者人殺之,可嘆!」

  突地,方珏發現猙獰中年人腰間,吊著一個黃布包,登時激動無比,慄聲道:「老哥,您看,場中人的腰間……」

  「我早發現了!」

  「啊!那不是黃蕙芬姑娘所說的包袱麼?」

  「大概不錯!」

  「場中人便是毒殺黃韜的兇手?」

  「不對,黃姑娘說的是個老者,東西易了主,還賠上這多人命,我們靜待情況的發展吧!」

  「場中人是誰?」

  「中州惡客王江!」

  「現場沒他的對手?」

  「有一半是他手下人,你沒看到他們襟上繡得有標記?」

  方珏經這一提,才發覺有半數的人,連「中州惡客」在內,胸襟上都繡有一柄白色小劍,「哦」了一聲,道:「這標記代表什麼?」老學究道:「神劍幫的標誌!」頓了頓,又道:「神劍幫是當今江湖中數一數二的大幫,小兄弟會不知道?」方珏面上一熱,道:「小弟是剛出道的!」老學究點點頭,不再言語。

  場中,「中州惡客」王江一抬手,說道:「我們走!」

  驀在此刻,一個脆生生的聲音道:「要走得把東西留下啊!」

  老學究一推方珏,道:「來了!」

  一老一少兩男女現身入場。

  人群中響起-陣驚呼:「母子鴛鴦!」

  「中州惡客」臉色大變,窒了窒,裝出一臉假笑,提劍拱手道:「兩位,幸會!」原來呆在場中央的兩老者,迅快地退了開去。「母子鴛鴦」直逼「中州惡客」身前,谷崑崙嘿嘿一笑道:「王香主,謝謝你代我夫妻護持這東西!」駱水仙附和道:「我夫妻會記下你這份人情!」「中州惡客」出了名的兇殘人物,但碰上了「母子鴛鴦」卻狠不起來,一抹殘笑僵化在臉上,張著口說不出話來。

第四章、王者之劍_霸劍集_陳青雲 小

  方珏驚聲道:「老哥,這女子是什麼來路?」老學究搖搖頭道:

  「不太清楚!」

  「母子鴛鴦」雙雙向紫衣少女抱了抱拳,駱水仙笑著開口道:

  「姑娘,幸會!」紫衣少女大咧咧地道:「你夫妻倆一向耳聰目明,怎麼也跟這些無知之輩一樣見識?」谷崑崙皺眉道:「姑娘這話是什麼意思?」紫衣少女巧嬉倩笑,低聲向「母子鴛鴦」說了幾句。說些什麼,誰也不知道,但見「母子鴛鴦」聽完後,面色一變,互打了一個招呼,半聲不響地彈身飛掠而去。氣氛頓時變得十分詭秘。這時,神劍幫的香主「中州惡客」王江業已站起身來,他的手下全集中到他的身後,剩下的江湖客寥寥不足十人。散立在另一邊。紫衣少女目注「中州惡客」道:「告訴你們幫主,他的心機白費了,請吧!」「中州惡客」竟然片言不發,揮揮手,領著一幹手下,疾奔而離。留在現場的,個個驚疑莫釋,誰也不知道是一回什麼事,望望神秘莫測的紫衣少女.又望望地上的黃布包,進退失據。只有一樣毋庸置疑,連「母子鴛鴦」與「神劍幫」的高手都無聲而退,在場的誰也不敢再存染指之望。紫衣少女目光轉向散立著的江湖客,脆生生地道:「各位有誰想要這東西就請拿去,不然可以請便了!」那些江湖客一陣面面相覷之後,紛紛彈身離開,現場只剩下紫衣少女和一些根本不能再動的屍體。

  天色已昏黑下來。

  方珏-長身,掠入現場。老學究欲阻無及。紫衣少女倒是意外地吃了一驚,深深打量了方珏一番,幽幽地道:「你也是為了『王者之劍』而來?」方珏愕住了,他根本不知道什麼「王者之劍」。但他立即意識到必是指黃布包裡的東西,想了想,反問道:「姑娘你呢?」紫衣少女微微一笑,道:「我不是!」方珏挪步走向布包。紫衣少女嬌喝一聲:「站住!」方珏止步道:「姑娘什麼意思?」紫衣少女道:「我正要問你是什麼意思?」方珏冷冷地道:「你管不著!」紫衣少女任性地道:「我偏要管!」

  「怎麼管法?」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問你是不是也為了爭奪『王者之劍』而來?」

  「我為什麼要回答你?」

  「不回答不行!」

  方珏不由心火直冒,寒聲道:「我不信這個邪!」身形電似一旋,伸手抓向布包。紫衣少女纖掌一揮,罡風暴卷,把那布包掃飛兩丈之外,方珏撈了個空,一張俊面脹得緋紅,抬頭怒瞪著紫衣少女。

  老學究不知為什麼,沒有現身。

  紫衣少女「咕」地一笑,道:「別兇霸霸地瞪著我,你叫什麼名字?」這種老氣橫秋的問話法,使方珏為之啼笑皆非,但那股悶氣卻消不下去,氣呼呼地道:「我用不著告訴你!」紫衣少女像是覺得滿有趣似的,笑著道:「有意思,我的脾氣正與你相反,你不肯說出名字,我可偏要告訴你,我叫李筱娟!」方珏氣在頭上,不加思索地脫口道:「管你叫什麼,我不想知道!」紫衣少女的面上可掛不住了,粉腮一寒,道:「看你長得一表非凡,卻是個蠢貨,我真後悔多費唇舌。」方珏氣得牙痒痒,怒瞪著星目道:「我如果不是看你是個女的……」

  「我本來就是女的,怎麼樣?」

  「教訓教訓你!」

  「你,要教訓姑娘我?哈哈哈哈,那將是轟動江湖的新聞。」

  「你認為你非常了不起?」

  「何不試試看?」

  方珏臉都氣青了,想來想去,對方是個少女,為了爭一口閒氣而出手,有失大丈夫的風度。把一股惡氣硬生生壓了下去,冷哼-聲,大步走向布包。意外地,紫衣少女沒阻止。方珏把布包撿在手中,他並非有心要這染滿血腥的東西,事實上,在紫衣少女說出是「王者之劍」前,他根本不知道是什麼東西,他的目的是要追出毒殺黃韜的兇手,因為在龍蟠寺外,他曾說過要助黃蕙芬緝兇。紫衣少女不屑地-撇嘴,上前數步。道:「說了半天,你畢竟是個貪婪的人!」方珏吸了口氣,道:「本人志不在什麼『王者之劍』,目的是要從這東西上追出殺人兇手。」紫衣少女嘿地一笑道:「說的比唱的還好聽,殺人兇手……哼!為了這柄劍,遠的不說,十幾年來,為了它而喪生的不下數十人,你追的哪門子兇?」方珏冷冰冰地道:「這是本人的事!」紫衣少女似乎任性慣了,秀眉-挑,道:「姑娘我說過要管的事就非管不可,我不信你有多了不起,姑娘我要伸量伸量你!」最後一個字出口,纖掌隨之揮出,和風颯然,看不出有什麼勁道。

  方珏是「武林至尊」的傳人,雖說江湖閱歷差,但對於武學是高人一等的,紫衣少女一出手,他就知道並非等閒,絲毫也不敢大意。立即運起本門心法,把罡勁布滿全身,為了要試對方功力的深淺,他沒還手反擊。果然不出所料,和風觸體,立即產生一種奇猛的潛勁。「波」地一聲巨響,方珏身形晃了兩晃,寸步未移,但內心卻相當震驚,他測出對方的功力已到了驚人的地步,換了一般高手,絕無法當其一擊。紫衣少女也是芳心大震,對方能硬承她一擊而夷然無損,這份身手也著實驚人,但女人心胸窄,功高必自恃,經不起挫折的,櫻口-嘟,道:「你還真的有兩下子,再接-掌試試!」嬌軀微挫,雙掌怪異地一圈,驀然推出,與前一掌剛剛相反,凜冽罡風,應掌卷湧。方珏心頭一凜,以八成功勁封擋。

  「砰」然巨震聲中,雙方各退了一個大步。

  紫衣少女怔了怔,道:「我不想跟你打了,但你要回答我一個問題。」方珏道:「什麼問題?」紫衣少女輕輕一咬下唇,道:「告訴我你的名號。」方珏心意一轉,道:「白儒!」

  「白儒……是外號?」

  「說名字亦未始不可!」

  紫衣少女眸中泛出了水樣波光,嫣然一笑,道:「你的身手,江湖罕見,能告訴我師門麼?」方珏心有定見,不假思索地道:「對不起,歉難奉告。」

  「你很神秘?」

  「你也-樣!」

  「唔!有一天我會知道的。」

  「那是另一回事。」

  「你不問我的來歷?」

  「我不說自己來歷,也不問別人來歷。」

  紫衣少女又甜甜地-笑。道:「這倒是很公平,我還有事,希望不久再見!」說完,轉身舉步,走沒多遠,回眸一笑,道:「不管你是什麼居心,你得到的東西會使你失望。」嬌軀-彈,投入夜幕之中。方珏望著她消失的背影,悵然若有所失。這是他頭一次產生這種微妙感覺。

  老學究到此刻才現身出來,走近方珏道:「小兄弟,你得到了武林奇珍,不過……不一定是福。」方珏心中一動,道:「老哥,這話怎麼說?」老學究道:「不祥之物,沾滿了血腥!」

  「老哥是指這東西?」

  「不錯,『王者之劍』,據說是一什異寶,得到的,可以成為絕頂高手,但二十年來,數易其主,沒見成就高手,人卻死了不少,而且都是鼎鼎大名的人物,其中最令人扼腕的是『雲夢大俠』南宮謹夫婦,半生受人仰慕,卻因這『王者之劍』而喪生。」

  「南宮謹夫婦參與奪寶?」

  「不,他夫妻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被那些貪鄙之徒圍攻而死的,據說這劍是落在一代巨魅『丹陽子』之手,想不到十五年後的今天,會在此地出現!」

  「這劍異在何處?」

  「不知道!」

  「奇怪,為什麼那紫衣少女棄之不顧,她本可得手的?」

  老學究四下一顧盼,道:「我們換個地方再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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