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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犬奇案

2023-10-14 08:45:39 1

    小狗襲人
    清朝光緒年間,揚州人江旬剛到蘇北芒山當知縣,這天有人報案,說縣城首富米百萬的獨生子被一條小狗給咬死了!奇的是,這條小狗是他剛過門的新媳婦程娟娘抱來的,豈不是謀殺親夫了?江知縣接案後不敢怠慢,急忙帶著三班衙役趕了過去。
    到了出事的東廂房,只見少爺米來富的屍體蜷縮在內室門口,脖頸上果然一個深深的血洞,身下已成血泊;不遠處一條短腿小狗四仰八叉倒在牆角,也已氣絕身亡。而廂房內,一個模樣俊俏的女子被五花大綁起來,由兩個女僕看守著,不用說,她就是程娟娘了。
    年過六旬的米百萬悲傷萬分,他的妻子花氏更是號啕大哭。米百萬拉住江知縣訴說道:「江大人,事到如今,小老兒我也不怕自揭家醜了!悔只悔不該給蠢兒子說個漂亮的媳婦兒,反把他送上了絕路!」
    說起這少爺米來富,雖生在富貴之家,卻是個缺心眼的大傻子。米百萬仗著有錢,早早就為兒子定下了親事,新娘子就是有「芒山一枝花」之稱的程娟娘,程父是藥鋪掌柜,貪圖錢財,程娟娘自然對這樁婚事格外不滿,無奈胳膊拗不過大腿。不過她也留了一手,隨身帶來一條名叫「黑花」的狗,這黑花身軀矮小,四肢粗短,頭背平坦,乍看像條小板凳。
    新婚之夜,米來富剛要靠近新娘子,不承想被伏在腳下的黑花一口咬在小腿上,疼得他「嗷嗷」直叫。此後,程娟娘抱著黑花日夜不離身,米來富竟毫無機會一親芳澤。
    此事自有好事之徒傳播開來,米百萬別提多惱火了。一晃眼,一個月就要過去了,按芒山風俗,新娘子滿一個月以後要回娘家,謂之「回門」。常常有對丈夫不滿意的新娘藉機長住娘家,令夫家無可奈何。
    昨天晚上,米來富和幾個狐朋狗友又聚在一起胡吃海喝,在朋友的慫恿下,他仗著酒勁,拎了根桑木棍回家——有人給他出了個主意,要他踹開內室門,先一棍子打死撲上來的黑花再說。想不到少爺自己卻被黑花給咬死了!
    米家的管家老李說,他聽到少爺慘叫就趕忙跑出來看,見此慘狀慌忙去向老爺報信,跌跌撞撞走到中院的月亮門,不料兩腿猛地被絆了一下,爬起來一看,撞著他的竟是黑花!月光下,黑花齜牙咧嘴,口角仍有血跡,分外猙獰,老李嚇得要死,沒想黑花轉身跑到月亮門牆下,蹺起後腿撒了一泡尿,接著跑到大門旁的流水口,一弓腰竄跑了。
    等米百萬夫婦跑到東廂房一看,米來富已然斷氣了,而黑花不知何時又跑了回來,正在程娟娘的腳下搖著尾巴撒歡呢!米百萬氣紅了眼,操起兒子扔下的那根桑木棍,對準黑花就是一棍子!
    親家恩怨
    程娟娘哭哭啼啼地告訴江知縣,說昨天黑花突然失蹤了一天,「我猜來猜去,想著黑花肯定被米來富謀害了,天一黑便緊緊頂住內室門,也不敢睡覺。半夜果然聽見他踹門,我嚇壞了,卻突然聽到他的慘叫……大人,我是清白的!再說黑花向來只低頭咬人的腿,從來不會跳起來咬人喉嚨,它一定是瘋了,我真沒有唆使它!」
    江知縣略一沉吟,問道:「這黑花你是從哪裡抱養的?本縣看這種狗的體態,是較少見的犬種呢。」 程娟娘道:「我爹開藥鋪,北芒山有個挖藥材的藥農老陳頭,常常來我家藥鋪兜售藥材。一年前,我見他身後跟著一大兩小三條狗,都是黑底白花,長得很奇特,他說這種狗叫『板凳犬』,對主人很忠誠,他為了挖藥材特地從東北長白山弄來的,著實稀罕呢。我央求老陳頭給我一條小狗仔,老陳頭就把其中一條小母狗崽給了我,也就是黑花……」


    江知縣聽了臉色一變,命老李帶自己查看昨晚黑花竄逃的路線,只見泥土地上有幾溜零亂的狗足跡,直通東牆下的一個流水口,只是那流水口已被一塊大石從外面堵上了。
    江知縣問老李:「隔壁是什麼人家?」老李有點難為情地望向一旁的米百萬,欲言又止。米百萬倒是冷哼一聲接上了腔:「江大人,實不相瞞,東牆隔壁是小老兒的親家白春民。不過小老兒和他們早就一刀兩斷,老死不相往來了!」
    江知縣頗感詫異,卻也沒再言語,又查看了月亮門牆下狗的尿痕,方才命衙役將程娟娘帶回縣衙,說是要進一步審問。但一出了米家大院,江知縣就下令將程娟娘放了,讓她自回娘家。眾衙役詫異莫名!
    回到縣衙後,江知縣即招來任職多年的老師爺,向他密詢米百萬和白家老死不相往來的緣由。
    老師爺告訴江知縣,米百萬本名米伯萬,並非芒山原住戶,而是流浪的窮商人,二十多年前攜帶妻女流落此地,餓昏在街頭,是住在街口的白春民把他救活的。白春民開著一爿紙燭店,為人善良,他見米伯萬一家實在可憐,便又騰出一間屋子安頓他們。起初,米伯萬對白春民感激萬分,又見白春民的兒子白帆與自己女兒蘭花是同齡人,主動要求和白春民結成親家,兩家人算是成了一家人。
    米伯萬頭腦精明,建議白春民把紙燭店改成了糧店,漸漸成了店裡的掌管。後來米伯萬動起壞心思,和白春民翻臉鬧分家,他私下賄賂知縣,得了白春民的大半祖宅,此後又連開幾處分店,錢財雪球一般越滾越大,終於成了名副其實的「米百萬」。米百萬之妻深知丈夫做的是昧心之事,不兩年得了個「怔忡」之症,一病不起。這下倒稱了米百萬的心,他很快續娶了女戲子花氏,又生下兒子米來富。
    已嫁到白家的女兒蘭花和丈夫白帆生兒育女,日子本就過得緊巴巴,操勞過度的白春民又長年臥病在床,日子就更艱難了。米百萬在花氏的挑撥下對蘭花不管不顧,蘭花痛恨父親薄情寡義,便也同父親斷絕了往來……


    舐犢之情
    聽了師爺的這番話,江知縣點點頭,又派人傳來了藥農老陳頭和他的「板凳犬」。老陳頭證實了程娟娘的話,但現在他身邊只有那條老母狗了,那條公崽半個月前在夜裡被人偷走了,他當時追了幾裡地都沒有追上偷狗賊!老陳頭還告訴江知縣,板凳犬嗅覺靈敏異常,又特別看重血緣親情,對於死去的同類,雖埋骨地下幾裡遠,它都能嗅得出,必至其地悲叫一番。
    江知縣聽了,心中更有數了。第二天,江知縣帶著衙役們和老陳頭,再次去了米家大院。老陳頭手中牽著的母狗一進院,就直往後院的一口廢井奔去,「嗚嗚」悲叫——原來,昨天米百萬張羅兒子的喪事,叫人把死狗扔進了廢井裡,又填了不少土,但依舊被老母狗嗅了出來,老母狗悲鳴半天,忽又穿過米家大院,一頭衝向東鄰白家,狂吠不止。
    白帆和蘭花慌慌張張打開院門,只見老母狗躥到一棵梧桐樹下,雙爪直刨地面,不幾下便挖出一具狗屍來,又是一條白底黑花的板凳犬!江知縣打量了一下小院,幾間破敗悽涼的茅房,只有西面的偏房還算齊整,但門窗緊閉著。
    「什麼人住在西面偏房裡,怎麼到現在都不開門?」江知縣問道。
    「是、是我父親。他一向病著,昨晚睡覺前我去問安,他說他夜裡睡不安穩,今早要遲些起床……」白帆慌忙回答。
    江知縣命白帆打開房門,卻見一個人直挺挺地吊在了房梁上,不是別人,正是白春民!而在他的雙腳下,放著一具紮好的紙人偶,仔細一看,紙人偶的衣服及面容竟和米來富一般無二,栩栩如生,而且在脖頸上也撕裂了一個大口子!
    「爹!」醒過神來的白帆衝上前,緊緊抱住冰冷的遺體,號啕大哭,「爹——您為什麼要這樣……」
    江知縣在小屋的桌子上發現了一封墨跡未乾的信。在信中,白春民爽快地承認是自己利用板凳犬咬死米來富的,動機自然是要報復米百萬。他從老陳頭家裡偷來小公犬,然後扎了個紙人偶米來富,把食物塞在紙人偶脖子處,讓小公犬每每跳起來咬著吃。
    前天凌晨,他把小公犬抱到米家牆下的流水口處,引來並捉住了黑花,兩條小狗有一年時間沒相聚了,自是一番親熱。但沒過多大會兒,他就把兩條小狗隔離開來,又在黑花身上灑了不少酒,掩蓋其氣味。小公犬見不到黑花,又嗅不到黑花的氣味,煩躁至極。到了半夜,聽到隔壁米來富回來了,白春民將小公犬引到牆下流水口,放它去米家大院。餓了一整天的小公犬尋找黑花的氣味,自然直奔黑花常居的東廂房,猛地看到正在踹門的米來富,下意識地跳起來咬在了他的喉嚨上……
    待小公犬跑回來,白春民又將黑花放回去,並把牆下流水口堵死,從而嫁禍給程娟娘。案發以後,特別是江知縣當眾釋放了程娟娘,白春民頓知大事不妙,為了不至於出乖露醜,選擇了畏罪自盡……
    幾天後,輾轉反側的江知縣終於以「兇手白春民已死」為由,將此案了結。老師爺敬佩之餘,猶有不解地問道:「江大人,您是怎麼想到咬死米來富的那隻狗不是黑花,而是另一隻板凳犬的?」
    江知縣啞然一笑:「很簡單,因為只有公狗是抬腿撒尿的。」
    其實,老師爺有所不知的是,這幾天江知縣心裡糾結得很!他心裡明鏡似的,真正的兇手並非白春民,而是白帆夫妻二人——能從老陳頭家中偷走小公犬的,絕不是經常臥病在床的白春民,只能是年輕力壯的白帆!白春民最多算是個知情人而已,他深感明察秋毫的江知縣定會順藤摸瓜,追究到白家小院裡來,只好以生命替兒子兒媳將罪責攬歸到自己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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