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友柏熱狗(蔣友柏談家道中落)
2023-11-06 03:44:08 3
身為蔣家第四代後人,蔣友柏一度滿足了很多人對貴族公子的全部想像。他出生在中國近代史上最顯赫的家庭之一,長相英俊,遠離政壇,赴美國留學,後又獨立創業。
然而正如《紅樓夢》所云:「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樓塌了」。蔣氏一族也沒有逃過興盛衰亡的歷史規律。1988年,蔣經國去世,蔣家交出臺灣最高權力,蔣友柏隨父親遠走他鄉,從此告別了年少時花團錦簇、烈火烹油的人生。
「隨著呼吸的次數增多,金湯匙掉色了。」這時候的他才發現,金色,是末代的顏色。
2018年,有一檔紀錄片《我的時代和我》橫空出世,蔣友柏是受邀的嘉賓之一。
鏡頭前的蔣友柏看起來完全不像清俊公子哥,他剃了光頭,露出一身壯碩的肌肉,看起來更像一個健身教練。
在這檔節目裡,蔣友柏笑著對主持人回憶起來12歲那年命運突然轉折的那個瞬間。
爺爺蔣經國去世,父親蔣孝勇走進他的房間,對他說:「我們要去加拿大。」當時只有12歲的蔣友柏毫無心理準備,父親沒有解釋理由,蔣友柏也沒有問。而在此之前,他已經在臺灣過了多年養尊處優的「小少爺」日子。
那個時候,蔣友柏已經隱約感覺到了加拿大會有一種完全不同的生活,只是他還沒有預料到具體會是哪裡不同。直到去了之後,他才意識到自己的人生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他沒有立刻交到朋友,也無法迅速融入當地的社交圈,甚至於從前在臺灣受到的一切教育和認知都產生了巨大的衝擊。有班上的華人小朋友管他的曾祖父叫「蔣匪」,這在他自幼成長的臺灣是不可想像的。
從加拿大到美國讀大學後後,這種感受隨著他年齡的增長變得更加清晰。20歲那年,父親去世,蔣友柏從紐約大學肄業。
「紐約市一個很好的城市,有最好的和最壞的東西,最貴最便宜的東西。」蔣友柏這樣形容紐約。當時臺灣所有叫得出名字的富二代、富三代都聚集在紐約,他們無不例外都住著豪宅,開著豪車。
「本來我以為我跟他們一樣,後來我發覺,哦,那差得很遠。以前在一起吃飯,後來怎麼他們吃一餐飯(的錢),我大概可以吃三四百條熱狗。你隨時看得到他們的保時捷都兩三臺,你會覺得這個落差很大。」
在面對主持人的提問時,他形容這種落差帶給自己的首先是憤怒。緊接著他不得不思考做什麼才能重新爬回那個位置。
發現家族衰落的他拼了命賺錢,他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走向何方。這大概是長大後的蔣友柏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家道中落的痛楚。
「人在人情在,人不在了,當然人情就不在了。」這是他成年後對人情冷暖的描述,「一夜之間突然間什麼都沒有了。」
在12歲之前,蔣友柏一直過著「高人一等」的生活,那個時候的臺灣還處在「蔣家王朝」的統治下。
蔣友柏跟隨家人住在陽明山上隱藏在鬱鬱蔥蔥樹木中的大別墅裡,旁邊是大伯蔣孝文和二叔蔣孝武的別墅。
含著金湯匙出生的蔣友柏在眾星捧月般的寵愛中長大,起居飲食都有傭人服侍,出行有司機開著小轎車接送,就連讀書都有保鏢跟隨左右。
作為蔣氏的第四代子孫,他無論在物質上還是精神上都享受著優越感。蔣友柏的幼兒園、小學和初中一年級都在家人精挑細選的奎山學校度過。
這所學校是典型的貴族學校,環境優雅,教育理念先進,能進入這所學校的學生多多少少都有點家世。但其他學生和蔣友柏比起來還是「小巫見大巫」。
比如小學時,孩子們要背誦《蔣公遺囑》,上音樂課的時候要唱《蔣公紀念歌》。而每次老師一提到「先總統」蔣介石或「國父」孫中山時,大家都要正坐或立正一下表示尊敬。家族的榮耀,讓幼年的蔣友柏感到無比驕傲。
每次輪到蔣友柏回答歷史問題,老師是不能批評他的答案的,因為對別人來說這些事是寫在課本上的歷史,對蔣友柏來說卻只是家事,自然誰也沒有他更了解家裡的事。
同學都知道蔣友柏的出身,沒有人不怕他。他出入時有保鏢護送,所以少了很多人身自由,也失去了同學之間嬉戲的快樂。
不止蔣友柏,蔣家所有的後輩當時都享受這種待遇。比如蔣友柏的堂姐蔣友梅,為了引起同學們的注意,常常故意將一張百元大鈔「丟」在地上,然後自己撿起來大聲問:「是誰丟了錢?」
小男孩和小女孩的心理多少有點不同,蔣友柏心理上的優越感掩蓋了他沒有朋友的孤獨,他在學校裡像個「小霸王」一樣,用他自己的話來形容就是一個字:「拽」。
蔣友柏回憶起當年的生活,小時候的自己仿佛擁有童話裡的阿拉丁神燈,只要摸一下神燈就能心想事成。那時,他的夢想就是成為臺灣的下一任總統。
1988年,祖父蔣經國與世長辭,蔣氏在臺灣的統治宣告落幕。
蔣友柏永遠也忘不掉爺爺去世那天,他放學回家從母親口中得知噩耗,這消息宛如晴天霹靂,當頭響起。等到他跟著家人去看爺爺時,爺爺安詳地躺在床上。父親沉默地站在一旁,奶奶抓著爺爺的手,不停地哭著呼喚爺爺的名字。
爺爺的撒手人寰,讓蔣友柏感覺到了至親離世的悲痛,那也是他第一次親眼目睹人走茶涼、世態炎涼的場景。曾經車水馬龍的明山別墅門口一夜之間變得門口羅雀,父親蔣孝勇的生活也驟然變得如閒雲野鶴般散淡。
他的阿拉丁神燈熄滅了。
臺灣的政治局勢隨著蔣經國的去世風雲變幻,蔣友柏一家人離開臺灣,遠赴加拿大定居。這一走引起了不曉得輿論轟動,當時臺灣各界都認為,這是蔣家王朝在臺灣連根拔起,家族統治瓦解的表現,這是一個家族的沒落,也是一個時代的謝幕。
而對於蔣友柏而言,從臺灣到加拿大不僅僅是換了一個生活環境。那是蔣友柏第一次感覺到人生的「歸零」。
他的生活也就此變了樣,沒有了司機、保姆、保鏢,母親方智怡必須親手學做飯給家人吃。而他和弟弟,在吃完飯後,要留下來幫助母親收拾桌子。
後來由於宋美齡的原因,1992年,蔣友柏跟著家人一起搬到風景優美的舊金山。
18歲那年,在父親朋友的幫助下,蔣友柏通過搞期貨交易賺到了一筆錢,這算是他親手賺到的人生第一桶金。
在美國紐約大學上學的日子,他大手大腳地揮霍。蔣友柏對紅酒很有研究,有時候一開就是五六瓶,他吃遍了曼哈頓米其林餐廳,隨隨便便吃個法國菜就能花掉好幾萬臺幣。中學同學去美國看望他,他直接負責來回機票。
他和朋友約在紐約最熱門的酒吧Chaos玩的時候,先到的朋友們會被擋在門外,而蔣友柏到了以後只需要保安握握手就能帶人大搖大擺地進去。
在很多個夜晚,他喝得酩酊大醉回家倒頭就睡。他曾經形容過當時的放縱狀態:「你能夠想到的事情我都做過,你沒有想到的我也都做過。」
但是,放縱過後卻是迷失。巨大的空虛感包圍了他,他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自己的價值在哪裡。
很快,他和他的家族就迎來了第二次打擊。
1996年,父親蔣孝勇去世,在失去祖父之後,年僅20歲的蔣友柏又一次失去了靠山。
休學回臺灣料理後事時蔣友柏才發現,家裡除了僅剩的房產,已經沒有多少積蓄了。回到美國的他再也沒有帶朋友們去吃米其林推薦的法國大餐。苦悶的他經常在酒醉中醒來,想到家裡的事又倒頭大睡。
這是蔣友柏一生中最難過的一段時光,父親離世,家族衰落,人情冷暖,無時無刻不激起他的落敗感。從前的公子哥生活一去不復返,他不得不依靠自己謀生,承擔起家庭的重任。
當蔣友柏回到家鄉時,臺灣已經不是他童年生活過的臺灣,他形容當時的臺灣為:「沒有取得成功前,沒有人會理你。」
時事變遷,物是人非。從2001年蔣友柏回到臺灣到現在,他再也沒有聽過有人尊敬地稱他的曾祖父為『蔣公』,大部分的時候,他聽到人們稱呼曾祖父與祖父的名號只是『老蔣』與『小蔣』而已。
往日的滔天權勢也不過是過眼雲煙。
失去祖輩庇佑的蔣友柏需要向無數經商的普通人一樣彎下腰來求人。
2003年,蔣友柏籌足了400萬元新臺幣,註冊了一家名為「橙果」的設計公司,英文名為「DEM」。
身為權貴之後,這個決定讓很多人驚掉了下巴。2003年的時候,設計師在臺灣還是一個不入流、上不了臺面的行業,當時的名門之後不是開銀行就是做大企業高管。
就連母親都不理解兒子的選擇,在她心裡,設計師並不是什麼體面的職業:「一起坐下來吃飯,別人的兒子是醫生、律師、開大公司;輪到自己的兒子,開設計公司。」
在創業之初,蔣家後人這個身份帶給他的明顯是弊大於利。
媒體們都緊盯著他和他的公司,所有人都想知道蔣家子孫能在商界闖出什麼名頭。最諷刺的是,橙果公司創辦初期,蔣友柏這個名字和橙果設計更多出現在娛樂版,而非財經版。
蔣家是他光輝的過去,也是他背負一生的烙印。頂著「蔣」姓的名號,就像一種原罪。他拉不到客戶:「那個時候,藍營和綠營都扁我扁得很兇啊,那我的客戶從哪裡來?」
為了度過最初的艱難時期,他不得不像任何一個白手起家的商人一樣到處求人跑生意。
橙果的第一筆生意就是他跑來的。當時的鞋店老闆不相信這個年輕人和剛成立的公司,蔣友柏只好求鞋店老闆:「可不可以讓我們幫你改裝,如果不喜歡,我們不收錢!」
有一次為了爭取一個單子,他跑到客戶公司低聲下氣地哀求:「我真的很想做你們的案子,但我不懂設計,也不會畫3D模擬圖,但我真的很想做你們家的生意,你們給我一個案子做做看好不好?」看在他的誠懇上,客戶給了他一個30萬的單子。
他不再是當年前呼後擁的「貴公子」,「從小到大,沒人教我怎麼求人,大家都認為蔣家人不需要這項技能,而今天,我必須靠它吃飯。」蔣友柏用自己的親身經歷指導公司員工要學會彎腰。
和其他創業者一樣,蔣友柏也曾多次遭遇財務危機。
2008年的農曆新年前,蔣友柏的公司陷入了困境。當時,蔣友柏能湊到的全部款項只有8萬新臺幣,他必須面對辛苦了一年卻無法領到年終獎的40位員工。他把員工們聚在會議室裡,一個一個地道歉,用內疚的態度,給每人發了2000元的紅包。
蔣友柏還自爆稱,從公司創立至今,蔣友柏多次遭遇公司倒閉的困境,但最終都度過了危機。
這些對於普通的創業者而言,可能是經常發生的。然而,蔣友柏過慣了貴公子的生活,前後對比,產生差距,他自然會在面前「賣慘」更甚。
忽略他姓「蔣」的身份和身世,他也就是一個普通人。而他通過創業,只是做回了普通人而已。
失去曾經擁有的東西比從未擁有過更加痛苦。
蔣友柏的人生是蔣家王朝從盛到衰的縮影,正如他本人所說,「就像一場被放慢的過山車之旅,緩緩地走向巔峰,還沒來得及反應,便陡然墜落谷底。」
中國有句古話:「富不過三代。」無數顯盛煊赫一時的家族最終隨著時代的變遷流落消亡,湮沒在歷史的長流中,蔣家也不過是其中之一而已。如今的蔣友柏娶妻生子,創業出書,過的像個普普通通的忙碌生意人。
所謂的沒落貴族的頭銜,對於他們本人來說,或許更像是一種時過境遷的的戲謔和諷刺而已。
[1]劉暢.蔣友柏專訪:永遠站在懸崖邊. 環球人物. 2011(27)
[2]周為筠.懸崖邊的貴族. 江蘇人民出版社.2010.5
[3]我的時代和我.三多堂聯合出品視頻.2018(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