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裡的夢遊者

2023-11-07 14:59:42

唐天寶年間，安史之亂爆發，叛軍勢如破竹，僅兩個多月，就攻破了大唐東都洛陽。安祿山在洛陽稱帝，國號「燕」，過了一把皇帝癮。沒多久又攻破長安，嚇得唐玄宗帶著楊貴妃丟下江山腳底抹油了。

但叛軍畢竟是叛軍，內部矛盾不斷。沒多久，安祿山的兒子安慶緒殺了老頭子，將皇位搶到手。但他狠，還有更狠的，沒多久史思明又勒死了安慶緒，也過上了皇帝癮，國號「大燕」，比安祿山的國號更「大」一些。

一、恩威並重 藝人進宮

卻說這天，史思明的兒子史朝義帶著幾名將領在城內巡視，剛來到街中，就看到前方圍著一群人。幾人策馬上前，只見一張石凳上坐著一個身著彩服的男子，面前擺著一把破琴。男子雙目緊閉，手指撫著琴弦，高聲唱著：

「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男子聲音高亢洪亮，史朝義不由聽得呆了，因為史思明喜歡聽那些優人唱歌，史朝義從小耳濡目染，也喜歡上了這樣的歌聲。此時一聽，頓覺渾身舒坦，他不由大喜，急忙下了馬，來到男子面前說：「這位先生請了，你的歌聲太好聽了。」

男子睜開眼，一看面前諸人，嚇了一跳，急忙抱起破琴說：「公子，您可別損我了。小民該死，只是想在這討點飯吃，沒想到汙了公子的貴耳，小民這就離開。」

史朝義一笑，說：「我不是損你，是真的讚賞你，我想請你到皇宮裡去唱一唱。」

男子大驚：「小民乃村野一賣唱的人，哪敢在真龍面前賣弄。公子別取笑我了。」

跟隨的人看到男子恐懼的樣子，笑道：「你就別公子公子地叫了，你知道眼前的人是誰嗎？他可是大燕的太子，他叫你去唱你就得去。」

男子一聽是太子，嚇得急忙跪了下來。史朝義笑道：「好了，我真的是覺得你唱得好。皇宮裡現在也有好多優人，可沒一個歌喉比得上你的。只要你唱得皇上高興了，肯定會賞賜你，這可比你半輩子在街頭賣唱強得多。」男子沒法，只得跟著眾人走了。

史朝義將男子帶到史思明面前，男子自稱叫餘樂，一直在江湖上以賣唱為生。他歌喉一展，樂壞了史思明，尤其是那首《大風歌》，聽得人激情亢奮。史思明當即將人留了下來。這史思明有一個愛好，就是聽曲子，吃飯睡覺都有幾個戲子不離左右。從此餘樂就跟其他戲子一起呆在了皇宮，有時史思明行軍打仗，也帶他們跟著，餘樂有時也到太子宮裡去唱，跟大家都混熟了。

二、踏歌夜遊 皇上準奏

這晚餘樂等人在床邊唱曲子，等史思明睡著了，幾個戲子才一起退出寢宮，守在寢宮外的衛士仍如往日般站在門外。大約到了三更時分，就聽到一陣歌聲傳來，衛士們不敢大意，立即過去看，卻聽歌聲越來越近了。

只見餘樂慢慢地走過來，手裡拿著一把扇子，嘴裡唱著曲子。衛士喝著：「你幹什麼？」但餘樂卻似乎沒有聽到衛士的喝聲，仍是唱著曲子慢慢走來。

衛士惱了，叫了一聲：「大膽！」走上前去一推，餘樂卻如一截木樁似的倒了下去。這一下，連衛士都嚇了一跳，這人雖然半夜在寢宮裡亂闖，但畢竟是皇上的紅人，打傷了可也不好交代。他急忙俯身去叫，餘樂卻沒有一點動靜，再探鼻息，呼吸挺均勻的。

就在這時，就聽有人問：「出了什麼事？」卻是史思明站在寢宮門前。衛士立即說了剛才的事，史思明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餘樂，心念一動，說：「莫非他是在夢遊？」

看餘樂的樣子，真像是夢遊了。史思明就交代衛士，好生看著，看看他何時能醒來。衛士點頭答應，史思明又回房去睡了。

餘樂一直睡到天大亮時才悠悠醒來，他一睜開眼，嚇了一跳，急忙坐了起來，問：「我怎麼睡到這裡來了？」

衛士忍住笑，說：「是你自己跑來的，我還差點兒把你當刺客了呢。」

餘樂嘆了一口氣，說：「看來又是夢遊了，幸好大哥你手下留情，要不然我怎麼死都不知道了。」

這天，吃飯的時候，史思明又叫餘樂來唱曲子，順便問他夢遊的事。餘樂說，他從小就有夢遊的毛病，有幾次差點兒還掉進河裡了。飯後，餘樂對史思明說：「皇上，您還是放我走吧，要是還留在宮裡，恐怕不久就會被殺的。」

史思明一驚，問：「沒我傳令，誰敢殺你？」

餘樂說：「就我這夢遊的毛病，半夜常常出門亂跑，皇宮裡禁衛森嚴，說不定哪天宮裡的衛士把我當刺客殺了。」

史思明樂了，笑道：「好了，我就讓大家知道，你有夢遊的毛病就是了。」

宮裡的人很快就知道，這位曲子唱得很好的餘樂，有夢遊的毛病。餘樂也經常在半夜裡唱著曲子亂竄，有時醒來睡在牆根下，有時睡在花叢裡。人們見多不怪，往往還在他醒了之後，拿這些事來笑他，餘樂倒也不在意，還有好幾次，竟然睡到了史朝義寢宮前。

三、宮前挖坑 細說緣由

這以後，餘樂仍是常常半夜夢遊，這夜，史朝義的衛士又看到餘樂唱著曲子過來了，也就不在意。誰知餘樂來到門前，突然不唱了，只是晃了晃頭，說：「哦，這已經不是太子府了，朝清才是太子呢。」然後轉身就走，走了幾步，就躺到了地上。

衛士大吃一驚，不禁感到一陣恐懼。他連忙進屋內，將史朝義喚醒，將剛才的事說了。史朝義一聽大驚，急忙出屋來，卻見餘樂直直地躺在地上，鼻中發出均勻的鼾聲，似乎睡得正香。

史朝義一使眼色，衛士急忙將餘樂搖醒。餘樂一睜開眼，卻發現天仍是黑的，又將眼睛閉上，說：「天還沒亮呢，別搖我。」

衛士在他耳邊輕輕說：「太子叫你呢，你還不快起來！」

餘樂嚇了一跳，急忙爬起來，看到史朝義，急忙問：「太子有何吩咐？」

史朝義點點頭，就進了屋，衛士和餘樂也跟著進去。來到屋裡，史朝義請餘樂坐下了，這才問：「你聽到皇上說些什麼了，關於太子的事？」

餘樂一怔，急忙搖頭，說：「皇上對您很好啊，您為什麼這樣說？」

史朝義真的怒了，冷哼一聲說：「你剛才夢遊時已經說出來了，我將不是太子了，是不是？你睜著眼可以騙人，可夢話絕不會騙人。如果你不說實話，就別想活著出去了。」

身旁的衛士刷地將刀拔了出來，餘樂一看，臉色頓時變得慘白，說：「我要說出來，您可千萬別說出去啊，要不然我就死定了。」

史朝義點了點頭，餘樂這才說，皇上已經幾次提到想廢了史朝義的太子之位，重新立幼兒史朝清為太子。其實史朝義也聽過一些人議論，說史思明比較喜歡幼弟，看來這事一定是真的了。他立即拿出一包金銀放到餘樂面前，又拿出一把刀子擺放在桌上，笑道：「以後你就專門替我打探消息，願意的話，就拿走這包金銀，不願意的話，就拿這把刀子，你自己選吧。」

餘樂只得拿了這包金銀，從此，他每天都將史思明的言行告訴史朝義。

四、通風報信 太子逼宮

卻說這一天，史朝義因一件事情讓史思明不滿意，被狠狠責罵了一頓。當晚，餘樂匆匆來到史朝義屋裡，對史朝義說：「不好了，皇上過兩天可能要重新立太子了。」

史朝義聞言，跌坐地上，嘆了一口氣，說：「這一天果然要來到了。」

這時，正好有幾名心腹大將來看史朝義，一看他的神色，頓時明白了什麼。幾名將領叫道：「太子還等什麼？現在已經沒有退路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先逼宮。要不然，等更換了太子，你想改變也來不及了。」

史朝義並不是狠毒之人，也不敢有殺父之心，不過事情到了這一步，也只能鋌而走險了。他對眾將說：「大家逼宮可以，但別傷害皇上。」

眾將領此時只圖他快點拿定主意，都紛紛答應了。史朝義這才對餘樂說：「你還是先到皇上面前去吧，裝作什麼事都不知道。」

這天夜裡，餘樂正在為史思明唱曲子，猛然聽到外面兵刃相交的聲音，就聽有衛士衝進來叫道：「皇上，不好了，太子帶兵謀反了。」

史思明吃了一驚，大怒道：「我對他不薄，他怎麼敢反起父王來了，我要出去問問。」說罷就要出門。

餘樂急忙拉住，叫道：「現在不能出去，外面太亂了，萬一讓亂兵傷了怎麼辦？我想你們父子定有誤會，還是先躲避一下吧，等太子的心靜下來，再責問不遲。」

史思明想想也是，就點了點頭，叫衛士們出去先迎敵，以拖住對方。餘樂順手抓過一把刀，拉著史思明說：「還是先離開這裡再說。」兩人從後門離開，來到一面牆頭下，餘樂蹲下身子叫道：「皇上你踏著我的肩先上去。」史思明沒有多想，踩到了餘樂肩上，餘樂慢慢站了起來。

眼看史思明已經抓著牆頭了，餘樂突然抓著他的腳一甩，史思明驚叫一聲，身子摔了下來。餘樂將刀往地下一放，刀口朝上，史思明的身子落下來，正撞在刀口上，頓時刺了個透心涼。史思明大叫一聲，「你——」

餘樂突然笑道：「我不會讓你有機會和兒子對質的，告訴你，我是大唐派來的，就是想讓你們父子相互殘殺。只要內亂一起，你們就算玩完了。」

史思明大驚，竭盡全力叫道：「你——你是怎麼離間我們父子的。」

餘樂一笑，說：「誰都喜歡權力的，我只是讓太子知道，你不想傳皇位給他。我想，為了得到皇位，哪怕是父親，太子也不會手軟的。」史思明吐了一口鮮血，臉色頓時黯淡下去。餘樂又是一笑，問道：「你心裡肯定想知道，我有什麼能耐能讓你的兒子相信我離間的話吧？」

史思明驚問：「為什麼？」

餘樂說：「我知道，想讓他相信一個外人的話，還是挺難的。可是，如果一個人在夢遊時無意說出來的話，還是有人相信的。」

史思明頓時醒悟過來，大叫一聲：「原來你在皇宮裡夢遊——」話未說完，一口鮮血噴薄而出，斷了氣。

眼見史思明咽氣，餘樂立即跑到屋內的床下躲了起來。不一會兒，史朝義帶兵衝了進來，看到了史思明的屍體。大家推斷，史思明一定是爬到牆頭時，沒有抓穩掉了下來，沒想到帶著的刀先落地，反而將自己刺死了。

史朝義撫著父親的屍體大叫道：「我只想逼您傳位給我啊，從沒想過要殺您，為什麼您卻要跑呢？」可惜這時候的史思明卻再也沒能醒來。

過了許久，餘樂才裝模作樣地從床下鑽出來，驚慌失措道：「皇上呢，皇上不要跑啊。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當晚叛亂的眾人就偽造了史思明的詔書，次日史朝義正式即位大燕皇帝，並厚賞了逼宮的有功人員，餘樂也在其中。但幾天後，人們突然發現，餘樂不見了。

史朝義即位後，朝中諸多大將對他心存不滿，對這個逼宮的太子根本就沒當一回事，一時間內亂重重。沒多久，大燕就被唐兵打敗，史朝義被逼自殺，折騰數年的「安史之亂」最終被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