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衛的電影裡的故事能寫成書嗎（王家衛的電影在拍些什麼）
2023-10-28 19:59:24
你有沒有想過，中國電影如果沒有了王家衛，如何？
過了今天，王家衛就61歲了。
然而最近，一支名為「王家衛受害聯盟」的組織出現了，還登上了熱搜。
以梁朝偉為會長代表的一群曾經參與過王家衛電影拍攝的演員，都加入了這個聯盟。
一眼看去，全是電影圈封過影帝影后的大明星！像金城武、黎明、劉嘉玲、張曼玉、曾志偉，甚至還有日本演員木村拓哉。
一部電影拍5-6年，這對於一個外國演員來說，得給王家衛騰出多少檔期啊？？
為什麼拍這麼久呢？答案就一個，沒劇本！
王家衛一口一個「放鬆」，電影就這樣輕輕鬆鬆地拍出來了。
最有意思的是，拍完以後，演員都不知道自己演的是誰！
王家衛寫劇本像擠牙膏，已經是香港電影圈盡人皆知的事了，
然而，墨鏡王對「拍戲沒劇本」的回應也是足夠硬氣：
「雖然我是編劇也是導演，但我特別不喜歡寫劇本，因為把想法轉換成文字太耗費時間……很多人說王家衛拍戲沒劇本是錯的，我自己就是劇本！」
的確，像王家衛這樣的導演屈指可數，沒有劇本，能順順利利把戲拍完，還能部部成經典。
所以李安曾被問到電影行業所有人當中有沒有天才，他毫不猶豫地說：「王家衛啊！我只是努力型的人才，但他是天才。」
沒有劇本，那王家衛的電影到底在拍些什麼？
花樣 · 年華
提到王家衛的電影，你腦中是會浮現那句「如果，我多一張船票，你會不會跟我一起走？」的經典臺詞？
還是讓王菲搖頭晃腦的《California Dreaming》的旋律？
還是何寶榮靠著黎耀輝肩膀的畫面？
《春光乍洩》，1997
2000年，是華語電影成績耀眼的一年，三部華語片入圍坎城電影節主競賽單元：《鬼子來了》、《一一》、《花樣年華》。最終《花樣年華》拿下最佳技術大獎和最佳男主角。近期，王家衛導演確認自己的全部作品正在進行4K修復工作，並有機會在《花樣年華》上映20周年時重映。
《花樣年華》，2000
2008年在紐約移動影像博物館舉辦的《與王家衛的一夜》，李安作為介紹人，回憶第一次看王家衛電影的情景：
「我當時還在倒時差。看的時候，有一半的時間睡著了。我聽著那些配樂，看著那些鏡頭，我都不知道我是在做夢，是睡著了，還是在看電影。我只覺得，那是我看過的、最致幻的電影，像一場精彩的旅行。」
李安說的正是1991年，自己憑藉獲得9項提名的處女作《推手》返回臺灣參加頒獎典禮的路上，碰到的每個人都推薦他去看的一部電影，
那部電影名叫《阿飛正傳》。
《阿飛正傳》拿下金馬最佳導演，王家衛時年三十三歲，輕鬆領先同時代的導演，正式確立了獨樹一幟的風格。夢幻的畫面，輕靈的音樂，精煉的臺詞，狂傲如昆汀·塔倫蒂諾，也被其擄獲，成為王家衛的狂熱粉絲。西方影評人發現，原來在香港也有一位導演，可以看到戈達爾、布列松、安東尼奧尼的影子。
那是屬於王家衛的花樣年華。
《阿飛正傳》，1990
李安也曾坦言：
「我很想像王家衛那樣酷，但我就是做不到。比如，沒有劇本就請一票明星來拍戲；比如我今天不想拍，那就不拍了；比如電影拍了幾個月，幾年，然後扔掉膠片，從頭來過……再比如，演員撂挑子不幹了，那就再找一個演員，拍另外一個結局，然後贏下各種獎項。」
拍《旺角卡門》時，「（開拍前的）晚上我想，第二天早上九點半開拍，我七點半起床，還能寫兩個小時劇本。結果第二天一睜眼，九點了。」
《旺角卡門》，1988
王家衛不僅在劇本上隨意，電影掙不掙錢也無所謂。反正一拍，就是經典。
每一部電影，王家衛必請當紅巨星主演。在香港拍文藝片，虧本是必然，即便在港片鼎盛時代，《阿飛正傳》投資4000萬港幣，票房僅有900萬港幣，投資人鄧光榮血本無歸。但假如沒有請張國榮、劉德華、張曼玉等明星主演，這部電影的票房或許連900萬的零頭都難。
王家衛與張國榮在片場
王家衛調教演員也是一絕！他很少跟演員溝通，據說梁朝偉跟王家衛第一次在《阿飛正傳》中合作，梁朝偉在這電影中的戲份連個男三號都算不上，只在最後登場了三分鐘，卻成為了影史經典。
拍戲時，王家衛什麼都沒說，只是給了梁朝偉一堆撲克牌、零錢、梳子、手帕、煙、打火機、指甲刀。梁朝偉一開始很自信，當時他剛剛借侯孝賢的《悲情城市》走向世界舞臺。結果NG了27次。他回家一邊拖地一邊哭，一整個星期都沒說話，覺得自己好像「突然不會演戲了」。
《阿飛正傳》
如果說王家衛是天才，那麼像梁朝偉這樣無數次出演王家衛電影的演員，也是天才了。
明星對王家衛的電影趨之若鶩。因為他特別擅長發掘明星不為人知的閃光點。比如《重慶森林》裡的王菲，古靈精怪，一舉奠定王菲今後的戲路。所以即使片酬不高，明星爭先恐後地加入王家衛電影。
《重慶森林》，1994
《重慶森林》幕後
對倒 · 錯位
從九十年代開始，張叔平、杜可風、王家衛組成鐵三角，打造了王家衛的標誌影像。張叔平從跳蚤市場買來的走馬燈，可以成為《春光乍洩》中黎耀輝和何寶榮的愛情信物。杜可風掌鏡下的色彩，是最具感染力的視覺語言。
王家衛與杜可風
別具一格的色彩運用已經成為王家衛電影的獨特符號。不僅從電影美學上來說，而且從攝影角度看，他的電影每一部都是攝影色彩學。
他的電影是《春光乍洩》中的藍色；
《春光乍洩》，1997
還是《花樣年華》中的紅色；
《花樣年華》，2000
還是《重慶森林》中的黃色和綠色；
《重慶森林》，1994
他十分擅長運用這樣復刻的綠色，在電影中製造懷舊的時光感。讓觀眾在這樣的懷舊中回到那個年代的香港，那個讓人缺乏熱情、無精打採的情感世界。
早在處女作《旺角卡門》中，王家衛在色彩運用上就初顯才華，別出心裁。紅色和藍色象徵著阿華和表妹之間的純真愛情，這份愛情爛漫而熱烈。冷暖色的有效對比，給觀眾帶來強烈的視覺衝擊力。
《旺角卡門》，1988
到了《春光乍洩》，王家衛電影中的攝影已經十分成熟了。雖然黑白片佔據了影片的前三分之一，但當有色彩的時候，偏冷抑鬱的冷藍和頹廢陳舊的暖黃，繼續流露著王家衛的懷舊氣息。
他還非常善於運用暗色系。
《花樣年華》在拍攝過程中，很少用明亮色彩來進行鋪陳，而以暗灰色為主色調展開。男女主人公的近景畫面，選擇用暗色調表達了主角內心的鬱悶，刻畫了他們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欲望與道德約束抗爭的複雜心理。
《2046》中雖然是燈紅酒綠的歌舞昇平，色彩豔麗卻明顯可見導演克制的痕跡。
在王家衛的鏡頭下，我們看到的致幻迷離，索隱鉤沉，時空錯位，其實都可以追溯到劉以鬯的文學世界，和他筆下錯位的六十年代的香港。
當年，王家衛讀了劉以鬯的《酒徒》，起意要拍這部作品，他拜訪劉以鬯時，劉以鬯送給他一本《對倒》。王家衛讀了以後，大為驚嘆，決定先拍《對倒》，再拍《酒徒》。
於是就有了《花樣年華》與《2046》。
《花樣年華》的故事脫胎於《對倒》，但錯位的概念又統領《花樣年華》的影像表達。
和王家衛一樣，劉以鬯也是生於上海，落腳於香港。四十年代末，他輾轉來到香港，在各大報紙雜誌擔任編輯，其間還曾去過新加坡。為餬口生計，曾一天寫一萬餘字，甚至還寫過武俠小說。
周慕雲也是個報館編輯，在《2046》裡寫武俠小說，就是以劉以鬯為原型，但故事情節和真實的劉以鬯千差萬別。
《2046》，2004
2018年，一代文學大師劉以鬯在香港與世長辭，享年99歲。王家衛在微博寫下一行字：「所有的記憶都是潮溼的」，紀念劉以鬯。這句話，曾出現在《2046》的開頭，也是《酒徒》的經典對白。
香港 · 大時代
如果說，中國電影界，有誰的電影能代表香港這座城市？
答案一定是王家衛。
很長一段時間裡，香港都很少出現在香港電影中。
直到1979年興起的香港電影「新浪潮」運動，湧現了一批深受歐洲影響的導演。其中之一便是譚家明。王家衛入行時跟著譚家明一起工作，曾擔任後者《最後勝利》的編劇。後來，譚家明又參與指導了《阿飛正傳》的製作和剪輯。
《阿飛正傳》
從某種意義上說，王家衛是譚家明的門徒，繼承了他對錯位和疏離感的主題的偏愛，以及對香港這座城市的探索和尋根。
王家衛的電影雖然在敘事和鏡頭上對時間的表現是魔幻的，但他的電影在字幕或臺詞中，一定會有明顯的時間標誌，極其注重時間的精確性，無論是「1960年4月16日下午三點之前的一分鐘」，還是《花樣年華》開頭字幕打出的「1962年，香港」。時間是歷史的刻度，王家衛不厭其煩地強調時間，揭示了他試圖用電影尋根香港的野心。
《花樣年華》
也是他描繪的60年那一代香港人，面對著政治動蕩、經濟騰飛、文化斷層的境地，他們與長輩的鴻溝越拉越遠，矛盾愈演愈烈。因此，王家衛試圖努力還原那一年代人的精神風貌和社會環境。
《2046》
城市的緊張感，強烈的對比、令人迷醉的魅力，還有種種謎團。它們其實就蝸居在城市的各個角落。灣仔的酒吧，尖沙咀人滿為患、牆皮脫落的樓房。
《春光乍洩》
這其間迸發出的能量，讓他在城市之上寫著詩，把詩寫進電影。對於所有在那個年代的香港生活過的、有幸見證這一時刻的人來說，它都是熾熱、難忘的。
王家衛與張震
《阿飛正傳》是以四個年輕人的戀愛，還原香港1960年代初的氛圍。中期《重慶森林》、《墮落天使》和《春光乍洩》，把握九十年代香港變動的脈搏；《花樣年華》緊密承接《阿飛正傳》，借三十年代的上海情調，再現了1966年前的香港中產生活，講述香港是怎樣形成的；《2046》，王家衛自稱「我過去所有電影的總結」，把1966年香港九龍暴動事件和「大限將至」的2046年聯在一起，穿插過去、現在和虛構的場景，亦真亦幻，是王家衛香港敘事的集大成者。
《2046》
再到十年磨一劍的《一代宗師》，時間上溯一步，從1936年的佛山延展到1950年代的香港，深入北拳南傳的歷史肌理，追溯上一代香港人是從哪裡來。至此，王家衛的創作脈絡一目了然，他以幾乎一部一精品的影像書寫歷史，為香港建構一個完整的影像時空。正式組成了一個「王家衛宇宙」。
《一代宗師》，2013
「見自己，見天地，見眾生」，今天是王家衛61歲的生日，已過知天命之年的他，傳言中的下一部作品，選擇了金宇澄的《繁花》，一部基於上海話創作的茅盾文學獎獲獎作品。這是一部聚焦上海歷史的小說，和香港並無干係。用盡前半生描寫香港的王家衛，在新作中是否會繼續他的香港敘事，還是打開全新天地？且拭目以待。
*短片來自Glass Distortion；圖片來自於網絡，未經允許切勿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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