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聊齋之野店
2024-08-06 21:07:10 1
一
三月十三日夜晚
我開著破舊的吉普車在荒野中緩緩前行著,四周一片黑暗,車猶如陷在黑夜的泥沼裡一樣,想要快卻不能加大油門,因為一個不小心,車輪都可能滑進一個未知的深淵。
車燈努力地撐出幾分光亮,但微弱的燈光總被黑暗高速地稀釋著,我坐在車內,神經緊張地盯著前方,打起十二分精神開車,老實說在荒野裡開夜車是一件讓人感覺窒息的事情,我只想快點下山去。
有螢火蟲之類的小東西在我車窗前不停閃爍著,飛來飛去,給人一種很晃忽的感覺,而這種感覺則更加劇了我心中的不踏實感。
我睜著一雙充滿血絲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前路,突然,隨著燈光一閃而過,我看到路邊的雜草叢中樹著一塊小木牌,但光線太暗,看不清上面所寫的字,誰在這荒山野嶺上寫標語呢,心中正納悶的時候,車燈卻突然間熄滅了,我心中一驚,立馬緊急剎車,吉普車像一頭疲倦而笨重的水牛重重地喘了一口氣後趴了下來,而我還怔怔地坐在車內,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怎麼車燈突然就壞了,把我拋在這荒野之中,這車跟我有這麼多年了,這樣無情地對我,簡直是一種背叛!
但,事實是車燈壞了,在黑夜裡,我顯然是沒法再繼續前進了,更不要說下山,回家了!
不管怎樣,我想我都得下車去看看,我無奈地從車裡鑽了出來,刺骨的寒風立馬讓我打了個冷顫,現在是三月初春時節,可山上卻猶如晚秋一樣發冷,讓人感覺不到一絲暖意,我就站在這片空曠的土地上,風從四面八方撲過來,灌進我的大衣內,夾雜著嗚嗚的叫聲,就如一群野狗在搶食著一堆腐肉。
我已經無力去咒罵這山裡的鬼天氣,現在我更多的是在責罵自己為什麼不趁天沒黑盡之前就把車開下山去,為什麼在出發之前不好好檢查一下這輛破得跟老古董一樣的吉普車。
我想到了我的妻子,人在絕望的時候總是很容易想到自己最親的人,她現在正懷著我們的孩子,醫生說她再過個多月就要分娩了,醫生的這句話讓我興奮不已,即使是現在我也難以掩飾自己的興奮,我從衣袋裡摸索著掏了一根煙出來,我現在腦子裡很亂,我需要一根煙來讓自己鎮定一下。
我把煙放進嘴裡,然後摸出打火機想要點上,但風太大了,我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我又用手擋著想要點著但還是沒能成功,但我還是一直試著點下去,或許我只是想讓自己找點事做,或許是想讓自己更暖和一點。
一次,兩次,三次……
我就這樣機械地重複著同一個動作。
就在我打第三十三次的時候我突然感覺到了身體的劇烈顫動,而且我知道這次顫動與冷毫無關係,因為我看見了火光,而且是一直不停的火光,但那不是從我打火機上冒出來的,而是在不遠的山腰下,可我記得在我打第三十二下的時候我都沒有看見那兩點微弱的火光。
山裡總是多霧的,不過我仍然慶幸大霧在這個時候散開,讓希望的火光得以讓我看見,我突然覺得精神充沛起來,我抬腕看了一下夜光手錶,八點過三十秒,三月的夜已經全部黑盡。
我收好了煙,將手塞進了衣兜裡,縮著腦袋開始向著火光閃爍的方向走去,風很大,我眯著眼睛,厚重的牛皮鞋踩在雜亂的野草上發出吱吱的聲音。
二
我不知道天上的月今天晚上的月光為何如此慘澹,但不管怎樣我還是借著這微弱的光亮走到了我想要到的地方。
那兩點微弱的光亮是從這掛在門口兩盞燈籠裡發出來的,這是一間木板結構的房子,樣式很老了,牆上裱的紙有些已經很殘破了,被寒風扯著在黑夜裡不停地上下翻飛著,發出幽白色的光。
這是一幢破敗的房子,這讓我想到了我那輛破舊的吉普車。
房子裡一片黑暗,我不知道裡面有不有人,如果有,為什麼聽不見一絲聲響看不見一點亮光,可如果沒有,我又不知道這點燃的燈籠是誰掛上去的,我唯一知道的是不管裡面有不有人我都得進去,因為我別無選擇。
門吱嘎地叫著,像一隻受傷的野狗吼管裡發的嗚咽,悠長而悽涼,又像一隻家狗看到了生人在警惕地低咽著發出警告,但我還是一步一步地向前移了過去。
門是自己開的,就在我伸手準備推它的時候,它自己便開了,可我清楚地記得我的手指還並沒有觸及到它,我想是風吹的原因,這種木板門本來就不夠結實的。
我站在門口,微弱的月光從門外傾斜進來,從牆紙上的漏洞滲透進來,流在地上蔓延開,我就看見自己的影子被拉長,影子一旦被拉長之後人便顯得瘦小了,影子此刻躺在屋內的地板上,而我還站在屋外。
我終於伸出了腳,邁了進去,我厚重的牛皮鞋踩在冰硬的地板上發出了很清脆的響聲,響聲在屋內環繞,在頭頂盤旋,這些響聲讓我產生了幾分莫名的不安,就猶如在頭頂盤旋的是一群禿鷹,它們隨時都有可能俯衝而下,將我吞食掉。
但我終於還是走了進去,而只腳都走了進去,我的腳步很沉重,一種前所未有的沉重,我覺得這種感覺是來源於內心深處的。
門外的燈籠突然熄滅了,是一起熄滅的,在這黑夜之中,就如渴睡人閉上了他的眼睛,從此世界一片漆黑……
而它的嘴呢,是這扇開著的門嗎,此刻我已經完全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