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鼬索命
2024-09-06 07:49:10 1
淄川縣的下侯村有個叫侯小七的少爺,依仗有父兄擴展家業,終日無所事事,是一個地地道道的遊手好閒之徒。
小七是父親的老生兒子,父親從小就很嬌慣,從不對其嚴加管教,更不許兄長對他略有約束。小七整天如脫韁之馬放蕩無羈,閒得渾身發癢,就常肩扛土銃遊走四野,期盼著能獵獲幾隻飛禽走獸。
可是這侯小七的槍法稀鬆得實在叫人不敢恭維,轉來轉去常常是乘興出門敗興歸家。有時運氣好瞎貓碰上了死耗子略有所獲,就高興得手舞足蹈,把獵物開膛破肚烹煮了獨享口福。
有一年的冬天,連降鵝毛大雪,地上像蓋上了一層厚厚的絨被。一天夜裡,侯家的雞舍遭野物襲擾,雞群受驚嚇發出的鳴叫聲把侯家的人都折騰了起來。侯公掌燈點數,見丟失了兩隻母雞,懷疑是野貓作惡,就口口聲聲大罵畜生來發洩心中的憤怒。
第二天早晨,侯公起床,見兩隻死雞擺放在院中石桌上,又看見兩條半大黃鼬倒斃在雪地上。桌前的石墩上塗滿了腦漿,就連石墩附近那白皚皚的雪地上也是猩紅點點,其狀令人目不忍賭。侯公不解其故,急忙喚起家人察看。大家都感到迷惑不解,七嘴八舌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侯公深感蹊蹺,仰天長嘆一聲,說道:「這樣子也夠慘得了」,就命家人把兩隻死黃鼬拿到後院去埋掉。這時候,侯小七搶前一步,說:「還是讓我去做吧」。大家也就沒再說什麼,各人做各人的事兒去了。
侯小七瞞過家人,將黃鼬剝皮剔骨,用沙鍋煮煮吃了。「人都說天上龍肉,地下驢肉」,侯小七邊吃邊想,「龍肉人不可得,驢肉倒是多次吃過。誰知這黃鼬肉才是鮮美無比,切不可初嘗即止,斷了這種口福。」
此後的幾天裡,侯小七挖空心思製成了一個捕籠。他捉來幾隻麻雀,放在籠中當作誘餌,常常在夜晚捕捉黃鼬,隔三岔五地就美餐一頓。同村有一個劉婆已是年逾古稀。她的丈夫和兒子早年間都參加了義和團,後來被洋人殺害了。劉婆矢志獨守家園。為了免遭口舌,她過起著深居簡出的日子,很少和人來往。一人獨居小院自然是幽靜寂寥。劉婆偶有出門,說話總是顛三倒四的。別人就說她神神道道的是一個瘋癲婆子。劉婆的院子裡有一座年久失修的敞棚,本來是存放家具柴草用的。近年來,有一窩黃鼬群居棚內,做了劉婆免費的房客。黃鼬們從不糟害劉婆飼養的雞兔。劉婆見黃鼬早晚進進出出也不以為怪。這樣人獸相處兩安,倒是為劉婆減少了不少冷清,增添了些許情趣。這件事村裡人幾乎沒有不知道的。
忽然有一天,劉婆手扶柴杖步履蹣跚地走出門來。她站立在街心悲悲切切地訴說道:「我們一家老少在劉府借居多年,多是捕食老鼠造福於人。前幾天連日大雪,無處尋覓食物。我的兩個孽障子孫跑到侯家偷雞作惡。我已令其以命謝罪。」劉婆言語蒼涼,聲若老翁,「侯家七少爺吃了我倆孽障子孫本也罷了,不成想他竟滋生歹念,連連殺戮我子孫烹食。」劉婆說著說著聲淚俱下,似老牛一般哀哀嗚咽,「蒼天降生我輩,必將是要讓我們活下去的。侯家小七若不思悔改,必有惡果報應!」劉婆說完,用柴杖憤然點地,踉踉蹌蹌地走回家去。
聽說了這件事的人都感到十分驚訝,就去轉告侯家的人。侯家人聽了差不多都有些毛骨悚然。可是侯小七倒是丁點兒也不以為意,他狂妄地說道:「這都是瘋婆子的胡言亂語,咋能拿它當真?要是真像她說的那樣,由我一個人扛著好了。」兄長見小七冥頑不化,就要拿棍棒教訓他一下。侯公不忍心小七受皮肉之苦,就極力阻撓。兄長們無計可施,也只好由著小七胡作非為了。
臘八這一天,侯小七又捕食了一隻黃鼬。到了晚上,他心意坦然地躺在床上酣然入夢。大約到了夜半時分,小七渾身發癢。從夢中醒來後,他就不停地抓胸撓背。叫侯小七想不到的是越抓撓渾身越癢,於是,他就越抓撓個不停。如此抓來撓去地身上竟起滿了水皰。小七咿咿呀呀地掙扎到天亮,只好央求老父和兄長請人為其治療。
侯公打發人從三臺山請來了白雲觀的靜虛道長。靜虛道長會法術通醫道。道長面對痛苦不堪的侯小七望聞問切。過了好久,他才長嘆一聲,說道:「七公子這是邪氣侵身。貧道實在也沒什麼靈丹妙藥。最好的辦法也就是用汙穢之物來祛除邪氣了。」
侯公誠惶誠恐地問:「咋個祛邪法?」(鬼大爺:http://www.guidaye.com/轉載請保留!)
靜虛道長沉穩地答:「全身塗抹糞便就可以了。」侯公又問:「多長時間才能見效?」靜虛答道:「得堅持七天才行。」侯公就按道長說的去辦,把個小七犯人似的「囚禁」起來,遍身塗滿糞便,遭受了七天煉獄般的磨難,小七果然痊癒了。想起劉婆的咒語,侯小七認定自己的劫難必是黃鼬施邪所致。一股惡氣積於心頭,小七摩拳擦掌,發誓非報此仇不可。
臘月廿三小年這一天,大家都在忙忙碌碌地置辦過年的東西。侯小七躲過家人的視線,扛著土銃闖到了劉婆的大門口。當他推開門強行進入時,發現一隻毛色灰褐的老耄黃鼬率領大小數十隻黃鼬,正欲破門而出。侯小七見此情景急忙舉槍扣機。不料,老耄黃鼬竟然像人似的站立起來,猛然伸出爪堵住了侯小七的槍口。只聽得轟然一聲巨響,小七手中的槍管炸裂了。煙霧瀰漫中,侯小七晃晃悠悠倒退幾步,一桿殘槍從手中脫落在地上。再看這時候的侯小七已是汙血滿臉,右眼眶中一顆烏珠早不知飛到哪裡去了,只剩下一個黑咕隆咚的洞穴。侯小七疼暈過去,像一堵斷牆似的倒在地上。這時候,眾黃鼬老者在前,小的居中,年輕力壯者殿後,它們後面的銜著前面的尾巴,秩序井然地出了劉婆的家門向左轉彎,不急不緩地徑直遷徙到南山去了。
侯家老少上下惶惶不安,再一次把靜虛道長請進家門,一來為小七療傷,二是求道長施法以避免今後的兇險。靜虛道長在侯家院內巡視良久,方才思思量量地說道:「七公子這傷是不用多說了,可是府上以遭妖氣籠罩,近日內會有大火禍害。」侯公聽了不由得膽戰心驚,急忙施禮祈求道長化解。靜虛道長手捋長鬚掐指推算了好一陣子,才開口說道:「年內府上不可再用火,等捱過除夕,妖氣將不驅自退。切記,切記。」靜虛道長走後,侯公命家人謹尊法旨,連日飲食都是到宅外的打穀場上去做好,再由人送回家中供一家老少吃喝。雖然這樣,晚上黑燈瞎火,侯府男女老少的行動自然多有不便。
光陰荏苒,侯家老少搬著指頭熬日子。一天天捱到了三十傍晚,侯家人那一顆顆懸在喉嚨的心,方才安然地回歸到肚子裡,擔驚受怕的眉結總算得以舒展開來。
日落黃昏十分,侯公安排家人移灶回家。侯家老幼自是歡天喜地,那時候,侯公的大孫子見與七叔所居住的西廂房相臨的磨房內,有成群的麻雀在唧唧喳喳地吵鬧不休,就隨手撿起一塊核桃大小的石頭扔過去軀散它們。誰料想石頭擊中磨盤迸出了火星。星火驟然間膨大成一個滾動的火球。大家都驚懼得呆若木雞不知所措時,那火球早以鬼使神差般衝出磨房,滾到了侯小七養傷的西廂房門口。這時候,那火球轟然炸裂蔓延開來,首先封住了西廂房的門和窗戶。接著火蛇就鑽進了屋子裡。剎那間,西廂房就成了一片火海。大火噼裡啪啦熊熊燃燒,無論是誰都別想靠近。
開始的時候,還能聽見侯小七在房中號啕呼救的聲音,可是隨著火勢越來越大,侯小七的呼救聲也就越來越低了。等到火勢漸漸弱下來的時候,早已聽不到他的任何聲息了。大約半個時辰後,可燃的東西都燒光了,火才熄滅下來。
這場大火最先起於磨房,可為什麼磨房安然無恙,倒獨獨燒毀了西廂房?侯公沉痛中驚異不已又百思不得其解,無奈中只好悲切地自語道:「孽子劫數已到,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