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鱔報

2024-09-04 00:21:10

    魯豫皖三省交界處的黃河故道南岸,有座叫王庵的村莊,莊上都是王姓人家。有個王老漢,從祖上繼承了專門治療「吊線風」的絕招。所謂吊線風,就是醫學上說的「面癱」,症狀是嘴歪眼斜的那種。
    凡是來就診的患者,王老漢都是在患者腮幫下部找著穴位用銀針扎三針,(往左歪,扎右邊;往右歪,扎左邊),擠出一滴血即可。而後,取一條活鱔,拿剪子鉸斷,把鱔血滴到一張巴掌大小的草紙上,稍微一晾,再把沾了鱔血的草紙貼到患者臉上,一切就OK了。初得病的患者,一帖就可以痊癒;嚴重的患者,不超過五帖,完好如初。
    村上的人都知道,王老漢家敬著個仙家哩,——鱔仙。那是一幅畫像,畫著一條盤起來的鱔,頭從中間昂起來,向畫外的人注視著。據說每月的初一,十五,王老漢都要給鱔仙送香哩。
    王老漢給人治病用的鱔都是從村後的黃河故道一處水泊裡逮來的野生鱔。無論寒暑,王老漢都會親自下水,逮上一條鱔就回家,從不多逮。他家供著鱔仙的桌子底下的水桶裡,每天都有一條活鱔準備著為患者獻出生命。如果來了兩三個患者,王老漢會再次下水逮鱔,每次總能逮住。但凡來看病的患者,總能治療痊癒。村裡人知道,有仙家保佑著他哩。
    曾有養鱔的專業戶好心好意給他提供充足的活鱔,他試了一次,不行:因為養的鱔血稀,根本粘不住,沒有療效。至今,不論寒冬酷暑,治病的鱔仍然是到黃河故道的水泊裡去逮。
    有一回,來個年輕人帶著他的母親來看病,年輕人不知輕重,指著當門牆上供著的畫像問:「你家咋敬著個長蟲(蛇)?」王老漢大發雷霆:「你給我跪下!」咋了?一句話能犯多大的法啊,還得下跪?「跪下。給仙家磕頭賠罪。」王老漢不依不饒。年輕人訕笑著:「不至於吧?」「你跪不跪?不跪的話,我不給你娘看病了。你立馬走人!」王老漢下了最後通牒。年輕人看王老漢動了真氣,不敢違拗,只得跪倒在地,恭恭敬敬給畫著仙家的畫像磕了三個頭。王老漢這才給人家看了病。
    經此一鬧,人們再也沒人敢對著王老漢的仙家指指點點了。為了省卻不必要的麻煩,王老漢把他的仙家畫像「請」到了門後的牆上。
    王老漢給人看病,有一條規矩:凡是在別處看過,又往另一邊歪了的患者,王老漢一概不再治療。
    那天來了個中年患者,那是個承包工程的老闆,在外邊得了吊線風,嘴往右邊歪得不輕,讓村裡的一個親戚領著來找王老漢。王老漢問問病情,那人說著外邊打工得的病,半個月多了,藥也吃了針也打了,就是不見輕。想起來咱家的老先生會這絕招,就回家來了。
    王老漢準備了一張巴掌大小的草紙,桌子上擱一把剪子,蹲下身子就去拉盛黃鱔的水桶,他「哎喲」一聲捂住額頭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不要緊吧。」同來的村裡人急忙去扶王老漢,王老漢擺擺手。停了一下,王老漢再去取黃鱔,「啪」的一下,頭又撞上了桌子腿。這一下,更疼,疼得王老漢的淚都下來了。
    王老漢閉上眼,沉思一會兒,再睜開眼時,陡然變了臉色:「你走吧,不給你看了。」「咋啦?」那人掏出一沓子錢來,「我有錢,你要多少我給你多少,你咋不給我看的?」那人急赤白臉的說著,晃著錢。王老漢說:「你沒有說實話。」那人依然犟著嘴:「我沒有說謊啊。」「七天前你就看過了一家,也是和我一樣用鱔血拉的。不過,那人用的血量有點大,給你拉過勁兒啦,又歪倒了這另一邊了。」王老漢一臉惋惜的說著,搖搖頭,「真沒法子,我不敢破了祖先的規矩。另請高明,你走吧。」任憑那人如何央求,王老漢就是咬緊牙口不給那人治療。
    村上人對患者說,王老漢家敬著仙家呢。你瞞天瞞地瞞不過仙家,他的仙家靈著哩。
    也許是為了防止惡性競爭,王家祖上訂下一條規矩:只傳掌門!
    王老漢有倆兒子,遵循祖訓,王老漢就把這門絕技傳給了大兒子洪發。二兒子洪慶自小嬌生慣養,中學畢業後,出門打工嫌受罪,在家幹活又嫌累。眼瞅著哥哥給人看病,一帖鱔血一百塊,見天進個百十塊,心裡很不是滋味。偏偏這個洪慶好賭,十賭九輸。手頭緊張時候,就去找哥哥要錢,一伸手就是二三百塊。要個一回兩回,哥哥都給他;三回五回,哥哥還給他。可是,嫂子不樂意了:「哼,沒見過這樣的。人都說好借好還再借不難。他倒好,光借不還……」洪慶再來伸手時候,嫂子說話了:「沒錢!」「錢呢?」洪慶問。「錢都借出去了,人家還沒有還回來哪。」嫂子撂下了臉子。洪慶一愣,扭頭就走。
    洪慶出了門,心裡恨道:還親兄弟呢。這個絕技都傳給你了,借你幾個錢花花都不借給,還有一點兄弟情分嗎?哼,你不借給我錢,我也叫你掙不了錢。洪慶越想越氣,跑到鎮上賣農藥的門市部,賒了兩箱毒藥。傍黑天,趁著夜色把兩箱子毒藥全部咕嘟咕嘟倒進了黃河故道的水泊裡。第二天,村上人發現水泊裡漂了一層魚兒,肚皮朝上泛著慘白;還有不少黃鱔,直挺挺的浮在水面上。
    洪慶回到自己家,朝床上一躺,心裡暗罵:我把黃鱔都藥死,看你怎麼掙錢?恍惚間,門外悄無聲息進來一個身穿綠色大氅的老人,老人嘴角一邊一綹鬍鬚修長飄逸。
    老人指著洪慶厲聲說道:「小子,幾百年來,俺與你家世代居住於此,俺以血肉之軀供養你家繁衍生息,你家供奉俺家香火不滅。俺家待你家不薄,你為何對俺家下此毒手?害死俺家子孫。還我命來!」老人罵著,撲過來掐住了洪慶的脖子。
    洪慶啊啊啊的掙扎著,終於醒了過來,一條蛇正纏著脖子,他嚇得猛一拽,把蛇扔了出去。從此再也不敢對黃河故道裡的那片水泊胡作非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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