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狀

2024-09-03 16:11:11 1

    明朝弘治年間，江蘇太倉有個叫趙欣的青年漁民，生得丰神俊朗，但因家境貧寒，年過20尚未娶妻。趙欣出江打魚需經過一個叫做劉家市的小鎮，每晚趙欣打魚歸來途經劉家市，總有人候在水棧上，向他購買江中時鮮。鎮尾有座小樓，有個喚作麗娘的少女常和他交易，麗娘容顏清麗，身姿曼妙，趙欣心中甚為愛慕。
    一日打魚歸來，趙欣駛過劉家市，未見麗娘候在水棧，但此後接連數天亦是如此，趙欣大感訝異，心中不免隱隱有所擔憂。
    如此過了一月有餘。一日，趙欣打魚時因避風浪，行至劉家市尾，趙欣忽聽有人喚他：「趙郎！奴家候你多時了！」他抬頭一看，竟是麗娘站在水棧上向他招手。他一陣欣喜，問麗娘為何多日不見？麗娘道：「上月同家親去浙江探親，今日方歸。」趙欣聞言欲解纜告辭，麗娘卻攔住他道：「今日晚歸，不妨上岸來墊墊肚子。」趙欣本已腹餓多時，經不住麗娘的盛情相邀，便上岸進樓。
    麗娘從廚房端出飯菜，趙欣風捲殘雲般吃了個精光。趙欣方覺尷尬，忙謝過麗娘告辭要走。麗娘卻道：「天色已晚，不如就在我家歇息一晚。」趙欣擺手推辭時，一個老者從裡間挑簾而出，道：「賢侄不必客氣，寒舍尚有空房一間，可將就一晚。」趙欣躬身施禮，謝過老者。老者含笑道：「實不相瞞，我家麗娘對你情有獨鍾，老夫見你一表人才，願將她許配於你，不知你意下如何？」趙欣聞言大喜，口中直呼嶽父大人。老者扶起趙欣，囑咐他明早託人前來提親。
    次日趙欣起早趕回家中，託媒婆前去說媒。個把時辰後，媒婆歸來，卻是滿臉怒色，告知趙欣適才久叩麗娘家門，無人應答，問鄰人則答麗娘一家到浙江探親尚未歸來，責怪趙欣戲耍於她。趙欣大為不解，當下駕船趕至劉家市，果然叩門良久麗娘家也無人回應，他心道莫非有何不測？情急之下破門而入。上得樓後，他大吃一驚，果真麗娘一家已遭不測，一家三口橫屍室內。他驚呼起來，引來眾多鄰人，有人迅速報官。時任太倉縣令姓白，白縣令帶著衙役趕至現場，根據屍體推斷死亡已有三日。一時無從查起，白縣令先命人將麗娘一家好生安葬。
    此事最為驚嚇的當屬趙欣，幫忙處理完麗娘一家後事，不覺呵欠連天打起瞌睡來。忽然一陣涼風襲來，他猛然驚醒，細看之下正是麗娘。他不免心顫，一時之間坐立不安。麗娘見狀撲哧笑道：「趙郎無需害怕，今日我有一事相求，還望你能答應。」
    原來三日前晚間，麗娘一家探親歸來，當夜家中闖進數個蒙面賊人，賊人搶得錢財後，先是殘忍地殺害了麗娘父母，後見麗娘貌美如花，頓起淫心，麗娘誓死不從，撞牆而死。因麗娘傾慕趙欣已久，故昨夜趁趙欣晚歸，將他引入家中，一是表明生前心意；二是讓趙欣次日發現他們被害而報官。因這夥賊人系流竄作案，線索不明，縣衙難以查辦。於是麗娘欲到冥府告狀，請求閻王查明真相，但守衛閻王殿的鬼卒貪財如命，而麗娘是陰間新鬼，身無分文，因此請求趙欣為她燒點紙錢好打點鬼卒。
    翌日雄雞打鳴，趙欣醒來方覺此為一夢。他立即起身出門趕到集市，買來黃紙折成紙錢，焚於麗娘墳前。
    晚間趙欣上榻就寢，心道今夜麗娘會否託夢報喜？思忖間沉沉睡去。隨後麗娘果真入夢而來，卻是愁容滿面，告訴他鬼卒貪得無厭，日間所燒紙錢他們不屑一顧，請求趙欣明日再破費燒點紙錢，言罷哭哭啼啼不止。趙欣驟然驚醒，回憶夢境，不敢怠慢，傾盡積蓄，連夜買來黃紙，趕在天明前將紙錢焚於麗娘墳前。
    這日晴空萬裡，江面上帆影點點。趙欣避開船群，駕船至江中一隅。忽然，一條大船迎面直衝而來，他急忙駕船往一側避讓，誰料另有一船橫在一旁，兩船將趙欣的漁船夾在中間，隨後跳下數名大漢，合力將趙欣摁在船板上，用繩索將他的手腳牢牢捆住。趙欣都來不及呼救一聲，便被扔進了江中。鬼大爺鬼故事。
    不久，趙欣迷迷糊糊間醒轉過來，發現自己走在一條開滿鮮花的路上。忽然，他看見麗娘正朝自己疾步而來，頃刻間已至近前，然後撲通跪倒在他面前，失聲痛哭。趙欣大為不解，於是麗娘一陣哭訴，他這才明白自己已經走在黃泉路上。
    原來謀害趙欣的兇手正是殺死麗娘一家的賊人。這夥賊人曾在一次官府的圍剿中，有多名同黨被正法。那些同黨在陰間依然為非作歹，得知麗娘要去冥府告狀，他們重金買通鬼卒阻止，因此僅憑趙欣所燒紙錢只是枉費心力。同時那些同黨託夢告知這夥賊人趙欣助麗娘告冥狀之事，這夥賊人頓起殺心，便有了趙欣被拋入江中的一幕。
    麗娘告知趙欣，她已將凌晨所燒紙錢賄賂了索命無常，現趁著未過奈何橋，退出鬼門關尚可生還。麗娘說著一掌向趙欣猛力推去。趙欣只覺自己晃晃悠悠地過了一道關隘，接著眼前一黑，便昏死過去。等他再次醒來時，只聽耳畔一陣浪拍江堤之聲，原來自己被江水衝到了岸邊。此時月明星稀，他掙扎著找到一塊江石，磨斷繩索。想到昨日遭遇，他不禁悲從中來，當下決定要到縣衙告狀。
    趙欣連夜寫完狀紙，一大早就到衙門口擊鼓鳴冤。白縣令晨起不久，忽聽鼓聲陣陣，立即升堂問案。接過狀紙一看，驚奇不已，思量之後，決定暫且退堂，把趙欣召入縣衙內室詳問。當聽得趙欣一番訴說後，白縣令大呼不可思議，又道不可全信，但不可不信。撐額思索片刻後，他計上心來。
    白縣令當即指派心腹家人上街買了數擔黃紙，令家眷從早到晚折出數十筐紙錢，然後僱車於縣衙後門裝上紙錢，由趙欣領著直奔麗娘墳前，只見墳前立刻熊熊烈火，良久未熄。
    當夜，趙欣一早便上床安歇。待至夜深人靜，忽聽咣當一聲大門洞開，屋內闖進數個蒙面賊人，提刀欲入內室。猛然間，室內燈火通明，七八個衙役操刀持盾橫在面前。賊人慌忙退出屋外，誰料更有數十個衙役候在外面，裡外夾擊，把賊人打得落花流水，丟盔棄甲。
    賊人被帶至縣衙，白縣令連夜審訊。這夥賊人竟是數年來流竄於江浙皖一帶、背負多起血案的大盜。日前這夥賊人在劉家市踩點時，發現麗娘家連續幾天無人在家，於是選擇夜間入室盜竊，未料麗娘一家當夜歸來，賊人便大開殺戒。
    趙欣旁觀審訊歸來，見夜色仍濃，便回床睡回籠覺，夢中見到麗娘對己款款下拜，口中不住道謝，稱她已用昨晚所燒紙錢買通鬼卒，告得冥狀，賊人陰間同黨已被正法。末了麗娘長嘆一聲，說道人鬼殊途，與趙欣有緣無分，自己有一胞妹秋娘，自小送於他人撫養，現住駱家村。三年前秋娘曾於水棧目睹趙欣風姿，後一直念念不忘，現到婚齡，天亮之後趙欣前去提親即可。晨起後，趙欣依麗娘所言，前往駱家村提親，秋娘亦是花容月貌，溫婉賢淑，趙欣一見傾心。從此成就了一段美滿姻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