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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案

2024-09-05 10:16:10 2

    鹹豐九年,適逢三年一舉的鄉試,四川全省的學子都紛紛匯聚到閬中的貢院,想用半生的辛勤攻讀來博取一個功名。其中有一個來自夔州(今重慶奉節)姓何的儒生,首場被分到東場第一號,不料他一進號中就覺一陣刺鼻的惡臭傳來,直將他燻得頭暈腦脹昏昏欲嘔。他循味找去,這才發現號舍旁邊居然是一個廁所,怪不得臭氣燻天逼人耳目,可這號舍是上面派發的,自己也沒辦法,只好自認倒黴。正在他強忍惡臭安置行李之時,忽有一人挑簾而入,一見他先拱手做了一個揖,口中自稱王姓,雙流人氏,此次冒昧相求想與他換一間號舍。何生聽罷此言先是心中一喜,覺得這才是瞌睡來了有人送枕頭,但隨即又有些疑惑,想自己這號舍臭氣難聞,王生居然主動來和他相換,莫非王生的號舍也有什麼怪異不成?想到這裡,他就提出先到王生的號捨去看看,王生一聽便同意了,當即就帶著他去看了自己的號舍。
    王生分到得號舍在西場,果然是乾淨整潔且離首尾兩端都很遠,何生一見大為欣喜,於是便應允下來和王生互換了號舍。到了這天晚上他正準備入睡之時,忽有一陣陰風颳起,將號舍門帘掀開,連桌上的火燭都被吹得搖搖欲滅。就在這燈火搖曳間,何生忽見一人悄然立在門外,只見此人紅衣白裙髮髻高聳,唇紅齒白面色慘青,細看卻是一個容貌頗為豔麗的少婦,只是面上陰氣重重。何生一見大為驚駭,想這考場內外都有軍士看守,如何會有少婦闖進來,再看這少婦站在門外又不進來,只是目光爍爍不停地向門內察看,神色頗為倉惶。此時又是一陣寒風吹過,只將何生吹得冷汗直冒,瞬間感覺到陣陣涼氣逼人,他心中不由驚恐萬分,懷疑這婦人不是生人而是鬼魂。正在此時,忽聽少婦張口問他道:「這是王生的坐號,你卻為什麼在這裡?」何生聽她發問,且語聲和常人無異,當下心中懼意稍去,便將自己和王生換號之事如實告訴了她。
    少婦聽罷柳眉倒豎對他厲聲道:「實話告訴你,我與王生有血海深仇,此次特奉文昌星君旨意前來取他的狗命,你速速出號將他換來,以免李代桃僵。」何生一聽心中著實為難,便對她道:「此刻夜深人靜,再說白日號舍剛剛換過,哪有這麼容易又換回來。不如我將他舍號告知你,你自己前去尋他就是了。」少婦聽罷對他溫言道:「你有所不知,每座號舍前都有神靈司守,若是進去要先驗票才行,此時你們掉了號,我還須回去換票,實在是太費周折了。」何生平時本來就是一個通達之人,經常替左鄰右舍排解糾紛,此時見這女鬼神色溫和,對他似無惡意,於是便問她有何冤情。女鬼道:「這不關你的事情,何必要管閒。」何生笑道:「我這人慣當和事老,你不妨先說說。」少婦聽罷長嘆一口氣道:「此事如何能善罷甘休。」接著便將事情的緣由向他娓娓道來。
    原來這少婦姓高,嫁於雙流農戶郭三為妻。郭家本是佃戶,租了王生五十畝田地,夫妻倆家中還有一個老母和兩個孩子,每日早出晚歸辛勤耕耘,每年除了繳納的租子之外剩餘的收成勉強可以養家餬口。可是去年秋天郭三卻突然染上重疾,未到一月便撇下老母幼子撒手西去,這一來家中的重擔都落在了高氏身上,可高氏一個弱質女子卻怎幹得了耕田耘地的體力活。正在全家愁眉不展的時候王生恰好來他家催租,一見高氏生的貌美不由色心大動,於是便在私下挑逗她,可是高氏卻一直不從。王生見她貞潔守志一時也沒有辦法,正在無可奈何之時卻見她家因為郭三去世,以致養家餬口頗為艱難,眼看就朝不保夕了。王生見狀便欲趁火打劫,於是找到高氏對她說道願意免去郭家每年的田租,並且還可以代她撫養姑母及幼子,條件是要讓高氏作他的外室,否則的話便要抽佃移家,一粒租也不貸給她。高氏開始死活不從,可是眼看一家老小無以為繼,只好勉強應允了下來。
    頭兩年王生對高氏還算善待,而且依守諾言每年吃穿用度都是不缺,只是男人都是喜新厭舊,沒過多久王生在外又有了新歡,於是對高氏逐漸冷淡起來。高氏見他如此薄情寡義不由心生怨恨,這一對假夫妻便從此反目為仇,到最後王生嫌她糾纏不休竟要將他們一家攆走以斷瓜葛。高氏自思枉自失了身此時又將無家可歸,況且不能奉養姑婆撫育孩子,真可謂呼天不應叫地不靈,滿腔的冤屈無處訴說,彷徨無路之下便憤而懸梁自盡了。王生見出了人命,只給了郭家老幼一點散碎銀子便匆匆了事,這老母幼子靠著這點銀子苦苦度日,現今銀子也即將用完,眼看著就要忍飢挨餓難以維生了。而高氏死後一縷冤魂不散,便到冥司去告狀,冥司的官員認為王生穢德彰聞敗節喪心,於是先查到王生祖德甚厚,今科應中,所以發了關票允許婦人前來試場報仇雪恨。何生聽高氏說畢這才知事情緣由,當即低頭嘆息不已,隨即便讓女鬼在號舍中稍等片刻,他此刻就出去將王生換回來。
    王生此時已然入睡,忽聽何生在外小聲叫他,www.guidaye.com不由很是詫異,待何生將女鬼找他報仇之事給他說了,王生當即面如死灰全身發抖,隨即五體投地拜伏於地,乞求何生救他一命,原來他心中早已想到冤魂可能會來尋仇,所以才主動和何生互換了號舍。何生對他道:「此事關係名節人命,要想解開這個結談何容易?」王生聽罷只是跪在地下繼續苦苦哀求不已。何生見他實在可憐,思籌再三方對他道:「看你如此模樣我心也不忍,此時我有一計,或許能救你一命。只是你既要保命就不能吝惜錢財,否則我也沒辦法了。」王生家中本是巨富,擁有千畝良田,此時命在旦夕,豈能吝嗇錢財,一聽何生之言,當即忙不迭的點頭答應下來。何生見他應允,方才對他道:「你以前之所以結下如此冤讎,皆因負義二字。若是此時你能信守前言,將此五十畝地送給郭家,讓他祖孫衣食有個著落,或許能讓高氏放過你。若是你難以割捨吝嗇錢財,則人鬼兩隔,我卻不能從中相調了。」王生一聽大喜,急忙跪在地下指天發誓,願意捐出田地補贖舊惡,何生見他答應了便轉身回到自己號舍中,見高氏仍然在原地等候。
    何生勸她道:「你之所以失節,主要是為了婆母和孩子的衣食而計。如今他若是能將這五十畝田地盡數送與你家,這樣既能給你的姑婆養老送終,孩子的養育所需也不用擔憂,如此還能成全你的一片孝慈之心,正所謂亡羊補牢事猶未晚。否則的話,王生大不了一死,而你的婆母幼子恐將早晚難保。如此一來想必也不是你心所願的,孰得孰失還請你三思才是。」高氏不意他忽作此言,待得聽畢心似稍動,站立良久方才對何生道:「王生品德低下,出爾反爾,若是等他出了考場卻不履行諾言,該當如何?」何生道:「我做事皆腳踏實地,豈能空言無忌受人欺騙?」高氏又思考片刻,方才緩緩點頭道:「就依你所言吧。」何生聽罷心中歡喜,於是又來到王生號舍前將方才之事對他說了,王生聽得女鬼不來找他索命了,不由手舞足蹈狂喜不已。何生見狀便讓他先立下字據,將五十畝田地折算成銀價寫為借據,交給何生保管,待考試完畢再去雙流何家以此為據收了地契轉交給郭家,如此領欠兩清然後再將借據退還。
    待兩人商議定,何生又趕回去報與高氏,高氏聽後對他道:「如此好是好,但是還須回報冥府定奪才是。」說畢便讓何生稍候,自己先回冥府稟告,言畢轉眼即消失不見了。何生在號舍中坐了一會,高氏忽然挑簾走了進來,一見他便滿臉喜色對他拜了一拜道:「朱衣神(主管考場之神)認為此法大佳,且能一舉保全數命,足可銷案了。」接著又跪下向他叩了三個頭便欲離去,何生見狀心中一動,問她道:「你經常往來桂宮(天上掌管科名的官府),還請你再幫我問問今科有沒有何某的功名?」高氏聽罷讓他稍等,自己再去問問。片刻之後她回來告訴何生道:「您的功名尚隔數科,這次恐是榜上無名。」何生聽後不由心灰意冷,又懇求她道:「這次因為你的事情耽誤了我的時間,能不能代我向朱衣神求求情?」高氏道:「科名天定,豈能如人世般可以說情。我雖然可以代你相求,只是此事恐怕很難。」說畢又離去了。這次女鬼一去猶如黃鶴,何生在號舍中等了良久也沒見她回來,他心知這次鄉試恐將無望,於是匆匆起筆草草將試題寫完。
    待三場考畢,何生收拾行李準備到雙流去,不料到了晚上,忽見高氏前來對他賀喜道:「我受您之託,到桂宮去給您祈求功名,可是文昌星君就是不許。我跪了三天三夜,文帝憐憫我,命下屬檢視功名簿,因為王生淫惡而削去他的功名,而您因為這次調和有功,所以命將他的功名換給您,中五十餘名。又念我因孝失節,且能釋怨報恩,與厲鬼相異,所以賜我轉生到富貴之家。今天我一得到旨意便趕來告訴您,還望您不要匆匆離去。」說畢又向他做了一個揖便撲地而滅了。何生聽罷便多留了數日,待發榜之日一看,果如高氏所言中了五十三名。他心中感念高氏的情義,專程去雙流找到她家,先將事情原委告知了家中的老婦,然後到王生家換地契。王生聽說他來了,急忙將他請至家中好生款待,為了感謝他的活命之恩又贈給他五十兩白銀作為謝禮。何生將地契交給老婦人,又帶著高氏的兒子查勘界址,辦妥後事。待一切安置妥當之後何生才回到了家鄉,他常對別人說起此事,並道:「若是和陰案有功,能和陽間的案子豈不是更加功德無量?所以奉勸世人,少生爭訟,多為和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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