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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紅

2024-04-09 12:10:05

段生自幼聰穎,五歲習字,七歲吟詩作對。段父以之為異,認定其子將來非將即相,便將段生鎖入書房,讓他每日專心伏案讀書。

有幾次,段生翻窗而出,偷偷跑出去玩耍。段父察覺後,便是一頓笞罰。久而久之,段生便打消了玩耍的念頭,一心只是攻讀經史。

一夜,段生正在燈前苦讀,房門忽被推開,一女孩急匆匆地邁進門來。

段生見狀驚異。女孩連忙悄聲說道:「別出聲,要是讓別人知道,就麻煩了。」

除了送茶飯的僕人,段生還未見過外人。他壓低聲音,小聲問道:「你是何人?」

「奴家名叫燭紅,家在城內,趁人不注意,偷偷溜出來玩耍。」

「城裡那麼大,你為何單單跑來我家?」段生問道。

燭紅笑道:「因全城入夜,僅公子家的書房還亮著光呀。」

從那日之後,每隔三五日,燭紅夜裡便溜進段家書房,在書架上找些舊書來讀。段生也不理她,只是自讀自學。

一日,段生讀書疲憊,見燭紅又在讀書,不禁問道:「別人玩耍,都去城郊放紙鳶、蹴鞠,你卻為何偏偏喜歡讀書?」

燭紅答道:「奴家家境貧寒,不曾讀書,因求卷若渴,才會來公子處借書以觀。」

「你一個女子,書讀得再好又有何用,也不能考取功名。」

燭紅合上書本,沉吟片刻,問段生道:「這幾月來,我只是深夜造訪,你難道就不疑惑?」

段生聞言笑道:「我看你並非常人,來去竟毫無聲息,定是狐仙之流。可我見你只是讀書,並無他意,也就放下心來。我在這房裡一人苦讀,甚是寂寞,才留你在這兒,多少算是一點慰藉。」

「公子倒是蠻可憐的。」燭紅眉頭舒展,說道,「誠如公子所言,奴家並非凡人,卻也不是狐仙。奴家本是地府陰陽路旁的一支蠟燭,孤魂惡鬼行往鬼門關,全憑奴家照明。一日奴家思量,自己這支紅燭,照的卻淨是些牛頭馬面,覺得心有不甘。奴家便趁閻王不備,偷偷溜到人間,不想誤打誤撞來到了這裡。如今能與公子相見,全是緣分使然。」

時光荏苒,數載已過。一日,燭紅在書案上見到幾篇新墨文章,問段生:「這文章是你所寫?」

段生得意道:「正是。待明年開春,我便要去參加鄉試。」

「鄉試時寫出這般文章,必能考中舉人。」

燭紅如今已是亭亭玉立的少女,皓齒明眸、面若桃花。段生望著她,心頭不禁湧出一陣傷悲。

燭紅覺察出了異樣,連忙問道:「公子可有什麼煩心之事?」

段生搖頭,臉頰滑下兩行清淚。

「如今我已成人,不出幾年,便要娶妻生子、自立成家。如此一來,我便與你殊途,怎樣是好?」

燭紅見狀,趕忙俯身,輕撫段生肩背,安慰道:「照常理,你我定是有緣無分。但凡事皆有變通,若公子明年考上舉人,我便去求閻王,將我放出冥界,變為凡人。」

段生驚詫不已,問道:「此話當真?」

「一言既出,金玉不移。」

至此之後,段生效仿古人懸梁刺股,鮮有睡眠。燭紅怕驚擾段生讀書,再沒踏入段家。

轉眼間人間八月,已到了鄉試之時。臨行前夜,燭紅出現在段家書房,神色憔悴。

段生見到燭紅,喜出望外。燭紅卻不言語,只是看著段生微笑,末了叮囑道:「無論考中與否,只管儘早回來。」

考場中,段生文思泉湧,筆走遊龍,目視答卷眸中灼灼,自覺定當脫穎而出。怎奈發榜時,段生卻不見自己的名字。

段生霎時間心灰意冷,於河邊久久徘徊,甚至想投河自盡,了斷餘生。一念之間,他又想起燭紅的囑託,便打點行李,連夜趕回老家。

夜裡,段生在書房苦苦等候,卻始終不見燭紅的身影。

第二天,管家尋到倚牆而眠的段生,連忙將他搖醒,說道:「少爺醒醒,有人託我給少爺送信。」

段生兩眼迷離,含混問道:「信?什麼信?」

「是街尾燭店老闆娘給公子的。昨夜公子回來已是丑時,我便沒敢打擾,今天才給公子送來。」

段生不記得街尾有燭店,他展開信,幾個娟秀小字映入眼帘:「段君,請至店中敘舊。」

段生見字,欣喜若狂,在街上奪路狂奔。兩旁路人見狀紛紛側目,小聲議論,說段家公子恐怕因為落榜,一下子瘋掉了。

來到店裡,段生見到燭紅,喜笑顏開。她正將捆捆蠟燭擺上貨架,身上衣裳已改,貌美如昔。

段生一時不知如何開口,良久,段生問道:「你昨日為何不來見我?」

燭紅聞言,莞爾一笑。

「奴家只是凡人,怎能穿牆與你會面?」

段家二老本不贊同段生與燭紅成親,但見燭紅溫良賢惠,又有一筆可觀的嫁妝,才勉強答應下來。

在段家,燭紅不受長輩妯娌待見,卻深得小孩子喜歡。燭紅也不計較,白日經營燭店,夜裡陪段生讀書,一切皆如舊日。

幾年後,段生數次進城趕考,次次自覺妙筆生花,卻每每名落孫山。時間一長,段生也心灰意冷,每日只是與燭紅品讀詩詞文賦。

後來,段生編纂一部古書。每遇到來歷不明的注釋,燭紅總能脫口而出,一語點破出處。兩人便以此為戲,若是說不出注釋,便按約自罰茶水。一番較量後,無論輸贏,總把多餘的茶水傾覆在地,誰也喝不到口。二人對視,開懷而笑。

那段日子,二人形影不離,宛若一對神仙眷侶。

某年,巡撫例行巡視至聊城,其女隨行。巡撫之女於城中街頭偶遇段生,一見鍾情。

巡撫拗不過女兒,只得去段府拜訪。

在段宅中,巡撫見過段生,觀其人,覺得儀表堂堂;讀其文,更是拍案叫好;與之言,方知未中舉人。

巡撫問段生:「你可知自己為何落榜?」

段生答曰不知。

巡撫許諾,段生若答應入贅,必將為其上下打點,開闢仕途。

段家上下無不贊同這樁婚事,二老更是極力相勸,甚至以死相逼。可段生都一口回絕,寧死不從,全家便怨恨起本就來路不明的燭紅來。

段生擔憂燭紅,勸其回燭店暫避幾日。燭紅笑道:「詩曰:『君若如磐石,妾當作蒲草。野風再烈,又能奈蒲草何?」

段生與家人針鋒相對,互不退讓。巡撫已在聊城停留好些時日,歸期將至,一再催促段家。二老心急如焚,對巡撫說其子冥頑不化,望官人少安毋躁,再寬限些時日。

巡撫道:「男女婚姻,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二老只需準備一封休書,蓋上章印,交付官府便好。」

段家二老恍然大悟,立即草擬一份休狀,痛斥燭紅叛離孝道。籤字畫押後,便火速送至官府。不出幾日,段生便接到一紙判狀。

段生撕毀判狀,正準備去官府喊冤,卻被燭紅攔下。

燭紅苦笑道:「你若不從,只會挨受杖刑,發配邊疆,飽受流離之苦。燭紅斷不想看相公為我受苦。」

說罷,燭紅拿來筆墨。段生見狀愕然,問燭紅要作何用。

燭紅微笑說:「離別之書。」

段生不覺墜下淚來,燭紅為他拭去淚水,安慰道:「相公之情意,燭紅瞭然於心。妾身本是陰間之物,理應於腐水濁煙間了此餘生。相公不嫌妾身汙穢,願與我同修琴瑟之好,實乃妾身三生之幸。相公莫要悲傷,來日衣錦還鄉,記得回燭店看看就好。」

雞鳴破曉,燭紅猛地抱住段生,哭道:「郎君,保重。」

見燭紅離去,二老喜出望外,匆忙置辦起婚事。

不出三日,婚事已準備妥當,府上鑼鼓喧天,鞭炮齊鳴。全家老少一片歡聲,唯有段生坐在角落,自斟自飲,酩酊大醉。

第二日一早,段生被一陣敲門聲吵醒,幾個孩子在門外大喊道:「段哥哥,燭紅姐姐出事了,快去看看啊!」

段生聞言,衝到街上。路人見了匆匆躲到一旁,避之不及。

段生來到街尾,推開燭店前的眾人衝進堂中。見到眼前景象,段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店裡的紅燭一夜間融成了灰淚,鮮紅的蠟油沾滿貨架,覆滿石磚,封住了燭紅的衣衫和一紙別書。段生喊著燭紅的名字,回音繞梁,久久無人回應。

門外擠滿了圍觀的百姓,可沒人敢踏進半步。有好事者擠不到人前,就大聲問旁人:「我昨夜聽見有人哭號,你們誰告訴我,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至此以後,再無人見過段生。有人說段生投河自盡,有人說他遁入空門,落髮為僧。

段生離去後,聊城之內紅燭起了異樣,一經點燃,片刻即化。人們都說,這城中所有蠟炬,都是燭紅眼淚凝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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