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濯心池

2024-04-08 11:28:05

    早年間,有個叫馮勉的讀書人,及第留京一載,而後,到地方任職,轄管一方,執宰縣郡。因出身貧苦,上任後,見識了花花世界,漸而忘卻初衷,將那聖言教誨拋在腦後,徇私枉法,慢慢得心應手,任職四年,貪墨甚多。
    又用這些錢財,疏通關節,打算再往上爬幾階。
    在靜候調職期間,想到家中高堂,自從抵京至今,已有五載未見,馮勉就藉此機會,衣錦歸鄉,探望父母。
    經數日長途跋涉,在炎炎暑時,回到位於山麓的家裡。
    父母一見兒子回來,喜出望外,拉著馮勉的手,左瞧右看,馮父更是熱淚盈眶,說兒子為馮家光耀門楣。
    馮勉也是一陣感嘆,母親明顯衰老了,但父親沒什麼變化,似乎比自己離鄉前還年輕了少些。
    四鄰鄉親,聞訊趕來,馮勉早有準備,將購得的禮物分與宗親諸人,以博美名。
    忙碌兩日,拜會完畢,馮勉才算徹底有空。
    到了午時,坐在昔時讀書的房間,閉目養神。
    這時,馮父進來,拎一壺清茶,父子兩人又閒談半晌。馮勉無意中提到父親越發年輕,馮父嘿嘿一樂,說道:「勉兒你自小老實敦厚,不會說謊,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一定錯不了。這幾年,不僅僅是你,幾乎是所有熟識的人,都說我返老還童。」
    接著,壓低聲音道:「我覺得吧,可能跟前年那次上山經歷有關。」
    前年仲夏,馮父帶著獵狗,山中狩獵。白忙半天,一無所獲,天氣又熱,一人一狗,正在休憩,卻聞得一陣打鬧,抬頭一瞧,只見兩隻頑猴,在樹上你追我攆,時不時撞到一起,抓上兩把,乍然分開,又繼續追趕。
    兩猴打得眼紅,亦不理會馮父,馮父饒有興趣地盤腿觀鬥,其中一隻前額有白毛的猴,明顯壯上一圈,這猴子極易辨認,之前馮父就見過幾次,幾乎每回都看到它在打鬥。
    剩下那猴,不甘示弱,鬥了幾十回合,兩猴吱吱亂叫,抱在一處,從樹上跌下,竟墜下了山崖。幸爾下方三丈,有處澗溪,雙猴沉入水中,少頃又浮出,卻見一縷縷黑漬從猴子身上流出,一時,它們忘了打鬥,似是極享受,在這溪水裡泡了良久,心滿意足離開。
    馮父看在眼裡,卻不知這猴兒為何會流出墨水一般的黑漬,此刻,更覺躁熱,就沿著山崖突起,來到這片溪潭,脫衣跳入,那老狗也歡叫一聲,竄了下來。
    初入溪水,但覺心坎忽地被打開了,似乎世間一切都無關緊要,溪水過胸,他低頭一瞧,竟然也看到一股股黑水從胸中流出,溶入溪水,瞬間消失不見,之前不快,一掃而空。
    全身三萬六千毛孔,全然張開。
    浸泡良久,馮父上岸,暢快歸家。
    「自此,為父感覺像換了個人似的,」馮父繼續說道,「次日,我專程再來到這山澗,卻發現溪水竟然幹了,真是怪哉,而接下來不僅僅是我,連那日一同泡泉的老狗,性情也溫和起來,再見陌生路人,也不吠了,之前,村裡群狗,數它最兇哩,為父左思右想,認為那山澗溪水有濯心之效,不管人畜,經它那麼一泡,各種不快從心坎流出,全都沒了影子。」
    父親講得一本正經,馮勉也不好多說什麼。
    講到興頭,馮父接著說:「本來以為事情就這麼結束了,哪知去年夏時,我又路過該地,再次發現溪水灌滿窪處,於是又下去美美地泡了一通,翌日,還拉你母親來呢,可惜,山澗又乾涸了,前後這麼一聯繫,為父掐指一算,前年泡泉之日,與去年居然是同一天,也這是說,這山溪每到六月初六這日,就會湧水,過期則涸,妙著哩。」
    說到這裡,一拍大腿,「喲,六月初六,不就是明日嗎?勉兒你這次回來的正好,趕上泉湧日,明天,為父帶你去泡這山溪,將你母親也帶上,經這山溪一濯,百憂皆無,人心就會自在,你娘也會像我這般,越活越年輕。」
    馮勉哪信這個,但父親既然開口,不願掃他興致,同意第二天找覓泉水。
    次日一早,馮勉帶著兩名隨從,和父親入山,馮母不願出來,馮勉就讓左右拎了兩隻木桶,好盛些溪水,給母親捎回。
    眾人來到山溪,馮父一指下面,呵呵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又湧水了。」
    下去之後,兩個隨從先灌滿木桶,然後和馮氏父子一併跳入這山溪中。
    也是奇了,除了馮父,餘者三人,俱是心坎流出烏黑墨漬,那馮勉流得最多,幾乎將這整個溪澗變成硯臺,黑壓壓臭不可聞,隨從和馮父皆掩鼻屏息,不過,也就是幾息功夫,溪水又變回碧清模樣。
    馮勉目瞪口呆,只能喃喃道:「這個,這個,」正如父親所言,心頭汙漬祛除之後,舒坦之極。仿佛一個常年禁錮在狹小洞穴裡的人,突然山崩地裂,眼前豁然開朗,清風徐拂,送來鳥語花香……
    眾人泡好後,將溪水擔回家,然而等馮母夜裡也入水浸泡時,卻失了功效,一點用也沒有。大抵是這溪水一離開原地,就變味了。
    馮氏父子大叫遺憾,只能再待來年。
    兩日後,馮勉辭別父母,重回仕途。
    又過半載,到了冬月。
    這天,山村來了一個術士,馮父殺雞款待,相談甚歡,兩人推杯換盞,至酣處,馮父將那山溪之事說給術士聽,術士聞言,央求馮父帶他入山,一探究竟。馮父點頭答應。
    兩人頂著朔風,一路前進,術士邊走邊指指點點,似是畫符一般。還未到山窪處,術士就指著這個方位說道:「兄長,我猜猜,那裡一定就是你說的異溪了。」
    「厲害,居然被你看出來了。」馮父伸伸大拇指。
    術士說道:「來此途中,我不斷算計此山地脈,發現靈氣朝一處匯聚,形成一個自然法陣,造化之工,如斯奇妙。說得太偏,怕兄長不理解,我就簡單點說,這道山脈,靈氣盈然,若把它喻成一個人,那麼這山窪處就是人心所在,山川壽命綿綿悠長,這心脈恰好一年跳動一次,趕在六月初六,每跳動一次,就會靈力迸發,聚氣成溪,人畜入溪浸泡,必將各種瑣念雜想洗滌出來,劣猴變良猿,惡徒變善人,造化之工,著實是妙。」
    馮父拍掌道:「聽您一席話,勝過十年書,咦,我那勉兒被這溪水泡過之後,以後該是前途無量了。」
    哪知術士皺眉道:「令公子危矣。」
    果然,未幾日,傳來馮勉入獄的噩耗,連年都沒有過完,不明不白,死在監牢。
    正如那日術士感嘆,而今世間,妖邪當道,你若良善,免不了受欺吃虧,那仕場更是艱險,個個兇殘似鬼,宛如一缸黑得不能再黑的墨汁,似馮勉這類,經過濯心,變成善良之輩,周遭豺狼豈能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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