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的燈
2024-06-28 23:24:45 1
一
「砰」的一聲巨響。
像槍聲。
我顫抖了一下,車子猛地剎住。
然而街上的喧囂還是方才的喧囂,並沒有因此而發生什麼異樣的變化。
我強壓住喘息,伸出頭去。
一輛黑色雪鐵龍沮喪地停在路邊——原來是爆了一個車胎。
我試圖嘲笑自己,但是沒有笑出來——因那槍聲還在我的耳邊——今天是費琛的死刑執行日。
二
蘇嵐在客廳裡燒著紙錢。
吃火鍋用的不鏽鋼盆裡火苗半吐,灰燼翻飛。
「早做事比晚生事好。」她說,一面訕訕地笑,她總是這樣笑,像是討好,更像是意味深長,如果她不是有一個英俊的小白臉男友,我也許會覺得她是拉拉。
「死人有什麼好怕的?」我脫下高跟鞋,扔進鞋櫃:「都在另一個世界,別忘了,和我們生活在一個世界裡的是活人,他們才可怕——把活人變成死人的都是活人。」
蘇嵐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繼續把黃色的紙錢一張張仍進火盆裡,嘴裡喃喃有詞,一臉虔誠。
在知道了這套房子曾經出過一起自殺案之後,她就有些神神叨叨的,但卻沒想過要搬離這裡,因為便宜的房租對於她來說實在太重要了——她鄉下的父母年老多病,幾乎全仗著她的工資來養活,男友秦濤是個公司小職員,薪資微薄的月光族,住房條件比我們還慘——據說是四個男子合租一套二居室。
我和蘇嵐至少還保留了自己的獨立空間和隱私——這當然要歸功於便宜得近乎象徵性的房租。
「你應該把車子賣掉。」蘇嵐完成了她的超度儀式,站起身來對我說:「不但可以有一筆存款,每月節省下來的養車費,就算天天打車,餘下的都可以拿去買基金,操作得好,年底還會有一筆好收益呢!」
我搖搖頭:「再說吧。」
其實我從來不打算「再說」,雖然養車的費用幾乎和養活自己相當,車命等於人命,但有些日子是不能回頭去過的,因為我需要給自己留下一個幻象——我需要靠著這個幻象告訴自己,過去的不會再重來。
從表面上看,精打細算的蘇嵐應該是典型的現實派,但是她卻選了愛情而不是麵包,這讓我始終十分困惑,與她如此感性的一面比較起來,她的市儈顯得十分彆扭。
半夜十二點。
我苦笑著看著手裡的安眠藥,雪白的圓點,像個句號。
費琛死了,長達半年的失眠症卻沒有和他一起死去,說不定還會更加嚴重,也許,它才是陪伴我終身的那個伴侶。
也好,我對自己說,至少這個伴侶不會讓我做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