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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命公交站

2024-06-29 19:29:45 1

    從我的窗戶望下去,透過密密匝匝的樹葉縫隙,就可以看到一座公交車站。
    這條馬路不算繁華,經過此處的公交車也僅有兩條線路,平日裡很安靜,這也是我選擇這裡做工作室的原因。
    我是個藝術家,一個寂寞的藝術家。
    每天我在這兩百平米由倉庫改建成的工作室裡,手握電焊槍、眼戴護目鏡,在一塊塊巨大的鋼板前通宵達旦地忙碌一一呃,我的工作就是用電焊槍創作鐵藝雕塑。這是一個很冷門的藝術行當,但創作出的作品卻深受顧客的歡迎。
    鐵藝雕塑,冷硬、堅固,抽象、帶有明顯的符號元素。在街心公園的角落裡,在某些頗具品位的高端人士家中,都可以看到我的作品。在這座城市裡,從事這項藝術創作的人只有我一個,所以我從來不愁作品的銷路,收入也算不錯。
    在鋼板上進行電焊時,會產生強光與噪音,而我又習慣在深夜進行創作,所以為工作室選址時,我特別在意工作室的深色窗簾厚度與隔音條件。
    現在我租用的工作室,是一幢五層高的廢棄倉庫,經過房東的改建後,變作了一間間兩百平米的房間,還特意安裝了隔音板與純黑色天鵝絨窗簾。
    我租的是四樓的房間,我的鄰居全是與我差不多的年輕藝術工作者。因為大家都喜歡半夜工作,工作時又愛抽點菸喝點酒,所以樓下的公交車站旁,有一處通宵營業的煙攤,還兼賣冰凍罐裝啤酒,為我們帶來了很大的便利。
    煙攤的老闆是一對老夫妻,年約六十,我們都管他們叫煙叔與煙嬸。
    煙叔與煙嬸交替在公交車站旁守攤,每人守十二小時,無論晴雨,從不收攤。見他們一把年紀還那麼辛苦,所以住在這幢舊倉庫裡的藝術工作者們,也都很照顧他們的生意。
    那天清晨,我剛完成了幾個小型鐵藝雕塑,是幾把按真實比例製造的鐵製手槍模型。嚴格說來,這不算雕塑作品,只是槍械複製品而已。這次訂貨的,是這座城市的體校射擊隊。為了訓練隊員的臂力,客戶要求我按照真實比例製造出鐵製模型,外觀須與真實槍械一致,而且重量必須遠遠高於真實槍械。
    體校要得很急,我忙碌了整整一個通宵,才將作品進行完最後打磨,並且刷上了一道機油。
    按照客戶的要求,我必須於上午九點準時把東西交到體校辦公室驗貨收錢。
    我沒車,這條馬路又很偏僻,幾乎從來見不到空載的計程車,所以只能選擇搭乘公交車外出。
    因為機油還沒幹,我只好將幾把手槍模型綁在一起,在外面裹了一層塑膠薄膜,又放在一隻黑色塑膠袋裡,拎在手中下了樓。出門的時候我看了看掛鍾,才清晨七點半。已是深秋了,外面天還沒亮透,窗外黑魃魃的,透著一股涼意。
    畢竟手槍都是鐵做的,雖然很小,但也挺沉的。只下四層樓,我就覺得手臂傳來一陣陣酸痛,渾身是汗,一點也不覺得冷。一來到樓下的公交車站,我就忙不迭地把袋子扔在了煙攤旁的地上,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用力甩著胳膊。
    現在守在煙攤旁的,是煙嬸。煙嬸滿臉都是皺紋,像乾癟的橘子皮一般。她看到我後,和善地對我說: 「小夥子,天涼了,你清晨出門可要穿厚一點哦。」
    我感激地衝煙嬸笑了笑,然後準備摸錢在她那裡買一包煙。可掏錢的時候,我卻意外地發現自己忘帶錢包了。真是糟糕,驗貨收錢的合同還夾在錢包裡。我只好聳了聳肩膀,對煙嬸說: 「不好意思,我得回家去拿錢包。」
    不過,我可不想再拎著這沉重的塑膠袋再次上樓,那會讓我的手臂再次酸痛難忍。於是我指了指扔在地上的塑膠袋,對煙嬸說: 「麻煩您幫我看著這塑膠袋,我上樓拿錢包,馬上就下來。」
    「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吧?要是一會兒你下樓後,硬說少了什麼東西,我可不負責任!」煙嬸小心翼翼地說道。
    我呵呵一笑,說: 「沒啥值錢的東西,就一堆鐵玩意兒罷了。」不等她再說什麼,我就轉身向舊倉庫走去。要是再不抓緊時間,我就得遲到了。
    其實舊倉庫也有電梯,如果我乘電梯上樓,肯定會節約不少時間。可是租用倉庫五樓的,是一個製作金箔畫的藝術家,他財大氣粗,把整層樓全都租下了。因為金箔畫的原材料價格不菲,那傢伙擔心有人見財起意,於是連電梯也一起包了下來。電梯僅能在五樓停靠,直通底層負一樓的停車場裡。而且就連停車場也特意用木板為他隔出了一大塊專用車位,有專用出口,直接與電梯入口挨在了一起。
    雖然其他藝術家對此也有頗多怨言,但考慮到樓層並不高,所以大家也就忍了。
    我花了七八分鐘,從公交車站跑到四樓的工作室,取了錢包,再跑著下了樓。
    剛出了樓道口,我就看到從馬路街口那邊出現了一輛公交車,正快速朝公交車站駛來,真是太巧了。我趕緊準備過馬路,抬眼一看,卻發現煙嬸正蹲在地上,用手摸著我扔在地上的那個黑色塑膠袋,似乎正思考著塑膠袋裡裝的是什麼硬邦邦的東西,布滿皺紋的臉上寫滿了恐懼。
    我的頭皮不禁一陣陣發麻。雖然塑膠袋裡裝的是鐵製的手槍模型,但如果只是摸一摸,說不定煙嬸會以為裡面裝的是真正的手槍。真是讓人難堪呀,天知道她會不會以為我是販賣軍火槍枝的不良青年?
    可我也沒時間向她解釋,公交車馬上就要進站了。我三步並作兩步,快步過了馬路,一把從煙嬸手中拎過了沉重的塑膠袋。剛才過馬路前,我就瞄了一眼那輛駛入馬路的公交車,因為這條馬路上行人稀少,車輛也不多,所以公交車的車速很快。以我的推算,當我拎起塑膠袋的同時,公交車也該進站了。
    可當我轉過頭的時候,卻意外地發現公交車並沒到站。與此同時,我聽到了「砰」的一聲巨響,然後又聽到煙嬸傳來一聲驚呼: 「糟糕,不好了!」
    我抬眼望去,發現在不遠的地方,發生了一起車禍。
    那輛公交車與一輛廂式貨車撞到了一起。廂式貨車是從舊倉庫的地下停車場裡駛出的,看行駛的路線,正是從金箔畫藝術家的專用出口駛出來的。
    廂式貨車剛駛出停車場出口,就被疾速駛來的公交車攔腰撞到了側門上。
    公交車的擋風玻璃全碎了,好在車上除了司機外,只有幾個年輕的男乘客,雖然受了傷,但都不嚴重。但廂式貨車就沒那麼幸運了,因為相撞的力度太大,側門擰成麻花狀,滿地碎玻璃,司機滿頭是血地趴在方向盤上一動不動。
    公交車司機嚇壞了,跌跌撞撞地下了車,驚慌失措地看著廂式貨車的駕駛臺,不知道該做什麼好。
    見到這樣的情況,我也顧不上要去體校送貨,立刻摸出了手機,準備報警。這時,我忽然聽到背後傳來一陣急促的風聲。只是剎那間,我就發現手裡的手機被一隻手奪走了。回頭一看,奪走手機的竟是煙嬸。
    「小夥子,報警電話還是我來打吧,這裡很偏僻,你給警察說不清來這裡的路線。」
    煙嬸說得倒也有道理,於是趁著她撥打報警電話的時候,我也跑到車禍現場,看能不能幫上一點忙。
    大概是因為這個鐘點上,舊倉庫的藝術家們都在睡覺,所以沒人下來看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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