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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陰人

2024-06-29 21:58:45 1

    民國元年的初秋,松花江畔的雁鳴鎮接連發生了幾樁怪事。
    這第一樁便是住在巷口的貞潔烈婦馬巧兒中了邪。馬巧兒有個毛病,就是嘴損,挖苦起人來不留情。
    這天,幾個鄉鄰正聚在街口閒聊,馬巧兒也湊了過來,她一開口就把大伙兒給震住了:「你們說,我這張破嘴淨損人,是不是該縫上?」
    接著,她真就取出針線揪起自己的嘴唇扎了起來!
    看那陣勢,絕非開玩笑。大夥登時慌了神,手忙腳亂去搶。已口唇流血的馬巧兒又跌坐在地,「啪啪啪」抽起了自己的嘴巴子:「馬巧兒,我讓你整日胡說八道見誰損誰,我讓你口無遮攔胡咧咧。使勁抽,抽爛你這張破嘴巴!」
    大伙兒覺察出了不對勁:「這是邪祟上身了,快去請張斜楞!」
    張斜楞名叫張炳發,平素總板著張臉不怎麼愛吱聲,因眼睛斜得厲害,街坊們就送了他這麼個綽號。當他匆匆趕來時,馬巧兒又抓起了納鞋底用的錐子。張斜楞抬腳就踹,冷臉哼道:「找根繩子,綁上!」
    聽到招呼,幾個小夥子一擁而上。誰想,這面剛捆住馬巧兒,就聽數丈遠處的藥鋪裡傳出一聲瘮人慘叫。張斜楞忙帶大伙兒快步奔去,只見藥鋪的秦郎中已脫掉上衣,袒胸裸腹,抓起把手術刀要給自己開膛!
    緊要當口,張斜楞大吼:「都還愣著幹嗎?把他也綁起來!」
    平心而論,雁鳴鎮的父老鄉親都瞧不起秦郎中。早些年,秦郎中在縣城駐店行醫,貪心特重。就算同鄉上門瞧病,他照宰不誤,一包幹姜能賣出長白山參的價。
    比如去年年底,在江畔碼頭出大力的街坊趙天軒不慎摔斷了腿,就去找他瞧看。秦郎中搭手一摸,當即皺眉說道,脛骨骨折,弄不好會殘廢。其實,脛骨骨折沒啥大不了的,敷上接骨藥固定兩三個月,一般都能恢復如初。秦郎中之所以故弄玄虛,無非是想多要點銀子。
    哪知趙天軒信以為真,把近年攢的血汗錢全塞進了秦郎中的腰包。老話說:善惡終有報,不久前,東三省總督下令抓殺革命黨,聽聞秦郎中好像給革命黨人醫過傷,也不細查,先打了他個頭破血流,又一把火燒了他的鋪子。眼見走投無路,秦郎中只得溜回雁鳴鎮,開起了不掛幌的藥鋪。
    那他為何要自殘?瞄著秦郎中滿肚子的血道子,眾人大惑不解,齊刷刷看向張斜楞。張斜楞的臉色則愈發陰沉:「鬼才知道他得罪了哪路神仙!」
    馬巧兒中邪,秦郎中自殘,這兩檔子離奇事尚未落幕,又一樁怪事上演了。
    在秦家藥鋪外,長著一棵百年歪脖大槐樹。有個街坊捆完秦郎中要回家,剛出門就撞上了掛在槐樹上上吊的木匠劉墨斗。
    張斜楞箭步衝去,將劉墨斗救了下來。這時,他才發現,劉墨斗上吊用的並非麻繩,而是一條足有三尺長的劇毒花蛇!
    僅僅一怔,張斜楞抄起鐵鍬,硬生生砍斷了花蛇。接著,張斜楞下了命令:「給老子一併捆上!」
    短短片刻,三人中邪,這事頓如一陣風似的傳遍了雁鳴鎮。張斜楞稍作喘息,揚手摑了秦郎中兩個嘴巴子:「你當郎中這些年,害沒害死過人?」
    「沒有沒有。」秦郎中似乎清醒過來,連連搖頭道,「我承認我貪財,不是東西,可害命的事真不敢做啊。」
    「那你呢?說。」張斜楞又賞了劉墨斗一記耳光。
    劉墨斗哭喪著臉,腦袋也晃成了撥浪鼓。至於馬巧兒,儘管嘴損,但借她倆膽兒也不敢去殺人害命。
    悶頭琢磨半晌,張斜楞問馬巧兒:「這段日子,你那張沒把門的破嘴都損過誰?」
    馬巧兒愧疚難當,支支吾吾:「有柳枝巷的馬寡婦,我說她不守婦道偷漢子;有竹竿巷的老劉,我糟踐他年輕時偷看小媳婦洗澡,活該打一輩子光棍。還有,還有,對了,還有趙天軒。」
    「我也見過趙天軒。」劉墨斗急急搶話道,「前幾日,我給他家做過木匠活兒。」
    話音未落,秦郎中也惶惶大喊起來:「他、他死了,不是我坑死的——」
    趙天軒的確死了,五天前就死了,他是窩囊死的。趙天軒生性內向木訥,從小到大很少與人來往。及至成人,他就進城找活兒,想攢幾個錢說門親事。可他太懦弱,總招人欺負。省吃儉用多年,總算攢下幾十兩銀子,結果先遭了煙花女子的忽悠,又不慎受傷撞上秦郎中,被糊弄得分文不剩。
    前些天,趙天軒垂頭喪氣回了雁鳴鎮,恰好碰見馬巧兒。馬巧兒知他進過風月場,兜頭便是一通冷嘲熱諷,直羞臊得趙天軒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就在五天前,趙老爹從地裡回來,連喊了幾聲都沒人應答。推開兒子的房門一看,人早咽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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