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夜驚魂
2024-06-29 23:27:46
第一夜
今天又是1號。下午,開出租的張勇趁客人少,照例去郵局給中國兒童基金會匯去1000元,當然還是署名王懺。這個月車子大修,他現在兜裡只剩下200塊。老媽咳嗽好多天了,明天去買兩瓶念慈庵的川貝枇杷膏,燕兒說這藥挺好,就是太貴。
冬天深夜的塞北玉城,風一陣緊似一陣,天上還飄起零零星星的小雪粒,街上的行人比往日明顯稀少了許多。
11點半了,剛送了一個客人去西郊,張勇放慢了速度,一邊用餘光掃著街兩邊,一邊搖開車窗,點著了一支煙。
後天是燕兒的生日,丫頭早就看好一款手機,1000多,要開多少天才能賺回來呢。
一個穿黑衣的女人在路邊招手,張勇停下車,她進來坐到駕駛座的後面。
「小姐請問去哪裡?」
「東窯。」
「哪裡?」
張勇心裡一頓,從鏡裡向後瞄了一眼,黑色衣服,白色口罩,黑色帽沿,完全看不到她的眼睛。
「東窯。」
「對不起小姐,我要去加油,請你搭別的車好嗎?你看很多空車的,謝謝你。」
「我付雙份車錢。」
「真的對不起,不是錢的問題。」
「你的車子還有半箱油。」
張勇覺得有點奇怪,從坐進來她臉一直扭向窗外,並沒往前探,怎麼知道我的油表?這時她又說:
「我去東窯拿點東西馬上返回來,不會很久。」
張勇算了下,單程35左右。乘4有140,再加12點後的1.2倍,為了燕兒的手機和老媽的念慈庵,破次例吧!
出了城,車輛漸漸稀少,雪大了,車輪碾起了吱吱的聲音,慘澹的路燈映照著紛飛的雪片,無聲無息的撒下來。
張勇心裡一激靈,好熟悉的情景。
一年多了,張勇沒有去過東窯。。 一年前的一天,張勇有個家在郊區的哥兒們結婚,他開著還沒掛上牌照的新車一大早就去幫忙,親友們走後,一幫朋友又喝又鬧,折騰到半夜才散。
他頭一天就睡了3個小時,累了一整天又喝了酒,出來被風一吹頭昏昏的,那天也下了雪。
路上行人很少,他加了速,手機響,騰出一隻手拿電話時低頭看了一眼號碼,就在這零點幾秒的時間內,突然一個急拐彎,下意識地猛打方向盤同時踩剎車,車子打了滑甩向路邊,偏偏這時路邊冒出一個人,「砰」的一聲悶響,車尾把那個人撞到路基下。
張勇的腦子轟的一下,酒立刻醒了大半,幾秒鐘後,後面還是一片寂靜。
完了,死了,肯定死了,他想。渾身開始篩糠似的抖起來,當時什麼念頭也沒有,只是加大油門,沒命地逃回了家。
第二天的晚報上登了這樣一則報導:城外東窯附近,一女子疑被不明車輛撞倒,跌落路基,頭恰巧撞在凸起的石塊上,被路人發現叫來120時已死亡,肇事車逃逸。
一年了,他好不容易把這一幕埋在了內心最底處,今天又被活生生地翻了出來。像人拿刀子在一點點剜他的心。
後面傳來「嚶嚶嚶嚶」的哭泣聲,嚇了他一大跳,從鏡裡往後看去,她上身聳動著在抽泣。
「座椅後有紙巾盒。」
他小聲提醒。
「你不知道我是不能向後看的嗎?」
後面的女人慢慢地、一個字一個字的吐道。
奇怪,為什麼?難道你的脖子斷了?張勇的脖子往上突然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後面的嚶嚶哭聲好像變成從汽車音箱裡發出來一樣,在車裡環繞迴響,張勇有點納悶兒,伸手從門上拿了一個小紙巾盒,隔著司機與顧客擋板往後面遞,她往前傾了身子去接。張勇從鏡裡突然看到她的白色口罩上滲出來兩行殷紅殷紅的血。
張勇的臉白了,握方向盤的手止不住地抖著,聲音也顫了起來:
「小姐……小姐……你在哪裡下……下?」
「甭急,時候還沒到。」
還是空空的悠悠聲。
這時突然看到路邊有個男人伸手在攔車,張勇正在猶豫要不要停,後面的女人急急地喊:
「停下!拉上他!」
張勇如釋重負,急忙停車搖下車窗:
「先生去哪裡?」
「東窯,就在前面。」
他拉開車門坐在副駕駛位上,張勇啟動車子說:
「後面這位顧客也去東窯,一起沒關係吧?」
男人扭身往後看了看:
「誰?沒有人啊!」
張勇再看鏡,後座真的空無一人,只有一盒紙巾。
不可能啊,什麼時候下的?不過,小的真想磕個頭謝謝您了姑奶奶。
擦了擦手心裡的汗,張勇點開CD,唐磊的《丁香花》飄了出來:
你說你最愛丁香花,
因為你的名字就是它,
多麼憂鬱的花,
多愁善感的人啊,
男人僵直了身子,兩眼直直地盯著CD,歌兒唱完了,兩行清淚順著男人的臉頰滾落下來。
今天真是遇上了,張勇小心翼翼地問:
「喜歡這歌兒?」
「她喜歡。」
「她……」
「老婆。」
「買個碟給她啊!」
「她聽不到了。」
張勇看了看男人。
「過世了。」
「明天,哦不,應該是今天,今天是她的忌日。」
突地一陣風捲起來,前面的路燈滅了。
似乎又聽到後面響起隱隱約約的嚶嚶哭泣聲,張勇的頭髮梢一根一根地立起來,胸口也一陣憋悶。退出碟:
「送你了,今天祭奠的時候放放,也許她能聽到。」
「不,這怎麼行。」
「拿著。」
「那一會兒一起算錢給你吧。」
「算錢我可跟你急了啊!」
「那,我替她謝謝你了,你真是個好人。」
「不,我不是個好人。」
男人下車的時候張勇問:
「今兒是陰曆什麼日子阿?」
「十一月初七。」
關上車門,張勇往後看了看,空的,也沒再聽到那人的聲音。
回到家,去查了查,去年出事那天正是陰曆十一月初七。該來的還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