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
2024-08-03 09:11:10
寒風蕭瑟,草木搖落。時當雍正三年的深秋時節,在秦蜀交界的巴山小路上,一個二十四五歲的書生行色匆匆正在埋頭趕路。這書生名叫蘇靜濤,世居陝西南鄭,也是當地極有名氣的一位儒士,十年寒窗苦讀,本想考取一個功名,無奈家中突遭變故難以為繼,只好投奔蜀地巴中親戚家為幕客。在路上風塵僕僕的走了兩日,要翻過這座大山才能進入蜀境。此時已是夕陽西斜暮色蒼茫,這山路前後卻不見一人,蘇靜濤心中不禁有些惴惴不安起來。原本上山之前在山腳下有一小鎮可以住宿,可他囊中羞澀又想省一晚的住宿費,想著在路邊尋找民居借宿,可上山十數裡,這山中卻並未曾見到人煙,想來這裡山高林密,只怕是無人居住。蘇靜濤心中不由有些後悔,可此時掉頭回去也來不及了,只好硬著頭皮向前走去。
行不多時,日頭便墜落在山後,只留天邊一抹晚霞,漸漸的也消失不見了。蘇靜濤心中焦急,想要找一個容身之所,可周圍除了樹木便是山崖,哪有什麼人居。正自急切不安之時,忽見前面不遠處似乎有棟房屋,只是光線昏暗看不甚清。蘇靜濤見有人居不由精神大振,急忙快步奔至近前,這才發現居然是間破敗的道觀,椽爛瓦缺不知荒廢了多長時間。他心中大感失望,不過再一看這道觀勉強還可以遮風擋雨,似乎也能借宿一晚。蘇靜濤正待伸手推門,忽見門上依稀用白粉寫著兩行字,只是天色昏暗看不甚清。他心中好奇,急忙取出蠟燭點上,湊到近前仔細看去,卻見門上寫著八個大字:內有惡鬼,萬勿留宿。字跡潦草筆畫歪斜,顯是路人所留。
蘇靜濤看罷心中一驚,不禁有些躊躇起來,可耳聽山中獸吼蟲鳴,再看周圍怪石嶙峋甚是可怖,眼前之境,除此道觀暫可棲身外,實無他法,無奈之下便壯起膽子伸手將門推開走了進去。待用蠟燭四處一照,只見這觀中神像早已不見,唯獨香案尚存,地面滿是灰塵,一看便知很久沒有人來過了。蘇靜濤看東邊一角甚為寬敞,於是便將蠟燭放在香案上,在門外折了些樹枝將地面灰塵掃去,這才倚著牆邊坐下,將隨身攜帶的乾糧拿出吃了起來。待一個饅頭下肚,腹中飢餓稍解,他又起身四處巡視一番,發現這觀中並無什麼異常,心道那門上的字只怕是有人惡作劇也未可知,於是本來有些忐忑的心也逐漸安定下來,一陣倦意襲來不知不覺便靠在牆上睡著了。
也不知沉睡了多久,忽聽一陣窸窣之聲,蘇靜濤渾身一個激靈猛然驚醒過來,眼睛一睜便見一群老鼠從他面前匆匆奔過,從門縫中鑽出即不見了。見此情形他懸起的一顆心方才落了下來,此時一陣山風從破窗中湧進,將燭火吹得搖搖欲墜,蘇靜濤正欲起身將蠟燭從香案上拿下,扭頭一看不由駭得呆了,卻見身旁不知什麼時候立了一人,這人腳上穿著紫色的繡花鞋,下身白裙長可及地,裙帶隨著山風輕輕舞動。蘇靜濤只覺毛髮乍立喉頭髮幹,心中一念如電光閃過:只怕這真是遇見鬼了,門上之字果然不虛啊。一時恐懼得無以復加,全身顫抖手腳發軟,就是不敢將頭抬起,唯有閉起雙眼心中暗道:「只是我的幻覺罷了。」可雖不停安慰著自己,卻知實是自欺欺人,唯盼這是一場噩夢,醒來就會沒事了。
可等了片刻,他始終不覺有異,心中不由有些疑惑,怕是自己剛才有了幻覺,於是便將雙眼微微睜開,猛然間卻見一張唇紅齒白的臉孔正在面前,一雙大眼清澈如水,眨也不眨的盯著自己。蘇靜濤先是一驚,待看清眼前居然是個眉目如畫的妙齡少女,心中懼意稍去,也定定的看著這少女,不知她到底是人是鬼。那少女正彎腰凝視著他,見他忽然睜開眼睛看著自己,本來面白如紙的臉上不由多了一抹緋紅,當即退後數步,怔怔將他打量了一會,忽張口問道:「不知郎君是何方人氏?」語音清脆入耳酥甜。蘇靜濤聽她發問,心中懼意又去了一些,當下整了整衣服從地下站起,對少女道:「在下是陝西南鄭人氏,要到巴中去投親,只因天晚路險才在這留宿一晚,卻不知姑娘是人是鬼,為何也在這道觀之中?」
那少女聽罷面色不由隱隱有喜色一現,隨即彎腰做禮道:「妾知郎君也是讀書人,當明事理知善惡,故也不敢相欺。實不相瞞,妾馮氏,小字晚秋,自幼也曾讀書識字。因為強暴所汙激憤自盡,在此淪為孤魂已經三年多了。」蘇靜濤聽罷女子所言,知道她果然是鬼,剛剛落下的心不由又提了起來。可看她容貌秀麗言辭有禮,實無半分惡狀,心中不禁疑惑萬分。女子似有所察覺,對他道:「妾之所以半夜現身以致驚嚇到您,實是情非得已,只因有事欲託付郎君,不知可否?」蘇靜濤一聽更覺驚異,當即道:「便請道來,若是在下能有效勞之處,定然不敢退卻。」女子聽他此言,大為感激,於是便將前事娓娓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