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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樓弦樂未亡人

2024-03-30 14:29:05

    「這是哪兒?」
    吳承修用低得只有自己依稀可聞的聲音低語著,卻盡數被這漆黑的夜色吞噬,一片樹葉被風吹打在臉上,所過他的眼角,火辣辣刺痛感使他眼角流下淚來。
    他用力揉了揉眼睛,眼前漸露曙色,他此刻深深懊悔著自己不該貪圖一時光陰抄了小路。
    吳承修正思忖間,忽然用模糊的左眼瞥見一團火紅在遠處荒丘閃過,頓時覺得背脊發涼,環顧四周發現除了一片荒墳和幾處枯樹外別無他物。
    此時不遠處一座更高的荒丘背後,突然傳來數聲怪嘯。
    吳承修雙手摩擦著雙肩,感到深夜寒風瑟瑟,正一正膽色,嘆聲道:「空山無人夜色寒,鬼群亂嘯西風酸。」
    盼著翻過這座山丘可以見到一兩戶人家,哪怕是一座破廟,避避風寒也好。
    不多時翻過山丘,此刻流淚的左眼已經全好,卻剛好見到眼前不遠處竟似憑空冒出一座殘破的古樓來。
    自殘樓之上透過欄杆,依稀可辨聞管弦之聲,吳承修緊走兩步,不由得被這弦樂之聲痴迷。
    「自守空樓斂恨眉,形同春後牡丹枝。
    舍人不會人深意,訝道泉臺不去隨。」
    吳承修耳邊聽著,腳下不由自主向前緩行,突然樓中「錚」的一聲弦斷,同時驚醒了夢中人。
    「敢問何人在外面?」
    吳承修突然臉紅,乾咳兩聲含糊道:「額,在下淮安吳承修,是趕考迷路的書生,夜深慌不擇路迷失在此,聽到這荒野中的管弦之聲吸引來到此地,不料驚擾了夫人,望恕罪!」
    樓上突然寂靜半晌,忽聽樓上由遠及近傳來腳步之聲,不一會兒,門縫中窺見光亮,「吱呀」一聲門被推開。
    吳承修急忙後退一步,躬下身子不敢睜眼看來人,卻偷眼瞧著前方,瞧見一個丫鬟裝束的,打著燈籠站立門前,「格格」笑了兩聲。
    「公子,我家夫人有情!」
    說著,丫鬟側身讓出一條路來。
    吳承修猶豫片刻便進得樓來,頓覺在外面瞧著樓外殘破,但裡面卻不失華麗,又覺得外面的寒風絲毫進不來房中。
    吳承修正在觀察,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公子,我家夫人在樓上等候。」
    吳承修聽罷,心中多了一絲好奇,便順勢上樓,卻見樓上遍布薄紗,當中隔著一排珍珠玉簾,簾瓏無風自動,清脆的聲音伴著房中四角的檀香,再見這珠簾背後的美人倩影,一時間令人心馳神往。
    吳承修站在簾外,那夫人坐在簾內,二人隔著珠簾相對無言。
    身後突然傳來丫鬟上樓的聲音,回頭瞧見那小丫鬟提著燈籠腳步輕快的跑上樓,從吳承修身旁走過,掀起珠簾,露出那撫琴的美人,又匆匆跪坐在琴旁更換琴弦。
    「公子方才在樓外講話,妾身不曾聽真,還望公子細細道來。」
    女子不理丫鬟,悠悠然對吳承修訴說著,承修便再敘述了遍家門,復又問女子的來歷。
    女子聞聽吳承修是淮安人,面帶喜色道:「奴家本也是祖籍淮安,後嫁與南陽守帥張藏劍,不料命薄如紙,新嫁兩年官人便往生,空留下這座亡夫生前置辦的殘樓,還有我這情同姐妹的丫鬟陪著未亡人。」
    「原來是張夫人,失敬!」
    張夫人還禮,向身畔的丫鬟吩咐道:「春兒,時辰不早,你且現行退下吧,沒有吩咐不要上來打擾,我要與吳公子,敘敘家鄉的風情。」
    丫鬟稱是退下,房中只剩下張夫人和吳承修兩人相對而坐。
    「吳公子大可近前講話,這荒村別野,自不必顧全旁人。」
    吳承修雖然不敢造次,但見這雖是未亡人,卻也是芳華未老、風韻猶存,這一半的魅惑,使他不由得乖乖順從,幾步上前,坐在張夫人身前。
    雖是在張夫人身旁坐下,但覺得心頭「砰砰」亂跳,氣息也粗重許多,不敢正眼瞧,只得偷眼瞧著那婦人面容。只見對方竟明目張胆的瞧著自己。
    一雙明目含秋水,兩個香腮抹紅雲,白皙的皮膚上不見一點瑕疵,略帶粉色的臉龐如玉生輝;眼波流轉處皆足以傾倒眾生;眉黛如山,直入鬂裡,眉心鑲嵌一粒紅寶石般的硃砂痣,美不勝收;玲瓏鼻下小巧櫻唇似含淺笑。一頭烏黑長髮隨意披散在肩,幾縷垂落地面。
    兩人坐著雖不曾講話,但空氣中瀰漫的薰香與曖昧的氣息,充實著狹小的房間。
    張夫人朱唇輕啟,換了聲「吳相公,妾身能與相公今夜相見,可謂是上天造就這段姻緣,奴家有一首曲子,想奏與相公,不知相公是否愛聽?」
    吳承修默默咽下口水,點點頭,輕聲道:「不勝榮幸!」
    淺酒人前共,軟玉燈邊擁。回眸入抱總合情,痛痛痛。輕把郎推。漸聞聲顫,微驚紅湧。
    試與更番縱,全沒些兒縫,這迴風味成顛狂,動動動,臂兒相兜,唇兒相湊,舌兒相弄。
    箏弦輕挑,尚未開聲,那吳公子便已痴了!
    良宵一夜短,月色漫天長。待到將亮未亮時,樓外驟然響起一聲雞鳴,吳承修尚在夢中。
    「相公,相公快快請起!」
    那張夫人用力搖醒吳承修,朦朧中吳承修揉著雙眼,傻傻的瞧著張夫人,恍然間茫茫然回想著昨夜的美好,神志尚在五裡霧中。
    「相公快些起來,天色一亮早些登程才是!」
    吳承修慌忙起身,張夫人喚來丫鬟上樓一同侍奉承修穿衣,又匆匆將吳公子推下樓去。
    吳承修被推出殘樓外數步,被冷風吹得清醒大半,忙回身道:「娘子,這樓外尚有曙色,為何早早催我趕路呀?」
    張夫人道:「相公不必多問,待到你下山時天光自然放亮。」
    吳承修仍然不舍離去,「娘子,那你我何時再能相見啊?」
    張夫人猶豫片刻,將懷中取出一方手帕道:「相公,日後有緣自會相見,到時候這手帕便作為信物。」說著,張夫人又將吳承修腰帶上的佩玉摘下道:「這塊玉佩就作為相公送我的信物。」
    張夫人講完,便強行催促吳承修離開,承修邊走邊回頭,等到完全瞧不見殘樓時,天光已放亮,眼前果真出現一條大路。
    吳承修進京卻為高中,機緣巧合拜在將軍王召名下作為幕僚,後淮西節度使叛亂,因吳承修是淮安人,便攜他一同前往。
    兩人行至南陽一帶,吳承修想起三年前的情形,不由得從懷中取出手帕自哀自嘆。
    一旁的將軍王召王大人問道:「承修,你是有什麼心事嗎?」
    吳承修臉上一紅,不知如何提起當年之事,只好閒聊岔開話題,「心事倒談不上,不知王將軍可曾知道當年的南陽守帥張藏劍張大人?」
    「額!」王召將軍皺眉道:「你怎會知道張藏劍?」
    吳承修面帶尷尬道:「屬下只是在進京趕考路上,對其夫人有一面之緣。」
    「喔?」王召將軍先是一愣,隨後端坐馬上手捻須髯哈哈大笑,「哈哈!你這小子,年紀輕輕看似正直,卻怎麼也學的旁人口出狂言、說些不著邊際的大話!」
    吳承修不解,「老將軍何出此言?」
    王召搖頭重重嘆息一聲,「那張藏劍曾與老夫一同平叛,也算是戰場上的生死弟兄,只可惜馬放南山不久各自封官,他的確被封為南陽守帥。只可惜兩年後便死了,他的夫人也同丫鬟一起在買下的殘樓中,一把大火自焚而亡……」
    吳承修大驚失色道:「將軍所言可曾屬實?」
    王將軍擺手道:「你這哪裡話來,這件事說來也有二十年了,當年還是老夫於他二人合葬的,喏,墓地就在附近呢。倒是你這小子,是不是認錯了啦?」
    吳承修手指路旁的一條小路道:「將軍,那張夫人的墓,可曾是那條路?」
    王將軍皺眉道:「時過境遷,我已忘了大半,你這一說,似乎還真在附近。」
    「將軍,我們不妨一同前去拜祭一番?」
    王將軍突然駐馬,沉思片刻,朗聲道:「吳承修,你到底是何用意?」
    吳承修便將當年之事講述一番,隱去了不少風月之事。
    王將軍聽他描述,卻與張夫人有許多相似之處,便對吳承修點頭道:「若真如此,便去看看,或許是藏劍怪我許久未曾見他了吧!」
    如此,吳承修憑著記憶,和王將軍一同尋到當年殘樓之處,卻只見到一半荒冢殘存,另一半卻成了斷崖一般,墜落在深谷。尚存的只有張夫人的一半墓碑,旁邊放著一塊玉佩,卻不見張藏劍的墓碑……
    「原來如此!」王將軍捻髯道:「藏劍的墓穴多半被人盜了,年深日久所以轟塌,放心,待兄長西徵歸來,定會與你重修墓地。」
    吳承修看著玉佩,早已熱淚盈眶,再次展開絹帕,上面寫著當年留下的那首詩:
    紫袖紅弦明月中,自彈自感暗低容。
    弦凝指咽聲停處,別有深情一萬重。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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