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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村鬼事之蛇靈

2024-03-31 23:46:05 1

    一
    在南方某些山鄉,哪家房子裡若是爬進來一條或大或小的蛇,那麼這家人會認為這是不吉利的體現,要把蛇殺了,用一個竹夾子把蛇夾吊在十字路口裡,然後燒一堆黃紙,算是「送大神」了。路人從死蛇邊走過,也會離得遠遠的,怕這邪祟會跟了身。待過得一夜,這蛇屍也就不見了,只留下一個空空的竹夾子插在路旁。有人說,這蛇屍被蒼蠅禽獸舔了,也有人說,這蛇有靈,化身而去。有一年夏天,我去粵北山區採風,便親身遭遇過大蛇入屋這等怪事。
    那是一個四面環山的小山村,村裡也就六七戶人家,周圍竹林蔥鬱,野花遍開,小溪在林間時出時入,山石間的小塊田地裡或種水稻或種玉米,站在山腰大石板上向下望去,這隱藏在一大片綠意中的小山村還真像「避秦時亂世而入此絕境」的世外桃源了。
    見我背著翻山包,脖子上掛著一個攝像機,突然出現在村頭的草叢裡,村民們卻也不太驚奇,只微笑地站在家門口看著,當是哪個幸運的家裡有遠房親戚入山了。村頭一禿頭老漢正在院子裡鋪曬著不知名的山貨,我打了招呼正要靠近院門,院落裡突然竄出兩隻壯大的黃狗,呼嘯著向我直直撲來。老漢大喝一聲,扔出一個掃帚打在狗尾上,兩條已經跑到我跟前的大狗硬是剎住了腳步,只「嗚嗚」地低叫著回頭看老漢。老漢來到跟前,摸著兩個大狗的脖子,皺著臉面謙意道:「家裡人丁少,只得養了大狗做伴,沒嚇著你吧?」差點屁滾尿流的我只得勉強咧出笑意,說道:「不礙事不礙事,只是我想逗留此地踏踏山鄉美景,向您家借宿幾天,不知是否方便?」見老漢閉口猶豫,不作回應,我立刻又說:「當然咯,這白吃白住也怪不好意思,我會按您要求給付柴米錢。」老漢大眼一睜,怒道:「山鄉雖窮,還會差你那幾頓柴米?只是這山鄉野村,屋陋蟲多,若是個大半夜你少見多怪,嚇出了神也就不好了。」
    我自小從農村長大,還會像小腳女人一樣害怕昆蟲山獸?老漢見我諸多理由執意要住下,也就不再多言,騰出一間偏房讓我住下。老漢說:「小兒外出打工,一年也就春節回來一次,這房間空了許久,有些老鼠蜘蛛活動,不用害怕,你將就住著吧。」看著這充滿古樸氣息的小瓦房,我把背包往小木床上一放,自是一番感謝。
    當晚,只有我與老漢兩人在廳堂裡吃著青菜蛋湯晚飯。我抬頭看了看,房子裡也沒見其他人的影子,看來這六十來歲的粗眉老漢是獨居了。老漢從陳舊的木廚櫃裡摸出一瓶濁白的土釀米酒,兩人坐在燈光下邊喝酒邊暢聊了一會山裡山外的見聞。幾碗米酒下肚,老漢便紅熱著臉,聊得興起,把筷子往桌面上重重一放,抖手指著門外說:「那兒子一年到頭沒見個人,那短命的老伴又死得早,膝下也沒個接香火的兒孫,村裡那些娘們都笑話我是沒人照顧,只能與狗作伴的鰥寡五保!但是,我鰥寡嗎?他們哪裡知道,我那老伴夜夜回門,只是白天不出來見人罷了,兒子過年……有時過年也會回來!這家還沒散著啊,我高興著哩!」
    我只當老漢是喝醉了,開始胡言亂語,這獨居的老人不容易啊。看到老人開始暈頭轉向、漫無邊際地罵咧著,我趕緊安撫一番,扶他回房休息。剛扶他睡入黑漆漆的帳中,我便發現他的床前地面上放著一個寬而長的木盒子,乍一看,還以為是開了蓋的棺材!只是這盒子比棺材矮平了許多,裡面鋪著厚實的綿花。
    我頓感驚奇,不知這木盒子作何用處。老人此時喝醉,我也不便多問,只得回房間關了木門,瀏覽一會白天所拍的影像,眼皮越來越重。山野清涼,我便鋪開有些許土黴味的被子睡去。
    睡至半夜,迷迷糊糊中感覺屋角有東西在悉悉嗦嗦地活動著,我只當是老鼠出洞覓食,便又安心睡去。不一會,門拴被扣動,「吱呀」的一聲,門被打開一角來,月光鋪灑而進,房間頓時一片淡淡慘白。我大吃一驚,從床上立刻坐起來,望向那打開的一角門縫,輕聲問道:「老伯,是你嗎?」門外一片死寂,我正要起身把門關好,卻驀然發現門角處竟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一個在月光中黑漆漆的人影!那人慢慢地從門角處走了出來,黑衣白褲白鞋,花白的頭髮胡亂地紮成個髻,凸著一雙渾圓而血紅的眼睛怨毒地盯著我看,竟是一個修瘦的陌生老太!
    二
    我全身冷潮湧起,驚愕地說不出話來。也不見老太腳步走動,她就這樣遊移到我跟前,恨恨地說:「誰叫你睡這床上了?這是我家樂哥的床鋪,哪容你一個外人佔位踐踏?」老太邊說著,邊用樹枝一樣枯瘦的手擰向我的脖頸處,我剎時窒息難忍,頭上血管膨脹欲裂,四肢在床上胡亂地划動著……此時,院裡的兩隻黃狗也許是聽到了什麼聲響,吼吠了幾聲,我立刻睜開眼睛,摸著脖頸,喘氣不已,原來做了一場惡夢……我頓感慶幸,看了看四周,我不知何時由床上睡到了床下地面上,被子像我睡前那樣正整齊地疊在床尾處……我記得睡時已把被子鋪開拿來蓋在身上,難道……不是夢?我撫摸著發痛的脖子,驚疑地望向門角,恍惚間似是看見一條皮鞭般軟細的尾巴一掃而消失在門角暗處……房間木門卻還是睡前那樣門栓關得緊緊的。我驚疑一夜,不敢再睡去,只打燈在床邊呆坐著,等待黎明快快歸來。
    隨著幾聲雞鳴,天邊終於泛出魚肚白,不一會,金黃的太陽便在山的那邊瞄出了小半邊臉,村莊一片祥和,黑夜終於過去了。老漢起床,先打開了雞籠門,然後站在院子裡向我所住房間望了過來,見沒什麼動靜,便舀水簡單洗漱一番,鑽進廚房裡忙碌去了。可憐我這個熬了大半夜的人,黑著眼眶打開房門,在院子裡舀來一盆水,把整個臉面泡進涼水中,順便把頭髮也衝洗了,精神大振,頭腦頓時清明起來。鑽進廚房,見老漢正在土灶前燒火煮粥,我剛要開口打探昨夜夢中老太所呼的「樂哥」是否真有其人時,老漢這時恰好回過頭來打了個招呼:「早啊,還習慣嗎?可曾睡好?」我擦了擦溼漉漉的短髮和還在隱隱作痛的脖頸,想著還是回房檢查一番再問吧,可別嚇著了老漢,於是我眯眼笑道:「還好還好。」老漢說:「你稍等,這早飯馬上就好。」
    我再次走回房間裡,陽光從小窗外照進來,室內一片明亮。我細細翻看了一遍床上床下,床上除了被子和吊起來的蚊帳,床下除了一些生塵的蜘蛛網,別無其他。我再檢查了幾遍門栓和那個神秘的門角,門栓完好,從門外是無論如何也拉動不了那個門栓的,至於夢中那個老太站過的像有尾巴一掃而過的門角,也是泥磚緊固,牆上地下都沒有一個小縫,更不用說會有洞穴了。
    我也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受科學知識的浸染,一直是個無神鬼論者,平時聽過的那些怪談也只當是人們的無知。但昨夜的惡夢卻又如此真實,老太的樣子,甚至「樂哥」一詞,我都記得如此清晰……我又怎麼會在睡夢中掉落地上而全無知覺呢?被子我明明拿來蓋過卻似紋絲不動疊好……我的脖子為什麼莫明其妙痛了一圈……此時,我不得不起疑了,也許大自然中還真有一些東西是不能用科學解釋的……
    早餐是鹹蛋白粥,我剛坐定,老漢突然驚叫一聲:「別動!」然後他走近細細看了一下我的脖子,問道:「怎麼有一個像是被人掐過的黑圈?你沒事吧?」我笑笑道:「不礙事不礙事,就是睡相不好,昨晚還掉落床下了。」老漢突然沉下臉來,認真地問道:「昨晚真沒什麼別的事情?」我遲疑了一下,皺眉說道:「確是做了一個惡夢……對了,想向您打探一個名字,不知你知道否。」老漢盯著我,我慢慢道出了夢中那個異常清晰的名字:「樂哥。」
    我聲音不大,老漢一聽,卻是全身一震,緩緩放下了碗筷,一言不發呆坐著。見此情形,我嚇了一跳,正手足無措,老漢似是夢中囈語道:「那是我的兒子……對,我那死去的兒子……」
    我又是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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