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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河裡的人頭

2024-03-27 07:49:05

    一
    明萬曆年間,東昌府有一戶杜姓人家。老兩口站著房,躺著地,錢莊存著無數的錢財,可就是人丁不旺,膝下只有一女。
    杜夫人讓杜老爺納妾,可杜老爺心中只愛杜夫人,再三推脫,說道:「妻啊妻,我倆好了一輩子,怎麼能找個外人攪鬧門庭?有無子嗣是我命中注定,命中無時,就是再娶又有何用?再說,我們不是有月嬌兒嗎?到時候招贅個女婿,也不至於斷了後代香火。妻啊,納妾的事以後不要再提了!」杜夫人心中不忍,但見丈夫如此決絕,也就不再言語。
    老兩口就這一個閨女,視如掌上明珠,家裡又有錢,她要什麼,沒有不答應的。杜月嬌生性潑辣,老兩口對她也無比的嬌慣,打捨不得打,罵也捨不得罵,漸漸地也就沒人能管住她了。天生一張利口,伸手就打,張嘴就罵,心腸甚是狠毒。小小年紀就惡名在外,一提起杜月嬌,知道的人都咂舌:千萬別招惹她,這小娘子厲害著呢!因為這,大家給她起了個綽號:毒娘子。
    杜月嬌長到一十八歲,生得不說傾國傾城吧,也算得上是清新可人,貌美如花。別的姑娘到了這般年紀,大多已經嫁為人妻。可老杜家女兒長這麼大,一個媒婆也沒來過。杜老爺看著自己女兒納悶:「多好的姑娘呀,長得美,脾氣又好,怎麼就沒人要呢?」他看自己閨女,沒毛病,看哪裡哪裡都好。杜夫人也到處央求人:「給俺閨女找個婆家吧,賞錢大大的有!」自己閨女這麼好那麼好。也有那貪財的媒婆,心裡活動:「好,家裡看看閨女吧!」
    到老杜家一做客,杜月嬌現原形了。踩著大腳片子,斜眉愣眼地問:「你是媒婆啊?幹多少年了?說成幾個?你都認識些哪家的公子?」
    媒婆看見她這雙大腳,心裡就有些不痛快,女孩子家家哪個不纏足?三寸金蓮多好看,看她這大腳麼丫子,多醜,多難看,成何體統!
    又看她這麼沒禮貌,對她就跟審問犯人似得,心裡就更不悅了,心說,這是給你說媒呢,還是給我說媒呢?
    媒婆把火往下壓了壓,笑著問:「姑娘,今年多大了?」
    杜月嬌杏眼一瞪:「問你話呢!別嬉皮笑臉的!」
    「哎呦,這姑娘怎麼這樣啊!走啦,走啦!」媒婆邊說邊往外走。
    杜夫人還喊:「哎呀,別走呀!成不成的都有銀子!」
    「算了吧!我不貪財,有銀子養母老虎吧!」
    杜月嬌叫囂道:「快走!走慢了打斷你的狗腿!」
    杜老爺在旁邊嘿兒嘿兒地樂:「哎呀,這媒婆真招笑!你說咱家閨女怎麼這麼可愛呢?」
    「樂,還樂!看以後誰還給咱家閨女保媒!」杜夫人說丈夫。
    杜老爺哈哈大笑:「妻啊,別著急!就咱閨女這麼賢良淑德,我看做個官兒太太也不為過!」
    「還是我爹說的對!」
    「你們爺倆,唉!」
    有了這一出,東昌府整個媒婆界轟動了,起來集體抵制杜月嬌。杜月嬌呢?也不往心裡去。沒說媒的更好,還落得耳根清靜呢,我杜月嬌又不是沒人喜歡!
    二
    其實女兒的心思,老杜兩口子是知道的。杜月嬌的心上人叫大春,人長得英俊魁梧,幹活也有力氣,就是家中十分貧寒。別看杜月嬌如此專橫跋扈,卻獨獨對大春橫不起來。互相瞧見了,冷冰冰的小臉上還會紅那麼一塊。
    倆人發小,小時候,每每受欺負的時候,杜月嬌都會哭著說:「你們等著,我找我大春哥哥去!」大春來了以後,也不用動手,這群小孩兒自動排成一溜,耷拉著腦袋,杜月嬌上去,有冤的報冤,有仇的報仇。年紀再大點,母親就對她說:「以後別出去瞎玩兒了,年紀也不小了,在家學學插花,刺繡什麼的,省得鄰裡相親說三道四的。」
    老太太說話不管用,兒女不聽她的,依然出去找大春哥玩兒。老兩口看他倆青梅竹馬情投意合,又見大春人實在,又有力氣,家裡吧,雖說貧寒,但也是正經八百的一戶人家。以後閨女跟了他,也受不了委屈。
    可人家李大春家可不是這麼想的。李家家風很嚴,李老太太是個眼裡不容沙子的人,舉手投足,行動坐臥,一言一行都講究如理如法,三綱五常絕不違拗。杜月嬌惡名在外,李老太太也是看在眼裡聽在耳中。雖然杜老員外幾次三番明裡暗裡要求他家前去提親,但李老太太嗤之以鼻。心說,你杜月嬌是什麼貨色,怎配得起我大春兒。
    大春對母命言聽計從,雖說心性裡很想和杜月嬌做一對兒歡喜鴛鴦,怎奈母命難違,只好聽從家裡安排,娶了名聲甚好的賈氏。
    眼看著心上人喜結連理,新娘不是她,杜月嬌悲痛欲死。幾次尋短見,都被家人救了回來。大春也勸她:「姻緣天定,我倆這是有緣無份。我恨不能和你生生世世做夫妻,可我們終歸是肉體凡胎,誰能夠隨性而為!這輩子是沒希望了,等下輩子我一定娶你!」
    杜月嬌眼角流著淚,憤恨地說:「我不求來生,只要今世!不能和心上人在一起,生有何用?」
    大春嘆息著,不發一語。
    轉眼幾年,大春的兒子小夏已經七歲了。老杜家也給杜月嬌招贅了一門夫婿,他就是東頭打鐵匠家的三公子劉玉。
    劉鐵匠膀大腰圓,力大無窮。兒子劉玉卻不隨他,從小身體孱弱,病病怏怏的。不但身體弱,長得也比較女人。身量單薄,臉色紙白,說話慢聲細氣,從小就有個外號「小媳婦兒」。小媳婦兒性子柔,做事慢,男人愛的東西一律不沾,偏偏喜歡刺繡、養花、針織等這些女人的東西。沒事他就整天黏著杜月嬌,夫人長夫人短的,感覺就像一對姐妹。
    杜月嬌每天看著自己的小媳婦兒嘆息,心說,沒想到我杜月嬌貌美如花竟然嫁給了這麼個玩意兒。女裡女氣,男人的事一樣不會,整天家聽他咳嗽了。
    這天,杜月嬌去布店選布,路上碰見了李大春一家三口。大春把兒子扛在肩頭,賈氏跟在後面,滿臉幸福地看著他倆。這其實是很平常的一個生活片段,處處都在發生,但杜月嬌卻看痴了。等大春路過她身邊的時候,大春看了她一眼,似乎沒認出來,沒點頭沒搖頭更沒有說話。他正沉浸在家庭的幸福中,忽略了杜月嬌的存在。
    剛才這一幕深深地刺痛了杜月嬌,她感覺那種美好,本來是屬於她杜月嬌的。她也為大春的冷漠寒心,她沒想到大春沒有她杜月嬌,竟然也會這麼快樂。她妒忌心起,恨不能殺了他們一家。
    有次在路上,她碰見了大春的兒子小夏。小夏正一個人玩石子兒,他像極了自己的父親,杜月嬌走過去,摸了摸他的頭,給了他一塊點心。剛過晌午,就傳來了小夏的死訊。大春兩口子悲痛萬分,不知道兒子怎麼就死了。有多嘴的,就說是杜月嬌害死的。兩口子就抱著屍體找杜月嬌抵命。
    杜月嬌百口莫辯,杜家老兩口,還有一眾家丁奴僕都出來吵架,一時間亂成了一鍋粥。杜月嬌問:「大春哥,你也不相信我嗎?你也認為是我害死了你的兒子嗎?」
    李大春悲不自勝,涕流滿面,他克制住自己的悲痛,問道:「好,杜月嬌我就問你一句,希望你老老實實回答,也不枉我們青梅竹馬一場。」
    「嗯。」杜月嬌讓他問。
    「我兒子的死到底和你有沒有關係?到底有沒有?」李大春嚴詞詰問。
    被他這麼一問,杜月嬌眼淚流了下來,最終他還是不相信她。
    「沒有!」杜月嬌斬釘截鐵地說。
    「好,我相信你!夫人,我們回家!」李大春拉著賈氏扭頭就走。
    賈氏萬念俱灰,氣憤不過,晚上就投了井。好好的一戶人家,轉眼家敗人亡,恍然如夢。
    此後,大春一直很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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