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柑仙

2024-04-04 15:27:05 1

    西江堤畔高處的瓶隱巷, 數百年倚水而居,民風樸實;人們生活安樂,與世無爭,幾乎到了夜不閉戶的程度。
    當地人除了傳統的打漁為生,也有少數人是商賈經營,做些走街串巷的小本買賣,有時外地人也會遊寓到此,不外乎是些買花種草,或說書唱戲的營生。
    這一年有個五十幾歲的花草匠人來到瓶隱巷,他賃了一處庭院很大的舊宅,搬來花盆和幼苗,開始悉心培育諸如海棠、月季、茉莉類的花,又栽了幾十株石榴、佛手柑、柑橘的小樹,養到過年時候就拿到粵西花市上賣的。
    頭一年,他拿到市面上的花和樹就全賣光了,著實是小賺了一筆銀子,因此他第二年仍在瓶隱巷住著。
    巷子裡的一個叫阿晉的年輕人,平時雖遊手好閒,但也特別喜歡花草植物,因此常到匠人的家中拜訪。
    這一年深秋,已是柑子成熟的季節,阿晉又到匠人家閒坐,看到院子裡幾棵柑樹掛滿黃綠果子,便十分豔羨,匠人便笑說他可以隨便摘些來吃,但是當中最高的兩棵樹的果子不能摘,尤其是那高處各有一個異常碩大的果實,更絕對不能碰。
    阿晉只當他吝嗇那兩個好果子,就故意作勢非要去摘不可,匠人執拗不過,只好說:「你年輕人不懂,種樹的人,也得求神庇佑,這兩棵也不是一般的柑樹,是供的樹神,那兩個最大的柑子裡,就是柑仙的屋子。」
    阿晉不信:「什麼是柑仙?」
    「就是庇佑栽種這一園子裡的花草果木,都能應時開花成才的樹神仙啊。」匠人真有點不高興了,點起一桿菸斗坐到樹下「吧嗒吧嗒」抽起來。
    阿晉自討沒趣,但臨走時,還是趁匠人不注意,在那兩棵樹神的樹上擰下一個柑子來,回家的路上一邊走一邊剝開吃,果然十分多汁清甜又沒核,真比外面賣的好吃數倍。
    可這天夜裡,阿晉卻做了個怪夢——
    夢中去到一個柑橘果園,天氣陽光明媚,照見滿樹的金黃掛果;園中草青的空地上,有一群衣著金黃錦衣的十歲左右孩子在歡鬧地玩捉迷藏。
    阿晉莫名其妙地踱進來,卻突然脖領子被人一拽:「哪來的毛賊?」
    「賊?」阿晉雲裡霧裡,轉眼一看,竟是一個雙手叉腰、滿面怒容的黃衣少女站在那。
    阿晉指指自己:「我?」
    「除了你還有誰,你是不是吃了我們家的柑子?」少女嗔怒的樣子,一雙柳眉倒豎,兩邊面頰飛紅,卻顯得十分嬌俏可愛。
    「柑子?」阿晉想了想:「白天好像在種花師傅那摘過一個吃,怎麼?」
    「果然就是你這個毛賊,哼!」少女說時,就伸手在阿晉的額角上用拇指和中指「崩」地彈了他一記,阿晉吃疼,趕緊用手捂住額角,剛想開罵:「你這女子怎麼……」半句話沒說完,就睜開眼,自己還好好躺在自家床上,原來是做夢。
    摸摸自己額角,還覺得又痛又癢,阿晉看天沒亮,也就不把夢境放在心上,翻過身繼續睡去。
    誰知第二天起來,離奇的事情發生了!
    阿晉的額角長了一個鼓包,起初就像蚊子叮咬腫起的那麼大,摸著有點漲疼但人也不覺得特別難受,再過半日,那包就腫到鵪鶉蛋大小,阿晉的家裡人都認為他是生了毒瘡,便一致攛掇他去找大夫看看。
    阿晉去到鄉裡的大夫家,大夫察看半天,問了一些近日的飲食或去過哪裡的問題,阿晉也說不出所以然,突然想起昨天夜裡的夢,只得說昨夜夢裡被人用手彈了一下,難道也會長包?
    大夫搖頭,只能判斷是不是夜裡睡著時被什麼毒蟲爬過,所以才生的瘡包吧,便開了一些祛熱解毒的藥貼讓他貼上也就罷了。
    然而阿晉在之後的幾天裡,額上的鼓包越來越大,已經長到一顆柑子大小,雖然仍舊是沒有其它不適,但出門的話也得戴笠帽遮掩而羞於見人,於是又到大夫家裡複診,大夫別無它法只能繼續給些貼藥,就在二人談論這件事時,門外正好路過一個算命的人,看到阿晉走出來,便訝異地上前指著他的頭問:「你在哪碰到的這個妖邪?」
    阿晉一聽這算命人的話對景,趕緊拉著他到一邊,把自己吃柑子並做怪夢的始末說給他聽。
    算命人頜首:「我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他養著樹神幫助培育花草,但一般的樹神能力有限,所以他有時就要故意透露給好奇的人聽,等這些人去偷吃樹神的果子,樹神就可以變幻小伎倆在你的體內放入樹種,並藉由吸收人的精血增強力量,你頭上的樹種已經生根發芽,但幼苗暫時還小所以你不覺難受,等到樹越長大,你就會枯竭死去了。」
    阿晉嚇得要命,拉住算命人求他救命,算命人就如此這般與他商議篤定,於是第二天晌午,阿晉又跑到花木匠人家中。
    因為阿晉大致是了解匠人的生活習慣,他每日天沒擦亮就會起來開始伺弄那些花木,到了晌午時間,吃一點粥飯他就會去睡一個午覺。
    這個時間,街上也沒什麼人走動,更沒人看到阿晉小心翼翼推開匠人家院子的柴門走進去。
    匠人明顯的鼾聲從屋裡傳出,阿晉不作聲地轉到那兩棵柑樹下,屏息靜聽一會,果真就如算命人描述的:「你到那樹下,仔細就能聽到樹上柑子發出絲竹樂聲或人的說話聲,瞅準那兩個大柑子摘下來,如果不行摘一個也罷,我在江邊等你。」
    因為樹本身就不太高,阿晉找來幾塊磚疊起來,踩著就很容易夠到那大柑子了,只是手越靠近,頭上的鼓包就猛地脹痛起來,在他的手抓到柑子時,那疼痛已經蔓延到整個頭腦,連耳朵都覺得轟鳴起來,他心裡特別害怕樹神要出現什麼報復,只得迅速將其中一個大柑子用力扯下,就在這時腦後一聲暴喝:「住手!」
    阿晉回頭一看,匠人不知何時已經走出來,正好看到他偷摘的一幕,驚得差點站立不穩就要摔下,還好扶順勢拽住大把樹枝,也來不及跟匠人說什麼,心急之下揣起那個柑子就往園子的另一端跑去,畢竟當地民居園子的圍牆低矮,阿晉用力手撐著牆頭就翻出去了。然後一路狂奔衝到附近的巷子裡,七轉八拐地才跑到江邊去找算命人。
    算命人在江邊一處平地上,將自己隨時的一個褡褳展開,拿出一把小刀,看阿晉氣喘籲籲地跑來連忙問道:「摘來了?」
    阿晉上氣不接下氣地從懷裡拿出柑子:「嗯,就、就摘到這一個,把人就醒了,不知道會不會追來。」
    「不打緊、不打緊。」算命人雙眼冒光地接過果子,拿在手裡左右端詳,又放到耳邊傾聽:「沒錯,果然就是這柑仙!」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我這病該如何治好?」阿晉急著追問。
    「好,咱就先來治你的病。」算命人拿起準備好的刀,亟不可待地將柑子的皮剖開半片,像打開一個天窗一樣往內裡窺看,令人瞠目結舌的情景出現了——
    柑子裡是空的,當中卻坐著兩個一寸長,鬚眉皆白的老人,他們正在下棋,雖然柑皮被割開一大片,他們也絲毫沒有驚慌的表現,棋局旁邊,又有幾個童子在圍爐燒茶,還有個如米粒大的小狗在跑來跑去。
    「嚇!這、這是什麼?」阿晉恐懼得無以復加,後退一步差點就要癱坐下去,算命人一手攙住他冷聲道:「不想治病了?」
    「啊?」阿晉還沒明白,算命人手中的刀子就朝他臉上揮來,只覺額角一涼,那鼓包表麵皮膚就像成熟的果子般發出「噗」的破裂聲,並且從中崩出一個完整的柑子來,就跟他當初偷摘吃掉的那個大小完全相同,阿晉看清眼前的柑子,更是「哇哇」驚叫起來。
    算命人冷笑:「早就聽老一代江湖前輩說,三十年前有個花草匠人幫助過一位路過的仙人,仙人就把自己剛剛赴王母蟠桃宴會帶出來的兩個柑子給了匠人,只要埋進土裡就能生根發芽成樹,園中有這兩棵樹存在,花木都必然旺盛。只是柑仙本身不能吃,即便吃下去,也會從身上某一處再生出來,但是把這小仙放到錢袋或財寶箱子裡,就如草木開花結果一般,錢銀和財寶也會生出來的。」
    阿晉已經震驚得無以復加,癱坐在一旁地上說不出話,然而就在這時,遠處的花草匠遠遠招手往這邊趕:「住手!住……」
    算命人正想將柑子袖起跑走,卻突然聽見柑子裡的兩個老人說話,其中一個道:「本以為待在柑中,能夠好好安靜地下幾盤棋,卻不想還是被愚人摘下。」
    另一個道:「還要被貪人看出端倪利用,你不如喊上在那個柑中天地裡玩耍的徒子徒孫們,咱一道回商山去吧?」
    話音剛落,柑中金光大盛,算命人猶未反應過來,就見一條金角銀鱗的龍從自己袖中一飛沖天,龍身上坐著兩位老人,已經恢復到真人大小,龍尾上還拽著那幾個燒茶童子和狗,與此同時,江岸高處的瓶隱巷上空也出現同樣一條龍,依稀能看到龍背上坐了幾位少女和頑童。
    「完了、完了。」跑到近前的花草匠人跌足坐地,然後指著那算命人道:「你這害人精啊,柑仙只是與我父親約定,百年供養柑樹,柑仙就能保我家花草繁育百年,這才三十年,你就把我家的柑仙氣走啦!」
    算命人也是懵了,呆立在那良久,被匠人撕扯著衣領哭打,也不曉得還口。
    旁邊的阿晉不知何時回過神來,再不管他倆,自己跑了。
    這件事整個瓶隱巷的人都或多或少,是親眼目睹的,後來人們說起這件事,既嘖嘖稱奇又無不惋惜,至於惋惜的,自然是那柑仙的飛走,還有那無知又貪心的算命人,不知從哪聽到的坊間流傳,所以費心算計,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
    還有人打聽後來那叫阿晉的年輕人如何了?如何?他本來就是個耳活面軟、遊手好閒的人,經過那次偷吃柑子受到不小的驚嚇,但後來也不見得就改好了,畢竟人的本性是天底下最難得改變的,不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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