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葬禮
2024-05-19 16:06:06 1
高考一完就趕緊回了家。聽母親說，外婆還在等我。
外婆的葬禮 趕到二舅家，遠遠的就看見滿屋子的人，幾個舅娘張嚷著要吃飯了。二舅從廚房出來，訓斥了還在打牌的幾個人，小舅嚷著「打完這盤。」旁邊一群人跟著附和。大廳的右邊是一片熱鬧，左邊卻傳來陣陣哀怨的嗚咽聲。母親抱著外婆，說著些傷心的話語。我隨父親走到門口的時候，叫了聲坐在門邊抽菸的大舅。其他人聞聲都來看我。小舅高興的說：「寶崽啊，你終於來了啊，去看下你外婆。」手指了下左邊後，就繼續打起牌來。
大廳裡很多人，我都不予理會。直奔到外婆的身邊。母親見我已到，就對著外婆耳邊一次次的說到：「媽，你外孫女小麗麗到了，你快看看她啊」我雙手捧住著外婆的手，哭叫著「外婆，外婆。我來了，你快看看我……」
外婆睜開那雙朦朧的眼睛，口裡吃力的叫著我的小名。我明顯的感覺被我握著的手也緊緊的反握著我。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我望著她，泣不成聲，她也貪婪的望著我，最後緩緩的閉上。我和母親下意識的認為，外婆不行了，都大聲的叫了起來，母親用力的搖著外婆，「媽，外婆……，媽，外婆…….」右邊的人也停下手裡的事情跑了過來。一起叫了起來，外婆吃力的張開了雙眼，嘴角噙著一絲苦笑。很多人都緩了口氣，我和母親更是笑著哭著。
見外婆緩過氣來，其他人群哄的散開了。剛好舅娘他們已經張羅好了飯，一大群的人就都坐下吃飯。我看著母親憔悴的臉龐，便催著她去吃飯。在我的強制要求下，我接過母親手裡外婆瘦弱的身體，眼淚怎麼也擋不住，我不敢哭得太大聲，怕打擾別人吃飯。
我就那麼抱著外婆，就像小時候她抱著我們，哄著我們睡覺一樣。現在的她瘦得像根柴火，沒有一點水分，仿佛丟進火堆就能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響，然後熊熊烈火。我怕她就那麼的不見了，流著淚緊緊抱住她，與死神拉扯。時間就像靜止了一般，浮現在我眼前的就只有外婆安詳的瘦削的臉龐。我拿著她的手摩挲我臉龐，感受她帶給我的溫度，就像小時候每每和外婆一起睡覺，就習慣抱著她的手臂安睡那樣，沁涼沁涼的，很是舒服。可是現在的沁涼卻讓我害怕，因為這是骨子裡透出來的冰冷，我真怕她冷，可是現在卻是夏天。
夜深了，母親抱著外婆，我們三姐弟坐在外婆身邊，父親坐在大廳的另邊抽著悶煙，其他的人仍舊打牌的打牌，回家睡覺的睡覺，二舅媽在廚房生著火，二舅忙著給家中的牲口煮食。
大約到了12點多，母親看我剛剛考完很累，便強制我到舅媽的屋裡先睡會，我剛剛爬上床閉上眼就聽到大廳傳來夾著哭泣的吶喊聲：「媽，外婆，……」
我啪的一下猛地坐了起來，奔出房間，衝向大廳。
姐姐，媽媽，爸爸，弟弟都在外婆身邊喊著，我僅僅抓住外婆的手哭著，叫著。外婆睜開朦朧的眼睛，看了周圍的人一眼，眼睛緩緩地閉上，手無力的垂了下去。我分明嗅到了死亡的氣味。
頓時哭聲一片，真心或是假意的都罷，總之，此刻是悲哀的時刻。
我們這裡的習慣是，人死後，要放鞭炮，向世界宣告逝者已亡。村裡人聽到鞭炮聲，心裡也就知曉了。
表哥拿出準備好的鞭炮，點燃了丟在大門口。
頓時哭聲淹沒在鞭炮聲中。
即使這樣喧鬧，我還是聽到了小舅斥責表哥丟得太近，說是要是把她再驚醒了就不好了的話語。
這不禁讓我內心為之一震。股股寒意直逼腦門。這就是我外婆最疼的兒子對剛故母親說的話語?我氣憤卻又無可奈何。
聞風而來的親戚，鄰居們接踵而至的來燒香，叩拜。
鞭炮聲不斷，門裡門外男人女人川流不息。
母親和舅母們打理好外婆的一切，洗澡，換裝。
舅舅們在屋外忙著招呼悼傷者們——抽菸，喝酒，吃飯。
夜裡孝子們輪流守靈。夜，孤獨而深遠。
外婆下葬的前一晚要舉行入棺儀式。七點，家族所有的人都聚集到了靈堂，外婆穿上自己身前早就預備好的壽衣，嶄新的，直挺挺的被抬進了棺木。漆黑的棺材，外面剛剛上完漆，顯得格外的華麗，大方。裡面竟也呈現一片喜氣洋洋。棺木裡的寸布一律是黃色，金色，紅色。外婆身前的衣物並沒帶入棺材，而是打算下葬時全燒掉。
入棺持續了一個多小時，哭泣聲在整個靈堂迴響。棺材旁擠滿了人，母親，舅媽們，表姐，表嫂們，我被擠出了好遠，只是遠遠的看著，冷冷的看著那些虛偽的人，此刻虛偽的表演。
照規矩，家族裡所有的親人都看一眼才能蓋棺。蓋棺時，舅媽們哭得比母親大聲，其實我知道他們一直都期盼她死的，現在終於死了，可是戲還是得演完的，眼淚自然還是要落的。
十點是最熱鬧的時刻，是孝家發茶食的時間，也是村裡的小孩最期待的時刻。茶食好不好也是眾人對孝家喪事辦得好不好的一個重要評判。母親是外婆唯一的一個女兒，茶食是一定要準備的，母親買的都是好的茶食。豌豆，喜之郎果凍，旺旺餅乾，涼茶瓜子，滷花生等。一發下去大家都是讚不絕口，然後邁著滿足的步子離開。
外婆死後第三天是下葬日。選好的日子，這天果然風和日麗。一大早吃完飯，孝子們都排好隊，在外面候著，等棺材抬出靈堂。管事的忙給抬棺的人發煙，並討好的說：」一會麻煩大家悠著點，別推得太厲害了啊。」我們這有個規矩，在去安葬的路上，抬棺
被推翻是很不吉利的。所以這時候一般孝家都希望他們能手下留情，安全的將逝者護送到墓地安葬。
隊伍就那樣熱熱鬧鬧的出去了，最前面是放鞭炮的，吹喇叭的樂隊，還有抬花圈的，棺材的在隊伍的中間，隨後是孝子們的叩拜，三步一跪，親人尾隨其後，不大相干的自然落在了最後。
棺材上扎滿了紙花，紅的，黃的，白的，紫的，綠的，像是百花齊放。此時的喇叭樂隊吹著歡快的曲子，一路前行。哭喊聲夾雜其中，敲鑼的，打鼓的，原本很近的墓地，硬是繞了個大圈，繞過山頭，踏過荊棘。所經之處無不平坦開來。
途中抬棺的只是象徵性的推了幾下，一路熱鬧而平穩。最後在預定時間內到達了預定地點。入葬、樹碑、子孫背土掩埋，死者入土為安。外婆雖不情願，最終還是被安葬在了外公墓旁。記得外婆曾經告訴過我，說希望死後不要和外公埋在一塊，因為身前兩人老吵架，不希望死了還繼續，她想埋到死得早的大兒子的那個山頭，讓他照顧她。母親他們是知道她這個夙願的，只是她也不能說什麼，一切都是舅舅，舅媽們決定。
外婆的整個葬禮很風光，午膳也很豐富，客人吃得很開心，母親沒有吃飯就回了家，最後孝家因沒有折本而掩不住露出嘴角的笑意。
兩個月後，我收到了大學的入取通知書。母親的笑容終於又開始綻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