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四季網

林場的紅蘑菇

2024-07-17 09:41:46

    那個夜晚與現在已時隔四十多年,但只要一向別人提及,我還是會感到格外毛骨悚然。
    四十多年前,我住在黑龍江的小興安嶺,我們那一帶是林區,居住人口並不很多,那時候還沒有樓房,磚頭砌的小平房稀稀拉拉,坐落在群山圍繞的平原上。
    森林倒是格外稠密,四周圍沒有荒山,山上被開墾為田地的部分也不多,剩下的都是幾十年幾百年的古木。從山腰往上松樹最多,夾著白樺和白楊。我年輕的時候被定為右派,想要找到別的工作是很難的,於是我就去給人家扛木頭,這活計不是一般人能做的來的。你想要從高山上把木頭背下去,而且山地多沙石,滑坡很多。夏天幹這活非常艱辛,為了避免中暑,不能趕著中午日頭毒的時候去,只能凌晨四點多起來幹活。不過啊,夏天的森林非常美,清晨上山,踏著雜草沒脛,鞋子溼漉漉的,一低頭能看見露水把一切灌木與靠近樹根的樹皮打溼,格外青翠欲滴,宛如仙子沐浴,那一切對疲憊的心靈來說也是一種休憩。
    那一天我和平時一樣起的很早,我做中學教師的妻子和我的三個孩子還在熟睡。我匆匆洗漱,吃了口乾糧便走出家門,和我的幾個同伴在山腳下匯合。
    上山的路是好走的,沒有一點負重,人的精神也會變得輕鬆。我的同伴們幾乎都和我年歲相仿,也就是二三十來的年齡,只有一個,我們叫他老徐的,已經四十過幾了。他少年家貧,但在幾個弟兄中身體最強壯,膂力意外地過人,他幹這一行,大概從很久以前就開始了,因為每次和我們一起搬運木頭的過程中,他都能依仗豐富的經驗給我們一些富有效用的忠告。他人很好,多少有點話癆,只要別人引起了一點話題,就能滔滔不絕的說下去,他有個妻子,去世兩三年了,沒留下子嗣,但他也一直沒有再娶。
    我們踏過無數細小的林生物,早上潮溼,能發現很多蘑菇,老樹底端總有漆黑的木耳,有時我們出門就帶個口袋,碰到了摘一點回家去,炒菜也可以,做湯也可以。那年頭啊,野菜太多了,沒有人拿它們當稀罕的東西,相反的,想吃到精細的大米和白面卻是最不易的,畢竟野菜不擋飢啊。
    我們一路上議論著各式各樣的趣聞,一個毛頭小夥子,我們都叫他小馬哥的,提起關於蘑菇曾經有個傳聞,說蘑菇會在陰氣最重的地方生長,森林裡不是常會有動物的屍體麼,動物倒下的地方,腐屍曾在的地方,就會有一片蘑菇。它的顏色也會跟屍體流血的狀況而定,你看蘑菇顏色深的,就說明它接觸到的血液已經腐朽了,而顏色鮮豔的,便說明它接觸過新鮮的血。這個說法聽起來很有趣,但我當時認為過於迷信了,並沒有怎麼在意。
    但由於他挑起了這個話題,年輕人們,連同老徐,都變得興致勃勃了,大家開始議論起自己耳聞目睹的死亡來,自然的也有,似乎通靈的也有,然而再沒有一個比老徐講述的更加慘酷的了。
    他講了以前和他一起扛木頭的一個工人的死,那個工人當時才十五歲,很年輕,力氣也沒有成人大,但是為了挑起養家的重擔,也不得不從事這項艱辛的工作。老徐是親眼目睹他怎麼死的。那天他們也是扛了木頭下山,就在我們當天去的那座山上。木頭頂端的小枝都去掉了,四個人,兩個在前,兩個在後,那少年在前頭,他們抱著木頭小心翼翼地下坡。而那坡上有一塊小而尖利的石頭,扎了後面一個人的腳,他痛叫一聲,不由得鬆開了手。老徐和另一個抱木頭的,都是有經驗的,反應非常迅速,感到力量不對,馬上就也把手鬆了。可那少年卻在前面卯足了勁抱著樹頂偏後的地方,樹木一被鬆開,那巨大的慣性就帶著他衝下了坡,坡下有一棵被人伐過的木頭,樹身很細,老樹帶著少年衝到那的時候,在那兒受了阻。總之,等他們趕到的時候,大棵木頭自己已經滾下了山,看不見了,而少年的腹部被那棵斷木貫穿,從上到下開了個大口子,當時倒斃,內臟黏在樹身上,鮮血從巨大的傷口噴湧而出,眼睛還驚恐的大張著。
    他們當時都很害怕,不過還是幫忙料理了喪事,幾個人,一直很多年都在接濟那少年的姊妹們,也算是幫那少年了卻一個未遂的心願吧。
    說著話,我們已到了扛木頭的地方,和平時一樣,扛了圓木我們就下山了,老徐說,偏巧那天的路程是經過那少年死的地方的。我們當時也是青年膽大,並不覺害怕,反而都有躍躍欲試想去看一眼的心理。而天啊,你知道我們到了那兒,看到了什麼。
    那斷木還在,斷口尖聳著;它與其四周的土地好像和更外圍劃分開來一樣,遍布著顏色極為鮮豔的紅蘑,紅得真像能滴出血來,仿佛一片極其絢麗的花朵。連木根到斷層,沒有一點別的植物生長,而只有那鮮紅的菌菇,向我們述說著一樁駭人聽聞的慘案。
    就在我們都驚訝於那一片土地上的植被時候,老徐忽然驚叫了一聲,我們望向他,看見他的臉色變得慘白。和他說話他也不應聲,大家都害怕了,那天我們把圓木扔在了森林裡,就跑下了山。
    聽說老徐自那天后精神狀態一直不太好,隔了一個星期,我們見到他時他才恢復了一點。他告訴我們,那天,我們都只見到了那片鮮紅的蘑菇,而他卻看到那裡,樹根上,坐著那個少年的鬼魂,身體是白色的,臉也是白的,飄飄忽忽看不清,而他原來腹部被開膛的部分則是一片深黢黢的漆黑;那鬼魂朝向他,也並沒有要害他的意思,只向他輕輕地點了下頭,只是好像依舊很悽然。他就是被那魂魘住了。
    從此我們再不敢去那座山,後來我就搬家了。前年我回老家,老徐還活著,八十九歲了,看著氣色還像五六十的人一樣。身體挺健碩,依舊善談。他幾個孩子混得都不錯,他的晚年也可以說過得安寧而幸福。當時我想,也許冥冥中真的有鬼魂回報活人這一說。

同类文章

現代聊齋之畫之緣

    凌峰是一個畫家,尤其對中國畫中的仕女圖較為擅長。自己也舉行了很多次的畫展,雖然未能引起多大的轟動,但所見聞者皆樂樂稱道,讚譽者絡繹不絕。在一次,他到鄉間寫生之時,在路邊看到一個賣畫的攤位,掛滿了各種各樣的中國畫。看上去藝術水平都極其普通,但有一張仕女圖卻引起了他濃厚的興趣。他仔細端詳

盜墓鬼故事之牽魂鎮

    幻棺    「這不會就是傳說中的牽魂鎮吧?」酒蟲子用手指著山坡上那一座破敗的泥土房,問我。    我沒有回答,說實話,眼前這一座搖搖欲墜的土房,無論如何也和什麼鎮聯繫不到一起。    此時,已經是傍晚時分,山風很冷,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從土房的院子裡冒出來,夾帶著陣陣惡臭。    推開「

不要拿死人的事開玩笑

    俗話說東西可以亂吃,但話不可以亂說!就像有些東西不能隨便碰一樣,特別是死人的東西,一碰你就惹上了大麻煩,到時想擺脫就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了。    同樣話要是亂說也會引火燒身,特別是關於死人的話題。    有些人認為自己的膽量很大,每每在夜裡給人講鬼故事聽,直到把別人嚇得面露恐色,才得意

錄像作怪

    劉健酷愛登山,常常獨自攀登險峰。幾個月前,他在一次登山途中失足墜崖,被人及時發現送進醫院,才算撿回一條命。事故過後,他失去了墜崖前的記憶,還偶爾會頭痛、頭暈。    劉健出院後,照舊登山。這天黃昏時分,劉健攀上一座山峰。此時,山中起了薄霧,周圍的景物如夢如幻,令人迷醉。    劉健趕

黃皮子

    黃皮子是個住在學堂佛龕裡的精怪,修行了幾世,耳濡目染竟也有幾分書香氣,學會了說人話,走人路。    黃皮子最大的夢想就是修行成人,進入人間道,擺脫畜生道的輪迴。它從小就聽有經驗的修行家說,必須在修行五百年後,穿上剛死的人穿過的衣服,然後再有活人對你說「你是人」,那麼就會最終化為人形,

致命的紅肚兜

    1    阿嬌是個鋼管舞女郎,前往「麥凌格」消費的客人多半都衝著她而來。    這天傍晚,「麥凌格」剛開門,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走了進來。他叫阿郎,長相英俊,但面無表情,他要了一打黑啤,獨自坐在角落裡。    紛繁熱鬧的一夜即將開始,一個肥胖的男人叼著雪茄走了進來,他姓謝,人稱謝胖子,

貴妃墓奇事

    清晨,霧氣靄靄。    在一輛駛往奪魂嶺的轎車裡,坐著四個人。開車的叫劉開天,是位頗有造詣的歷史學博士。坐在副駕駛位上的男子姓鄭名武,在潼城官場算頭面人物,實權派。後排座位上,則是天姿國色化妝品研發公司的老總方坤和他的秘書秦燕。這一路,劉博士侃侃而談,繪聲繪色地說起了發生在大唐天寶年

人骨毛筆

    古時候,有一個名叫高勵的老員外,從年輕時就繼承了父親的土地,每年光靠佃戶支付的租子就可全家不愁吃穿。    高勵雖天生富貴,生活卻十分簡樸,不講究吃穿打扮,也不藏嬌納妾,只有一個天生的雅癖:非常喜歡畫畫,且專門畫馬。他畫的馬匹,看起來氣韻活現、健壯如飛,簡直像是要破紙躍出一樣!   

女出租司機探案

    一    蘇慧桃與丈夫在城裡打拼幾年,攢下點錢,再找人借一點買了輛車,輪流跑起了出租。    這天近黃昏時,蘇慧桃將車開到環城路口,前面不遠有人招手要車,她將車開過去停下,這是一位女乘客,長及腰際的頭髮。蘇慧桃不由多看了一眼,發現女子有著一張異常蒼白的臉,車子徐徐開出,十多分鐘後女乘

日本鄉村怪談之囚童

    一、四顆石頭的秘密    日本的冬天來得很早。    這是我在位於川越的小野家工作時的感想。    川越地處東京近郊,但小野家卻彷佛停留在時光隧道的彼端,是棟在日本古裝影劇中才會出現的舊宅。    不知何故,小野奶奶要求我每天都要將庭院裡的石頭擦拭乾淨。    庭院裡的石頭和中國式造